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彦伦、郝颖先等一听这话,忙追问他这位朋友的姓名,武胜文却又不肯指明。他对郝颖先附耳低声道:“此人乃是绿林,说出来不便。我可以把这人的相貌说给郝爷听,就烦你转告俞镖头。这人的相貌正是豹头环眼,年近六旬。”分明影射着飞豹子。武胜文又说:“还有一位年轻的武林,也要见见俞镖头。”郝颖先忙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既有这两位朋友,郝某不才,倒要自己见见。”武胜文忽又把话推开道:“郝师傅要想会会敝友,现在他一老一少全在芒砀山。郝师傅不嫌辛苦,可以到芒砀山找他去,我可以派人陪了去。”芒砀山离此地甚远,郝颖先恐去了扑空,不肯上当。拿很刻薄的话挤兑武胜文,坚请武胜文把那人邀来。武胜文笑道:“那得过些日子。”
总而言之,行家遇行家,拿空话探实情,是一点也探不出来。末后只可动真的了。郝颖先和白彦伦、黑鹰程岳,几个人一商量,打算夜探火云庄;但是白彦伦和黑鹰程岳前已探过。这火云庄内外戒备森严;你这里没动,人家那里已经派人看上了。打更的,巡夜的,全不是寻常百姓,武功都很好。他们有时拿出乡团的面孔,来阻挡镖行;有时拿出绿林的手法,来搜探镖客。
白彦伦初到的当夜,住处便教人家搜了一回;幸被看破急赶,那人跳墙跑了。武胜文家出来进去的人很多;白彦伦等总想探一探飞豹子究竟在那里没有?可是挨不进门去。
有一次,黑鹰程岳瞥见两个美貌女子,骑驴来到武家门口,下驴时,看出她们穿着铁尖鞋。次日便见这两个女子,结伴前来逛庙。这药王庙不到庙期,一无可逛;两个女子却到处游观,连镖客的寓所也进去了。正赶上程岳回来,六目相对,互盯了几眼。其中那个体态轻盈的女子笑了笑,对女伴说:“咱们走吧。”
程岳急进屋检查,一物不短,却多了一支袖箭。再缀出来时,那女子不进武宅,反走到武家邻舍去了。
郝颖先和黑鹰程岳、白彦伦、楚占熊等,又分做两拨,由白天起,故意溜出火云庄,假装回县,藏在青纱帐中,耗到半夜,突然奔回去。哪知刚到火云庄口,不知怎的,人家早得了信;竟灯笼火把的,出来多人。那武胜文骑着马,把郝颖先、白彦伦的名字叫出来,对他手下人说:“这是熟人,你们怎么拿熟人当匪警呢?”给明着揭破了。
如此设计多次,总未得手。郝颖先、白彦伦都觉得武胜文明明可疑,却访不着一点实迹,自己面子上太难堪,因此含嗔不肯空回。等到最后,经他们加意窥查,竟窥出子母神梭武胜文家必有地道通着外面,外面也另有巢穴。曾经一次、两次,望见大拨的人在武宅邻近,忽隐忽现的出没。白、郝等因此越发地流连不归了。却幸两家对兵互窥,彼此逗弄,武胜文还保持着绅士的面目,只防备镖客窥探,并没有认真动武。双方才没激出事来。
白彦伦把数日来的情形,对俞、胡、姜、童诸人说了,又说:“现在青松道人、九头狮子殷怀亮、窦焕如,这几位已到,由郝颖先师傅引领,到西北隅搜探武家的地道和别处的巢穴去了。他们说好,要尽一夜之力搜一搜,大概也快回来了。”
众人听罢,都不信武胜文竟有这么大势派。胡孟刚尤为忿怒,恨不得报官抄他;只可惜碍着武林规矩,又没有抓着他的把柄。胡孟刚道:“若真抓住把柄,武胜文就是窝藏要犯,这个罪怕他吃不起!”
俞剑平打算到武家附近看看,又觉着时候太晚了。童冠英跃然说道:“我们只在门前宅的绕一绕,还不行么?”戴永清、白彦伦齐说:“不行!他会支使乡团出来跟着我们。听说他还是这里乡团的什么头儿呢!”
众人都想去到武宅看看。白彦伦拦不住,终于先派几个人,前往试了一试;果然碰见巡夜的人,顶回来了。俞剑平道:“算了吧,白赶了一夜;我们还是跟他明着来。”遂将禅房略加收拾,支起几个铺。大家安歇了,可是全睡不熟,便躺着商量办法。转瞬天亮,郝颖先、青松道人、九头狮子殷怀亮,连同巡视庄外的窦焕如,一同回来。俞剑平等一跃而起,相迎问讯。九头狮子殷怀亮道:“郝师傅真可以,这一回居然把武胜文私设的地道探出来。就凭这个,咱们很可以禀官告发他。”
众人一听,齐声说道:“妙极,妙极!武胜文刁滑万分。我们这一下子,岂不是抓住他的把柄了?”
童冠英向郝、殷三人道:“你们诸位还不知道哩,飞豹子的姓名、来历,现在也掏着了。”姜羽冲道:“诸位请坐!现在一切都有头绪了,俞大哥、胡二哥可以好好地歇一会儿。我们吃完早饭,就一直见武胜文去。”
胡孟刚眉飞色舞说道:“我们找他要飞豹子的行踪。他如不说,便拿地道的话点破他,揭开了明底。我真急了,我是什么面子都不顾了。”
姜羽冲忙道:“不可如此。俞大哥、胡二哥,你二位可以客客气气跟他讲面子;至于威胁的话,不妨由别人代说。”童冠英道:“谁陪着去呢?这个可是得罪人、做恶脸的事。”马氏双雄笑道:“这可没法子,只可由军师爷出场了。军师的口才是好的,说话最有力量。”
姜羽冲皱眉道:“非我不行么?”众人笑道:“非你不行!”大家越说越高兴,可是全忘了问这地道长短如何,怎样探出来的。还是惯说破话的九股烟乔茂,忽然发话道:“这地道倒是犯法,倘若人家把它堵死呢?”郝颖先微笑道:“只怕他现在堵来不及,这地道有一里多长呢!”
在场群雄到底公推姜羽冲、郝颖先、白彦伦、童冠英四个人,陪同俞、胡二位镖头前往登门拜望武胜文。另跟着黑鹰程岳、没影儿魏廉,假装投帖的镖行伙计。
戴永清笑道:“乔爷总得跟去,全靠他认人哩。”九股烟很不情愿道:“这上桌面的事,可没有我。”
胡孟刚道:“不错,乔老弟总得去。”童冠英说:“我们何不请青松道长、无明方丈一同去?一僧一道去了,也显着我们俞大哥、胡二哥交游广阔。”青松道人、无明和尚一齐推辞道:“我们出家人排难解纷,是可以出面的;出头寻人生事,恐怕不便。”
姜羽冲道:“我倒想起一策,二位很可以同去;反正由我做坏人,说狠话就是了。我们去的人最多能代表我们江南武林各派。无形中警告他:得罪俞、胡,便要得罪我们江南整个武林。”
大家遂又转劝一僧一道,青松、无明只得首肯。跟着又劝俞、胡、姜三位:“赶快歇歇吧,省得到场说话没精神。”
当时议定,大家又躺下,可就忘了在外面安人了。那边武胜文在本乡是人杰地灵,早就得着了信息;镖行的秘密,他竟知道了多半。歇到辰牌,胡孟刚跳起来道:“这可够时候了,我们去吧。”
白彦伦道:“一清早堵被窝拜客,似乎差点。”胡孟刚道:“不早了,乡下人起得早。”窦焕如道:“总该吃过早饭。”胡孟刚唉了一声道:“把我急死了!”楚占熊等全笑了。
姜羽冲道:“胡二哥沉不住气。你脸色不正,带出熬夜的相来了。”
胡孟刚心中有事,实在不能成眠。十二金钱俞剑平到底与众不同,他居然说睡就睡,又很灵醒。歇了一刻,闻声睁眼,坐了起来;看看天色道:“我们怎么吃早饭?这时未必有饭馆吧?”白彦伦道:“这可没有,我们就烦庙里的火居道人代做。”胡孟刚道:“赶紧做饭,吃完就走。”
于是又耗到早饭的时候。大家好歹就算吃饱。俞剑平、胡孟刚、郝颖先、白彦伦、童冠英、青松道人、无明和尚、九头狮子殷怀亮、姜羽冲一共九人,都穿上长衣服,袍套靴帽,打扮齐楚。由程岳、魏廉三人持帖,拿了预先备好的礼物,齐奔武胜文的家宅。
走进巷口,便见两个闲人遛来遛去;武胜文家门口还站着一个长工模样的人。一见镖行(〃文〃)群雄来到(〃人〃)巷口,那两(〃书〃)个闲人抽(〃屋〃)身便走;向武家门口的长工打一手势,那长工立刻翻身进宅。群雄相顾,微微一笑。看这武宅,坐落巷南,是所高大房子;几乎压了半条巷,起脊门楼,高墙耸立,内似筑有更道,与邻舍的竹篱柴扉矫然独异。
众人便要驱马直抵门首,俞剑平摆手说道:“不可。”就在巷外下马。武胜文交游虽广,像这些骑马客人也不常见,顿时引来好多看热闹的。
俞剑平、姜羽冲等昂然入巷,由魏廉、乔茂看马,程岳投帖。武宅门房出来一个长工,赔笑说道:“你老找哪一位?”程岳道:“我们是江南俞剑平、胡孟刚几位镖头,专诚拜访贵宅主。”遂把名帖递过去。
长工接名帖一看,并列着九个人名,又看看礼单,笑道:“对不住,敝庄主现时没在家。请您稍候。我进去言语一声。”程岳忙道:“俞、胡诸位久闻武庄主大名,这次是打由海州专程来的,务必一见。”长工道:“是,是!我知道,请您稍候一会。”说完把礼单、名帖都拿进去,好半晌不出来。
俞、胡、姜站在阶前,余众在对门墙根立等。从宅内走出来一个人,又从巷东口进来一个人。良久,那长工才出来,满脸赔笑道:“刚才我们管事的说了,诸位都是远来的生朋友,偏巧庄主出门了,有失迎候,很对不起。不知诸位住在哪里,请留下地名,容庄主回来,一定赶紧答拜。礼单请先拿回去,敝管事不敢作主。等庄主回来,您再当面送……”这长工言语便捷,面泽齿皓,显见不是乡下人。
程岳冷笑道:“噢,武庄主没在家,未免太不凑巧了。这一次俞、胡二位镖头是专诚求见;不见佛面,不能轻回。我们久仰武庄主武功惊人,交游很广,断不会不赏脸。请仔细看看这名单。列名的这几位都是亲到的,人数不多,可都是江南各宗各派的武林知名之士;素常散居各处,如今聚在一起,就是专为向武庄主领教……是有事情才肯来的。请你费心再回禀一声。武庄主如在近处,不妨请他回来,我们在这里稍候一会。”程岳说这话声音很大,为的是要师父听见。
俞剑平、姜羽冲微然一笑,往前挪了一步,登上台阶。忽从里面走出一个长衫人,年在中旬,精神满面,用沉重的声调说道:“长福,什么事?客人还没有走么?”
程岳张目道:“足下是哪一位?我们是从远地专诚来拜访武庄主的。”长工忙道:“这是我们管事先生……先生,刚才我把庄主不在家的话说了。这位说,客人全是武林名家,各处聚来的,一定要看看庄主。不见佛面,不肯空回……可是这话么?”
程岳正色道:“一点不错,就是这个意思。”
管事先生走过来,向程岳举手笑道:“俞镖头是亲到的么?那可劳动了。敝东确才出门,不过今天一准回来。”且说且看道:“哪一位是俞镖头、胡镖头?”
俞剑平打量此人,拱手答道:“就是敝人姓俞,足下贵姓?武庄主究竟何时可以赐见?”
那人答道:“原来是俞镖头,久仰久仰!在下姓贺。俞镖头乃是江南第一流有名武师,今天光临荒庄,真是幸会,只可惜敝东出去了。哦,怎么还有别位武林名士,越发地不敢当了。那么办,我替敝东暂且挡驾,你老先请回。敝东昨天看朋友去了,原说今天回来。回头我就派人请他去,我一定把诸位这番赏光盛意,告知敝东,敝东一定要答拜的。”滔滔不绝,坚词挡驾,却又力保今天回拜。这人又索过名帖,点名问讯众人。
姜羽冲发话道:“我们这几个人已经具名在帖上了,请无须乎逐个动问。请你转告贵东,我们先回去,过午再来,倒不劳他答拜。”
胡孟刚大声说道:“我们远道而来,定要见一见!”
俞、姜退下台阶,管事人还说客气话。众人早已走出来,出巷上马,径回药王庙;却有程岳、魏廉留在巷外把着。这一次拜访,武胜文竟拒而不见。
马氏双雄问道:“这是怎的?”姜羽冲道:“他们许是骤闻俞大哥亲到,有点惊疑,也许怕我们报官捉他。”童冠英道:“对!他们闹得太不像话,可是避不见面,行么?”
俞剑平也觉这一次拒不见面,出乎意外。胡孟刚更是有气,拍案发狠道:“不行,这不行!我看他一定不跟我们见面了,我们得跟他动真的!”
正说处,外面有脚步声。跟着听见一个响亮的喉咙叫道:“俞镖头在这院住么?”戴永清忙迎出来道:“你是哪位,要找谁?”
俞剑平、童冠英探头望见,道:“哦,原来是武庄主家的管事贺先生。”还同着一个黑脸汉子、一个瘦子,共是三人;前面由药王庙的火居道人引路,从大殿转向禅房来。
俞剑平等迎出禅房。这贺管事三人远远的作揖道:“俞镖头、胡镖头,没有累着啊!”让进屋来,未容逊座,便递上武胜文的一纸名帖,手中还捏着一大把红柬,道:“俞镖头、胡镖头、郝镖头、白镖头,诸位请了!刚才诸位走后,在下立刻打发人给敝东送信。敝东一听,后悔得了不得。敝东乃是乡下人,素日最好交朋友,诸位都是武林名人,贵客远临,敝东很觉荣耀,恨不得和诸位立刻见面。无奈敝东今天出门实在有事羁身,不能恭迎;所以忙着打发我来安驾。敝东一准过午回宅,申牌时候设个小酌,恭请诸位赏光,到敝宅聚聚。敝东理应回拜,不能亲来;因恐诸位怪罪,所以顺便教小弟转达一声。乡下地方没有可吃的东西,只不过是一杯水酒……”
他环顾众人道:“届时务请诸位英雄赏脸,通通全去。敝东本打算教听差长福来请,又怕他笨嘴笨舌;末后还是由小弟来了,真是简慢得了不得,诸位千万原谅。哦,我还忘了一句话,敝东自惭卑微,不足以待高贤;另外还邀了几位陪客,也都是武林同道,是诸位很愿意见面的。”说到这里一顿,眼盯看众人。众人俱都耸然一动,互相顾盼。胡孟刚失声道:“哦,还有陪客,是我们愿见的?”姜羽冲忙拿眼光暗拦他,大声说道:“贵东也太客气了。怎么还有别位武林朋友,都是谁呢?”
贺管事道:“谈不到客气,敝东还觉得抱歉呢。”把下半句问话,竟抛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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