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婵娟端过最后一盘小菜,坐到桌边。江湖人本来就不太在意规矩,庄主、长老也会和侠客、小厮们一起划拳、喝酒,没大没小的闹做一团。
“有好吃的。”一只大手伸过来在昕悦盘子里抓起一个饺子丢进嘴里,烫得直吹气。
“庄主?”婵娟大吃一惊,不好意思的站起来,毕竟在庄主面前她不敢太放肆。
“洗手了吗?”昕悦拍掉那只又来偷袭的手。
他嘿嘿讪笑着去一边洗手,昕悦才想起还不到一个月呀。
“喂,楚一诺,还不到一个月呢你怎么就出来了?”
“我怕你跑了呗。”他说的轻松自如。
“我算知道了,江湖人闻风丧胆的第一高手楚一诺就是一个小痞子。”昕悦望着房顶叹气。
婵娟抬手掩住笑意。
他重新坐回桌边,用手臂支住下颚,歪着头定定的看向昕悦,若有所思。
“你的功力都恢复了?”
“哪有那么快,八成吧。”
“哦。”昕悦有些失落,他没有完全恢复,自己就还欠他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他全都恢复了不也欠他一个人情么,毕竟人家丢了半条命的。
挑眉:“怎么,怕我不能带你畅游江湖?放心吧,就算我只有三成功力也所向披靡,打遍天下无敌手。”
撇嘴:“吹吧你,那怎么还受了重伤。”
不屑:“血蛊你懂不懂,就是我拿剑斩向他的头颅时,他不躲不闪,任自己脑袋搬家。却出其不意近距离的把嘴里种的一颗毒牙喷到我身上,这种用命下毒的方式谁也躲不开的。”
“那万一将来在碰到这种毒呢?”
“这种毒牙一百年才能出一颗,也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会落到他手上。”
楚一诺夹起一个萝卜丝的小饼轻轻咬了一口,细细品尝:“恩,味道差不多,你果然会做这些东西。”
“果然?和谁差不多?”
他舀起一勺鸡蛋羹放进嘴里:“应该再放点胡萝卜丁。”
“那是为了给小孩补充维生素,大人要吃何必那么麻烦,直接啃个胡萝卜不就行了。”
“可是,这样就吃不出小时候的味道了。”他眼神迷离的盯着那只大瓷碗。
昕悦索性放下筷子,以手支头,盯着楚一诺仔细研究。
“怎么,这些天没见我,想的不行了?”楚一诺反盯向她。
“噗”婵娟受惊不小。
昕悦啪一拍桌子,指着他道:“楚一诺,我断定,你娘是穿过来的。”
他靠到椅背上,挑眉一笑,说不出的魅惑:“今天才发现,你真够笨的。”
“天哪,是真的?哇,楚一诺,原来你一直在我面前装酷,哈哈,都是装的。”
“谁装了,我本来就很酷,天生长的帅没办法。”
“喂,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是穿过来的?”昕悦好奇。
他以拳抵额做冥想状。
昕悦拽下他的袖子:“别玩深沉了,快说是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猜到我的身份了。”
“第一次没太在意,后来你弹奏那首《笑傲江湖》,我便猜到了几分。那张折叠床你能轻易弄好,还有那白雪公主的故事我问过很多人,没有一个听说过的。可你却觉得那故事人人都知道,是你不会伪装,不,是你不曾伪装才让我觉得你很特别。”他脸上的神情很认真。
婵娟郁闷的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不明所以。
昕悦暗自松了口气,原来他喜欢我只是因为在我身上有他娘的影子,把我留在身边也是在寻找儿时的记忆。这样就好办了,等他玩够了,就会让我回家了。
想到这,她幸福的一笑。
楚一诺以为是自己夸了她几句,她才这么美的,心情一下子也很好了。
吃完饭,二人闲聊,相谈甚欢。
楚一诺提出带她去江湖上闲逛一圈,昕悦本无心游玩,转念一想,这样也许能听到一些关于齐云庭的消息,或者他会来找自己呢。
于是二人做着不同的梦却定下了同一个计划:畅游江湖。
清早出发,一步步走过密林。脚下踏着厚厚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前方一个小泥坑,楚一诺揽住昕悦的腰带她过去。却招来一顿数落:“你干嘛占人家便宜,我自己能跳过去。”
他两手一摊:“好,算我自作多情,下次你自己来。”
他轻巧的跳上一块巨石,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昕悦手脚并用还是没能攀上去,气的一巴掌拍上去,却被小碎石尖尖的菱角扎了手,几丝鲜血渗出。
顿时满腹委屈:若云庭在,他才不会丢下我不管。
一只大手伸到眼前,“来吧,拉你上来。”
昕悦撇撇嘴,不情愿的搭上他的手。
“怎么,我帮你,你还不高兴了?”楚一诺蹙起眉。
“我又没求着你帮。”她得了便宜卖乖。
一阵不善的山风迎面而来,几片枯叶打在昕悦脸上,竟是生疼。
她偏头捂脸之际,楚一诺飞到一棵大树上,再回头却见一只庞然大物正在靠近——老虎。
昕悦惊得瞪大了眼,转身跑掉?
——肯定跑不过它。
与它打斗?
——那跟直接给它当早餐没什么区别。
“楚一诺,别玩了,快来救我。”她一步步往后退。
“你不是说不求我帮么。”他在树上晃着腿,十分悠闲。
“快救我,啊……”
本来一步步靠近的老虎突然一个饿虎扑食,血盆大口直奔昕悦头顶而来。
她闭上眼,脑海中最后闪过的是意儿、风儿。
“昕悦,醒醒,没事了。”
恍惚的声音传来,“云庭……”她呢喃。
缓缓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楚一诺焦急的脸和满眼的自责:“你没事吧,我逗你玩的,你放心吧,那畜生伤不了你的,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他有充分的自信能在最后一刻斩下它的头,却忘了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独自面对一只猛虎会是什么感受。
“我想回家,不想玩了。”她黯然神伤;再也忍不住强烈的思家之心,总是在顾及楚一诺的感受,又该如何安抚自己的心呢。
他默默看着,只是想要她的一点依赖都这么难么?
“你可知道,我于三年前苦练护体神功,即将突破第九重——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最近求我办事的一概驳回,可是我却不能拒绝你。为了你,我失了半身血液,丢了两成功力,还损失了苦练三年的护体神功。”
他放开圈着她的手臂,起身看向远方:“我娘说让我每隔五年就回日照国都城去看一眼,沿着我们一家曾经走过的路线。可是我苦练武功替父报仇,从来没回去过,如今越发觉得愧疚。所以,我想让你陪我回去看看,最多只需一年,给我一年的快乐你都不肯么?”
昕悦抬头看向他凄凉的脸色,心中不忍。意儿和风儿最多不过离开母亲一年,而他从十岁起就父母双亡,一个人承受苦痛至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和母亲一样穿过来的人,自然舍不得撒手。其实他也不过是想让自己陪他走一遍儿时的路,寻找些零星的幸福记忆。
“只一年,你就让我回去?”
他郑重的点点头:“一年后,你自己决定去留。”
“好,一言为定。”她拍拍身上的土,脸色坚决。
“昕悦,自从我爹娘去世,我就不曾开心过了。这一年里,你不要和我作对,我们开开心心的好不好?”眼里满是真诚,能重新享受一点人世间的温情与快乐便是他最大的快乐了。
能带给他快乐的除了昕悦他不认为有第二个。
她郑重的点点头,既是对他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鞭策。
第一个落脚点是宛州西面的浔州,这里最大、最好的客栈是齐家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楚也不易
98.螳螂捕蝉
楚一诺带着昕悦大摇大摆的进了齐家客栈,那冷傲的神情显然不把齐云庭放在眼里。
这里本就离宛州不远,掌柜的也是有些见识的,作为齐家商业帝国的二线领导,他不可能不知道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楚庄主,大少奶奶,楼上雅间有请。”掌柜的亲自相迎。
昕悦心里一紧,莫非云庭早就等在这里了?
“我就喜欢坐这大厅。”楚一诺冷冷的坐到中间最显眼的位置,昕悦只好坐他对面。
她询问的眼神看向掌柜的,又瞄了一眼楼梯,期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你别找了,他来不了这么快。”楚一诺面无表情。
“哦,”昕悦转回头,极力掩饰自己的失落:“上菜吧,我饿了。”
走了一天的山路,都是荒无人烟的野外,齐云庭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会来浔州呢。不过既然今天公开露面,想必几天之内他必会追来的。
旁边一桌有人小声叽咕:“那不是齐家大少奶奶么,听说齐大少受伤很重,一个月没露面了。”
“是啊,这大少奶奶怎么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呢。”
楚一诺不经意的拿起一根筷子甩过去,桌子应声而裂,二人抱头逃走。
他的伤很重么?心里纠成一团,不等她开口询问,四道菜很快摆在昕悦面前,一盘爆炒鸡心,一盘凉拌莲藕;一盘糖醋里脊,一盆当归炖鸡。
掌柜的在一旁陪立:“大少爷吩咐,这几样都是少奶奶爱吃的,四个菜的菜名分别是:痴心不改、千里相思、往昔甜蜜、幼子盼母。”
“哇”一声,昕悦扑倒在桌子上放声大哭。
楚一诺冷眼旁观,在她哭到无声抽噎时,指着那盆当归炖鸡道:“回去告诉你家大少爷,菜名起错了。顺序应该从这边开始:这叫做背靠大树、这个……”他看向糖醋里脊:“是富可敌国,剩下两个分别是自断情丝、悔之晚矣。”
昕悦不解,莫名抬头。
楚一诺爱怜的看一眼梨花带雨的小脸,清冷的安慰:“吃饭吧,你答应我的事休想反悔。”
昕悦盯着桌子发愁,连筷子都不曾拿起。
“你是想让我喂你吃?”楚一诺挑眉。
昕悦无奈,拿起筷子胡乱吃了几口。
晚上睡觉,还好楚一诺没有故意为难要一间房,而是睡在了隔壁。昕悦仔细插好门闩,关严窗户。她本想问问云庭的情况,可是楚一诺根本不给她机会。走了一天山路,疲累之极,和衣躺倒床上,不大会儿便进入梦乡。
朦胧中觉得身子晃动,勉强把眼皮扯开一条缝,刚好看到楚一诺把她抱到马车上。
明月高悬,“你干嘛?”
“我改变主意了,我们半夜出发去另一个地方,你先走,我随后就来。”替她盖好薄被,命车夫快走。
马车颠簸中,睡意被赶跑。这家伙干嘛大半夜就要出发?明天一早不行么。
我知道了。
昕悦猛然坐起:一定是齐云庭得到消息连夜赶来,他才急于把我送走,一个人留下对付他。
想到这,不禁喜上眉梢。
“车夫,停车。”昕悦撩开车帘,跳下车去。
“夫人有何吩咐?”
“我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回去一趟。你先赶着车往前走,一会儿自然有人带我追上你。”
车夫面露难色:“可是刚才那位公子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回去,也不让夫人下车。”
“你放心吧,他都听我的,你只要照我的话做,就行了。”
车夫犹豫着似乎还是不肯。
“你还不走?一会儿他来了,我就说你非礼我,他会杀了你的。”
车夫吓懵了,甩过一个不可理喻的眼神,挥鞭走了。
好在出来的不算远,昕悦沿着墙根在阴影中往前摸索,客栈门口的大灯笼照亮了那一方天地,楚一诺迎风立于墙头上。
昕悦暗笑:耍大牌的臭毛病还没改。你在明,我在暗,一会儿云庭来了我就扑上去。
忽然觉得胸口热乎乎的,双手捂上,才发觉是那平安扣的热度。取出一看,上面一条条红色的暗纹在涌动。
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昕悦的心越跳越快。
猛然发现:这平安扣戴久了通灵性,能让二人心意相通。
难怪他出事的前几天自己总是心绪不宁,寝食不安。当时没太在意,现在想起来,这红色确实曾诡异的翻涌。
是他,果然是他。面目沧桑了不少,疲惫的神情可见他是快马加鞭赶来的。
齐云庭勒住缰绳,焦急的看向楚一诺:“悦悦呢,你让我见她一面。”
“你真够慢的,我久候多时了。”他所答非所问。
“我要见她。”
“你配么?”
昕悦悄悄向前移动,以目前的方位楚一诺在两人中间,她不能保证自己现在出去就能扑进他怀里,所以要在靠他足够近之后再现身。
齐云庭愣:“你什么意思。”
楚一诺冷笑:“还用我挑明么,你骗得了她还能骗得了我?齐家富可敌国,背靠大树,如今你为了荣华富贵把自己的女人拱手相让,还假惺惺的追来做什么。”
齐云庭面色一寒,转瞬波澜不惊:“你不要断章取义,我何曾拱手相让。”
楚一诺眯起狭长的凤目:“你敢说那五鬼与你只是私仇?若不是为了你的主子,你肯以身犯险?你敢说没有利用她?我明知是局,还甘心往里跳,如今你还好意思来找我要人。”
齐云庭脸上聚起几重寒冰:“你休要胡言乱语,悦悦在哪,我亲自和她解释。”
“齐云庭,你保护不了她,只要你那主子招招手,你就得唯命是从。北方风云要起你我都清楚,马上你就在风口浪尖了,怎么给她温馨的生活。只有我才能给她幸福,以后你要再追来,别怪我当面拆穿你的后台。”
齐云庭凝眉:“我是利用了她,那也是迫于无奈。今后……”
楚一诺狂笑:“今后你迫于无奈的情况会更多,我不会再让你伤她了。”他俯冲下去,掠过阴影里呆愣的娇小身影在怀,运轻功飞于屋顶上。
齐云庭大惊:“悦悦,等我。”虽知道她在不远处,却没想到这么近,竟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他纵马狂奔,却追不上那渐去渐远的一双身影,只好运足内力狂呼:“悦悦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永远爱你,等你回来!”
昕悦倚在一棵大树上,眼睛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你现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