白素恍惚的站起身,她视线内人影模糊,只能看到一片血肉中,有人蜷缩着身体躺在了那里。
她走了几步,踉跄跌倒,她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奔到那片残碎血腥的爆炸现场,她像疯了一样,伸手去捡……。
她声音很轻,她说:“阿岚,我带你回家。”
“素素——”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但白素已经失去了理智,她反制那人,将他压在身下,她甚至看不到他的脸,抬手用沾血的手指狠狠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楚翎,我杀了你——”充满戾气的话语,将白素衬得血腥而可怖,她在一片迷蒙的血雾里,忽然觉得后颈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她倒在了身下男人的怀里。
乔梁站在那里,缓缓收手,有泪滑过脸庞,他看着躺在地上剧烈咳嗽的楚衍,沙哑出口:“阁下,这是唯一制止她的方式。”白素好像得了失心疯一样,眼中看不到人,她连楚衍也认不出来了……
“你做的对。”楚衍抱着白素,眸子沉痛,再看向徐泽,他躺在地上,睁着眼睛,不哭也不动……
楚衍闭眸,眼里有泪无声滑落。
他知道,徐泽废了。
那一天,特工成员被一种莫名的悲伤笼罩着,在清空所有武器装备之后,岛屿设施被下令实施爆炸销毁。
身处高空,甚至还能感觉到岛屿在震动,冲天火光里,漆黑的浓雾在上空飘荡。
寒风带着它独有的凛冽姿态,吹散了雾气,但悲伤却被它一卷再卷,卷入了首都,卷入了温家。
他们回到首都时,已经是凌晨五点了。
楚衍、慕少卿他们一起前去见温昭时,温昭就预感到了什么,他客客气气的领他们到客厅就座,让佣人上了茶,然后就开始吸烟。
温昭吸烟的时候很沉默,垂着头,吸得急,似乎想拼命压住心里涌起的兽,吸了好一会儿,这才蓦然抬头,后知后觉道:“我吸烟,你们不介意吧?”
“不介意。”慕少卿说着,声音竟有些开裂,眼睛胀痛,他似是想哭,赶紧起身走到了一旁。
温昭沉默很久,直到一支烟吸没了,楚衍无声递了一支烟过去,温昭摇摇头,苦笑道:“不吸了,从此以后都不再吸了,丫头以前一直劝我不吸烟来着,我表面答应,背后却自吸我的,以后啊!没人唠叨了,我吸着也没劲了……”温昭说着,捏了捏眉心,表情透着紧绷下的隐忍。
温昭喉咙滚动了一下:“她走的时候,哭了没有?”
“没有。”
温昭嘴角笑容比哭还要难看:“我丫头好样的,我们老温家为她自豪,她是我们老温家的英雄。”
楚衍沉声道:“也是国家的英雄。”
温昭叮嘱楚衍:“不要曝光了,丫头不在乎这些,核武器的事情不能让外界知道。”
楚衍凝声道:“一定要给个名目的,我不能委屈阿岚。”
温昭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又在跑神了。
坐了一会儿,眼中似乎有了雾气,他双手蒙面,声音闷闷的“……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我和楚翎好歹相交一场,他也是看着丫头长大的,他好歹给阿岚留个全尸啊!至少让我再看看我丫头一眼,你说他是怎么想的?我温昭就那么招他恨吗?”
楚衍呼吸沉重,愧声道:“他恨的是楚家,是我。”
“不关你的事,这笔账等我死后我跟他慢慢算。”温昭声音艰涩,说的很慢,也很重,似乎不这样的话,他就会流露出颤音一样,他反而开始劝楚衍和慕少卿:“你们也别难过了,从她成为特工那天起,她的命就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国家的,如今为国牺牲,也是本职所在。”
那天温昭说了很多话,没有埋怨他们一句,这位老人抑制自己的悲伤,用他的豁达宽慰他们这些年轻人,但在送走他们之后,脚步踉跄,落寞的走到温岚的房间里,当他看到温岚的照片时,手指颤抖的把相框搂在了怀里,失声嚎啕大哭起来……
楚衍走出温家的时候,他知道此刻温昭一定在流泪,他想到了徐泽,如果这时候他也能哭,就好了,但徐泽不哭,正确的说他哭不出来,他失声了。
白素醒来后就睁着眼睛,她不吃也不睡,这种情形维持了两天。
楚衍两天来一直守着她,陪她说话,到了第二天晚上,她终于说话了,声音因为长时间不说话,所以有些沙哑,她出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我做了一个梦。”
楚衍起先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紧张的看着她,轻声问道:“素素,你说什么?”
“我做了一个梦。”
这一次,楚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虽然声音虚弱,但是白素在跟他说话没错。
他从身后紧紧抱住白素,那么用力,沉沉的心事似乎终于往下落了落。
“什么梦?你跟我讲讲。”清雅的声音让她混乱的大脑有了一丝清明,她皱了皱眉,第一次眸子不再散漫无光:“我梦到阿岚出事了,这个梦挺不吉利的,你帮我叫阿岚过来,见不到她,我有点心慌。”
楚衍身体一僵,愣愣的看着白素,周身彻寒,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这是……
“阿衍,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白素的声音在楚衍耳边回响,他沉了眸,紧抿唇,然后似是下了什么决定,握着她的肩,漆黑的眸深深的望着她,一字一字道:“素素,那个梦……是真的。”
杀孽,她将拉着他们为她陪葬【4000】
楚衍告诉白素一切都是真的。
他用事实撕裂了白素最后的自欺欺人,白素愣愣的看着楚衍,脸色煞白,她指尖颤抖,忽然神情激动,大声吼道:“胡说——”她挣扎着要下床,她近乎无措道:“我看看日历,今天也许是愚人节……”
“素素,我们要接受事实。”楚衍紧紧的抱着她,将她搂在怀里,感觉她身体发抖的厉害,他心疼的拍抚着她的背,柔声道:“我知道接受这样的事实,会让我们觉得很痛苦,但我陪着你,我牵着你的手,我、你、阿泽,还有我们所有的朋友,我们一起度过这次难关,但你要听话,阿泽已经出事了,你如果再这样,你让我怎么办?”
白素靠在他怀里,失神呢喃道:“死了?死了……”
楚衍心中只觉得一阵阵难过,将脸埋在她的颈间,涩声道:“素素,你别吓我。膪”
白素有好友温岚,将近十四年知己相交,她们一起读军校,一起相互扶持走到了今天,她当年误解自己的身世,身边那么多朋友,唯一能信任的人,能够让她第一个想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温岚。
在温岚身上,有一股天生的苦难意识,受温昭影响,是个能够为了国家付出一切的人,见不得弱势群体受苦。
白素以为30岁之前,她和温岚走过了绚烂澎湃的年纪,那么30年之后,她可以和温岚一起走过静水深流妓。
世事无常,她看到了前30年,却看不到后面的30年,她把她的好姐妹给弄丢了。
接受这样的事实,对于白素来说,已经不仅仅是打击那么简单,她并不觉得疼,但一颗心却开始往下落,仿佛有石头坠着一般,一直沉到了谷底……
她的状态吓坏了楚衍,当她终于恢复理智,已经是第三天清晨了,她看着一夜未眠,躺在她身边担忧望着她的楚衍,她声音沙哑:“一夜没睡吗?”
“不敢睡。”他把她搂在怀里,声音带着晏哑:“素素……”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叫了她名字后,却微微一叹,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却不再言语了。
“楚衍,我没事。”她抬手摸他的脸,却被他反手握紧,她靠着他,聆听他有些过急的心跳,她似乎一直在让他担惊受怕。
她迟疑片刻,开口问道:“葬礼什么时候办?”
他紧了紧她的手,声音轻了许多:“温家还没有定,我们不方便催。”
白素心一紧,她竟忘了老师。
“楚衍,我今天打算去温家,陪老师说说话。”温岚出了这种事,最痛苦的那个人莫过于温昭了。
楚衍心里是很愿意的,素素能够选择面对,无疑让他松了一口气,但他担心的是她的状态……
他眸光柔和,看了看她的肩伤:“你身体可以吗?”他是不忍看她身上伤口的,乔梁说像是钢笔之类的东西硬生生插到了里面……他当时听了,忽然不说话了,很显然一切都是楚翎做的,他已经不再想象她当时有多疼,就算疼,她也不会说的。
就像如今,他问她身体有没有问题,她的回答一如往昔,她说她很好。她说好,他就自欺欺人的相信她真的很好,现如今顺着她的意终归没错,
“我跟你一起去。”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跟老师说说话,不会有事。”最后一句话,多少含着安抚,她说:“楚衍,我不让你担心。”
因为她的最后一句话,他眼眶竟有些湿了。她能在这个时候顾念他的情绪,不让他难上加难,足够了。至于伤痛,就让他们用时间慢慢来治疗吧!
白素出现在餐厅里,最高兴的那个人莫过于白墨了,她红着眼,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把牛奶端给白素,白素接在手里,喝了几口,见她一直看着她,白素干脆放下杯子,朝她伸出手:“来,让妈妈抱抱。”
白墨跳下椅子,把脸埋在白素的怀里,蹭了蹭脸上的泪。
白素问她:“伤好了吗?”
“嗯。”声音里竟带着哭腔。
白素不再说话了,拍了拍白墨的背,楚衍站在白素身后,搂着她的肩,她靠在他怀里,清晨温情,但为什么却透着一股悲伤呢?
素园佣人都垂眸不语,有些跟温岚关系熟稔的佣人都忍不住红了眼。
日前总统府下达公文,楚翎暗中建立恐怖组织,意图轰炸总统府,伤害无辜国民,扰乱国家~安全秩序,温岚在缉捕楚翎的时候,为了保护无辜国民不受伤害,跟楚翎同归于尽,为国牺牲。
温岚成为S国有史以来,第一个女元帅,除此之外,功勋一件接一件,楚衍说除了死后加勋,他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了。
对于白素来说,楚衍从未这么无奈过,温岚离世,徐泽失声,好像瞬间抽走了他们所有的力气。
当她来到温家,看到外面停放着一排排的车辆,当年温昭教过的学生全都来了,但他们都站在车旁,态度恭敬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眼巴巴的望着温家大门,他们想进去,但又害怕触动温昭的伤心事。
白素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她有些恍惚,温家门槛,她和温岚不知道牵手走过多少次,这一次,再也没有人陪她一同跨过去了,不过不要紧,她来了,以后将常来,这里也是她的家……
她下车,面前齐刷刷站满了人,穿着这个国家最令人肃然起敬的军装在跟白素敬礼,白素缓缓抬手,同样做了一个军礼,她在笑,眸中含泪,把血泪咽进肚子里,她在替温岚回礼,温岚曾说过好姐妹无关血缘,依然能够骨血相融。
她把温岚融进她的身体里,所以她没死,她依然还好好的活着。
从始至终,白素和他们都没有说一句话,他们齐刷刷的站在那里目送白素走进温家门槛,他们看到白素伸出左手,那是牵手的姿势,白素跨过门槛的时候说:“阿岚,我们回家了。”
隐忍多时的泪,就那么夺眶而出。
那天,温昭看到白素,轻轻的笑,他们聊温岚,聊她,聊莫珂,聊她们三人少时怎么怎么好,聊到最后,温昭侧眸流泪,他说:“风吹眼里了。”
“嗯。”她笑的温和,她知道的,风吹在眼里,所以眼睛也开始受凉了……
温昭过了好久才缓过劲,侧脸擦了擦眼泪,这才戴着眼镜看着白素,温昭说她们三个人,现如今莫珂走了,温岚走了,唯一留下的只剩下她了,但她过的也不好,他最骄傲的学生,却把右手给废了,他因为这件事情堵心了很久,现如今又加上温岚这事……
温昭不说话了,他坐在那里,摘下眼镜,双手捂着脸,肩膀耸动着……
白素跪在他脚旁,把脸贴在他双膝上,她说:“老师,从此以后我就是你女儿,部队里面的人叫你‘老变’,叫我‘小变’,你看就算没有阿岚,我们天生也是做父女的命,你说说看,你到哪里找跟我一样变态的女儿,我又要到哪里找跟你一样变态的爸爸?我不做你女儿,谁还能做你女儿呢?”
“是啊!我以后还指望你这个女儿为我养老送终呢!”明明是欣慰的话,却有泪珠砸落在白素的脸上,而她眼中却早已无泪。
中午温昭做饭,她在厨房里打下厨,正在烧菜的时候,白毅来了,他看着白素,喉结滚动,唤了一声“素素”,她没说话,却快步上前,紧紧的抱住了白毅,她沙哑的唤他:“爸爸。”
白毅拍着她的背,“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知道,一切都会过去的,她靠着厨房门口,看着白毅和温昭喝酒聊天,她起先温暖的笑,她觉得这样真好,父辈人在一起,自有宣泄痛苦的渠道,也许应该让父亲常常过来陪陪老师,但她看着看着,不期然想到了温岚和白荷,只是这么一想,她就觉得心口处传来闷闷的疼,疼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支持不下去了,她醒来后一直没有哭,她控制她的泪,但这一刻,她蜷缩在厨房角落里,咬着唇,无声流着泪……
怎么处处都有温岚?
就在这间厨房里,温岚无奈的笑:“有时间的话,我一定要好好教你学习厨艺,免得将来你嫁人了,被婆家数落的话,还要找我哭诉。”
温岚怒声吼道:“白素,你立刻给我出去,你想炸了我厨房吗?”
……
她把脸埋在膝盖上,试图遮住自己的悲伤。
——阿岚,莫珂走的时候,我很伤心;她背叛我的时候,我又是愤怒,又是难过;可我那时候还有你,我知道就算全世界都背叛我了,你也不会背叛我,因为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最好的闺蜜……你懂我,除了楚衍之外,你是这世上最懂我的人,我们思想是那么接近,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我们少时有那么多的遗憾,我们说好回到首都后要打一架的,现如今你让我一个人跟谁打?当我想你的时候,我电~话又该打给谁呢?真想回到小时候,那时候我们还很小,还不明白什么叫天人永隔,永不相见……
餐厅里,温昭和白毅不知何时都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眸色沉痛,厨房里传来的呜咽声,宛如受伤的野兽般,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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