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到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莹润修长的十指映着那张略显苍白的英俊脸庞,让我的心隐隐有些酸涩。
“很累吗?还是参不透吗?”我拉他坐到床沿,自己则绕到他的身后,伸手按上他的太阳穴轻轻地揉捏。
他“嗯”的应了一声,那密密长长的睫毛已然垂下,在眼脸处抖落一片优美的阴影,那两道如远山般俊逸的眉无意识地皱在一起。我忍不住便停下了一只手,轻轻将他额前那道深深的皱纹抚平。
手忽然被按住,掌心紧贴着他光滑微热的额头,耳边传来他低沉悦耳的嗓音。
“雪儿,我真怕若是我终究捂不出其中的道理,那我们……”
“不会的,风,”我连忙打断他的话,安慰道,“我对你有信心。知道吗?我已经解开了那棋局。”
“什么?”风身形猛地一震,按住我的手紧了紧,声音仍旧低沉却已掩饰不住其中的喜悦、激动之情,“真的,真的解开了?!”
我呵呵笑了一声,调侃道:“真的,比珍珠还真。”
手腕猛地一阵灼痛,我一个踉跄跌入风的怀中,被紧紧、紧紧地抱住。他的声音就吐在耳畔:“雪儿,谢谢你,谢谢你!”
“小白,当心点!”我将最后一枚白子交到小白的手中,嘱咐道。冰桌上的棋局对我和风还是有致命的蛊惑,所以最后的决策是由我口述,小白代劳。
“呼呼”小白叫了一声,点了点头,接过白子。我和风退到了一旁,十指相扣,紧张地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然,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了,周围却仍旧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不由得蹙紧眉头,暗道:难道中间有什么环节被我遗漏了,还是这棋不是这样下的?
狐疑地将目光投向风,正好对上他投过来的复杂的眸光,我们互望了一眼,点了点头,正想上前探个究竟时,却听地底传来“轰隆隆”的一声怪响,紧接着那寒冰桌左右晃了晃,“砰砰砰——当当当——”瞬息间寒冰桌裂开重重击落在地的巨响仿佛凭空而来,刹那间回荡在空旷寂静的冰室中。
万道冰花顿时迸射而出,四处飞溅,风紧张地将我搂入怀中,护于体下,抱头护脑。耳边清楚的传来“噼噼啪啪”的声响,定是那些飞溅的冰花打在风的身上。
过了半晌,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我才从风的怀中探出头来,首先映入眼睑的是他被划开了数道细小的伤口的手!血,毫未犹豫的溢了出来!
我一怔,急忙扶起他,一把拽过他的手,只觉嗓子里酸酸的,眼睛里酸酸的,鼻子里也酸酸的,心里更是酸酸的,“风,你的手……”
“没事的,傻丫头。”风抽回手,向我投来一抹安慰的笑容。
紧紧地凝望着他,我顿时感慨万千,也说不清心里那滋味是酸还是甜,眼泪似乎又要不听使唤的落下来了,我连忙转过脸去,不想让他看到我此刻脆弱的样子。
可,这一转不打紧,却让我不由得一惊,简直是被惊的目瞪口呆差点连话也说不出来,“风……风,你快看,剑……剑……玄天剑。”
寒冰桌裂开的地方,直挺挺地立着一柄长约四尺五寸的宝剑。风走上前去,站到剑前,深深一躬,然后又表情肃然地理了理自己的仪容,方才拔出宝剑,接着他又小心翼翼地将剑从鞘中缓缓拔出。
我只见一团磅礴剑气激射而出,冰室霎时寒光逼人,剑柄饰有七彩珠和九华玉,剑身宛如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而剑刃则像壁立千丈的断崖崇高而巍峨……过了好久,我才听到风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这就是玄天剑吗?!”
唉,试问有谁见到如此宝剑不激动的呢?这柄宝剑远比我和宣的玄日、玄月更堪称“绝世”,且不说它是否真如外界传言的那般神奇,但凡英雄者谁又不想得到这样的宝剑呢?
怔然间,只觉剑花飞舞,银光闪烁,凝目望去,却见风目光炯炯,挥剑狂舞,长剑所到之处闪出一道道圆润的银光,迅如雷电。他在空中一个轻灵的翻腾,衣袂飞扬,剑花飘飘,人剑合一。
我不由得痴了,似乎人就是剑,剑就是人。他们本就是一体。
风轻轻一个旋身,收起长剑,在我面前站定,轻轻一笑,唤了我一声,“丫头,别发呆了……”
我猛地回过神来,讪讪一笑,取出手帕,伸手替他擦去额上的汗水,才开口道:“风,这剑仿佛就是为你而生的。”
风正待开口说什么,小白忽然扯了扯我的衣袖,我顺着它“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寒冰桌裂开的地方还有一物,我上前拾起,道:“风,是封信。”
风伸手接了过去,将长剑递给我,我将剑放入鞘中,眼睛却是一直盯着那封信,只见封皮上写着“玄门弟子亲启”六个字。
风轻轻拆开封皮,抽出一幅极薄的绢帛来,只见绢帛上写道:“汝见此信,必已破解棋局,得玄天。玄天乃霸气孤傲之剑,唯有玄元神功方可驱使。汝到此必已练就玄元神功第八层,也必知此心法之所以难成,之所以稍一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全因运劲的法门复杂多变、巧妙无比,若练功者无雄浑的内力与之相副,到最后关头便会走火入魔,不是疯癫痴呆,便致全身瘫痪,甚至自绝经脉而亡。”
“哦——,原来是这样,”看到这里,我抬头看向风,“上次我们在京城相遇,你的伤就是因为强行练此功造成的吧?”
风没有立刻说话,深邃莫测的目光紧紧凝在我的脸上,复杂中隐隐有些不悦,“雪儿,一直没来得及问你,火圣果从何而来?据二叔说那都是长在极其凶险的悬崖峭壁之上,而且还有一金一银两剧毒无比的灵蛇相护。”
这……我微微怔愣,那次的确差点丧命,却也因祸得福。
“雪儿,虽有些怪你不爱惜自己,但更多的是感激,若不是你的及时援救,慷慨赠药,只怕我的玄元神功难有练成之日,只怕那时我就已经……”
“风,”我连忙伸手抵住他的唇,阻止他说下去,随即扯开了话题,“我们看看独孤前辈后面说了些什么吧。”
风幽幽一叹,“好。”
“昔日吾始练此功时,只因内力有限,勉强修之,变成心有余而力不足,吾虽明白这其中关键所在,但当年年轻气盛、不肯服输,又信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话,于是孜孜兀兀,竭力修习,殊不知人力有时而穷,一心想要‘人定胜天’,结果耗费了一生的时间,却也终究没有悟出那个‘爱’是何意?吾言尽于此,以后只能靠汝的悟性了。胸怀宽广,忍人所不能忍,爱人所不能爱,此乃玄元神功的精髓所在,切记,切记!”
在书信之后,写的是第九层的内功心法,风看了一会儿,惊叹道:“哎呀,原来是这样。”
我凑近他,问道:“怎么了?风!”
风一脸愉悦地望着我,道:“雪儿,怪不得我一直悟不出其中的道理,原来我练的玄元神功的心法少了最后两句。”
“呃?”我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么风,现在你且去试试看,有独孤前辈的提点,又有这两句内功心法,再加上你的聪明才智,说不定这次一下子便练成了呢。”
“好”一声刚落,风已在寒冰床上盘膝而坐。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我见他半边脸孔胀得通红,半边脸却发青发紫,心下一凛,唯恐其走火入魔,忍不住想上前去探个究竟,却被小白牢牢抓住,它向我摇了摇头,墨黑的眼眸清澈明亮,似有让我安心之意。
我微微一笑,趁机揉了揉它光滑的白毛,低声猜测道:“独孤前辈当初也出现过这种情况。”
小白微微地点了点头,有它的肯定,我的心似乎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回头,又见萧亦风脸上忽青忽红,脸上青时身子微颤,如堕寒冰;脸上红时额头汗如雨下。又过了片刻,他脸上不再出现青色,完全是一片血红,似乎连全身也红了起来,犹如身体里有火在燃烧。
我紧紧地盯着他,手不由得捏紧成拳,指甲深深地掐入肉中而不自知,心扑通扑通地乱跳,没了章法,呼吸似乎也停止了,整个冰室里的气氛紧张得可怕。
放心,放心,肯定不会有事的,这便是这门内功心法的独特之处,你看,他神完气足,定是无碍,别自己吓自己!这样安慰自己一翻,我的心又渐渐平静下来。
又过了好半晌,风忽地睁开了眼,双眼精光炯炯,他站了起来,伸衣袖抹去汗水,一时间我忽觉他精力充沛,面色红润。
“风,”我抬头望向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如何?”
风目光熠熠地射向我,紧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眼中闪过狡黠的笑意,嘴角一扬,道:“依雪儿之见呢?”
“必是大成。”我毫不犹豫地说道。
“哦?”风挑眉,“何以见得?”
我微微一笑,淡淡道:“因为你全身上下都传递着愉悦的信号,而且这几个月来,你今天是头一次用这么轻松、调侃的语气跟我说话……”
“小丫头,还真是聪明。”风轻轻在我鼻子上一刮,脸上满是宠溺的笑容。
我欢呼起来,一把抱住他,喜道:“风,恭喜你了。”
小白也跟着我欢呼地叫了两声,忽然它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我们跟它走。来到了西北位的寒冰前,小白“呼呼”叫了两声,指了指风,又指了指那寒冰。
它是想让风驱功溶冰,好让我们离开此地。它虽然只是一只白猿,可对于我们的心思,却是犹胜于人。
风伸手环上我的腰,对着小白笑道:“这些日子,我们都很累了,我看歇息两天再走吧。”他虽自始自终没有看我一眼,但实际上却还是在询问我的意见。
“好!”我欣然笑了笑,确实累了。
转眼间,便到了第三日,清晨,我们将一切准备就绪后,又来到独孤白的遗体前,恭恭敬敬的躬身下拜,磕了几个头,风道:“弟子萧亦风,得到祖师爷的栽培提点,已将玄元神功练成,弟子虽不知祖师爷说的‘爱’为何意,但弟子有生之年,定会竭尽所能,寻找答案,以慰祖师爷在天之灵。”说罢,便又磕了几个头,才站了起来。
“风,”我抬头望了一眼风,又转回头瞧着独孤白的遗体,心中颇有些感慨,“我们把独孤前辈葬了吧。”
风俯视着我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然,小白却抢先一步,它将独孤白的遗体移到一块黑布上,然后拔开它不知何时拿在“手”中的一个红色瓷瓶,在我们错愕的目光中,将独孤白的手臂划开一刀,却无鲜血流出,想来早已冻结,然后将瓷瓶中的药粉轻轻地洒落在遗体上。伴随着“吱吱吱”的响声,不稍片刻的时间独孤白的遗体便被化为了灰烬。
“化尸粉!”我惊叫了一声,“那个……小白,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小白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它静静地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骨灰整理好,它的眼圈似乎……有些发红,眼中似乎也有些悲凉。
我想,独孤白……曾经一定是它很重视的人,独孤白……也一定是它最珍贵的回忆。虽然这几十年来,它都是孤独的一个人……哦,一只猿猴生活,可是,每日看到独孤白的遗体,它总还是可以认为,独孤白还陪在它的身边。那么,我刚才的提议是不是错了?
心中不由得有些懊悔,我错了吗?风的手自我的身后轻轻地揽住我的肩膀,他的呼吸稳重温暖,我将头斜靠在他的身上,贪婪地嗅着那熟悉好闻的味道。
“呼呼——”小白奇怪地打量着我们,叫了一声。
我怔了怔,瞬间收敛起身上所有外放的情绪,淡淡抬眼望向小白,却见它“手”中紧紧地抱住那黑色包裹,我微微一笑,语速不快不慢,“小白,对不起,刚才我有些鲁莽了。”
小白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随即连忙摇头,指了指风,又指了指黑色包裹,“呼呼”叫了两声。
嗯?我疑惑,猜测道:“小白你的意思是说要将骨灰交给风。”
小白点了点头。我不由得皱紧眉头,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豁然开朗,“小白,你的意思是不是让风将独孤前辈的骨灰带回玄门安葬,是吗?或者说,这一切本就是独孤前辈援意你如此做的。”
这个猜测应该是从小白为何有化尸粉而来的,在师父给我的医书上曾有此药记载,只可惜只有名称却无药理。无论小白再如何聪明,它也只是一只猿猴,有这药的人自然就是独孤白自己,那么将药交给小白的也只能是独孤白。独孤白之所以在此隐居,全因为情所困,不能自拔。然,古人有一句俗话“落叶归根”,其实独孤白心之想之的都是玄门,所以他才会建造这个冰室……只为玄门弟子,所以他才会在临终前飞鸽传书回玄门,所以……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小白“呼呼”叫了两声,肯定地点了点头。我笑笑,盯着小白“手”中瓷瓶,问道:“那个……化尸粉还有吗?”
小白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摇了摇头。唉,希望破灭了,还指望能拿一点回去研究研究,自己试着制造制造,不过,现在已经没戏了。
我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我们出发吧。”
溶冰远比我想象中的简单,风伸出双手,按在寒冰上,依照前日所练的玄元神功第九层心法,微一运劲,那寒冰便微微溶化,他再加上一层的功力,冰溶化得似乎越来越快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寒冰上便溶出了一个大窟窿,我们两人一猿便钻了出去。
第四卷只道江湖是江湖 第九章 抉择(一)
我和风一人一边拽着小白在风雪洞中施展着轻功在雪地上飞了近一个半时辰,才稳稳当当地离开了风雪洞。唉,只因小白不会轻功,每踏一步,就会在雪地上踩出一米多深的脚印,走起来着实困难。这样我们倒比来时快了很多,但也累了很多。
下山的路远比上山的路难走,又因年代久远,有些石阶还光滑无比,一不小心就有摔下去的可能,于是我们走得越加小心,越加缓慢。
说真的,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这千年寒冰洞与火焰洞是否是在一座山中,但是唯一能够让我肯定的是千年寒冰洞在山顶,火焰洞在山脚,这一点我是清楚地知道。
来的时候是不停地往身上添衣服,回的时候则是不停地将身上的衣服脱掉,等我们脚不停歇地回到火焰洞的时候,又是只着单衣了。这一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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