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人大多是从凉国来的,同是去十国,有些逃难的味道。但这渡船的价钱一般人家都付不起,约也是有些头脸的人物,虽是破船一条,里面也不显得杂,只包裹堆得纷乱些。我的全部身家财产就是只书包,一直抱着,同若即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到十国有好几天的路程,我坐了不到一时辰就腰痛得不行,一直拿手撑着。若即知道我这毛病,让我躺下靠着他。
因见着船舱里的人实在多,我们两个人孤身旅行,早就引了一片目光,别再弄出什么事来。我只摆摆手说不要,换了个姿势,靠着船舱。
“又是这样,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保重,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看得重的。”
声音淡淡纯纯的,微有些清冷。我听得浑身一颤,顿时僵直。上了发条似地回头,愣愣地看见楚冉,笑得一同往常。
十里荒凉之胭脂泪 正文 南园满地堆轻絮,愁闻一霎清明雨
章节字数:1438 更新时间:08…04…06 02:55
我唰得站起来,转身跨过条凳,走到他跟前。还是同往常一样,闻着一股幽幽的墨香,夹了竹子的清冷在里面,遗世独立的味道。
抓了他的袖角,在手心里攥着,半晌说不出话来。照理才只有一个多月没见,我向着十国去,以为此生都是再见不着面的,谁知突然之间他竟在这里了,心中噎着,气都快喘不过来。
楚冉淡淡笑笑,竟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怎么这幅样子,还是不愿见我么?”
我鼻子一酸,眼角都湿了,拼死忍回去,一个熊抱扑到他身上,蹭着不肯放手了
对于楚冉,我比谁都用心,比谁都在乎。像是融入骨血般,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亲密的人便是他了。那次血冲了大脑,不辞而别,心中虽不后悔,但要说不想他,那是骗人的。想念他的清俊容貌,绝世才情,最想念的,还是他那份心性。我早就猜着他和二王爷里面的事,总是为他觉得不值,却毫无办法,哪还能记着那份火气。
楚冉先是一僵,又释然,摸着我的头:“又是这样,说了多少回了。又不是小孩子了,没个分寸的。”
他再怎么说,我都是丝毫不放的,在他身上摇头蹭来蹭去。
他大约是苦着脸没办法,只能由着我胡来,寒心是跟在后面,偷偷地笑。
过了会,若即看不下去,把我从楚冉身上剥下来。我不情愿地拉着楚冉的衣角不肯放,他竟把我整个抱起来,托到他面前,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现在可是在外面,由不得你那么乱来。”
阔别了那么久的楚冉,竟然看得到摸不到,现在又被若即像个小孩子一样抱起来。我垮了脸,不情愿地在他手上扭着,还想着要去抓楚冉。
寒心笑得眉眼都没了:“才一个月不见,若小姐怎么倒变的小孩气,越发可爱了。”
楚冉笑笑,眼里都是暖:“还不是给若即宠的,这下肯定越加没法没天了。”
好不容易若即见我不再挣扎了,才将我放下来:“当我有什么办法,他们女人投缘,偏生她又是最小的,在里面占尽了便宜,都宠出小性来了。”
脚一沾地,我又去抓上楚冉,七七八八地问了些事,又突然想起来,揪了他的衣角问:“我那东厢可是怎么样了?有人进去动过么?”
楚冉脸上暗了三分,寒心撇撇嘴:“怎么没有,若小姐走了还没几天,二王爷就说府里丢了贵重东西,领兵搜了好几日,没查出什么名堂来。后来竟不走了,又开了后西门,封了前面的路,倒像变成他们自家的院子,几个王爷尚书老是来去的。”
我听了一声冷笑:“搜贼搜到风尘地,也亏他们有脸做出来。以为我是什么,东厢不比他们府里头,可没见不得光的东西。”
若离知我最讨厌别人动我东西,只拉了我的手:“反正也是抛在身后的,随他们高兴。到时重买了新的,里外都干净,不是更好?”
听了这么说,心里终究还是不舒服,依旧挎着脸。各自都寻了位置坐下来。楚冉和寒心坐,沉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我默了半晌,复又拉他的衣角:“你是怎么寻的来的?难不成是从白少情那里得的消息?”
他温和笑笑:“还不是你送来的那几筐八脚东西,多些银子一打听就出来了。”
我见了他那温润眉角,也不再计较二王爷的事情,心里暖暖地冲他笑。再一想却心里一咯噔,面上都白了。
楚冉见了,奇问道:“怎么了?”
我磕磕巴巴的:“那东西我给安昭文也送去了几筐。”
话音还没落,外面就是一片骚动,听的一个人尖喊:“兵爷,这里面坐得可都是良民,铁定没有您要找的人。”
一群人闻言,顿时僵直。
十里荒凉之胭脂泪 正文 瑞脑香消魂梦断,辟寒金小髻鬟松
章节字数:5645 更新时间:08…04…06 02:56
我听的心中一凉,揪紧了衣角。若即幽幽地叹了口气:“说你什么好。”
因是安昭文原来也算救过我一次,平日里也亏他那样的不拿架子,我不声不响的走,心中终是有些过意不去,这才会同楚冉一起送了过去。
抖抖地说:“又不见真是来寻我的,没犯什么王法,怎么让他们寻到凉国来。”心中却不踏实,这些人,什么都见得,就是见不得人家拂他们面子,若真是上了心,我这样,倒像是一个耳光扇在脸上。
若即挑挑眉:“随他呢,我带着你又不是应付不过来。”
外面的船家不住的赔笑,那几个蛮横的人终还是掀帘进来。
我心中一噔,抬头看,打头的竟然是那日在船里见的人,名字不清楚,只是什么尚书家的公子。清静的面目,没了上回的恶气。居然还是穿的戎装,多了几分风发意气。
船里的人见了都是一抖,本来就不热闹,现在变得鸦雀无声。
他向着船里一扫,目光落在了我和若即身上,狭小的船舱里没得闪躲,我索性迎着他,直直地望过去。
他看了半晌,居然冲着我一笑:“若姑娘,王爷可寻了你好些日子了,王爷有话,说难得贪玩,这几日也疯够了,该是要收收心回去。”
我不说话,单咬着唇。若即捏了捏我的手,淡淡笑笑。
那人定是看见了,目中闪过惊讶,眯了眼,也不知变成什么:“白公子,寒蝉宫主和王爷同乘着艘官船,过几日就到了。王爷听说寒蝉宫主寻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一直说着要见你。当真是青年才俊,前途无量。”
若即听了,眼里全是不耐,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我见了,心中一宽,淡淡地说:“倒以为人全是一个样,用尽心思只想往上爬的。”
又转眼:“若离从清风楼里出来,倒不知怎么攀上了王爷的关系?”
那人一愣,回神笑起来:“若小姐又说笑了,王爷指了娉,礼金全堆在了东厢,全江南可是都知道了。虽只是娶为侍妾,王爷下的礼可不逊于当年二王妃过府,若小姐可算挣足了脸面,便是将来过了门,想他府里也没敢不给小姐面子的。”
我面上一抽:“侍妾?”
寒心一口喷笑出来:“一正妻二平妻四侍妾,正谓三妻四妾。二王爷这可是天大的恩宠,让你做他的小老婆。”
那人虽见寒心笑得古怪,却点了点头:“王爷的门府,多少女子想进去做丫鬟都没有门路,你前面两个侍妾,也都是有名有脸的闺秀,可别以为是怎么委屈了。”
我听清了,不住地冷笑。女子的嫁娶,在这里可只有一次,是终身的事情。他倒是兴致来了,仗着权势,看中什么都收回府里去,待过了兴,忘得一干二净,就要留着那些人空守到老死么。
自从来这里了就没少受气,可这样被人不当人地对待,平生都是第一次。
若即本来听得浑身一颤,阴了脸,向前跨了两步。见我已经沉了眼,面上都褪了颜色,他却抿了嘴,淡眼眯笑退到一边。
“依着这边的规矩,我倒是非嫁不可了?”
那人一眯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怎么都是轮不到你自己做主的。”
我一勾嘴角:“若离一无父母,二无亲眷,倒不知道二王爷的媒妁之言,都是说给谁听的。”
他一愣,闪闪地说:“礼金可都送出去了,人人都知道了你是二王爷的人,若小姐你还能另作打算?”
我一贯恨被人要挟,何况还不是掐着痛处,自以为聪明。
“若离比不得那些人,一张脸皮当成命似的宝贝。自己心中有个数就是,做什么去管那些吃饱了撑的人乱嚼。”
他不知是从我话里听出了什么,面上也冷了,嘴角勾出一丝轻笑:“若小姐,你本来也是烟尘里的身子,难得王爷不嫌你蒙尘,肯纳到府里去。二王爷什么身份,全天下除了皇上的东西,可没什么弄不到手的,到是自己掂量掂量斤两,这般身材相貌,能做了王爷的侍妾,怕也是上辈子积的福分。别嫌三推四的,到时若两头落了空,悔清了肠子可都不管事。”他厉声说完,又缓了脸,“趁着现在二王爷的兴头上过府,几日恩宠下来,府里面的位置就定了,饶是王妃都要给你三分脸面,半辈子都不要操心了。”
我冷哼一声,倒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抢手的东西,大户人家的深宅院子,都不比风尘地干净到哪里去。我再贪图舒适,也不到这种地步,何况进了那种地方,还不知道是什么。
若即捏捏我的手:“别唬着脸了,不是说了这种东西,理他才是给他脸了。”
我听了一笑。
只有楚冉,自始至终都未动过,一直背对着我。想他刚从清风楼里过来,也没有不知道的理。
心中一闷,想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却被那人一把抓住了手腕,用了蛮力捏,几要碎成粉了。
还没等我皱眉,若即一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腕甩开,那人一直退了几步才勉强停住,涨红了脸,喝道:“别给脸不要脸的,真当自己是什么贞节烈女,谁不知道你的名声,要多不堪!多大就跟几个男人腻在一起了,就是过了府,也别生出个野种来!”
我听了血气上涌,啐了口:“倒真以为是什么东西,施恩样得给些脸面,自以为有什么了不起,多少稀罕!你当王府什么仙灵宝地,在我眼里倒比什么都不堪。我若离再落魄,就这份心性,多少金银捧的来也别想沾边。管你什么地位什么权势,我若甘愿,一声不吭跟你走,再什么苦都没半句话,我若不甘愿,凭你怎么逼,一甩袖子照样走人。”再冷笑一声,“你要嫌,还是最好回去跟你的王爷说,他瞎了眼认错了人,怎么折腾都请便,我若离可不奉陪了。”
那人听了红了脸,还挣扎着要动。若即一沉眼,索性一脚踢出去。他重重地落在甲板上,恼羞成怒地一张脸涨成紫红色,扯着嗓子喊:“来人啊,给我上,大敌当前倒和敌国私通,给我上,抓住了二王爷重重地有赏!”
我听得这也忒没水准,面上抽了抽。又有脚步声乱砸在甲板上,不知道多少士兵倒是涌了上来,一下子心里又发慌。
若即低下头来凑着我的耳朵一笑:“这里人太杂了,我带你去外面。”
我一愣,还不知道他再说什么,倒被他一把抱着,冲破了船舱顶出去。
等我敢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见外面的天一片阴霾。
站在船舱顶上,倒比甲板高出了三四米,定定地看着旁边一艘兵船上,甲胄的士兵搭了宽板涌上来,都是杀气。若即紧紧地抱着我,面上都是笑,少年意气。
他指着船下的人对我说:“忍了这么久,也该是时候让你见见我的本事。”又转眼柔柔地看我,“乖乖在这里等着,知道你不喜欢,可这事以后不会少,只有愈演愈烈。”
他长长的手指捏捏我的脸,又转身下到人群中。一袭白衣没进去,他们一顿,瞬时围上去,却马上又被他打得零散开来。他手无寸铁,似是抢了把剑,立刻挥舞开来。人顿时退了一圈,更显得他白衣飘飞。
我默默地看着,他一人在群中上下翻飞,打退开来,却一点不见血。
他手下留情,只打得人潮退去,抖抖得不敢再前。一些人斜眼看见我,搭了梯爬上来。
若即打打,翻身上来,将几人踢下去,冲我笑笑,又转下去。
那人见打了许久,连边都没有摸到,倒退两步,退到他自己船上,又扯开喊:“给我架弓放箭,射下来,射下来!”
顿时船沿的弓弩手一排摆开,按箭搭弦。雪白的羽翎和暗暗发亮的箭头,看得人发凉。
我一惊,瞪大了眼睛,转瞬不瞬地看着。若即却翻身上来,将我从后面一抱,转身向江面跃去。轻点几下水面,只几秒,已经好远过去。
后面的箭矢追上来,嗖嗖几声尽是贴着身飞过去,我惊得浑身毛发都竖起来。
从未有过生死关头,心中一片骇然,只能紧紧地攀着若即。他似是察觉了,将我抱得更紧,轻踩江面左右闪躲,密密的箭雨过来竟没有沾到边。
他低下头来,冲我一笑:“有我在,你就不要担心什么。”
我一愣,再抬头看他,少年精致的面貌,却多了厉气,清冷素淡的,目中是决然。
早出了那些弓弩的射程,现在连船都看不太清,他在江面上飞奔,身边都是呼呼的风声过去。近了黄昏,平整的水面慢慢起了雾,一片荒异。
我攀上他的脖子,靠过去贴着他的皮肤,少年温暖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微微一颤,更是用力将我搂入怀中,紧贴着他。
我面上一片红热,对着他的耳朵,轻声地问:“我这么任性乱来,你都不说么?”
他一颤,将我拉开,换了姿势横抱起来,笑道:“不是说过了,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
我眼角一松,面上都化了柔,想起负雪对我说过的话:“木尽风原在江湖上,顶的是冷面公子的名号,不言,不笑。别说对手,即使属下,但凡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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