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爷,安昭文,还有几个将士一起,他们的帐篷都设在中间,随行的侍从都是睡的边上的小帐篷,每每的有什么事,都要巴结着跑大老远的路。
沿途的风沙一片狂嚣,打在身上一阵阵的疼,眼睛都睁不开。往上面端茶递水的,早不能用案板,都是几层的传饭盒子包着。
我同另一个丫鬟一起往主帐递茶,迎风走着,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捂着口鼻,北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
摇摇晃晃走了一会,正在走神,冷不丁被人从旁一叫:“若离?”
我吓得几乎跳起来,六神归了位,转眼一看,是戎装的安昭文。
我和那丫鬟赶紧下了手里的东西,弯下身来就要行礼,谁知我头一底,就被安昭文连手掺起来。
他荒得调子都变了:“这是做什么?起来起来,怎么弄成这样?”
我直直站着,双眼砸在地上,不接他的话。他显是急了,夺过我手里的盒子交给那个丫鬟:“你先送过去,就和王爷说我碰着故人了,晚会再去。”
说完,他拉着我拐七拐八不知走了多久,闪到了一个帐篷里。
稍微定下心来,他把我仔仔细细打量了遍,叹了口气:“都成什么样子了,谁弄得?”
我盯着地上的猩红地毡:“回安大人的话,若离冲撞朝廷命官,按律当处流放三年,二王爷阵前大赦,改为随军服役一年。现在膳房当差。”
安昭文笑得发冷:“冲撞朝廷命官?你说的那些话,捅出去了杀十八个轮回的头都够,二王爷都不计较,什么人倒是那么大的脸面,拂不得的?”
“高福荫。”
他一愣:“可是此次军备总管高大人家公子?”
我淡淡一笑:“正是。”
他反手一把抓住我的手:“你说,他们怎么逼你的?”
我一愣,不知他在说什么。
“那人我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回偏还当了权,什么事都做出来了。再说,你管它谁家公子,总归是当耳旁风的,这次他们拿什么逼你?”
我笑:“若离想做,端茶递水,一样都不漏,若不想做,拿着全天下来要挟都没用。”
十里荒凉之胭脂泪 正文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
章节字数:2341 更新时间:08…04…06 03:07
他一顿,叹了口气:“你跟我说这种气话做什么,要不是前线告急,我也定不会留你们在二王爷那里。”
安昭文待我向来不薄,却每次都被我出气,心中一黯,下身一礼:“若离失礼了。”
他这才笑出来:“这样才是,好好说话。”又指着旁边一张椅子,让我坐下来。
做了一早上的活,什么都没有下肚,早就头晕目眩的。他肯给坐,我一点不客气。
那日随二王爷回到船上,安昭文的人马早就被一道军令调走了大半。负雪不知为何随着二王爷一道,她不见有想说的意思,我便没有多问了。
先不要说上回下定礼的事,与二王爷见了面大家尴尬,何况高福荫也在船对里面,说什么都不肯放我走。二王爷一直避着没见面,五王爷的船队也没到,到算是高福荫当权了。
上回若即将他一顿打,估计是记在心里了,却不提他的事情,只说我冲撞朝廷命官,都抓进牢里去了。
他叹口气:“留着将暮和若即在这里,我本以为无事的,怎么弄成这样了?”
我垂了眼不说话,若即自然是说过不能呆在这里的,那一晚说什么都要带我走,却被高福荫截到,说了一番话,彻底打消了我要走的念头。
安昭文倾身过来:“高福荫到底拿什么威胁你?”
我不说话,沉眼看着地。
他说:“如果他那些话,你又何必放在心上,莫说二王爷那里不能袖手旁观,有将暮那样伴着,也顶不能让你吃了大亏去的。”
我仍不抬头,问:“如果是楚冉呢?”
安昭文一愣,不接话了。
先前听说了,楚冉是同二王爷一同长大的,虽只是个小小书童,到底是不一样的感情。可我等的那两日,楚冉被高福荫扣着,二王爷那边却连个信都没有。
当时高福荫一句话:“以为自己什么东西?粮草军备全掐在我爹手里,当二王爷是什么人,为你个湘楚冉乱他这一盘棋?若离你给我乖乖呆着,三百六十五天的苦役,你要是少了一分一毫的,别怪我拖了那姓湘的去营里,兄弟们一起开开荤。哼,别不信,早出了荒国的地界,天高皇帝远的,什么王法都管不着。他那几手功夫,当年还是我爹的侍卫教的,别不识好歹。”
见着安昭文不接话,我笑:“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似是有些上火,眼里都是丝丝的怒气:“若即和将暮呢,都干什么去了?”
“自当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将校尉忙着兵士的操练,连着几天的不回营。没有上面的消息,他怎么干乱动。若即定是要陪我,应了征,已经提成统领,在外营扎着呢。”
他向屋里扫了半天,没寻到一杯茶,只能用手敲着桌面:“弄的这种样子,二王爷也不管么?”
我笑:“他自然是管的,那个膳房就是专门为他弄东西的,他不管谁管。”
他了然地笑笑:“你在这里当差,总比被送到大营里去好,我们几个靠得紧,也有些照应。现逢着高福荫站在浪尖上,忍一时就过去了,后面的事情,谁还由着他来。”
说这些话,不过也是表面上糊弄糊弄人。别说二王爷那些妻室,便是丫鬟们也把我当着眼中钉似的,能打坎使袢的地方,一处也不放过。我原来只当是朝堂腐暗,不想这些鸡毛蒜皮的地方,竟然也是一般的不堪。
当真人心狭处,便是天地再宽,也容不下一针一线。
我沉眼半天不说话,安昭文只能叹了口气,我听了心里更烦:“别再叹气了,肺都快瘪了。”
他一愣,顿了看我半天:“若离,你当真是没心没肺么?小孩性子不知道改,我愁得都要发如雪了,你还有心思打混?”
我站起来,拍拍衣服笑道:“该当的是祸躲不过。这次我被牵进去,连个事都不知道,白白坐那代罪的羊子。我也不是狼心狗肺的人,知道你们待我算是不薄,否则那清风楼里面怎么能让我住得安稳。这次我赔了一年进去,虽不知里面什么花样,可是要把欠你们的所有人情都还清了,下次再见,当是一清二白两不相欠了。”
安昭文听我这样说,竟登时愣住了,半晌脸上都没有回过笑来。
我心中好笑:“我就是这么个人,算计得一清二楚,当是你们的东西人情,我一件不要。你又不是第一次见了,怎么还这样?”
他站起来,脸上决了笑意:“若离,你不要天真了,和朝堂一旦扯上了关系,你一辈子都脱不开的。就是皇上同二王爷肯放手,我也舍不得。”
他默了半晌,一直盯着我,后来我脸上的笑都挂不下去了。
“你知道王爷为什么要放你在下人中间不管么?便是要你看看,这世间,肮脏不堪的东西多了去了。你当初一直回躲着我们,起先还以为是故意吊人胃口,后面才知道你对朝堂的成见。此次这般,你大约也看清楚了,这世间,不是按身份地位来断人心的。上位人,有心有情的也多了去了,更不要说先皇曾为了汉澜贵人殉情。平明百姓中,为了区区一点家财背信弃义的,你当少么?我们沾了一点朝堂的边,便要受你厌恶到这种样子,算是什么。你当说是上位之人身不由己,这回便看多了,无权无势处在这乱世中,命连几钱银子都不值,拿什么去做你要的有情有意肝胆相照?水藻般被时代冲得溃散,命都不由己了,有多少人还能做到身由己?”
我听了霎时呆住,愣愣地看他沉眼负手走出帐去,风吹得帆布的门帘猎猎作响。
半晌,木木地站起来走出帐去,一掀帘,狂风几要将我掀过去。终于站直,放眼望过去,白色的帐篷贴着地面铺开去,占了整个戈壁滩,一直连到天边。狂风卷沙搅得天昏地暗,一对对巡逻的甲胄兵士持枪跑过去,空中隐隐还传来操练的号角。
这完全不是那个世界。
时空,地点,人情。
这全然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世界。
茫茫戈壁滩上寸草不生,放眼望,总是见不到边的一片黄暗土地。抬头看,一湛无际的天上堆着块块白云,肆然地照着这一整片的荒凉。
十里荒凉之胭脂泪 正文 红莲相倚浑如醉,白鸟无言定自愁
章节字数:2370 更新时间:08…04…06 03:08
愣愣地走回膳房,一路竟什么都不知道。推开那门进去,滔天的热浪冲上来,我才猛地回神。
几个丫鬟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倒是比平常还要怨毒,理也不理,又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
早习惯了这样,连话都懒得去搭。往柴火堆上一坐,定定心心地等人来指派。
谁知这一坐竟一直做到晌午,平日里只管尽情差我办事的丫鬟们都没了声音,任我一人,谁都不理。
起初还以为是什么新花样,任我出了岔子之后再被上面训,来些冷绊子。哪知到了我快要困过去的的时候,膳房的管事居然亲自来了。
那半老头子一推门进来,丫鬟们都屏息收紧了皮,凡四目对上的,都及尽甜美地笑着叫声:“刘管事。”
膳房管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他手中握着每日传膳的名额,个个丫鬟都尽力巴结着。毕竟要在主子那里露了头脸,聪明灵巧的才有可能被挖出这里。
当初总管送我进来的时候就关照过,说我呆笨又不灵便,还是不要去做主子跟前伺候的事情,就后院劈柴烧火什么的。几个部门轮下去,都做不来,还是被刘管事接过来,就做做跑腿择菜的事情。
我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完全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不管派到哪里都算是那部门倒霉,自己索性抱了破罐破摔的态度。谁知几天做下来,刘管事非但不骂,还到处指点,虽同丫鬟们处不来,到底多了好些照应。
便是多年的交好,也多是锦上添花的,要寻到能雪中送炭的,毕竟太少。何况又是从不认识的生人,能照顾到这种地步,怎么能不感动。
他佝着身子一圈走过来,我赶紧从柴火堆上跳下来:“刘管事。”
还未站稳,旁边一个丫鬟突然冒出来,把我挤到边上。脚下一个趔蹶,险些摔过去,赶紧用手扶了边上的柴火,猛擦过去,手心一片火辣。
她自是什么都不管,只笑嘻嘻地问:“刘管事,不知今天传膳是哪几个丫鬟?”
我立稳靠墙站起来,嘴角一扯冷笑一声,拍了下手上的碎屑,向刘管事一礼,转身要走。
本来传膳向来没我什么事,倒是若有将领在军营里,总是我提着饭盒走半天路送过去。刘管事在后面慢慢悠悠地一句:“今天将校尉在东营,你将那份膳送过去,可记得要赶在午时前。不然王爷问下来可不好说。”
我当这是说给我听得,顺口应了句,回身要去拿饭盒。谁知那丫鬟竟愣在那里,呆呆地回了句:“刘管事,可是要我送过去?”
他笑笑,满面都是皱纹:“当然,将校尉这两天操练,王爷都十分上心,吩咐了是同等的膳食,每天定时送到。你再多挑两个丫鬟,差不多是时候该过去了。”
“那…那王爷那边呢?”
“传膳的丫鬟自然还是那几个,今天让若离领着上去便是了。安将军刚从前线回来,吩咐的加膳可都弄好了?”
丫鬟咬咬唇,恨恨地看我半天,话也不回就摔袖走了。我呆在刘管事面前,不知道什么事。
刘管事向外面一请:“若姑娘外面说话。”
刚走出去,鲜的空气铺面过来,我不禁多吸几口,人都轻快起来。
刘管事看着笑笑,我也不管失态,一下礼就问:“刘管事,当初总管不是说了,我粗手粗脚,不是主前伺候的料。您放我上去,别人看着当是抬举,可别一下就害死了。”
他拽拽胡子,眼睛都眯得看不清了:“若姑娘,我在宫里王府当了近三十年的差,什么本事没有,这双眼睛还是看得清楚的。你该当是人中龙凤,便是淹在小潭里,多少泥都掩不去的。刘某无甚本事,却也希望王爷别错失了这么个机会。”
我听了先是惊骇,随即便是哭笑不得。原来的世界里,被吹捧得多了,毕竟是有些资本在那里,也当得能骄傲些。可到了这处,一色技能全屋,完完全全是米虫一条。若不是狗运气碰上那么些人,早不知骨头被丢到哪里去了。如今轮得来帮人烧火,他还说我是人中龙凤?
刘管事向是看穿了我的意思,了然地一笑:“一时的际遇如何,仙人都料不准。当是能做到宠辱不惊,笑看风云变色的,方为大家。几日里来看若小姐,年纪轻轻,却有这份心性,当真不易。看似随遇而安不思上进,实则虚怀若谷胸有大气。莫说名门之媛,便是大家公子,有几人能做到如此?”
我大骇,背上一片发凉:“刘管事,若离怎么当得起这种评价。只不过还是小孩,愤世嫉俗地自以为清高,什么都看不上眼,不上心,如此荣宠得失与我自然不算什么。小家户里出来的,没见过世面,怎能有那般的胸怀志气。”
他沉了眼,笑容都转柔:“当真是孩子气的,自己绝不承认。若小姐,我知道你不易,只是这世界实在容不得人过得你那般快活。一花一世界,一树一普提。这些天,刘某见得你那如水心性,都止不住地羡妒,何况成日周旋在朝堂里的王爷。那般不将世间万物放在眼里,可有几个人做得到,又有几人容得你那样潇洒。”
我垂了眼,半晌不说话。不将世间万物放在眼里?这并不是我的世界,除了几个贴近的人,其他都像走马观花,我站的位置,始终不在这场台戏里面。
默了许久,终于笑起来:“若离的斤两,自己最清楚。光是那一点的心性,起初看着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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