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遇见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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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左,遇见花开-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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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色看,他就是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不过他已经明确表示,在他忙过这阵子后,他会带四月赴美定居,签证什么的都已办妥。他终于不再推开四月,因为他不知道他若离开,四月还会遭遇什么不测。
    “我并不能许诺你多么美好的未来,包括婚姻,我目前都没办法跟你承诺,但我考虑过了,我不能再抛下你,我会一直将你留在身边,直到你自己厌倦想离开。”
    这是那天莫云泽亲口跟四月说的。四月当时还躺在病床上,不能坐立也不能行走,她虚弱地看着他,溢出满眶的泪,“我绝对不会离开的,我愿意一辈子守着你。我都这样了,还有谁要我呢,云泽,你是不是同情我才收留我的?”
    莫云泽反正脸上蒙着口罩,究竟是个什么表情,四月是没办法看到的,他这个人现在不知怎么变得毫无情绪一样,听到这么煽情的话眼皮都不眨下,只淡淡地说:“你还值得我同情吗?而且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我会给你充分的时间慢慢考虑。”
    “我会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只要你不觉得我是你的累赘就行了。”
    “你还爱我吗?”
    “……”
    莫云泽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当时正是傍晚,落日的余晖透过窗子照进来,莫云泽的半边脸都罩在夕阳下,表情模糊,“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保重身体,其它的先不要想。”
    他说话的声音真好听,哪怕是毫无情绪的话,可是那声音从他的胸腔内发出来,有种难以言喻的美好共鸣,听着让人沉醉。
    四月恍恍惚惚地看着他,想象着他面罩下的脸,自顾沉浸在凌乱的遐思里,“我昨晚又梦见了云河,他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他对我笑,却始终不肯跟我说话,我想走近他,他就跟我捉迷藏似的在树林里绕来绕去……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就在我的梦里,从未离开,每次看到你,我总是感觉你身上有他的气息,特别是你现在戴着口罩,我只看得到你的眼睛,于是经常产生错觉,感觉你就是他,明明知道这没有可能……所以我很想你摘下口罩,让我看看你真实的脸,让我清醒,让我不要再陷在那样的梦境里,好不好?”
    说着这话,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滴落在枕上,可嘴角却带着迷离的笑意,好像她现在就沉浸在梦里,他站在她的面前,就像是一个云遮雾绕的梦。
    莫云泽当时背着手站在她床边,眼底依然寂静无波,沉默良久,忽然低低地说了句:“四月,你爱的是云河吧?”

    几天后,四月出院,莫云泽不放心她一个人回檀林公馆住,就将她接到了芷园养身体。可是他自己却又搬回了原来的旧居,每日他都会过来陪陪四月,却并不在芷园吃饭也不留宿,似乎还是很忌讳跟四月在生活上相处过于亲密,而且执意不肯当着四月的面取下口罩。四月不明白,他到底是害怕什么?他总不能一辈子戴着口罩过日子吧?如果是以前,四月一定跟他闹,可是现在她反而冷静了,她想,他还是需要时间吧,心理障碍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她相信终有一日,他会让她看到他的脸。
    “哪怕你是个鬼,哪怕你只剩了一个骨架,但我相信你附在骨架上的灵魂依然还是原来的你,你又何必在意你的皮肤呢?”
    此刻,四月看着莫云泽,还是忍不住提到了这个话题。
    莫云泽却盯着四月的脑袋出神,“你的头发让我想起了一种动物。”他存心转移话题。
    “什么动物啊?”四月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头发。
    “鸡仔。”
    四月从床上爬起来,对着床对面梳妆台的镜子照了照,满头茸茸的短发,还真像刚孵出的小鸡,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莫云泽,你很有观察力。”
    “我给你准备了些帽子,你出门的时候可以戴上。”
    “可是我这样子能去哪儿呢?”
    莫云泽陷入沉默。清晨的阳光明媚而温暖,蜜蜂嗡嗡地在院子里的花圃中飞来飞去,落地大窗是开着的,微风将白色纱帘高高撩起,空气中有浓郁的花香,蜜一样荡漾在彼此的呼吸里。莫云泽的表情也像是进入梦境一样,眼睛看向院外,目光仿佛落在了很远处某个不知名的焦点,那里同样春光明媚,那里是花的海洋,那里有他破碎了的爱和梦想,春天来了,那些碎了的往事可以重新开花吗?
    良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终于说:“明天跟我去梅苑后山看梨花吧,四月。”

    莫云泽是忧伤的,也是绝望的,他是梨花树下的一座荒冢,他是游荡在世间的一个蒙面的孤魂,只为了心中那份不灭的爱恋,他逼着自己忍受那么多难以言说的痛楚,逼着自己出手,逼着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和理智,他的忍耐已到极限,只想快一点结束。
    他跟四月说:“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看到梅苑后山的梨花了。”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一切终于就要结束,他要带着四月远远地离开这里,有生之年都不会再回来,那满山的梨花,只能永远封存于过往的记忆中了。
    未来的生活不一定就美好,但至少单纯,莫云泽渴望这单纯的生活已经很多年。所以他比四月更急于摆脱这疲惫的困境。
    “明天下午,我在梅苑后山等你。”说出这话他长长地吁了口气,他觉得是到了摊牌的时候,这世上本就没有永远的秘密,他将自己包裹在这秘密里这么多年,几欲窒息,他终于可以自由呼吸了。长久以来,他戴着面罩并非是脸上的皮肤真到了见不得人的地步,而是他觉得戴着口罩有份安全感,这份安全感可以让他暂且忽略面罩下面的那张脸是死的还是活的,继而可以坦然地面对她、面对周遭的一切。
    如今,他终于下定决心,勇气来源于哪里?

    没有语言形容四月接受邀请时那份无与伦比的幸福感。
    “好,我一定去。”她满口答应,心里滋滋地冒出无数甜蜜的泡泡,觉得今天的阳光真是很好,园子里的花都开了。
    而莫云泽的眼神却是凝重的,眸底黯黑如夜色,看着她说:“有些事情,我想告诉你,希望你能有所心理准备。”
    “什么事情?”
    “明天见面再说吧,要我来接你吗?”
    “不,我自己去。”
    那一刻的四月真想拥抱莫云泽,他身上迷人的气息让她时常神思迷乱,他带给她的感觉就像是片迷雾重重的森林,她置身其中,看不清他的面孔却能真实地感知他的存在。而他的存在让她觉得很奇妙,似熟悉又似陌生,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她感觉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却又像是离开了她很多年。也许是他戴着口罩,让她忽略了他的面孔,从而只专注于他的眼神,那恰是通向心灵的窗口,于是她捕捉到了很多。
    所以莫云泽离开的时候,四月送他到门口,问他:“明天,你真的打算都告诉我吗?你不让我猜谜语了,你会摘下面罩是不是?”
    莫云泽拉开车门凝神想了会儿,“该说的我都会说,如果你能接受,我会摘下面罩。”
    “那太好了!”四月一高兴差点将正准备上车的莫云泽给拽下来,她贴近他,附在他耳根低语道:“那……那时候我可以吻你了吗?”
    莫云泽的身子明显一僵,赶紧缩进车里,关上了车门。
    四月瞅着他难为情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四月!”他还是很难为情,打断她,“你确定你想吻的是我吗?”
    “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我先走了。明天见。”
    莫云泽摆动方向盘,有些掩饰的意味,调转方向驶出了芷园。四月并没有理解,他的潜台词其实是:“也许你真正想吻的是莫云河吧。”

    莫云泽因为失眠的关系,第二天睡到十点才起来,推开窗户看向窗外,下了一夜的暴雨终于是停了,但天空还是有些阴沉沉,也不知道经过一夜暴雨的肆虐,那些梨花还剩多少,也许全掉光了都说不定。他给四月打电话,问她要不要他开车去接,四月说不需要,她整天闷在家里,想出去活动活动,步行或者坐电车都可以。“我很多年没坐过电车了。”她想找寻一些过去的感觉,“还是读大学那会儿坐过,真是很怀念。”
    莫云泽在电话里浅笑,“你怎么忽然念起旧来了?”
    “我一直是个很念旧的人。”
    莫云泽默然。他很想问她,她到底念的是哪个“旧”,是莫云河,是容念琛,还是费雨桥呢?但是他没有问,反正下午就见面,有什么话留到见面再说吧。
    这个上午他忙了很多事,跟美国那边联系,确定他吩咐的事是否已安排妥当,包括四月的签证,以及旧金山的新居布置情况等,“窗帘和地毯最好是选柔和一点的颜色,卧室要正好对着花园,对,有露台的那间按我说的布置……书架可以大点,钢琴放楼下有壁炉的那间房,另外请的佣人要懂中文,厨师要会做中餐,不,不要请太多人,两三个就够了……嗯,园子里也可以种些热带植物……”事实上这些事情在很早以前他就开始布置,事事他都要过问,有时候为张效果图他要来回审好几遍,他是个完美主义者,完美得不可思议。
    下午出门的时候起了风,看样子又要下雨,这就是春天的烦恼,雨水总是连绵不绝。莫云泽一到阴雨天就身体不适,全身的关节都疼痛不已,本打算自己开车,最后奈何不得只能让阿森开车送他去梅苑后山。还在山脚下,就可以望见白的粉的花枝堆砌在整个山头,但走近些看还是显得稀落了些,可见昨夜暴风雨的肆虐有多么无情,放眼望去满地都是雪一样的花瓣,覆盖在草地上,空气中的花香反倒更浓郁了,带着未退的雨意扑面而来。
    有三三两两的游人上山,过去这里是私人园地,外人是不可以入内赏花的。两年前,在有关部门的游说下,梅苑后山被政府征收,改建成公园对外开放,于是这里一到周末就涌来大批游人,特别是梨花盛开的季节,山上山下人流如织,梅苑再难见往日的宁静。因为人流增多,附近建起了商店、停车场和餐馆茶楼等商业场所,山脚下原本静谧的林荫道变得繁华热闹起来。为此沈端端很是恼火过一阵子,当初她就很不乐意将后山交给政府,但无奈市民反应强烈,指责梅苑独家占了这么一大片后山,即便属于私人领地,可土地是国家的,政府说要收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得交出来,在舆论的压力下,莫家被迫妥协。
    只是让莫家料想不到的是,当初他们交出后山是不想被舆论推到风口浪尖,不想过多被人关注,谁知交出后还是成为人们瞩目的焦点。梅苑宽阔的宅院太奢华了,门口每天人来人往的,想不引人注目都难。莫敬添不堪其扰,下令将原本透视的围栏拆除重建,现在的梅苑被高高的青砖围墙围得严严实实,原来的镂花铁门也换成了密不透风的红木仿古门,除了伸出墙头的郁郁葱葱的树枝,外人再难以看到梅苑里面的一草一木。
    当然,站到后山还是可以看到的,居高临下,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莫云泽站在栏杆边眺望山脚下的梅苑,只觉像一座巨大的坟墓,无与伦比的华丽,透出阴郁沉重的空虚。而后山的梨花则像是凭吊这座坟墓的,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怎么看着都觉得悲凉。
    莫云泽一直等到五点也未见四月的人影。
    约好三点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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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给芷园拨了一个电话,结果被告知四月已经出门,可就算是步行,也应该到了吧?他又试着打四月的手机,电话一通就被掐断了,再打,直接关机。他顿时无措起来,出事了吗?还是她改变主意,不想来见他了?

    风越来越大,已经有零星的雨点落下来,山上开始还有些游人,傍晚时都走光了。莫云泽坐在梨树下的木椅上,头发和肩上都落满白色花瓣,林中的光线很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慢慢噬了过来,海水一样漫过了他。
    阿森寻上山来。
    “莫先生,我们该走了,天都快黑了。也要下雨了。”
    莫云泽仿佛木头人般坐着没有动,良久,才说:“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会儿,你先回去吧。”
    “这里风很大,您会着凉的。”阿森劝道。
    “你走,我不要你管。”莫云泽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阿森无奈,只得下山在车里等。结果天黑了,快八点了,莫云泽还不肯下来。他没办法,只好打电话叫保姆送来大衣和围巾,他将大衣送上山给莫云泽披上。莫云泽依然坐在原地没有动,旁边的小路上有盏矮矮的路灯,冷冷的光从背后照着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也许是有黑暗做掩护,他已经摘下口罩,一个人在抽烟,脚边丢了很多烟头。
    阿森仍耐心相劝,“莫先生,您难道等到天亮吗?颜小姐肯定是有事不会来了。”
    莫云泽若有所思地看着指间的烟头,神色恍惚,“我知道,我不是等她。我是在想一些事情,你回去吧,我要在这儿看日出。”
    阿森一听就急了,“那怎么可以,离天亮还远着呢,您的身体吃不消啊。”
    “阿森,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莫云泽的语气中已有怒意。
    “莫先生……”
    “说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莫云泽并没有过多去想四月为什么失约,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早已习以为常,自从三年前他带四月逃离上海的计划失败后,他就不再希冀他的人生还会有奇迹。从小到大,他经历这样的变故太多太多,就是即刻他横尸街头,他也不会觉得意外了。命运接二连三的打击不就是想置他于死地吗?无所谓,他是死过几次的人,墓地都挖好了,他还怕什么。
    他想起那日他去榆园见陈德忠,老人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莫云泽回答:“知道。”
    “那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不知道。”
    陈德忠当时只道他开玩笑,其实他说的是真心话,他确实时常分不清自己的真实身份,顶着一张面目全非的脸,灵魂和心又时常游离,每次去墓园看莫云河,对着那块冰冷的墓碑,他觉得自己更像是躺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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