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善者不来;但是我看那份意思,我自料还不致于抵挡不住他。你无须乎挂心,我们明天跟他对付着看。他的帮手是否还有能人,我就不晓得了。”
大家讲究着这个飞豹子,不觉全站起来,凑到堂屋。俞剑平又道:“我们在这里费了很大的事,仅只探出他的外号,后来又探出他现在的名字叫做袁承烈,不是绿林,是辽东开牧场的。我就越发纳闷了,我万没想到他就是咱们的袁师兄,更没想到咱们的师兄会干起劫镖的勾当来。”说到这里,开始询问俞夫人丁云秀:“你到底从哪里得着他的底细?”
第四十二章
俞夫人求援访同门
胡振业无心得豹迹
俞夫人丁云秀喟叹一声,这才细述原委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情!你们在外面闹得这么热闹,我在家里,起初是一点什么也不晓得。也不晓得你们东扑西奔,着这么大急,连劫镖主儿的真姓名和真来历也没访明。还是半个月头里,唉,也许有二十多天了吧,家里忽然闹起贼来。黑更半夜,贼人公然进了箭园,弄得叮当乱响,我这才有点动疑。我想,咱们家里万不会闹贼……”
霹雳手童冠英就笑道:“贤伉俪以武技成名,居然有贼光顾,真个吃了豹子胆了,恐怕比令师兄飞豹子还胆大!”
丁云秀听出他是讥谑,遂莞尔笑道:“倒不是那话。一来,我们那地方很僻;二来,跳进箭园的夜行人动静很大,分明不像小偷。我就恐怕是仇家,便急忙起来,把那夜行人追跑了。我怕中了调虎离山计,教仇人放了火,所以只追出村口,立刻折回。验看院里,才发现客厅门口,插着一把短剑,挂着一串铜钱、一支烟袋和一封柬帖。我就晓得要惹出大麻烦了。这分明是绿林人物插刀留柬,故意来挑衅。并且我琢磨着,这多半跟你们寻镖的事有关。第二天一清早,就写好信,把那柬帖派人送到海州,烦他们给你寄来,你可见到了没有?”
俞剑平道:“不就是那张画儿么,我早见到了。我们这里也接到了一张,海州胡二弟镖局也接到了一张。”
胡孟刚道:“不是画着十二金钱落地,插翅豹子侧首旁睨,另外还题着一首诗的么?”
俞夫人道:“正是,原来你们这里也收到了。我居然没猜错,真是和劫镖有关了。”胡振业、肖国英一齐问道:“这画儿我还没见到呢!那首诗说的是什么?”
姜羽冲道:“回头我找给你二位看。”窦焕如镖头道:“诗是二十个字,我们这里寄到的是什么‘书寄金钱客,速来宝应湖;盐镖二十万,凭剑问有无。’”
胡孟刚面对新来三客道:“就是这辞,一共三张,画全一样,词句变了。另一张是‘速来大纵湖,凭拳问有无。’海州接的那张是‘速来洪泽湖,凭镖问有无。’列出三个湖名,指名要会俞大哥的拳、剑、镖三绝技。”
胡、肖二友啧啧议论道:“这可有点恶作剧了!袁师兄脾气刚直,不会弄这些把戏的,恐怕他身边必有狡诈的伙伴帮他捣鬼。”
俞夫人道:“那是难免的了,二弟且听我说,剑平等着听咱们访的底细呢。”
俞夫人遂又接着道:“我也是一看这画,晓得有人要寻你作对,可是我还不知道对头是谁?跟着……”
她一指侧立在座头的俞门五弟子石璞道:“是这孩子新婚之后,从他们辽东故乡访得消息。他的父亲白马神枪石谷风石老先生,在他们老家听武林人传言,有一位在寒边围开牧场的快马袁,很不佩服江南俞门三绝技。听说他跟人打赌,要邀斗找姓俞的。跟着又听人说,辽东武林有好多位成名的人物和寒边围的快马袁,搭伴邀斗,已经走了不少日子了。石璞这孩子回家娶妻,他父亲石谷风就说:‘你师父最近被人找上门没有?’这孩子说:‘没有。’也就搁过去了;只当是江湖风传,也许不是事实。谁知上月又翻腾起来,他们那里传说快马袁已经到了江南,新近派人回来邀请助手,辽东沙金鹏已经秘密地率徒从海道南下了。白马神枪石谷风这才着急,赶忙打发石璞这孩子回来给你报警送信。石老先生只琢磨这快马袁乃是长白山的一位大豪,他就是争名斗技;再闹大点,也无非摆擂台,广邀能手,必求一胜罢了。再没想到快马袁竟走绿林的路子,率众拦路,公然劫镖!这孩子一到家,就问我:‘师父跟姓袁的比武去了么?’我当时反复一琢磨,觉得劫镖的人必是快马袁。可是他只为争名,闯这大祸,未免小题大作,他难道不怕王法么?石璞这孩子告诉我:‘师娘不知道这快马袁的声势,他在寒边围,承继岳父快马韩的基业,在长白山一带,俨然是个土王,连盛京将军都惹不起他。他劫夺官帑,惹的祸再大,可是他只要率众逃出榆关,人们就没法拿他了。他在寒边围召集亡命之徒,掘金、刨参、牧马。在他界内称孤道寡,生杀予夺,完全任意,我们不能拿关里的情形看他。”
俞夫人一口气说到这里,众人听了,齐看那俞门五弟子石璞;把这新婚的二十一岁少年看得面色发红,有点害臊。俞镖头因向石璞问道:“你父亲是这么说么?他现在哪里?他不能进关帮帮我的忙么?”
石璞忙肃立回答道:“我父亲在家呢,他老是这么告诉我的,教我赶紧告诉你老多多防备。哪知我一回来,这里早闹出事来了。我父亲也没想到飞豹子快马袁竟敢劫夺这二十万的官帑。他老本来也要进关,看望你老来;无奈他老现在也正有一件麻烦事,一时离不开身。只教我给你老请安,向你老道歉;等着把事撕捋清楚了,他老也许赶来。”
俞剑平道:“我和你父亲十多年未见了,他还很壮实?可是的,他也知道这快马袁就是我师兄么?”
石璞道:“这个他老可不知道,只知快马袁要找你老比武罢了。连弟子也都想不到这快马袁会是我们的师伯,还是师娘告诉我,我才晓得。”
俞镖头又问俞夫人道:“你又怎么猜出来的呢?莫非从他的姓上推测出来的么?”
俞夫人微微一笑道:“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岂不成了未卜先知了。”用手一指肖国英、胡振业二位师弟道:“这还是咱们这两位师弟,一个无心探明,一个据理猜详,才断定劫镖的飞豹子就是快马袁,快马袁就是袁师兄。总而言之,是赶巧了,一步步推出来的。”
俞镖头和在座群雄,齐看胡、肖二友。铁牌手胡孟刚对明天践约的事,心里着急,就抢着问胡振业道:“宗兄,是你猜出来的,还是肖老爷猜出来的?”
胡振业一条腿不得力,众人说着话,不觉立起,独他还是坐着,这时就扶着椅背,站起来说:“访是我访着的,猜还是我们肖师弟猜出来的。我现在不但手底下不成,心思也不给使唤了。我本来早就晓得袁师兄进关了。我们肖师弟大远地看望我来,告诉我江北新近出了一个大盗,劫了我们俞三哥的镖,还拔走镖旗。饶这么说,我竟没有往一块联想……”
他没头没脑说了这么几句,众人全听不明白。他唉了一声,连忙解释道:“是这么一回事,肖师弟没看我去以前,我恰巧听我们黄先生说……”说着一指儒生黄烈文道:“黄先生听咱们六师弟马振伦说,咱们早先那个二师兄袁振武,他没有死,现在又出世了,眼下在辽东大阔起来。据说他好几十年没有进关里,他总在关外混。哦,说他新近才进关,还带了许多朋友,还直打听我们俞三哥。黄先生把这话告诉咱们八师弟谢振宗,谢振宗又告诉了我。你看,这么着两下里一对,不就猜出来了么?”手扣住脑门子道:“他娘的,偏偏我就琢磨不出来,我真个成了废物了!”
胡振业的江湖气很重,说话也很乱。东一句,西一句,有点张口结舌,开言忘语的毛病。他这场病害得很重了。
肖守备笑着说道:“五哥坐下说话吧。我看你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还是请三嫂子讲,比较清楚些。”众人道:“对,由一个人讲最好。”
俞剑平笑道:“怎么非得内人说不可呢?九弟,你告诉我吧。天不早了,赶紧说说,还得想办法呢。”
肖守备扪着胡须,把这事从头说起。这件事果然是由肖守备猜测出来的。肖国英守备在山东滨海之区灵山卫做官,最近剿海贼有功,擢升都司,加记名游击,调住江南,并给假三月。这时豹头大盗劫镖拔旗之事已然喧传各地,肖守备在官场已经听说。他姑念当年的师兄师姊,决趁就职之便,绕道往访云台山,慰问此事。
肖守备和俞镖头交谊很深,当年在文登县太极丁门下习武,他排行第九,年齿最幼。他的武功就是掌门三师兄和师姊丁云秀教的。俞剑平昔在师门,名叫俞振纲,字建平;后在武林创业,始以字行。又因他的太极剑驰名当代,人家顺口都管他叫俞剑平。他就索性改用“剑平”二字为名。
肖守备把官事交代清楚,要坐海船过海州,访云台,再转道赴任。还没有登程,忽闻人言,当年的五师兄胡振业死里逃生,身得重病;病治好了,终落残疾,现在山东十字路集住闲。听说生活很苦。肖守备一听这话,回想旧谊,不胜慨然。他本来和俞剑平、丁云秀夫妇最好。丁云秀是老师的女儿,照应他和老姊姊一样,现在又是他的师嫂。
其次同学,便是胡振业、冯振国跟他莫逆。他立即赶走旱路,到了十字路集,访着胡振业,带去不少礼物,还有现钱。胡振业大病初起,手头十分拮据,好像当年豪气也销磨垂尽。一见肖守备,已非当日小傻子的模样了;满面红光,人很发福,也长了见识,显得极精干,极魁伟。胡振业不禁长叹道:“九弟阔了!难为你还惦记着穷师兄。承你远道看我,我就感激不尽,你还送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两人很亲热地叙旧。胡振业身为病磨,孤陋寡闻,外面的事情,他近来一点也不晓得。连俞剑平停办镖局、退隐云台的话,他也是刚听人说。面对肖守备,发着牢骚道:“我是倒了运的人,想不到这些老朋友、旧同学,都没有忘了我。这两月也怪,好像是‘宜会亲友’的日子。你知道谢振宗谢八弟么?他新近也来看望我了。还有马振伦马六弟,听说也混得不错。总而言之,倒运走背字的只有我。”
肖守备道:“谢师兄现在做什么事情了?”胡振业道:“谢八弟的操业,告诉不得你,你现在做官了。可是话又说回来,别看谢老八耍胳膊根,究竟混整了,总比我强。他上月看望我来,也问到你了,他还向我打听咱们掌门师兄来着。问俞师兄还干镖行不干?外传他已经歇马,可是真的么?”
肖守备道:“是真的,俞师兄目下退隐云台山了,离你这里也不算远,怎么五哥不知道么?”
胡振业道:“唉,不知道;就知道,我也懒怠去见他。你看我混得这样,我谁也懒怠见了。”
肖守备道:“五哥振起精神来,何必这么委靡?这回小弟赴任,先到五哥这里,回头我就到海州去,看看咱们掌门师兄和丁师姊。要不然,五哥,你我一同去吧。”
胡振业摇摇头,看着他那条腿说道:“你替我致意吧。你告诉俞三胜和丁师姊,就说胡老五混砸了,如今只剩一条腿了!”胡振业只是这么灰心丧气的谈了一阵,留肖守备吃饭,并预备宿处。掌灯联榻,又说起旧话。胡振业道:“九弟,你可知道咱们那位二师兄袁振武和四师兄石振英么?”
这两个老同学顿然忆起当年师门的九友来。大师兄姜振齐被罪见逐,早已不闻声息,恐怕今已下世。其次是负气出走的二师兄袁振武和四师兄石振英。袁振武为废立一事,怀怒北归。石振英是和袁振武怄气,先一步走的。事隔多年,久不见二人的踪影了。
肖振杰道:“石师兄改入武当门,我听人说过。袁二师兄听说死了。那家伙脾气刚暴,以大压小,说话就瞪眼。我和他顶说不上来。听说他在故乡有一个仇人,仇人打死他家里什么人,他刺死了仇人,仇人同党又把他打死了。可惜他一身好功夫,落了这么一个结局!你还记得吧,老师总说他脾气不好,到底落在师父那句话上了。”
胡振业听罢,连连摇头说:“不对!不对!我早先也听人这么说,敢情那是谣言。袁老二没有死,新近又出世了!”
肖振杰道:“唔,你听谁说的?恐怕不确吧。”胡振业道:“千真万确,一点不假,是我听谢振宗亲口对我说的。谢振宗谢八弟是听黄烈文黄先生说的,黄先生又是听马振伦马六弟说的。”
肖振杰笑道:“这么辗转传说,恐怕又靠不住了。”胡振业道:“靠得住之至。谢振宗谢老八告诉我,马振伦亲眼看见袁老二了。”肖振杰道:“是么,什么时候看见的?在什么地方?”
胡振业道:“这个,可以算得出来。谢老八是在两个月前跟我见的面,他见马老六又在两三个月前。嗯,这大概是四五个月以前的事了。至于见面的地方,我可是忘记问了。……谢老八对我说,袁师兄没在直隶老家混,他一直跑到关外去了。谢老八还说:‘袁老二打死仇人的话并不假,不过仇人没有打死他。他报了仇之后,就变姓名出关,关外有名的寒边围快马韩,原来就是他的化名。’”
肖守备微微一笑道:“那就不对碴了。寒边围的快马韩拥有许多金场、参场、牧场,在长白山称孤道寡,将近四五十年了,怎么会是袁师兄?袁师兄今年就活着,也不过六十岁;五哥你算算……”
胡振业也笑道:“你到底比我强,怨不得你做官!当时谢八弟对我这么说,我一点也没理会。你可是一听就听出棱缝来了。谢八弟那天告诉我,寒边围有老快马韩,有小快马韩;有真快马韩,有假快马韩。袁师兄是小快马韩,他顶着老快马韩的名字在关外混。真是像你说的,他管着好些参场、金场、牧场,在柳条边称孤道寡,俨然是个土皇上。不知怎的,他突然进关,跟马振伦……哦,对了,他是在马振伦的老家跟马六弟见的面。他是专心拜望马振伦去了,给马振伦留下许多值钱的东西,什么人参、鹿茸、貂皮褂、猞猁狲皮袍,还给马振伦的孙子留下一对金锣子,像他娘的手铐子那么重。这家伙手头很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