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回来了。”
“是。”
我翻身下床。胤禛拉住我的手。
“我替你去打手巾来擦汗。”
他松开我。
我打了井水来,放到床边的矮柜上面。坐到床沿,拧了一条凉手巾按到胤禛的眼睛上面。
他慢慢的舒一口气。
我打了七八次手巾,可是胤禛的汗像永远擦不完似的。
“你今晚还走吗?”
胤禛睁开眼睛:“赶我走?”
真是个多心的人。
“若不走就解开衣服,穿这样多不淌汗才怪。”
他看着我,爬起身:“你替我脱。”
“竟这样累?”我刮他的鼻子。
胤禛只定定的看我,我叹气,只有动手。
我问他:“请问主子爷,是否要全部脱掉?”
“没眼力的,没见爷热的慌?”胤禛笑着捏我的鼻子。“粗手笨脚的,爷自己来。”
胤禛留了小褂,我替他擦了脖子。
“你也来睡。”胤禛拉我。
“让我把水倒了。”
我收拾好了,关上门,胤禛闭着眼睛,想必十分的累了。
吹了灯,我听见他均匀的呼吸。
我穿着单衣轻轻的爬到床里面。
胤禛转过来,搂住我。
“会热。”我推他。
胤禛把脸埋在我的脖子里。
他紧紧的搂住我。
“小曼。”
“嗯。”
“你身上真凉。”
是,我的身子冰凉的,好似冰块。以前陈灿灿就发现我这个毛病,那时我以为是因为冬天天冷的原因。现在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吗?这样热的天,即便我觉得热得难受,可身体却冰凉冰凉的。
胤禛微微的叹口气。
再没有对白,我也很快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枕边空无一人。
不知胤禛什么时候走的。
天已经大亮了。
我的心里空荡荡的。
他政务繁忙,他有家有室,他不可能陪着我。
我必须自己面对一室的清冷。
昨夜似梦。
他来过之后,寂寞更加难忍。
我闭上眼睛,睡不着。
烦躁,我深吸一口气。然后起身,床边的矮柜上压了一张纸。
上面是胤禛的留言。
很俊秀的字,比我的好看一万倍。定定神,才将意思吃透了。
是,他去早朝了。
抽空来看我,已经尽力了,虽然陪了我一夜,但是我却没有说上话。什么也没有来得及沟通。
可是沟通了又怎样。胤禛不会放我自由,我能够理解,却觉得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我寂寞,我枯燥。
我想上班,想念人群,想念热闹的气息。失去坐标的生活,我觉得窒息。
我是俗人,我做不来嫦娥。
常寿来敲我的门。
我说道:“进来。”
常寿端的早饭以及丹药。
我爬起来,常寿把托盘放到桌子上。
我接过他递的丹药,吞了。
常寿皱眉:“张嘴。”
我失笑,张开嘴巴:“吃掉了,没有了。”
常寿认真的看了,然后坐到桌子旁边。
“你有话对我说?”我奇怪的看他。
“你快去洗漱。”常寿叹气,“我饿得很。”
“你饿就去吃,吃完了再来和我说话。”奇怪的小孩子。
“王爷交代我和你一起吃。你快去洗漱,不要太讲究。”常寿说道。
是怕我一个人寂寞吧。
居然想到了。
他不是不爱我和常寿太过接触的吗?这个人,真是。
我笑着摇头。
“不要磨蹭。”常寿催我,“你快一点。”
我坐下来。
揭开小笼的盖子,嗯,是烧卖,不错,夹一个到嘴里,唔,很好的味道。还有稀饭,小菜是咸菜。
常寿瞪眼:“你没有洗漱!”
“没有洗漱就不能吃?”我反问他。
“你平素不是最爱干净?”
“循规蹈矩未免太累。做人,还是要开心一点。”
常寿叹气,我的动作很快,风卷烧卖。
常寿立即加入抢夺,我的胃口一下好了很多。
胤禛,应当在早朝了吧。
我开始习惯不自觉的想起他。
也许会让自己更加落寞。
却不能控制。不由自主。
祯心禛意
又是一连串没有胤禛的日子。
我思念他。
可是我分不清我是因为真的爱他才想念他,还是因为我寂寞。
我替自己另做了衣服。既然无人见到我,也就无所谓穿道士的衣服掩人耳目了。
我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学会女红,生活中的离奇曲折远远超过我的想象。
小屋子里送来了我需要的细盐和胰子,没有琵琶。看来这是被胤禛所禁止的。
我觉得无趣。
常寿毕竟只是一个孩子,而且是个隔了三百多年的孩子,更何况他一心修行,我与他谈不到一起。
康熙五十二年,我不熟悉历史,但也大略知道这是胤禛最艰辛的时光。离康熙六十一年还有九年,然而,度过这九年也并不意味着胤禛可以松口气了。他的身后骂名,他的短寿。
他的短寿,因为我。都是为了我。
我蒙住眼睛,我逃避不了真相,这是我欠他的。
我的身体渐渐有了力气,面孔仍旧苍白,身子仍旧冰凉,无论我的心里多么挣扎多么沮丧,身体正在复原,这是不争的事实。
夏天快要过去。
这样的死水一般的生活何时是尽头?
我去书桌,提了笔,要点什么消磨时间呢?看书?看什么呢?如果写上金瓶梅,胤禛一定饶不了我。
我写了:要好书。
然后又揉掉。胤禛心目中的好书一定同我的相去甚远,还是算了吧。
枯等日落。
天黑了的时候,我照例去围墙上面。
坐到围墙上,将两条腿挂到院墙外面,看着远处,略微能感到一点自由的气息。
月亮很圆,这么圆的月亮,今天难道是阴历十五?也许是十六。我没有日历,我与现实严重脱节。
深深的吸一口气,胸口的郁结并没有好转。
常寿房里隐约传来声响,我扭头看时,又没有声音了。
我想了想,不放心,还是去看看他吧。
双脚忽然被揪住,我猝不及防,被人用力拉下院墙。
尖叫被一只大手捂住。
“小曼,是我。”紧紧抱住我的男人松开捂住我嘴巴的手。
我惊魂未定。
“别怕。”男子低声笑道,“这就带你走。”
迎着月光我细细辨认,是胤祯?
“啊?是你!”
“是我,小曼,我们这就走。”他抱着我快步离开。
我挣扎:“放开我,十四爷,请你放开我。”
他更加用力的搂住我:“小曼害羞了?不要紧,没人看见。都睡着了。”
“十四爷!”
他停下脚步,冷着脸:“叫我胤祯!”
“胤祯,你放我下来。”
胤祯忽然笑道:“我抱着你走,快些。马在园子外面,还有些脚程,搂住我的脖子。”
我不肯搂他。“你先放我下来,你把常寿怎么了?”
胤祯突然快跑起来,我被他颠得难受,只有紧紧的揪住他的脖子。胤祯大笑。
跑了很远一段路,胤祯停在围墙边上,他放下我,吹了一声口哨。
我扶住围墙不住的喘气。胃里翻江倒海,脚步虚浮,我这身子原来还没有真正的好。
围墙外传来两声长长的口哨。
胤祯笑着对我说:“走吧。”
一阵马蹄声传来。
“小曼!”
我抬脚就跑,十四抓住我。
围墙那边扔来了绳子,十四左手夹住我的腰右手去抓那绳子。
“我在这!”我挨住喘息叫道,一分神十四已窜上围墙。
“小曼!”胤禛拉住我的裤脚。
情急之下我对十四痛呼:“我的脚被抓住了,好疼。”
十四怔住,低低的骂了句什么,松开绳子,我们滑回院子里面。
胤禛冲上来,十四抱着我退后一大步。
两人对峙。
我焦急的看向胤禛,只得他一人。墙外是十四的人手,怎么办?胤禛打破沉默:“十四弟这是演得哪一出?”
“带我的人走。”十四说得理直气壮,“苏小曼是我的人。”
胤禛看我:“这是我园子里的王定乾道长。”
“那你刚刚口口声声的小曼叫得又是谁?”十四冷笑。“多谢四哥多日的照料,十四告辞了。”
我急忙说道:“我并不是一件物品,十四爷为何不问问我呢?”
十四几乎要勒断我的腰,他冷笑:“小曼,回去了爷自会好好的问你。”
我咬牙忍住疼痛,此刻不同他说个明白这本糊涂账看来是没有算明白的一天了。“十四爷,我并不是您要找的人,关于玉宁的一切我一无所知。请十四爷饶过我,呀——”
十四狠狠的抓住我的手臂:“那你便是他要找的人了?”
“十四,你放开她。”胤禛快步上前。
墙外再度传来尖锐的哨音。
十四抱起我。
胤禛说道:“她身上被人下了封印,每日必须服食丹药。你带走她,便是要了她的命。”
“是谁下的毒手。”十四怒视胤禛。
“也许是皇阿玛,也许——”胤禛冷冷的说道,“你该去问你的八哥。”
“不会!不是八哥!他对玉宁,断不会如此!”十四摇头。
“你们若要小曼的性命不妨此刻动手!”
“小曼,莫要听他胡言!”十四大叫。
“我胡言?”胤禛冷笑,“那为何你前脚离京,后脚你的好十哥便令人将小曼扔到荒郊野外?”
十四震惊的看向我。
我想挣脱他的钳制,没有成功。
十四问我:“是他去我的别院掳走你,是不是?”
“十爷命人用药毒死我。那二人心生歹念意欲加害于我,十四爷您知道,任何人的侮辱都会令我吐血晕倒。”我平静的回视十四暴怒的眼神,“那二人将我丢弃在树丛里面,直至我遇到雍亲王。”
十四摇头:“小曼。我……”
我打断他,这是我要面对的难题,我必须学会自己解决:“十四爷,关于玉宁我只知她因‘秽乱宫廷离间皇子’而丧命。小曼福分浅薄,恳请十四爷高抬贵手,饶了小曼的贱命。”
十四松开握紧我的右手。
胤禛说道:“玉宁元神俱灭,从此世上再无玉宁。十四,你回去不妨劝劝你八哥,逝者已矣切莫执着。”
院墙外传来两声哨音。
十四垮下肩膀。
他走向围墙,又站住:“小曼放宽心,我断不会连累了你的性命。”
他必是有了对付胤禩他们的说辞了。
如此的大张旗鼓,不知他要如何解释。
胤禛握住我的手,我松了口气,不由自主的倒向他怀里。
情到深处
胤禛扶住我,我软软的瘫在他怀里,腿脚竟迈不开步子了。
院墙外马蹄声逐渐小了。十四有没有头脑,这么大动静来劫我?怕胤禛不知道还是怕他老子不知道?冲动果然最害人。
等到马蹄声消失了,胤禛吹一声口哨,一匹栗色的马奔驰而来。他托住我上了马,我紧张的揪住马鞍子。
“胤禛,你快点上来。”这马不是一般的高,我很害怕的。
胤禛翻身上马,我赶紧靠到他胸口。感觉到他整个人很僵硬,我扭头看他。
胤禛催马前行。
我软言相求:“胤禛,慢点走,我好容易出来一趟,让我透透气。”
“那倒是要谢谢十四了。”胤禛的口气很冲。“若没有十四相邀,苏小曼也透不了气。”
“我不知他来,我也没有要他来。”我立即申明,“这笔帐不能算在我头上。”
“不算你的算谁的?这么大的阵仗,救得可是你!”胤禛的标准招牌语气——咬牙切齿。
我厚颜的握住他拉缰绳的手,好在天很黑:“他找的是玉宁不是我,我是你的苏小曼,是爱新觉罗胤禛重新来过的苏小曼!”
胤禛用鼻子哼了一声,怒意明显消失大半。
“你是我的苏小曼?”某人的发音有可疑的尾音。
我的声音甜得不行,我再次庆幸夜色足够的浓黑。我忍住笑:“是,我是你的苏小曼,是你的心,是你的肝,是你小心肝!”
“巧言令色。”胤禛的声音消失在我的耳边。
他的牙齿总是很轻易的就找到我的脖子。
“不要咬。”我不敢大力挣扎,摔下去就惨了。
抗议无效,胤禛很认真的巡视我的脖子。
“胤禛!不要总是咬我的脖子!”我愤懑的捏他的胳膊。
胤禛放弃我的脖子,转攻我的耳朵:“我倒是想咬别处,却是不能够。”
我一下明白他的意思,面孔一热,尔后心中又笼上淡淡的忧愁。
“都说以色侍人不能长久,我却是连这个都没有。”我咽下剩下的半句话,连色都没有,只怕更难长久。
胤禛故意说道:“我大你很多岁,只怕你到时嫌我老,嫌弃我不中用。”
“我怎么会嫌弃你老,嫌弃你不中用?我又没有用过!是别人嫌弃你了吧,却到我这里来诉苦!我才懒得睬你!”啊,真是,真是!
我气得抓起他的手大力的咬。
胤禛大笑。
是那种胸口会起起伏伏的大笑。
我恼怒的用头顶他的胸膛。
“哎哎!你这个小泼妇!”胤禛搂紧我。
“我无聊,我寂寞,我被关得难受。”我低低的说道,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我想象当中的歇斯底里。
胤禛把下巴搁在我的头顶上。他沉默片刻:“小曼,再忍一忍。很快便好。”
“现在是康熙五十二年?”我向他求证。
“是。”胤禛回答。
“啊,那我还要等好几年。”
胤禛捂住我的嘴:“不要说。”
“我知道的不多,但大概的年份还是清楚的。”我拉开胤禛的手。
“小曼,以后一个字也不许提。”胤禛扳过我的脸,“天听见了,会罚你。”
他是怕我受天谴?是,我已经足够倒霉了。
“胤禛,我关在这里闷得慌。”我的眼睛正对准他的脖子,我抬高脖子去吻他的喉结。扭着头,真是高难度,我钦佩我自己。
胤禛松开握着我的脸的手。
我偷笑,趁机咬他。
胤禛大力的拥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