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阕泪如雨下,哽咽道:“我记得,我那时就把他当做了爹爹,他长得那么好看,眼睛又黑又亮,对我很好,做的点心又好吃,他给我做的香囊我现在还留着呢,他抱着我喊我阕儿,哄我睡觉……真的是我爹爹么?可是为什么那以后他再也不来看我了……”
我听见水相国哭泣的声音,这个老奸巨滑的狐狸竟然也会悲伤吗?!她呜呜咽咽地道:“池真身子太弱,跟着我不敢露面,连见你一面都难,他心里终是郁结,你八岁那年他还是熬不住,丢下我去了……呜……”
水相国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涕泪俱下,悲呛得恨不能一头撞死在木栅栏上。她心里是真的爱卫池真的吧,少年时候的恋情,成就了水相国,也毁了水无忌……
本来满怀希望的水天阕闻言,干张了张嘴,抽搐着脸呜呜咽咽悲痛之极,那悲伤是假装不出来也骗不了人的,有时候,眼泪可以骗人,但是悲伤却是真真切切的感情,我听说人悲到极处,只怕眼泪都掉不出来,只有甘肠寸断。
一个失去了挚爱一生的人,一个失去了没喊过一声的爹爹。
孰对孰错已经无法辨别,水相国与青月皇室的较量里,没有赢家。水相国的家族一夕之间被屠,昔日的恋人也早逝而去,她的一生都毁了,她的女儿、孙女一个不剩,惟有一个水天阕了;而青月皇室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朝政大权被水相国把持,几个皇女先后身死,那些没有出生便被扼杀在腹中的又何止一个两个?!到头来,唯一能继承江山的一个,却是别人家的私生女。
素问已经听得目瞪口呆,我叹口气,原本打算就此打道回家去,人家一家子的事让人家自己掺和去。原本还要再去见见水明君,可是突然听见水相国又哭又笑地叫水天阕杀了她,为地是叫水天阕以此平民愤,赢得天下民心,归拢民意,顺利登上皇位。
我的寒毛一竖,水相国这父母果然当得真够彻底,为了女儿能继承江山,竟鼓动自己女儿杀母,不是水相国疯了,就是水天阕疯了。
水相国一把攥住悲痛的水天阕,脸上的表情极度地疯狂:“阕儿,你爹爹走后,我对这世上早已经没有留恋,要不是因为怕你在宫中无有依靠,要不是为了辅佐你登上皇位,我怎么会活到现在?!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你杀了我!当着天下人的面杀了奸佞之臣水无忌,从此以后青月的江山权势都是你的了!君儿也不能留,他太重儿女情长,留着早晚会祸害到你,你是帝王,不能有任何弱点,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和先帝的凤后有私情!杀了我,杀了他们!然后,你就继承这天下,让封家断子绝孙!”
水天阕哆嗦着缩成一团,痛苦而迷茫地摇头。水相国朝她大吼:“你听见没有?!我叫你杀,杀!一个都不能留,你要坐稳皇位,必须要狠得下心……“
我脑子一热冲出去一把推开她:“你疯了?!你怎么能鼓动自己的女儿杀母弑夫?!你已经付出了代价,还要她也步上你的后尘吗?!她是你的女儿,你从来只考虑让她做皇帝,你有没有想过她想要什么?!”
周围的空气陡然一静,我的出现显然是个意外,水天阕惊恐地瞪着我,水无忌惊慌中红着眼睛大吼:“阕儿,快杀了她!她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秘密,要是传出去,你和君儿都完了!快杀了她!她现在是东圣的女皇,只要杀了她,东圣必定大乱,你可以登基后挥兵征讨东圣,跟着还有西燕,以后,你就是这片大陆上的唯一的女皇!哈哈哈……我水家的鸿图霸业,将千秋万代……”
水无忌兴奋得像头饥饿的狮子,闪闪发亮的眼睛恶狠狠盯住我,恨不能一口把我吞下去。
这还是不久前对着我嘘寒问暖的那个水相国么,还是帮我谋划东圣大业的那个水相国么?我的心冷下来,原来在她眼中,我现在已经是无用的棋子,该废弃了。
曾经和蔼的水相国如今要置我于死地,当撕去了伪装的面纱,原本温情脉脉的家人却变成了一条阴险恶毒的响尾蛇。
我们统统只是她为爱女水天阕铺路的棋子,如果我不是棋子之一,或许我会为这种由爱生出的护犊行为感动敬佩。
可惜,我正是棋子之一。
水天阕迷茫地站起身,定定看我,水相国已经爬起来不顾身上沉重的铁链奋力扑向我,我闪身躲过,
水相国笨重地倒地口里还在叫嚷,水天阕机械拔出了剑,指住我的心口。我回头看她,水天阕的脸白得近乎透明,有些颤抖地把着剑,像一只随时会失控的老虎。
我默然看水天阕,不知道这位八皇女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真的打算杀人灭口吗?目前她做青月国女皇的可能性很大,我还没打算与她为敌,甚至想与她做笔交易,我可以永远遗忘水天阕出身的秘密,让这个秘密再没有人知道,从此尘封入土,只要水天阕愿意为秦江月入主后宫提供强大可靠的势力支持。
我们可以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依然是青月国的皇女,作为未来国君,把自己心爱的九皇弟做为联姻嫁给我这个东圣女皇,这样可以省掉应付东圣那班老臣的很多麻烦。这于她于我,于青月于东圣,都是笔划算的买卖。
但是,也要水天阕肯同意,只怕她疑心重,以为我早晚是她心腹大患。水相国催促着吼叫:“阕儿,快动手!不要犹豫,杀了她以绝祸患!阕儿,杀!快杀了她,绝不能留下她,杀了她你就名正言顺统治天下,你是未来的帝王,杀了她,快杀……”
我忽然被人推着右肩用力扑倒,几乎在同时,水相国的怒吼声突然嘎然而止,艰难地“噗地”吐出一口气。
牢房里一下寂静得可怕,仿佛时间都已经停止。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好象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我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似乎是水相国见水天阕迟迟不肯动手,急切之下纵跃起身欲奋力推我扑倒中剑,素问眼疾手快,先她一步从侧翼推倒我,而水相国,则迎头撞上了水天阕的剑……
水相国喉咙里咕噜着,死死攥住水天阕的手腕,嘴艰难地一张一合喷出气,隐约能辩出:“要做……女。。。。。。皇!” 剑尖还在滴血,她吐出最后一口气,轰然倒地,手里还死死地攥着水天阕。
水天阕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僵直地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动也不会动,似乎她已经成了一具石雕。我闭上眼,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水相国死在了自己女儿水天阕的剑下……
临走前,我对水天阕说了一句:“望你日后好好待水明君还有诚儿……”
出了冷宫,我深深呼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僵硬的大脑终于缓过劲来,有些事情,还是要问个明白才是。
水明君被囚在轩月殿,我去的时候,见他身旁的小厮宫人都在,看来八皇女一到京城就已经解除了对他的囚禁。
看到我出现,水明君先是惊疑慌张,后来神色渐渐安定。我不想知道他究竟是怎样在青月女皇、水天阕和水萝衍之间周旋,我只问两件事,诚儿是谁的孩子;还有,就是他到底对封夙赢做了什么。
水明君以为我要对诚儿下手,恐惧地跪地求我放过诚儿,我扶他起来,轻叹道:“我刚刚见过八皇女,我听八皇女说,你和她相爱,诚儿是她的孩子。你知道我已经有了意中人,所以并不在乎你和她的事。我只所以来这里,是因为我以前曾经对你许过承诺,要带你离开宫里。如今,这句话依然有用。如果你过得很痛苦,那么我就带你和诚儿离开,但是,也要看你的意思。没有别的。”
水明君半信半疑垂下眼,咬着唇许久才低声道:“是,诚儿是我和天阕的孩子……那时瞒着你也是因为,因为……”
“因为怕我下杀手,对么?”
“是,天阕在宫里无依无靠,我只能希望你能保护诚儿。”
“你当时怎么让水……我相信你怀的是我的骨肉?”
水明君抬头平静看我,寂寞一笑,清冷道:“说起来当时你说要处理东圣来的奸细,你一面派人假扮你去了西燕,一面偷偷出了京城,但是有天晚上你忽然回来,到宫中看我。我当时已经发现自己怀了孩子,怕你再来纠缠,安排了许多宫人当值,当时骗你说陛下听了些风声,这两日对我看得甚紧。可是你不肯走,只是忌讳被这些生面孔的宫人撞破,熄了灯与我欢好。后来宫人在外头跟乳爹传话说陛下当夜就在炼丹房歇息,你便呆了一夜。次日我告诉你已经有孕,因为你给老皇帝下了药,她早不能生育,所以你便认定是你的骨肉。”
我默然无语,是,那时的水萝衍千算万算都算不到,水明君竟然和八皇女有了私情。我问道:“你真的爱八皇女吗?”
水明君一颤,白了脸,终于坚定点头:“是。我喜欢的是天阕,我知道我骗了你,衍儿,你要杀要剐我都没有怨言。但是我真的没有对夙赢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大约还有两章,会在25日结文。 水明君告诉我,夙赢一直恨他他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他才明白,夙赢是嫉妒我和水明君的关系。那晚因为水相国向水明君施加压力,暗示我现在和秦江月的关系不一般,只怕将来生变。
水明君无奈将我从九皇子的琼月宫叫出来后,没想到夙赢也暗中跟了来,竟然偷听了我们的谈话,我走后,夙赢就拿揭发此事要挟水明君,水明君担心诚儿的身世真的被揭穿连累水天阕,只好违心听他摆布。
封夙赢一直在鼓动秦江月为了三皇女下嫁西燕,后来又突然向水明君打听我身上可有什么胎记之类。当时水明君担心夙赢对我身边人不利,那时已经暗示过我,可是没想到,夙赢还是固执地毒死了越明。”
我问水明君,水天阕对他可是真心,水明君默然点头,我长吁一口气,这里真的已经没我什么事了。
临走前,我叫素问安排京城里的人手在水明君身边安插一个,水天阕的性子我琢磨不透,不晓得她受了这些刺激后会做什么,如果她继承皇位,水明君恐怕不能名正言顺地呆在她身边,毕竟,他们是名义上的凤后和皇女的关系。
回客栈后,我立刻派人通知柳叶,告诉她已经给她找了门好亲事,叫她立马打点行装跟我走,我要把他们一并接回东圣国。天亮的时候,凤兮的马车赶过来,和我们一道回东圣,柳叶和莲心她们留在京城因为酒楼的事情还要耽搁几日。
走的时候,秦江月还在睡,我把他抱进马车,可能是睡姿不好,秦江月抱着枕头微蹙着眉。我揽起他,他朦胧看我一眼,滚到我怀里去继续睡。
我揉揉他身上的肉,很有成就感。秦江月的肚子已经出身,他最近越发地懒惰,连路都不肯走。我对照顾孕夫没什么经验,都是问人家得来的,还在路上从人家大夫那里买了一本宝典天天参照,秦江月对此嗤之以鼻。
笙儿的事无论如何,我都要给个交代,希望他能明白。现在水相国也死了,水家的势力已经连根拔除,唯一担心的是,怕江月接受不了封少鸿短命的结局。
秦江月在我怀里不耐烦地掀被子,闭着眼睛蹭来蹭去,终于枕到我颈子里安生了。呼吸安稳地喷在我脖子里,痒得很,可是怎么拽他都不肯松手只好任由他去。我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说了。
中途看素问忙进忙出地照料各个马车,抽下马车,递个东西,很偶然地有一眼没一眼地和凤兮对上那么一两回,马前马后的很风情,那谁说的,两个对上眼的男女在,周围的空气都不一样。我探个脑袋看得很有滋味,啧啧嘴,有前途,素问挺像那么回事,再说了,凤兮可是大美人,有才有貌,放哪儿都是叫人挤破头的。
秦江月见我瞅得很有兴致,也探个脑袋瞧一眼,眸子眨了眨,缩回来继续捻着果脯咬,一路上都没叫他停过零食。他对水相国之死倒没什么太大反应,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该有此报!”我自然没告诉他八皇女是水相国私生女的事,总觉得现在说不大妥当。
秦江月听说十二皇女封之诚是八皇女的女儿时,虽是惊讶,却眯起眸子,瞧着我似笑非笑:“女儿变成人家的,萧萧可是心疼?”
我摸摸他的肚子眉开眼笑:“我的宝宝在这儿呢!”
秦江月看看自己的肚子,怔一怔,蹙眉一把拍开我:“不生了!”
耶?说不生就不生了?不行,这是我的孩子,我还指望抱个小江月玩玩呢!秦江月瞪我一眼,我叹口气,原来人有孕的时候果然是很容易发脾气地。我抱着他又哄又讨好地,我的小夫郎终于眉眼弯弯地继续吃葡萄了。
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炎热,我怕秦江月热,不时地搭起帘子通风。秦江月偏是个难伺候的,我在边上给他扇着风,他拱一拱地就拱到我身上去,一边粘在我身上,一边抱怨热,呃,真是三月的天气,撒娇的郎君,磨人的很,磨得我心里蜜罐糖似的。
路上得到消息,美人师父也赶回了青月国,约好在固水等我们。莫非美人师父要回凌云山么?我不舍得。这一路的艰辛磨难,有美人师父在旁边,让我觉得轻松许多,如今叫我怎么舍得?
三日后到了约定的地点,果然老远便瞧见美人师父笑吟吟立在宅院门前,我跳下马车欢快地跑上前。院子前两池粉红色的荷花开得正盛,日头底下美人师父也缥缈得好似莲花,他微笑着端详我半日,拿汗巾在我脸上抹了汗,温和地笑道:“做皇帝的人了,还这么撒欢,别人瞧见岂不是笑话。”
我抱着美人师父的胳膊问他怎么来了,美人师父没有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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