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的地位不再稳如泰山,康熙和太子的矛盾日渐激烈,导致日后两立两废。
这年五月的出巡规模空前,随驾的皇室成员多不胜数,而我也在其列,根本不用担心被牵扯入索额图在京谋反的事中。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场意外彻底打乱了我的部署——向来活蹦乱跳的我生病了。
我发着高烧,看那些太医在床前转来转去,说些偶感风寒、急热燥出、只需细心调养便可痊愈的屁话,立刻把他们归入庸医之列。我心里火烧火燎,无论如何不想因病被留在危机四伏的皇宫,万一失败的胤礽和索额图把气撒在我身上,康熙又远水救不了近火,那我绝对死得比窦娥还冤。更何况三年前的骑马事件胤礽依旧有很大嫌疑,我可不愿和这个要杀我的嫌疑犯一起留守。
但当我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打动康熙和宜妃,只好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死抱着探完病就要随康熙离开的胤禟大叫“我也要去”时,他却用哄小孩的口吻说会带好玩的物事回来,让我乖乖养病,我就知道我彻底没戏了。他以为我是吃奶的娃娃不成?就算不计算现代的年龄,此时我也十五了,在古代已是大姑娘。
结果,越烧越厉害的我只能躺在床上无奈地瞪着那些没义气的皇子们离开。然后我悲哀地发现,此时紫禁城中的皇族子弟除了太子,只剩一帮不大的小胡萝卜头和我做伴。怪不得索额图要谋反,简直天赐良机。
这根本不像康熙的一贯手段,难道他是故意的?疑问丛生的我因高烧再也想不下去,其实清醒的我也照样摸不透他的心思。就如康熙三十九年外公家出事的那段日子,他对我极其冷淡,要不然宫中也不会传言我失宠。可当康熙四十年大年初一早上,绛雪轩的门被敲开,各国贡品中的珍品像流水一样塞满我的屋子后,我发现自己又莫名其妙地得宠了。其后几天,我被宣入乾清宫伴驾,厚加安抚。
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他这样做用意何在?
那些苦死人不偿命的中药效果很好,康熙走后没多久我便病愈了。身体更胜往昔的我颇有哭笑不得之感,如果早几天,也许就不用留下来,也不会……
至今还记得,真切感受到死亡威胁的日子是个晴天,阳光透过窗格射在桌上,深浅不一的色彩似乎隐含着神秘的文字。我手拿宋词坐在桌前,皱眉看着让人头痛的繁体字时,喜福推门匆匆而入。阳光照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如覆了层金箔般晃眼。
“你怎么了?”我放下书,好奇地追问。
“没……”喜福强笑的话被一阵喧闹打断。嘈杂的脚步声和人声让她的脸色越加难看。她轻轻颤抖,像张随风舞动的白纸。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加重语气,希望她不要在此时给我惹麻烦。
“格格救我!”她语无伦次地小声道:“其实我什么也没听见,真的。”
“奴才一等侍卫容泰求见。”洪亮的声音在院内响起,堵住我继续追问的话。
我望了眼嗫嚅的喜福,无奈地向外走去。来人敢不经通传直闯绛雪轩内院,这次喜福惹的麻烦恐怕不小。
出得屋门,几个侍卫在院中一字排开,为首之人向我请安后道:“奴才容泰奉索大人之命追捕刺客,还请格格多多协助。”
“啊!”我故意掩嘴惊呼,“宫里又有刺客了?真是可怕!容侍卫尽管查,我一定协助。”边说边心里不住冷笑,找借口找得这么烂,要真有刺客,以他们这种查法,我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容泰见我合作,满意地挥手就要下令搜查,忽听有人大喝:“容泰你好大的胆子,连瑶华格格都敢惊扰,不要命吗?”一身官服的索额图从外院赶来,捻着胡子训斥那个侍卫,又转身对我施礼道:“打扰格格清净,真是不好意思,不知格格刚才有没有看见什么人进来?”
“索大人客气了,我一直和喜福在屋里读书,不曾见得有人。”我恭敬地回答,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我曾在康熙身边见过几次索额图,他绝对是只人老成精的千年狐狸。
索额图点点头,忽然望向脸色苍白的喜福,我心中暗叫不妙时,他又转回头看我,眼中光芒不住闪烁。接着,他眼中的光突然消失,淡淡地道:“格格,刺客还没逮到,这附近不安全,不如您先去永和宫德妃娘娘处暂避?”
我听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德妃这次不曾随驾,现在后宫属她最大,如果把我送到她身边,虽然因为那里人多,我等于被监视,但安全应该能得到保障。
见我同意,索额图决定和叫容泰的侍卫一起送我过去。我无所谓地答应,本想让喜福陪我同去,好追问她发生的事情。可因要留人收拾细软,这些事向来都是喜福做,又怕狐狸精似的索额图看出端倪,只好忍下这个诱人的想法。
不疑有他的我向永和宫走去,直到一双大手从后面伸出捂住我的嘴,把我的头向湖中压去,我才明白大事不妙。
为什么要杀我?我挣扎着看向身侧的索额图,他正抚须冷冷地望着我,眼中闪着像蛇般阴险的光,无声地传递信息:不杀你,我心难安。
“我什么也没听到。”耳里响起喜福欲盖弥彰的声音,她到底听到什么,难道索额图误会是我听到的?
冰凉的水不断刺激我的神经,时间缓慢得像要停止,呼吸越来越困难,也许我要回现代了,也许死了就可以回去,我无力地放弃挣扎,意识开始飞散……
“住手!!!”厉喝声传来,声若洪钟般震响,连隔着水面、意识不清的我都听得一清二楚。按着我头的手稍松,似乎要放开我,但接着那手猛地一推。扑通一声,虚弱的我栽入湖里。
“你们干什么?快救人!!”那声音继续大喊大叫,是胤礽的声音,我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宣告破灭。他平时就和我不睦,如今因为皇位和索额图意见一致,等会儿弄明白了始末,还会救我这个索额图授意要杀的人吗?
被湖水包围的我仿佛置身于朦胧的蜃气中,一切都在旋转,越转越模糊。我努力把头仰出水面,呼吸空气,浸水的衣服却拼命把我向下拉。
“救命。”我的呼救声像蚊子叫一样,心里不断诅咒自己当初上游泳课时为什么不认真学,现在想凭狗刨式游上岸简直是痴人说梦。
“启禀太子,瑶华格格不慎落水……溺水身亡……”索额图的声音低沉,只有片断能飘入我耳中。但仅仅是只言片语,就已经足够立刻把我气死,我今天算是领略了睁眼说瞎话的真髓。
岸上静谧无声,我能感觉到那些眼睛残忍地看我向下沉沦,没人搭救。慢慢地,我的心和身体一起沉入湖底。
扑通的落水声又一次响起,平静的水面荡起涟漪。模糊的视线中一个明黄色身影向我飞速靠进,搂住我带向岸边。
“太子爷!”索额图错愕地喊叫着。
上岸后,搂我的人猛然推开我,仿佛我是一堆垃圾,肮脏得让他难以忍受。我边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边不敢置信地望向救我的胤礽,他浑身湿漉漉,脸色难看得犹似厉鬼,狠狠盯了我一眼后,转头对索额图道:“叔姥爷,我看不如把她带到毓庆宫,由我严加看管。”
“唉。”索额图无奈轻叹,看胤礽的目光闪过不满,却没再说什么。
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踏进毓庆宫居然是以肉票的身份,因为和胤礽不对盘,我以前从没来过这个康熙特为太子而建的宫殿。
我被容泰像提小鸡般抓进毓庆宫的后殿小室,宫女替我换衣时,我还没从死亡的恐惧感中挣脱,只是魂不守舍地任人摆弄。等到我终于清醒,屋里只剩我一人。
我该怎么办?逃离这里吗?可是逃出去后,我能去哪里?而且胤礽既然敢把我关在这里,这儿的戒备一定非常森严,我能有机会逃出去吗?我边胡思乱想边走到门旁用手推门,果然不出所料,门纹丝不动,我平静地放下手,这是正常现象,不值得大惊小怪。
“你在干什么?”身后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回头正看到换好衣服的胤礽不知从哪个旮旯冒了出来。
“你从哪来的?”我戒备地瞪着他,以前就没遵守过见太子要恭敬有礼的礼节,当然更不可能在这种紧张时刻想起。
胤礽可能早就习惯了我对他的态度,不怎么在意地道:“当然是从门外进来的。”
门?我狐疑地回头看看身后的门,又再转头看他,脸上清楚分明地写着:你在说谎。
他古怪地望着我:“你不会以为你身后的是门吧?难道刚才那些人从哪出去的你没看见?”
我低下头认真反省,可这能怪我吗?刚才差点小命不保,惊魂未定的我哪有闲暇去关心其他?
“你想逃跑?”胤礽忽然收起平日见我时高高在上的傲慢口气,冷冷地道,“可你连真门和假门都分不清,不过也难怪,当初这后室修建时,就做了很多真真假假的门,素有‘小迷宫’之称,第一次来的你又怎么能分清楚。”他说到这儿,见我只是低头不说话,不禁冷哼,“你最好给我老实待在这里,要是逃出去碰见索额图,我可没闲心再救你一回。”
他说话的工夫,我思来想去,也觉得还是待在毓庆宫为好,只要胤礽别下黑手,相信我是能活着等到康熙回来的。于是我无奈地道:“好吧!我会听话。”
胤礽见我如此,脸色变得好看了些,放柔语气安慰我:“这就对了,你乖乖听话,等我……”他忽又掩饰地咳嗽一声继续道:“总之,等过了这段时间就放你出去。你不是喜欢老四吗?到时候我做主,让你和他完婚,与他的嫡福晋平起平坐,不分长幼。”
我低头翻个白眼,他还真会乱点鸳鸯谱,我当初是对胤禛有点感觉,可现在他老婆一大堆,儿子都有了,我可不想嫁过去当后妈,所以他三振出局。还让我乖乖听话,等他……等什么呀?难道要等他当皇上,如果真要等到那时候,说句难听点的话,我是寡妇死儿子——没指望了。
胤礽见我低头不语,以为我对他的提议动心,遂满意地笑道:“这样就乖了,你放心,在我这里自然不会亏待你。”
他说完话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我苦笑着摇头,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你和他说什么也是白搭。
一连数天,我被关在毓庆宫,除了送饭和看守的宫人,连个鬼影也不见。我心里乱糟糟又惦念喜福,担心索额图看出她才是听到不该听东西的人,到时候真要灭口……
忽然门猛地被推开又关上,声音之响把魂不守舍的我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只见胤礽衣裳凌乱,双目赤红,神态怪异地向我走近。
“太子,您有事吗?”我后退一步,争取保持安全距离,小心翼翼地问。
他并不答话,只是步步逼近,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要杀我吗?还是……
“瑶华,你有什么好怕的,皇阿玛不是最疼你吗?你以为我能把你怎么样?”胤礽把我逼到角落,他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似乎要看穿我一般,嘲讽地问:“你说如果咱们都掉入湖里,但只能救一个人,皇阿玛是救你还是救我?”
“当然是救太子,瑶华轻贱之身,怎么能和您相提并论。”我强自镇定地回答,感觉胤礽似乎受了什么刺激,马上就要爆发。难道是他和索额图的谋划被康熙识破,算算日子也的确该到了。我心里高兴,面上更加不动声色,多少天都忍过来了,要是在这种时候把小命丢掉,才真是冤枉呢!
“好个轻贱之身,好个不能和我相提并论,你这张嘴倒是乖巧得很嘛!”胤礽冷笑。突然,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虽然不是特别紧,却也让我呼吸困难:“我让你说实话,我要听实话。你不是一向不怕我吗?你不是向来不把我看在眼里吗?你说呀!说实话,到底皇阿玛救你还是救我?”
我被他掐得难受,又见他面孔扭曲,神态狂乱,不禁心里暗暗叫苦,想成大事的胤礽居然连点镇定功夫也没有,这会儿就自乱阵角,难怪当不成皇上。
他见我不答,手上力道加重几分,疯狂地道:“你说不说,不说我杀了你。”
“皇上会救他自己,你我都不是他要救的,他会救自己,你懂吗?”我生气地嘶喊,心里越发肯定胤礽谋位失败来拿我出气的猜测。他再抓下去,我就要向阎王报到了,似乎最近我总在生死边缘徘徊。
胤礽的手抖了抖,终是无力地垂下,嘴里喃喃道:“对呀!对呀!”
房门再度被大力推开,大阿哥胤禔和四阿哥胤禛站在门边,看着屋内。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们刚才都听到了什么?
“太子爷,皇阿玛传召您呢!”胤禔平静地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他好像皮影戏里的纸人,那种我从以前就不喜欢的东西。
胤礽听后身子一抖,朝我求助般地望来,我不禁叹气。他还真会病急乱投医,他以为我这个刚才差点死在他手里的人能帮他什么?
“既然瑶华格格在这里,就一起去吧!父皇正想念你呢!”自打出现还没开口的胤禛忽然插了进来,他的语气也一样平淡,但看我的目光却透露着探究。
我被他看得低下头,不知为什么,这几年每回见他,我都很怕,总想躲着他。
胤禔也不反对,只是冲胤礽做了个请的手势。于是,我和胤礽被带到乾清宫。
康熙于东暖阁内召见了我们,他见我们进来请安,看也不看几个跪着的儿子,对我笑道:“瑶丫头,你病刚好,别又累着,快过来这边坐。”说着对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德全吩咐,“还不去给格格准备些玫瑰露来润润嗓子。”
“喳!”李德全也笑着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