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按!再按——似乎胸部有些微微起伏——她俯身,不错——心跳也恢复了!
“你——快过来蹲下!把他翻过身去,趴在你的膝盖上,让他把呼吸道和胃里的水吐出来!快啊!”
小巨人哦哦回神,配合云十一做起来。云十一则用力地按压溺水人的背部,一下又一下。终于,本来毫无意识的人“咕噜!咕噜!”地吐出水来……
小巨人见此一喜,憨厚笑起来,眼睛里满是欢喜的泪花。
呼呼的火堆旁,云十一不停往火里加柴火。秋天干燥,柴火一遇到火苗就忽地燃烧起来,周围已经是一片亮堂和温暖。
另一侧的小巨人正忙着给溺水的人脱掉湿漉漉的长衫,并把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给他笨拙小心地穿上。
云十一撇开眼看着旺盛的火苗,不敢往那边乱瞄。
“扑通!”
小巨人竟啪嗒跪地,“多谢小哥!”,朝着她又跪又拜。
云十一被他吓了一通,连忙上前想扶起来。“起来!快起来!哎呦!别拜了……”
实在捍不过他高大壮实的身板,她只能一把跳开。
小巨人又赶紧往她跳开的方向磕头,拜了又拜,“谢谢!谢谢!”
云十一满脸黑线——感觉十分别扭。
无论是哪一个现代人,尤其是在民主公平观念下长大的人,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这样的“感激方式”,她也不例外呀。
“兄台,赶紧起身!给小弟我讲讲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了改变“被磕头跪拜”的遭遇,云十一跳到他身侧,指了指睡在火堆旁的人。
小巨人终于拜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讲起来:“我叫……大饼,从小就住在山下的绵福城。周边的人都认识我,都喊我大豆饼。我会做豆腐,每天挑到镇上卖。还卖豆浆,可香浓了……这些都是我娘教的……她老人家去年过世了……”
云十一听到那声“大豆饼”,有些想笑。强忍着嘴边快溢出来的笑容,指了指他身边的人。
“这是你表弟——文舟,你刚才是这样喊他的,对吧?”
大饼憨实地点头,“对。他是表弟,是我娘亲的侄子。前些年战乱,表弟和舅妈就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刚来不久,舅妈就病倒去世了,只剩下表弟和我们。
表弟从小就读书,他可厉害了!家里的书一本又一本,有些这么厚,他都会背!附近的人都找他写信,写对联……白天我去卖豆腐,他就在家门口摆摊给人写信;晚上我磨豆,他读书。他念书好听,我却听不懂……嘿嘿!”
云十一看着他憨厚老实的笑容,也跟着一笑。忍不住问:“你表弟怎么跑山上来了?还掉水里?”
按理说,一个整天与书为伴的书生不可能没事独自一人跑山上转悠。
话音刚下,大饼竟呜呜地大哭起来,老实巴交的脸上满是泪水,伤心不已。
云十一挑起好看的柳眉,心里一咯噔:难道猜对了,这人是……自杀跳水?!
“呜呜……呜呜……我这表弟命苦啊!苦啊……”
“先不要哭,好好说来听听。”云十一连忙安慰几声。
好一会儿,大饼的情绪总算稳定下来,不再哇哇大哭,边抽泣,边缓缓道来:“我表弟有一个漂亮玉环,可好看了。他说是祖传宝贝,他家里本来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舅妈做主送给他未婚妻当订婚信物。他们打小定亲,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两家人失散了。
表弟一直把玉环揣在怀里,整天盼望快些找到那姑娘。前几天,表弟的玉环被镇上的虎霸王看到,那虎霸王竟说——那玉环是他的。
那厮把玉环抢走,还打了表弟。那是表弟家的大宝贝,他哪里肯,冲上去跟他们厮打,谁知被虎霸王的那些爪牙脱了外衣,扔进猪笼里……呜呜……”
“后来,表弟不说话,也不吃饭,连我磨的豆浆也不喝了,整天坐在床上不动。中午我回家时,发现他不见了……呜呜……
饭桌上放着一张纸,我又不识字,只觉得坏事了……呜呜……我问街坊,有人说看见他往山边走来,我就在这边找起来……
还好遇到小哥你!你真是大好人!大饼回去一定给你磨豆浆喝,不用钱的,煮一大锅给你……”
云十一笑着点头:“我最喜欢豆浆,谢谢大饼。”瞥了瞥火堆旁的人,看来自己猜对了。
“你说的那张纸在哪儿?能拿出来让我看一下吗?”
大饼立刻“嗯嗯”点头,动作笨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
那纸张粗糙,草灰色,只有巴掌大。上面的字迹却十分漂亮,清晰俊逸。
“大饼表哥,愚弟无颜活于世,将残身付与流水逐浪而去。望珍重。”
云十一瞄了一下,便递还给大饼。
大饼小心藏好纸张,盯住她,怯怯问道:“小哥,表弟他写了什么?”
他眼神里的恐惧是那么明显,憨厚的脸上泪痕仍在。云十一躲开他那期待的眼睛,侧头没说话。
这小巨人淳朴憨实,眼前的人也是他唯一的亲人,实在不愿开口说实情。
大饼连忙凑过来,又急急问:“究竟说了啥?”
云十一自顾自往火堆里添柴火,低声说:“我识字……不多,有些字不认得。”希望这个理由好糊弄。
大饼突然安静下来,好半晌没再说话。
云十一回头,瞧他脸色如灰,呆呆坐着。心里有些不忍,转移话题道:“你也饿了吧?我给你烤几条鱼吃。”
大饼轻轻摇了摇头,缓缓开口:“小哥是故意不说的吧……大饼虽笨……也知道表弟他……他是想不开了……”
说着,他低下巨大壮实的身躯,靠在火堆旁的人身上,呜呜地又哭起来。
云十一没有说话,踱步走向溪流。望了望天色,太阳已经快下山了。李老头儿怎么还没回来?
她正想着该如何安排,大饼却突然抬头,道:“小哥,这火猛了。我表弟他身上好热,快把火弄小些。”
云十一惊讶看向地上的人,暗叹:糟了!
☆、26。第26章 大事不好了!
太阳已下山,红霞挂满天空,染红了半边天。
山边的所有一切都沐浴在柔和的红光下,但火堆旁的人红通通的脸色却不只因为霞光的照耀。
“小哥,你这是做啥?文舟表弟……他没事吧?”大饼老实巴交地看着云十一,好奇地打量挂在她脖子上的听诊器。
见她把那奇怪的东西一会儿放在表弟的胸前,一会儿又放在后背上。
他巴巴地看着,见云十一认真谨慎的神态,不敢再开口问。
云十一把听诊器收好,轻声道:“他肺部感染了,正发高烧呢。”也不知道他究竟在那溪水中泡了多久……
瞥了地上的人一眼,她心里暗骂:迂腐!把生命当玩笑开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心中虽然暗骂连连,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从大背包中拿出酒精,直接倒在医用棉花上,动作熟练地擦着,最要紧的是先把体温降下来。
大饼听不大懂,抬头狐疑想着,忽然想起娘亲在世时曾告诉他发烧就是生病……他连忙蹲下身来,紧张地问:“那……怎么办?!”
云十一没好气回答:“焖焗不好,那就凉拌吧!”
如果早知道这家伙是因为那么小的挫折就自杀,她才不会理呢!说不定把人直接从渔网上撬开,如了他的遗愿,真正地“逐浪而去”。
逐浪?这下子被浪逐成半活不死……
大饼更是听得满头雾水,紧张巴巴:“那……那……那……”半天也那不出来什么,脸上着急一片。
云十一看着他担心表弟的憨厚老实模样,心里一软,安抚道:“不严重,先帮他降温。一会儿我开一副药方,煎两碗药给他喝下,过几天就没事了。”
难为这憨实的小巨人,被“浪逐人”吓来又吓去。
“大饼,你去城里租一辆马车来。你表弟这般模样,肯定不能在这里过夜,得赶紧找个地方让他休息。”
他的肺部感染严重,求生意识也不强,五脏六腑显得疲弱不堪。
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后果——很严重。怕吓到他,云十一把最后一句话藏在心里,没敢说出来。
大饼连忙点头,跑了开去。腿脚壮实,又大又长,片刻便奔出去甚远。
云十一侧头见他快速跑远,伸手入背包,从瓶瓶罐罐中挑出一个,倒出两颗小药片,塞进“浪逐人”的嘴里。
见他没咽,她用力扶起他的下巴,直到吞口水的声音清晰传出,她才放开手。
周围安静下来,只剩火堆里偶尔的“噼啪“声。草丛里几声虫鸣,树林时不时一两声“咕咕”鸟叫,更显山边的幽静。
云十一抬头望了望天空,估摸着时间。红霞已慢慢褪去,天边暗蓝色幽幽,几颗闪亮的星星清晰可见,夜幕降临了。
“云小哥!云小哥!”突然,黑乎乎的树林里有人呼唤着。
云十一站起身来,立刻认出声音——是李老头儿回来了!
接着,便是咕噜咕噜的车轮声,声音有些重复,一重一轻,一快一慢。哦——难道还有牛车?
果不其然,一会儿后,一辆马车和一辆牛车先后走出树林。
李老头儿正坐在牛车上,车上摆着两个大木盆,一上一下,想必那就是装鱼的车。
另一辆马车由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赶着,走在后头。
李老头儿快速地走下车,边走边道歉:“云小哥,真对不住啊!让你等烦了吧?对不住啊!事情是这样的,我去客栈找王掌柜的时候,他却出门办事了。等他回来,我才赶紧拉他过来……”
云十一来不及开口,马车布帘被一把撩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丈人缓慢地爬下车来。他身材瘦小,衣着华丽,脸上笑容微微。
他边走来边问道:“这位就是云小哥吧?”
云十一微微俯身,点头打招呼。
王掌柜四处观望,疑惑问:“小哥抓的红溪鱼呢?在哪儿?”
李老头儿忙拉着他往溪流边凑,手指向渔网,“王掌柜,在这儿呢!可多了……好些都有两斤来重,小的也有半斤左右。喏——都鲜活乱蹦呢!”
王掌柜笑眯了眼,侧头道:“小哥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一人竟能捕到这么多的红溪鱼,可见功夫过人啊!你这鱼也捕得正合时候……哈哈!”
云十一双手抱胸,爽朗一笑:“多谢夸赞!侥幸抓到而已,哪有什么功夫。”
王掌柜点头笑着,手一指,道:“李老头儿,赶紧装车吧!石子,你也过来帮忙。小主子的马车快进城了,别误了时辰啊!”
他一吩咐,其余两人立刻往溪流奔。
这时,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响起:“慢!”云十一高挑秀挺的身子往前一截,挡住了他们。
王掌柜笑容一滞,狐疑道:“云小哥,这鱼不是要卖吗?哦……瞧我老头儿糊涂的——”伸手进衣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又从另一边的衣袖里摸了摸,拿出来一个钱袋子。
眯着眼数了数,递给云十一。
“这是银票五十两,碎银子十五两。小哥,收好吧!”
云十一却没有接,“鱼可以卖,但小弟有一个请求。”
王掌柜一愣:“一个请求?”
云十一指了指火堆旁边的“浪逐人”,道:“那人溺水昏迷不醒,我想借你的马车载他回城救治。
王掌柜狐疑地盯着地上的人看,犹豫起来。
云十一看得仔细,故意试探道:“既然王掌柜为难,那……小弟就不勉强了。您请回吧!“
“别……别……小哥,我答应就是。只是,那人来路是否不明……究竟是何人?”
毕竟是让人家帮忙,云十一也不想他为难,如实告知:“他就住在前方绵福城,是一个秀才。他表哥已经去找马车,但还没回来。希望您帮帮忙,先带他回城。”
入夜山里会更冷,而他还需要救治,实在不能拖延下去。
王掌柜似乎很着急,一听到对方是读书人,还知道何方人士,便也答应下来。
抓鱼,装鱼上牛车,抬人上马车。
车子很快出发了,云十一骑马走在后头,笑眯眯地对那银票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眼里的美元符号亮如夜空中的星星。
哼着小曲,走发家致富的阳光大道!
山路不甚好走,但总算走下山。走在渐渐平坦的大路,云十一问李老头道:“李老伯,上山的路只有一条,对吗?”
她在附近逗留一天,对周围的地形还算清楚,上山的路确实只有一条。
李老头儿连忙点头:“对!只有一条。”
云十一不禁微微蹙眉:山路只此一条,怎么却不见大饼?他奔走的速度飞快,以这路程时间算,来回两趟也绰绰有余。
究竟怎么了?
城门还没关,一行人很顺利地进了城。不一会儿,就到了城南的“悦客大客栈”。
王掌柜本来让她把马车里的人带走,想不到云十一却问起客栈的房间价格来。
王掌柜答得飞快顺溜:“一等雅间一晚三两银子;二等房间一晚两两银子;普通房间分两种,一种单人房间,一晚一两;一种三人房间,一晚三吊钱。另外,三餐皆有荤素,搭配合理可口。云小哥可是要住下?”生意人的标准嘴脸和口吻,客套又有礼。
云十一低头想了想,说:“就二等房间……”
还没说完,王掌柜便一口拒绝了,脸上歉意连连解释:“云小哥有所不知,我家小主子昨天便吩咐下来,今晚要亲自招待贵客。
楼上的所有一等雅间和二等房间拒不住人,以免打扰贵客。不过,楼下的普通房间仍有几间空的。”
云十一忍不住有些失望,她还想弄个好点的房间,好好地泡泡澡,睡上好觉,犒劳犒劳一下自己呢。
瞧了瞧黑沉沉的夜空,略一思索,决定:“那就来两间普通房间——单人房间。”
自己是假男子一个,出门还是要注意一下隐私啊!
王掌柜热情地笑起来,手往客栈里一伸:“行!云小哥,请吧!”
李老头儿得了云十一的银子,心里高兴得很。前后帮忙招呼着,上前主动牵马,还和石子一起抬那仍昏迷不醒的文舟。
进了房间,点上蜡烛。李老头儿盯着昏迷的人看个不停,瞪大眼睛:“哟!这不是大豆饼的表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