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是无神论者。”灵素面无表情切着葱。
“莫非她怕我查出她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小李从冰箱里取出两个鸡蛋,“老实说,我怀疑她很久了。孩子丢了,她老说是她的错,语无伦次。她的制药所听说有亏空,可是她却满口说情况好得很。”
灵素敲蛋的手停了一下:“她是制药的?”
“唉,不过生产一些抗生素,治治感冒什么的。”
“那现在案子谁负责?”
“从上面调来一个调查员。人家可是海龟,刑侦新秀。头儿一下就把我们这些旧人踢一边去了。”小李一副被迫下堂的委屈。
灵素安慰他:“不管了也好。白家邪气非常,常人沾上一点,非死既伤。”
小李笑:“你这话同那新调查员一个调。”
“那人是谁?”
“他叫许明正,留美回来的。斯斯文文,小燕她们打听到他目前单……小沈?”
灵素回房取来相册,翻到中学毕业合影,指着问:“是这个人?”
小李惊道:“就是!你认识他?”
灵素笑这奇妙的缘分:“我认识所有人,活人和死人!”
当年乌云惨淡,人人忙着逃离这个城市。混得个四、五年,摇身一变,穿着金装回来,俨然成为精英,城市的半个主人。
而灵素与老同学许明正六年后的重逢,却是在一个极度严肃紧张的气氛之下。
绑匪寄来一盘录音带,再度勒索一千万。而这合录音带里,只有弟弟白浩勉的声音。技术人员将磁带拆成每一个零件,整卷整卷分析录音,却找不出丝毫的破绽。
许明正亲自登门,请灵素出山。
许明正高了许多,结实了许多,开朗了许多,脸上多了一副眼镜。其余的,变化似乎不大。
灵素见到他很高兴:“明正,别来无恙。”
许明正也很高兴:“你搬家了也不告诉我,寄给你的信退回来了我才知道。真伤心。”
“抱歉,抱歉!我这次自当全里效劳,你尽管吩咐!”
许明正把录音放给她听。
背景声音嘈杂,接着有人搬弄话筒,然后小浩勉哭泣着说:“妈妈,爸爸,来救我。”然后就断了。
许明正说:“我们分析了背景声音,是昨天晚上七点的新闻联播,我们接到磁带是八点半。”
灵素没出声。
许明正熟悉她这种凝重的表情,“怎么了?哪里不对?”
灵素说:“我听到了两个孩子的哭声。”
/奇/“两个?”许明正说,“分析出来,只有一个……”他瞬间明白了。
/书/灵素点点头,“白浩勤已经遇害。”
门碰地打开,童佩华跌跌撞撞走进来,“你胡说!小勤不会死!你诅咒我儿子!”
神呀!这个女人,她是不是会飞天遁地术,怎么无处不在?
白坤元紧随其后,拉她出去:“你冷静点。”
童佩华推开他,破口大骂:“你还护着她?小勤也是你儿子,你还是不是人?”
灵素无心看他们夫妻龌龊,沉着脸对许明正说:“我走了。”
“别走!”童佩华疯了一样抓住灵素,她双眼深陷,布满血色,皮肤蜡黄,嘴唇干裂,就像个重病患者。
“我当年对不起你,你报复到我身上吧。你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孩子?他们才四岁!他们也算你的侄儿,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灵素被她扯着摇摇晃晃。
她冷眼看着,说:“童佩华,我不是关琳琅。”
童佩华一惊,手松开,跌坐在地上。
白坤元开口:“对不起,灵素,她胡言乱语。我们都知道这事同你无关。”
灵素看都不看他,抽身就走。
许明正追出来,“你怎么看?”
“她心里有鬼。”
“没错,我们查到两个嫌疑人。”
“谁?”
“一个是她合伙人,叫宋高。他们俩谣传要拆伙已久。还有一个你认识,白崇光。”
灵素站住,“白崇光?他不可能!”
“他同白坤元矛盾很深,你也知道。听说他们分家产的时候,在股东大会上就大吵了一架。”
灵素哼道:“何止!他们两个都爱着关琳琅,但是关琳琅爱白坤元。”
许明正忽然有点讪讪。
灵素拍拍他的肩,“别想了,去找孩子吧。”
这时一个警员跑过来:“许队,找到一个孩子了!”
许明正忙问:“在哪里?”
“沙子里。”灵素说,“被埋在沙子里。”
那警员说:“高尔夫球场的一个沙坑里。”
***
白浩勤是被高尔夫球场的工人发现的。法医鉴定已经死了有十天左右。灵素一算,她那夜听到他的哭声嘎然而止,原来就是他遇害时刻。
她最近头脑迟钝很多,情形极其酷似六年前。
后来李国强神秘兮兮地来告诉她:“听说,他们传讯白崇光了。”
“什么?”
小李摊手:“他们本来怀疑宋高,但是白太太一口咬定白崇光,而白坤元却急着为白崇光开脱,夫妻俩在局里吵架了起来。你说他们为什么?”
灵素冷笑:“有钱人的事,我们怎么知道?”
但是她知道。白家兄弟只会为一人纠葛在一起,那就是琳琅。白坤元大概是有所察觉,他畏忌白崇光。
莫非他清楚琳琅早逝的内情?
夫妻两人,贪婪成性,各自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遮遮掩掩,反反复复。什么都顾及到了,却忘记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是孩子。
记忆里家徒四壁,可是母亲仍然待他们姐妹如珠如宝,吃穿尽力求好。
联想到死去的白浩勤,一阵伤感。
好在只是一个四岁大的孩子,他懂的还不太多。
灵素打通白崇光的电话:“你还好吗?”
“还应付得过来。不过你最近最好不要同我接触的好。”
灵素笑:“我要怕连累,当初就不会为了琳琅的委托跑到你们家来。”
白崇光好奇:“说起来,当初她是怎么委托你的?”
“她想离开那块地方。我妈妈教我去找她最爱的人。”
“我没明白。”
“这很简单。她最爱的人若不爱她,她潜意识里逗留不去的念头消失,就会投胎去了。”
“那她后来消失,就是因为她最爱的人不爱她了?”
“大概是吧……”
“白坤元会不爱她。”
“不是不爱,而不是最爱。他总会更爱权利,名誉,等等等等。那份爱,在白坤元决定得到遗嘱争取家产的时候,就已经不纯洁了。”
白崇光沉默,“灵素,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不是白坤元他们的对手,因为你比他们善良。白大哥,为琳琅尸检吧。”
白崇光沉默再沉默。他需要一点时间同手足之情告别。
灵素说:“不要再犹豫了。白浩勉还没有回家。”
第二日,许明正来电话,简短地说:“事情有转折。”
灵素说:“有了结果,请通知我。”
终于动手。长眠了九年的女孩即将重见天日,生死之谜,就快有解答。
每个人在这时都要有极大的耐心和毅力。
顾元卓见到灵素,说:“你看着有点憔悴。”
“睡得不好。”
“天冷了啊。”
“是啊,十一月了。”
顾元卓忽然神秘笑道:“你还记得长瑞的那宗单子吧?”
“记得,我做的。怎么了?”
“我上个月悄悄把它拿去参加国际新锐设计师大赛。”
灵素大惊,“老板!”
“当然是以你的名字。昨天消息传来,得了最具潜力设计师奖。奖金当你半年工资。”
灵素嘴巴张着闭不上。
顾元卓自夸:“我真是古今中外独一无二的好老板。”
灵素笑道:“非你莫属!”
顾元卓问:“如果给你机会出国进修,你觉得怎么样?”
灵素猛往天上望:“大白天的掉馅饼?”
顾元卓笑:“认真点。你慎重考虑。”
“进修回来,是否要给你服务到老死?”
“那可是一段很长的日子。”
“我从不低估万恶的资本主义。”
手机突然响起来。
“化验出来了。”许明正的声音格外严肃,“关琳琅体内含有一种导致心肌痉挛的化学物质。”许明正接着说了一个化学名称。
“怎么摄入的?”
“法医说,应该是慢性服用,然后突然加大剂量。”
灵素久久没有出声。
许明正说:“灵素,其实你已经明白。”
灵素轻声说:“你打算怎么办?”
“已经开始监控宋高。”
“将来怎么对孩子交代?”
“那是父母的责任了。”
许明正他们应该已经开始行动。灵素不能过问太多。
满城凄风苦雨,城里交通拥挤日过一日,烦躁的人群头顶着阴郁的天。
灵素坐在温暖的酒吧里,若有所思地听着歌。
祥子问她:“你最近挺不开心,生枫哥的气了?”
灵素道:“我不会平白生一个人的气。”
“那他怎么一来就急着找你?”
灵素惊讶:“他回来了?”
祥子忽然抬头,“看,他不就在那里!”
灵素急忙转过头去。萧枫果正走进酒吧里。一身灰色大衣,穿在身上说不出的恣意潇洒。
灵素强行把头扭回来。
萧枫看到她,露出笑意。他走过来坐下:“大伯已经下葬。碑上你同我都是他的义子女。”
灵素硬生生地说:“谢谢。”
“大伯给你留了遗产。”
灵素一听,立刻摇头,“我没资格要。”
萧枫自顾说:“你在大宅享有永久居住权,此外还有地产、股票和债券。”
“不不。”灵素说,“他没生我,我没赡养他。我不能要这笔钱。”
萧枫不勉强她,“可以捐出去。”
“也好,捐给失学儿童吧。”
萧枫凝视她,“你还在生我的气?”
灵素好笑:“我没生气。”
“你给我脸色看总是真的吧?说说,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你知道都不知道?”
“天下最难揣测的就是女人的心,先知都不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
“是啊。你心里一定在腹诽,这个女人好难伺候,近则不驯,远则怨。横竖都不对盘。”
“听听这口气。”
灵素苦笑摇头,“算了,没事。不知道也罢。”
“你又恢复了当初那一脸怨怼的神色。”
“你抬眼看看四周,又有几个成年人活得是喜笑颜开的?”
“灵素,我以为我们俩可以开诚布公。”
灵素冷笑,“那好,告诉我,你同赵三小姐是什么关系?”
萧枫扬眉,遂笑了起来:“赵瑜?你的耳报神工夫做了十足。我们俩家是世交,订婚是家长们的意思。后来她喜欢上了一个核物理博士,婚约早在半年前就取消了。”
萧枫的笑里充满了玩味。灵素的脸滚烫一片,在他的目光下如坐针毡。
萧枫道:“灵素,你为什么总是患得患失?”
灵素别过脸去。
“灵素,我说过,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够了。”灵素道,“你多的好心,也可以去关注幼童孤女。”
“你以为我关心你是因为你凄惨可怜?”萧枫终于收敛了笑容。
“那不然是什么?我同你又没有血缘关系。”
“为什么非要给关心找一个理由。”萧枫板起了脸。
灵素冷冷道:“因为我四肢健全,自食其力,不受人恩惠。”她掏出钥匙掷过去。
“还给你。这么好的地方,我享受不起!”
她起身就往外走。
萧枫跺脚,立刻追了上去。
灵素跑出火锅店,往大街上跑。萧枫追出来,喊她的名字。
路人纷纷望过来,只见一个女子拔足狂奔,身后男子紧追不舍。两人年轻俊美,都看上去,倒像是闹口角的情侣。
灵素一口气跑到路口,看到一辆出租车开来,立刻张开手去拦。
就那瞬间,一股力量将她抓住,猛地往后一扯。灵素跌进那人的怀里,一辆公交车按着喇叭擦身而过。
萧枫脸色苍白,惊怒交加,表情凶煞得吓人。他的力气大的出奇,死死抓住灵素的胳膊,冒火的双眼几乎在她身上盯出洞来。
灵素瞅着他五官全都扭曲的表情,一腔怒火不知怎么的熄灭了,突兀地哈一声笑了出来。
她运动过后的脸上泛着红晕,笑声清脆,容颜明媚,色若春晓。
萧枫咬牙切齿:“你,你,你简直是生来克我的。”
灵素笑得浑身发抖。萧枫一把将她抱住,低头狠狠地吻下去。
就那一秒,萧枫感觉手臂被一股力量一震,灵素就已经从臂弯里钻了出来。
明丽的女郎巧笑倩兮,充满挑衅。
“萧枫,要想得到我,那就得追过来。”
灵素转身拦下一辆出租车,潇洒而去。
***
那一夜有雨。秋日的雨,缠缠绵绵,寸寸寒心。灵素裹在被子里,时而微笑,听着雨声入眠。
夜很长,她睡得很浅。
梦里母亲来访,含笑道:“我可总算放心了。”
然后是妹妹,活泼道:“姐姐,我真替你高兴。”
最后一个出现的人,是灵素没想到的。
琳琅还是六年前的模样,长发白裙,轻逸出尘。她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灵素,你辛苦了。”
灵素问:“你没投胎?那这些年来在哪里?”
“我一直徘徊在无明之夜里。等待着这么一天。”
“那是什么地方?”
“呵呵。那是生死交界之处,许多心事未了不肯投胎之人,都流转于那里。那里没有光明,亦感觉不到时间。一切都是浑浑噩噩的。”
灵素笑起来:“形容得,似乎就是人间。”
琳琅也笑了:“如今我该走了。他们说,我来世的肉身早在九年前就已经降生为人,只因我不肯投胎,那孩子一直痴痴傻傻的。如今真相大白,我就要走了。灵素,我祝福你,保重。”
灵素身上忽然一冷,惊醒过来。
屋外溢进亡灵才带有的寒气。灵素又闭上眼睛,决定近期内再也不管闲事。她这不是红十字会,她也会累。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在屋中寻索一番,终于摸对方向,走进了她的房间里。一双手轻轻地推了推她。
灵素裹紧被子,翻了个身。
那人不罢休,又推了推她。
灵素说:“全当我死了,有事烧纸。”
那人用力狠狠推了她两把。
灵素恼火,翻过身坐起来。但紧接着就怔住。
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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