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只是不喜欢跟有目的的人交往而已。你们心眼子多,我自叹不如。
我应付的笑道:“怎么会,再说您也不是小孩子了。您是勇士了,怎么还会是小孩子?”
弘历的面孔突然红了,他笑着说道:“是吗,格格觉得我是勇士?”
“是啊。”我继续敷衍的笑。
这个根本就是场面上的话啊。可惜很多时候,人们都喜欢听这种场面话,并且将场面话当真。
弘历骄傲的说道:“我会射鹿,可惜,阿玛总说我还算不得勇士。”
我不想听你们父慈子孝。但是我只有说道:“王爷是担心您太过骄傲。”
弘历说道:“可惜我才九岁,等再过几年我就可以去打虎了。”
“打虎?那很危险的。”
弘历说道:“是啊,可是那才能够证明我是一个真正的勇士啊。”
我实在不知该同他怎样交谈。
弘历忽然笑道:“等我能打虎的时候,年侧福晋的儿子也该会打鹿了吧。”
年氏的儿子?
弘历看出我的微愣,他解释道:“她怀孕了,诊脉了,是儿子。”
弘历单纯的笑容背后,原来包藏的就是这个。
担心我不知道年氏的受宠,所以特地来告诉我她怀孕了?
一直记挂着我的人,还真是劳心了。
这样的夏天,我觉得疲倦,且苍凉。
胤禛,我觉得我坚持不下去了。
我忍不住了。怎么办?
在你消失的第十七天的早晨,你的儿子来告诉我这个喜讯。
我该说些什么?
康熙五十八年夏(下)
凉风习习,有佳肴有美酒,似乎应当是知足了。
但是我还是觉得怅惘。
心中若无烦恼事,便是人生好时节。
可惜我没有那种离尘出世的洒脱。
常寿吃的是素菜。
而我吃的是火锅。
难为那两个丫头,准备了两种菜式。
常寿看看明月又看看我:“你心情不佳?”
我笑着问他:“何以见得?”
“虽然在笑,但目中没有神采。”常寿叹道,“如今你的心愿圆满,又有什么好难过的。”
“心愿圆满?”慢慢的饮尽杯中酒,我笑着问他,“我的心愿是什么?”
常寿答道:“嫁给王爷啊。”
我摇头:“这并不是我的心愿。”
常寿颇为意外:“哦?为何?”
“嫁给他的人很多,从前很多,将来更多。”紫金玉石猛地刺了我一记。
还有没有天理了?这样也算泄露天机?我已经很注意了呀!元初,你记着,姑奶奶只要能回去,定饶不了你!
常寿吃惊道:“怎么了?”
我扶住额头,忍一忍:“没事。”
常寿说道:“紫金丹你要按时服用。”
“是。多谢你。”端起酒杯饮尽,我叹道,“河山壮丽,整日闷在这里无趣的很,我宁肯出去也不愿呆在这里。”
常寿笑了:“女子嫁人,相夫教子,原应呆在家中。王爷并没有做错,王爷待你如何,你自己心中明白,缘何作茧自缚?”
“常寿,你比我智慧。他原没有错,他的妻儿也没有错,错在我,若是没有我,便没有这些冤孽。”再饮一杯,我笑道,“可惜只要是人,但凡还活着的,心中便有私念,便想着可望不可及的事情。我也难免会这样。”
常寿说道:“天热,这些上火的东西你就少吃一点吧。”
“好啊。”我连饮三杯,“常寿,我敬你!”
常寿只是叹气。
我笑着站起来,指着月亮说道:“月宫嫦娥,仙子也。可是为何人们说碧海青天夜夜心?因为她没有自由,没有自由就会枯萎。没有自由的生活,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呢?没有,没有区别。都叫我惜福,你这样,十三也这样。胤禛呢,虽然没有说,但是也是这样想的吧。千辛万苦的将我弄家里来,金屋藏着,该知足了,该辅佐他,若是没有本事辅佐他,也该伺候他,让他高兴。之前的半辈子,为了玉宁,为了苏小曼,为了不相干的女人失去了那么多,下半辈子,该为了事业打拼了。对了,常寿,你知道打拼是什么意思吗?”
墙角有梯子,我走过去,慢慢的爬上去。
“他忙的事儿,我掺和不上。我不能给他添乱。常寿,你知道什么叫并肩作战吗?我想那样。可是不能够。我一无是处。年氏怀孕了。我不信胤禛不爱她。”扶住墙头,我指着月亮给他看,“嫦娥在哭,你看见没有。她看见后羿跟别人相好。跟玉宁那么相似的面孔,天天滚来滚去的,怎么可能不动情?不动情怎么可能生孩子?就我这儿还傻子似的,我都明白。这是命,是天命,我拗不过天,可是我不认命!我不能当金丝雀!”
常寿长长的叹息,然后他说道:“你要辅佐王爷,可是你不懂。”
“是,我不懂。我来错了地方。这里,我没有用武之地。”我伏在墙头,“常寿,我梦见我来到三国,我知道刘备的命运,知道诸葛亮的命运,可是我不能说。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最重要的是,我不知我自己的命运。我无力改变什么,也不知自己的结局。故事没有结束,天亮了梦醒了,我仍旧是碧落。可是在梦里,我是谁?”
常寿没有言语。
我笑了:“你觉得我疯癫?觉得我疯魔了,可是?”
常寿不应我。
“我想去南方,去江苏。”去看看几百年前我的家乡。“我得去,假使我明儿就死了呢?我不能再这么憋屈!我要走!常寿!我要——”
我扭头,看见院子里站着的,是胤禛。
胤禛默默地看着我。
我僵住了。
胤禛走近梯子,向我伸出手。
我慢慢的走下来。
胤禛拉着我,出了常寿的院子。
两人慢慢的走着,蛙声虫鸣响成一片。
隔很久,胤禛才说道:“你就一点儿也忍不得。”
这是在指责我吗?
“我以为你懂。”
我打断他:“不,我不懂。错不在我。你的老婆怀上儿子了,你的儿子来告诉我,并不是我去问他们的。”
胤禛抿紧嘴唇:“你要我怎么办?”
“我要你爱我,只爱我。我不准你有别的女人!”我固执的说道。
“我不爱你?为你我什么不肯做?他们对你说的都不算,你只问我,只听我的。”
“即使是被你骗,也还要听你的?”
“我不会骗你!”
“好。你回答,年氏像玉宁吗?”
“六分像。”
“她怀孕了?”
“是。”
“你跟她一起的时候会想起玉宁对不对?”
“对!”
我没有想到他的回答这样斩钉截铁。
我忍住泪:“你爱她。”
“是!”胤禛皱着眉毛,“这样说你满意了?然后你来鞭笞我,骂我是陈世美?她在你之前来,她来时我不知以后会遇见你。”
“我不要听。”我大步的向前跑。
胤禛抓住我:“碧落,你半点不肯忍耐。”
我大吼道:“错不在我,不在我!”
胤禛紧紧的拉住我,他从未用这样强硬冷酷的表情对我。
眼泪不争气的夺眶而出,我大声的吼道:“你的儿子跑来告诉我……”
胤禛说道:“你要我怎么办?杀了他?你要我把儿子都杀死?”
“我没有。”我已经不能言语了。我软软的瘫倒在草地上,我们之间隔着那么多,他的儿子,他的老婆,他的弟兄,他的谋士,他不是我一个人的。从前我没有看到这一层。他不是我的,不是。
胤禛没有来拉我,没有替我擦泪。
他也厌烦了我吧。
这么多年的相望相思,经不起现实的考验。他一定觉得碧落不过尔尔吧。他对我失望。
我们没有未来。
纵使相逢应不识,是,是,他完全陌生,我从前拿他当天字第一号的情痴,原来是我痴,他的背后一大家子,如何割舍,又怎么可能割舍。
叫他同我去浪迹天涯?
怎么可能?
这些年他打拼下的根基,他的皇权之路,他怎么肯半途而废?
我不过是个调剂。
他终于发现我没有他想象中的美好了,是吗?
可笑,可笑。
精明如他也有犯错的时候。
眼泪风干了,我站起来,我的尊严我得自己找回来。
胤禛低头看我,说道:“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就能怎样吗?你已经对我厌烦,我不能够自取其辱。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能死缠烂打。
胤禛拉住我:“你上哪儿去?”
我不想同他说话,但是胤禛死死的拉住我,我低头看着草地:“回去睡觉。”
胤禛松开手。
我大步的向前走,他没有跟上来。
我希望他能够跟上来,抱住我,吻我,像从前那样对安慰我。但是他没有,他没有。
跑到转角的时候,我停住,从墙角偷看他,胤禛已经没有了。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吗?
终于覆水难收了吗?
胤禛,你的心里已经厌倦我了。
即便我是玉宁,但是我没有玉宁的面孔,我没有年氏那样的家族身世,所以你舍弃我了。
可惜我非要问个究竟,寻个明白。
如果只当你是个任务,挨住了,挨下去,等到历劫结束一切便好了。
可是我爱你。
我要求更多,所以我失去你。
心中煎熬疼痛难忍。
这便是所谓的情劫吧。
元初的告别
甜玲和大妞一直守在院门口。
见了我两人慌忙迎上来。
大妞惊道:“主子,这是怎么了?您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甜玲扶住我:“主子回屋吧。大妞,快去弄洗澡水。”
跨门槛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头晕目眩,连忙停住脚步,眼前忽然腾起浓浓白雾。
元初笑着对我作揖:“碧落师叔,别来无恙。”
四处皆是茫茫大雾,我冷冷的对他说道:“你这是使的什么障眼法?甜玲和大妞呢?”
元初笑道:“师叔心情不佳?”
“倒霉透顶如何能够心情好?”我叹道,“你来做什么?接我回去吗?”
元初摇头:“非也。非也。”
我气得不行:“你办事节奏快一点吧,别之乎者也的了,有什么话就快说。”
元初笑道:“师叔,小侄是来和您道别的。”
“道别?”我大吃一惊,“你又要送我去哪里?我跟他吵一架就算任务失败了?这也太苛刻了!我师父呢?带我去找师父!”
元初笑着摇头:“师叔别急,是小侄要走了。”
“你要走?上哪里去?”
元初笑道:“小侄的千年劫数已至,小侄要下凡历劫去了。和师叔您一样,小侄也是情劫。”
“也是情劫?”我立刻想到很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你师父不是还关在那个什么上清宫?那你要是历劫遇难了谁救你啊?”
元初笑了:“师叔,历劫原就是要亲身遭遇很多挫折,以仙体历凡尘,去了解苍生的苦楚,怀仁爱之心去度劫难。历劫归来,自然能够提升自己的修为。”
我发现这个元初真的很傻。
元初笑道:“师叔觉得元初傻?”
“你老是偷读我的心思,这不公平。”我大声的抗议。
元初对我施礼:“师叔,并非元初要偷读,这个就像凡人可是吃饭睡觉一样,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好,那我不说话了,你来读吧。”我白他一眼。
元初大声的笑道:“难怪师父说师叔最有趣。”
“行了,”我挥挥手,“下凡历劫很辛苦的,你最好能弄一两件法宝护身,不然很难过关的。我有切身体会。你也是情劫是吧,那就弄个什么草药之类的,让你的应劫之人吃下去,从此对你死心塌地。这样,你就顺利过关继续当神仙了。”
元初不停的笑着摇头。
我继续游说他:“对了,你有没有什么类似的草药?给我一点,也许是丹药,对吗?我给那个爱新觉罗胤禛吃下去,让他活到一百岁,然后我就功德圆满,回我师父那里去了。”
元初咳嗽两声,然后说道:“师叔,我是你的监法官,其实呢,这一千年之内历劫的仙人们,我都是监法官。我一直不赞同历劫时的私相授受,只有师叔您是个意外。”
我大声嚷道:“喂,你做人很失败啊。不是,是做仙很失败。你惨了,你历劫不被人家整死才怪!还有你这种人啊!”
元初笑道:“仙界有仙规,师叔,凡事不可过分,各位天尊也不会容许仙人们胡乱做法的。原本我今日也是不该来见你,历劫时不可让历劫者知道自己的前尘旧事,然而师祖一直托我,加之我就要去历劫,您这里历劫还未结束,所以才破例请得灵宝天尊的法令前来看您。”
我很失望:“你的意思是,今后没有人来罩我了。看你这个呆样,也是不会将我的遭遇透露给我的。”
元初语重心长的说道:“凡事尽力而为,一切自有天道。师叔,即便是天命,也有法外开恩之时。”
我叹气:“你要是有速成的丹药给我一颗,要是没有,我祝你一路顺风,不要像我一样倒霉。还是你好啊,我是女身就投成了女子,你是男身肯定投成男子。你啊三妻四妾开心死了,哪里是历劫啊,分明是度假。”
元初笑道:“师叔,我去历劫了,在你身上施的法术全部消失,就是有丹药给了你也无用啊。还有,师叔,我去历劫后,你额上的紫金玉石就会回归东海山,到时会有一点痛,忍一忍便过去了。你醒后服食十颗紫金丹,便不会太痛。”
“那我,以后说什么,不是就不会痛了?”我小心的提问。
元初笑道:“师叔,这紫金玉石原是为了护佑师叔,需知泄露天机必遭天谴。师叔,开口之前务必三思。这也是师祖叫我一定要带到的话。”
还是师父疼我。
我想了一会儿问他:“那师父给我的那个百毒不……”
元初打断我:“师叔,不可乱言,师祖何时给过您什么了?若是给了,必要被监法官收回的。”
我立即闭嘴。
元初又道:“我手上还有三名历劫仙人都交给新任的监法官了,只有师叔您,因为师叔您历劫快要完结,所以交给我的师弟澄明。澄明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