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明夜 (若是爱已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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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明夜 (若是爱已成伤)-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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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往宴厅走去,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屋里出来,挥开侍卫,独自往外走去。

我好奇,悄悄跟了过去。

薛晗的病似乎还没好,脚步虚浮地走在前面,月光把他的孤单的影子拖得老长。

我跃上枝头,冷眼远望,看他来到水边。那是僻静的一处,岸边满是杂草灌木,水面离地约有半丈。

我知道这个地方。这里白日来,可以眺望对岸万亩良田,风吹稻花,景色迷人。而晚上,若是一不小心,容易失足跌落水里。这里水流湍急,一下就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

我知道,因为当初,我就是在这里被一剑刺穿,翻身落水。

那个我此生难忘的夜晚。

自从爹被陷害,沈家宅院被烧毁后,我就躲在清净观再没下过山。妙佳师姐打探回来告诉我,那李博不知从哪里听来我身怀异能,造谣我是妖孽转世,祸害人间,带人四处搜捕。

我起初很是不解。我爹已死,我只是一个不问世事的女子,他与沈家有只是有小过节,怎么至于这般赶尽杀绝?

后来一日,我整理爹留下来的字画,偶然发现一封夹在家书里的羊皮信。展开一看,居然是李博私通安禄山的信。满纸谄媚,句句阿谀,难怪爹会那样训斥李博,难怪李老贼会紧咬我不放。

我找师姐们商量这事,大家都觉得这里近长安,我留下来不安全。

我立刻收拾行囊去了九江的容云观。临走前妙佳师姐不放心我安全,还给了我一道血书的护身符,说这符会在关键时刻护我,就是有点霸道伤人。

容云观的掌门师太待我很周到,我在那里住着,心想那李老货找一阵子找不到,应该会放弃吧。

可是我到底还太天真了。

过了半月,我忽然有点心神不宁。说不清楚是哪里不对,只觉得焦躁不安,恐慌迷惑。这种情况,在爹和娘去世前都发生过。卜了一卦,西方大凶。西方有什么?姐姐一家正在蜀中。

我提心吊胆,赶紧恳求观里的道友下山去打探。

几日后传来消息,说是姐夫受爹的牵连,被罢了官不说,一家人都下了狱。

这个消息犹如一盆冰水自头顶猛地泼下来,三伏天却冻得人遍体生寒疼痛锥心刺骨。我再也忍受不住,不顾师太的劝阻,毅然下山往长安赶去。

他不是要找我要文书吗?那我就大大方方地拿出来,圆了他的愿!反正已经家破人亡,我豁出这条命和他拼了就是。

我走水路北上,很快就到了江州,之后就要改陆路。就在我上岸的时候,听到路人在说:“听说了,薛小将军来江州了。”

我怔住。薛晗来江州了?

我同他已经大半年没有联系,他随皇帝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入了道观,后来为了躲避搜捕又逃到外地,也不知道他还有派人去找我没,若是知道我不在了,他急不急?

这样想着,脚步也停了下来,反复思量,决定今天去见薛晗一面。家里的事,也好同他商量一下。

可是就这么一去,我真的坠入了修罗地狱。

树影摇曳,夜来花香,圆圆明月高悬天上,正是情人重逢的佳时。可是寒光闪闪刀锋如雪的长剑将我围困住,重兵厚甲之后,是李博那老货那张奸猾自得兴奋激动的老脸。

我退一步,指着我的剑却不动,一股刺痛立刻自背部传来。

薛晗赴太守的宴会去了。李博设下圈套就等我落网。一口一个妖女堵住我的话,生恐我说出书信之事。

士兵听话,整齐将刀剑往我刺来。我怒从心生无所顾及,意念飞转,咒法出口,一阵劲风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然后抽出那把清心师太赠我的清雪桃木剑划圆一刺,施展轻功,踏过士兵头顶,飞身出圈。

“妖女!妖女!祸国殃民的妖女!”李博癫狂痴疯,大吼大叫,身后隐隐浮现一股黑气。我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一招。他被什么东西附了?

“在场的都听着。凡是杀了这个妖女,挖了她的心献上来的,赏钱一百贯!”

我一听,气得笑起来:“李大人,你这么抠门,难怪你发财。”

可是衙役们却为这小利群情振奋,举刀向我劈过来。

我再厉害也不能以一敌百,只好边战边退。只求寻个时机脱身。可是那么多人潮水一般涌上来,招招要至我于死地,我的身上渐渐多了许多伤口,体力也开始不支。

终于抵挡不住,腿上一痛跌在地上。这时几把长剑狠狠向我刺过来。我情急之下什么都不顾,催动灵力。

那刹那只觉得周身风动,怀中一暖,护身符上血光大作,自燃起来。耳畔响起惨叫声。

我睁开眼。脚下几步之远,几个衙役肢体断裂倒在血泊里,还未断气,痛苦呻吟连连。

妖女!

真是妖孽!

杀人啦——

连江对岸的路人都看到这一幕,隔江大喊大叫起来。

我惊惶地抬起头来,却看到薛晗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赶来了,正喘着气站在人群后,亦是一脸错愕惶恐不敢相信的神色。经历一年风霜,他更是瘦了许多,愈加英俊成熟,我一眼自众人中把他认了出来。

我一步一步退,到了江边。他们也一步一步逼,却没人赶冲上来。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薛晗。他亦怔怔看着我。眼里欣喜、激动、疑惑、惊愕,不停流转。

月照一江水,灯火粼粼,别有风情。可是我背水面敌,身上已是无数伤口,疼痛麻痹,汗水淋漓,生死一线。真是觉得人生再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了。

“薛将军!”李博已看到了他,大叫起来,“这妖女乃是皇上下旨要杀之以快的人。你若徇私枉法放了她走,看你怎么回朝向皇上交代!”

薛晗站在人群后,面色铁青,却是一言不发。

我急切道:“薛晗,这李博当初通敌卖国,有书信为证!”

李博大叫:“你一个祸害百姓的妖女,休要含血喷人!你刚才杀这数人可是众人都看在眼里的。”又向薛晗道,“我这里就有皇帝圣旨要就地处决这妖女。”说罢将手里黄巾丢了过去。

我声嘶力竭:“薛晗,李博他被怨灵附了身!”

可是薛晗看到手里的东西,脸上本不多的血色一下全部褪了去。他震惊地看看手里的绢帛,手开始发抖,又抬头看我,嘴唇抖着:“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

“不是!”我大叫。

李博则道:“总之这圣旨是真的。来人啊,将这妖女捉下,就地处决——”

“慢着!”薛晗大喝一声。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

薛晗似乎瞬间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神色悲凉痛苦,怨恨无奈。他拨开众人,慢慢走到阵前。脸色惨白、青筋暴露、双目凝重,捏着黄卷的手关节喀喀作响,浑身紧绷犹如一张拉到极至的弓。

我深深呼吸,看他向我走来。他凝视着我,目光仿佛要在我身上转出一个洞。

然后他拔出了别在腰间的冰月蝶,说:“我来……”

……

树上一滴冰凉的露水将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一江春水照旧往东流,风吹嫩枝乱舞,薛晗清瘦的身子摇摇晃晃。他对着江水已经站了很久,穿的又单薄,这不是招病吗?

对月缅怀故人?

若我真死了,他今日做这样子给谁看?

我真考虑扮鬼出来与他相见,看看他是什么表情。

薛晗在风里轻叹,将手里一样东西贴紧胸前。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看清了他手里握着的东西。温润光洁,正是我丢失的玉佩。

薛晗赠我的玉配,前些日子丢失的,居然到了他的手里!

惊愕间,只听薛晗喃喃自语:“你在哪里?”

吓出一身冷汗,然后才想起他现在这状态不可能察觉到我,这才放下心来。

薛晗缓缓摩挲着玉佩,若有所思。我则在黑暗里冷眼旁观。

大概是觉得太冷,也或者是觉得做戏够了。薛晗终于打道回府,路遇属下,被拉回宴会。

我轻易避开侍卫,来到歌酒正酣的大厅外。一个宫女正端着一盘菜经过,我尾随两步,一掌劈在她后颈,随即接住她软倒的身子,拖进树丛里。

没过多久,换上宫女衣裙的我钻了出来。冷笑着拣起地上打翻了的鸡,拍了拍土又放回盘子里。想想还不服气,又朝上面吐了几口唾沫,这才朝宴厅走去。

宴厅里很暖和,衣衫轻薄,身姿妙曼的舞女正在翩翩起舞,满座衣冠艳丽。惠珏公主端坐首席,金枝玉叶,娇艳容颜。薛晗坐在右首席,依旧面色苍白,闷闷不乐。

李博那猪头正眼神不正地盯着为他倒酒的清秀宫女。我低着头,端着菜,大大方方走过去。他一点知觉没有,缠着那宫女说话。我把菜搁他面前时,他终于分神看我一眼。

“咦?”显然觉得我眼熟。

我从他嫣然一笑,就那瞬间,袖里金刚念珠飞扬出手,闪电一般缠绕在他颈项之上。李博大叫一声立刻明白,马上挣扎要逃。我立即抓住念珠用力扯住,随后放手。金刚念珠不是俗物,遇邪物而光芒大放、主动缠绕,接触到的皮肤立刻变得焦黑。李老贼痛苦大叫起来,可是没叫几声,念珠勒进肉里,他便喊不出来了。

满宴一片惊慌,受惊的使女们尖叫起来。

我冷笑一声,随即咬破指头在手心写下咒语,狠狠一掌拍在李博身上,接触之地发出血红色的光芒。李老货从喉咙里挤凄厉无比的惨叫,身体一震倒在席上。

他旁侧一个侍卫统领模样的人反应过来,立刻拔剑朝我刺了过来。我一手正按在李博身上,另一手抓住念珠绞紧他的脖子,功败垂成之际,无暇躲避,只有咬牙准备接他一剑。

就这时银光闪烁,一个白色物体斜刺过来,铛地一声替我挡下那剑。

“将军?”惠珏公主大叫。

我却猛地加大手劲,只听喀嚓声响,念珠勒断了李贼的脖子。他肥软的身子轰然倒地,皮肤从颈部开始变黑腐烂,化成黑水,发出恶臭。

我松开手。念珠的光芒有增无减,开始将那氤氲的黑烟全部吸收了去。待到尸体全部化做虚无,念珠的光芒慢慢收敛,消失,每颗珠子都比原先要厚实了一些,颗颗折射着深沉诡异的光芒。

我拣起念珠,小心翼翼收回袖子里。这可是舜华的宝贝,出了差错他可要和我没完的。

宴厅里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客人仆人都争先恐后地四下奔逃。我平静地站着,看着这个恶贯满盈的男人终于变做一滩尸水,内心被报仇后的轻松欢喜而充满。杀他不难,特别是在舜华帮助我恢复一成法力之后。那一瞬间我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凄惨之事,而我背负了那么久的枷锁终于解脱。

我微笑起来,却惹得胆小的宫女们纷纷抽气。

惠珏公主的侍卫涌进了宴厅,雪亮刀光将我团团围住。

我依旧冰冷地笑着,看着他们,看着上方花容失色的美丽公主。然后我转过身去,面向那个替我挡开一剑的男人。

他终于看清了我的脸,然后笑了。

震惊,难以置信,转而热切欢喜地注视着,笑了。笑得那么喜悦,笑得那么释然,好像也放下了一个千斤重的枷锁。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就已经倒下。

皇帝

我被关押在大牢里。单人牢房,床上有棉被,床下有火盆,菜里有肉,甚至还有酒。这日子其实过得还不错。

区区几根木头柱子怎么关得住我,配合着被收押也只是卖惠珏公主一个面子,毕竟她老子是,我爹要翻案还得靠她呢。

就在我不耐烦呆下去的时候,惠珏公主来了。大唐公主,亲自下监,就是为了来看我。

惠珏一身紫红宫装,云鬓如墨,妆容清丽,同这监狱格格不入。她声音轻柔温和:“你就是沈眉?”

她待我礼,我自然也恭敬对答:“民女正是沈眉。”

惠珏仔细看我,很友善地浅笑道:“我早知道你,可是他从没同我提过你。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自嘲:“总有些该死的人却死不了留在这世上。”

惠珏眼神温润,像一只小兔子。这支温室里的花朵,经历过的最大的风霜都不及我的百分之一,显然不能理解我的愤世嫉俗。

不过她是来告诉我一件更重要的事的。她说:“薛将军自那天病倒后,一直高烧不止。我想请你去看看。”

我好笑:“我又不是大夫!”

惠珏犹豫着,说:“他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薛晗重病都还念叨着我的名字,她也不嫉妒。我没办法,还得做出一副被深深感动的模样去探望。

叫我名字做什么?我明明活着,又不会做厉鬼去索魂。

薛晗躺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可是脸色苍白中带着病态的红晕,印堂发黑,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煞气。他冷汗潺潺,不停发抖,呓语,随便一个路人都看得出他病得不轻。

惠珏倒并没有乱说,我一走近就听到薛晗在轻念:“……阿眉……”

心里被什么扯了一下,麻麻的,然后尖锐的疼痛。

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同我说:“将军中了不明的毒,老朽实在束手无策。”

惠珏公主双眼里的盈盈秋水似乎随时都要决堤。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给薛晗把脉。

很快就清楚了。难怪老大夫看不出来,他的确中了毒,是妖毒。

妖毒?!

我猛地一震,直直盯住薛晗!

他好好一个凡人怎么会中妖毒?

这毒的气息,那么熟悉。我努力在记忆里回顾,似乎就在一年多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山林之夜,那个冰冷彻骨的河水边,我垂死之际。

我一脸震惊的表情大概把惠珏公主吓到了,她声音都变了:“将军他……他的毒能解吗?”

我回过神来,问他:“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病的?”

惠珏公主说:“一年多前吧。他回京途中不知怎么落水受伤,身体就一直不好。”

看到薛晗腰侧一直没有完全愈合的狰狞伤口,我的指甲一下掐进肉里。

惠珏公主忧心忡忡,“沈姑娘,你若能救回他,我便奏请皇上免了你杀李大人之罪,还会请皇上重审令尊一案。”

这不废话。我杀了朝廷命官,自然要被追究。李老贼做的事纸包不住火,我爹的冤屈自然就会洗脱。

她不说我也会救薛晗。因为我还有话要问他!

薛晗双目紧闭,气息微弱,沉沉躺着。我给他把脉的手始终没有收回来,因为他高烧的手很暖和。我一下很怀念这个温度,我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给薛晗疗完毒出来,正是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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