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的,仿佛空气凝滞住一般,威压紧张的氛围中,沉稳而略显冷峻的声音从斜前方飘了过来——
“看来我对你的纵容……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蓝染的双眸向下微瞟,瞥过滚落一地的药丸,然后再度转回到我的身上,“但是这其中的代价,你可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他开口,一如既往的平和语气中却尽是一片山雨欲来的气势。
蓝染就这样叫出我的名字:“逝晴。”
胸口依然沉闷,我强忍住抚胸的欲望,缓缓抬头,视线与面前男人的目光相接。
蓝染惣右介站在回廊彼端,身形笔直挺拔,一如烙印在我记忆深处的样子,优雅而沉稳。一时间令我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他笔直伸展的身形,仿佛生了一双翅膀似的直插天际,非常美丽……同时,也依然非常遥远。
就算时值今日,我已放弃了瀞灵廷,追到了虚夜宫;就算此时此刻,我和他之间只不过相距着一段短短的回廊——却依然无法抹消掉这段遥远到灵魂深处的距离。
“为什么……”他缓缓开口,视线再次掠过脚边的药丸,眸中不经意掠过一抹幽光,问道,“为什么——扔了它?”语气温和,却是不容轻慢的质疑。
“因为,我不需要。”我回答,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却在开口的瞬间再也无法抑制住口中浓重的腥甜流溢而出。
“呵。”蓝染轻笑,唇边勾勒起一抹冷笑,“不需要?”如冰般沉稳的声音中隐隐蕴含着一抹无法忽视的压力。即使相距着一段距离,也令我不禁觉得有些背脊发凉。那种感觉就像之前一直处于冰河期的冻结湖面,此时因为意外的碰撞而微微龟裂开来……缓慢的、一点一滴的,却是绝对的、实实在在的,逐渐开始解冻了。
我抬头看他,蓝染凝视着我的目光如芒刺一般深邃尖锐。
这个人,这双眼睛,究竟容纳了多少我无从得知的心机筹谋?究竟承载了多少我触摸不到的野心欲望?
“嗯,没错。”注意到他此刻目光的焦点,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拭去了唇边的那丝粘稠,但仍保持平静地直视着他的双目,毫不闪避:“因为……就算命运可以改变,但,寿命却终究都是无法改变的。”
“寿命……无法改变吗?呵。”蓝染轻笑出来,深棕色的双眸中似有幽光在暗暗燃烧,无声无息的将最后一丝希望焚烧殆尽,徒留一片令人看不清楚的苍茫灰烬。
就当我正无法预测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开了,甚至连再看我一样都没有。干脆利落的动作,沉稳冷静的步伐,踏在回廊中映下长长的阴影,仿佛能够将一切全部囊括于其中。
蓝染的突然离去令我在一瞬间不禁怔了一下,待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身影已将隐没在回廊的尽头。再也顾不得多想其他,我连忙追了上去。
Sometimes questions are more powerful than answers 。
有时候问题比答案更具魅力。
与记忆中之前的回廊有些不同,顺着蓝染哥哥消失的方向一路寻去,我隐隐觉得不太对劲。虽然通道似乎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不同,两旁墙壁的表层依然是略显苍白古旧的暗纹,每隔几步之遥就点缀着明亮的光束,但……却还是能察觉出这里的道路比之前曾经走过之时,要曲折遥远上了许多。
难不成——这里的回廊竟是可改变的?
我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暗暗思忖,虚夜宫果然是个不容小觑的地方。不过却也难怪,这里毕竟不是别人,而是经由他一手创建出来的。
回廊尽头的房间很大,巨大纯白的门深深地嵌在墙壁之中。若不是灯火随着气流的微微流转而忽明忽暗,在其之上映照出深浅不一的暗影,触目一片相连的白色几乎要令人看不出来它是一扇门。
轻轻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房间与记忆中的截然不同。
微微昏黄的光线,安静宁谧的和室,缓缓氤氲着的淡香,与内室中桧木特有的清香混合在一起,飘进人的鼻端。整间屋子都充满了宁静温和的氛围,而身处于那安稳漩涡之中心的,则是一道在灯下书桌上书写着的身影。
——那是我记忆中蓝染哥哥的五番卧室,深刻在遥远记忆中的,永远的一片安息之地。
而现在,于我面前展现的,则是一间空旷的屋子。没有丝毫温暖的颜色,满室都是一片沁冷的纯色。即使在光线下,也显得冷静到极端压抑,仿佛空气中都充满了微冷的气息。
看到我进来,蓝染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就料定了我会追过来一般,他一手执杯,唇边漾起一丝了然的轻笑,开口招呼我道:“怎么了,逝晴?为什么站在门口不动,过来坐下吧。”他边说边轻抿一口红茶,闲适地靠在沙发上的动作,不动声色的笑容,无一不显露出他此刻的悠闲安逸。
如此轻松的样子,就像——
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刚才的事一样。
“呐,蓝染……哥哥……”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叫出了口,“你为什么明明有看到葛力姆乔攻击翡翠的场景,却不出手阻止呢?甚至……也不曾提醒过我要注意。”
“……阻止?”蓝染虽然依然在笑,却明显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因为觉得这个问题太过好笑,“我为什么要阻止?秩序本就是从混乱中诞生而出的,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干涉十刃的自由发展。”
“可是就算如此,翡翠她身为一个局外人,也不应该被无端卷进这种争端。”
“局外人?”蓝染截断我的话,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凝神看我,一字一句地道:“有泽翡翠,旅祸的朋友,黑崎一护的青梅竹马……这样的她,真的可以说是‘局外人’吗?”
“你的意思是……?!”突然隐隐觉得有些发寒,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心底缓缓升起,难不成除了井上织姬,他竟然……从一开始就想到要同时利用翡翠来牵制黑崎他们了吗?
“呵。”蓝染轻笑出声,表情在淡淡的光影之下流溢出脉脉柔和的光彩。
我看着他站起来,向我伸出手,一派笃定自若:“也许,我该感谢你呢,晴。没想到你的到来,竟会为我带来意外的收获。”
他可说是个帝王。既傲慢,又有自信,而且欲望强烈。
他总是为所欲为,并且稳操胜券,将一切皆掌控于内。
“怎么可以!!”我一惊之下,脱口而出。
“怎么……不可以?”蓝染悠悠启口,声音清冷,深不见底的的眸子中有琥珀色的精光一闪而过。他向我走过来,沉稳的步伐踏在地上,没有声音,却带着气吞六合的气势,沉重得仿佛我的心灵都随之颤抖起来。
“晴,”蓝染走近我,轻唤我的名字,唇边带着一如既往的淡然冷笑,“你难道不知道信任与欺骗就如同表里吗?”
“看来,你的判断还不够准确呢。”察觉到我轻微的颤抖,他伸手抚上我的脸庞,动作轻柔的微微摩娑着,慢慢划过我刚刚忍不住吐出血的唇畔,目光却凌厉地直直迫向我,将我的身心完全洞悉透彻,不留下任何一丝余地——
“温柔就代表着迟疑,而迟疑则会让你的反应在一时之间变慢。要知道,这个世界对温柔的人可是不温柔的。在这个伸手就可以触摸到死亡的世界,比温柔更值得信赖的,就只有……”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片刻之后又继续说道:“晴,肉眼可见的背叛是很容易就会被发现的。真正让人恐怖的是,你无法看穿的背叛行动喔。”
闻言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从背脊处蔓延流窜的寒意令我不由自主就挺直了后背,眼睁睁看着他继续向我迫近,直到几乎可以触及到彼此的气息。
“呐,晴。”蓝染略略侧首,凝视着我的目光中益加深邃幽远起来,“我以前应该对你说过——不要随便进到独身男子的房间吧?”他的唇角扬起冷峻的弧度,逆光下耀眼刺目,“这么多年来,你还是没变,真是太没有戒心了。所以,如果发生了什么,你也——怨不得别人。”
话音落尽的同时,面前浓重的阴影便深深的、深深的,向我覆盖了下来。
——那是一个猛兽般的吻。
Heavy Starry Chain'VIP'
55、Heavy Starry Chain
轻阖的双目前微微传来白色的光芒,即使闭着眼睛我也能感受到那股温暖柔和的朦胧白色,就像——许多年前的那个雪夜。因大雪封门而留宿在蓝染哥哥屋中的我,被轻环进身后他温热的怀抱之中。那个时候,雪无声的落下,覆盖了漫天视野。两个人都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话语,只是无言地看着窗外辗转飘落的雪花。那时的气息安静而宁谧,可以清晰地听见雪花堆积的声音,轻浅而柔软。
如果……
我们都没有长大,那该有多好。
如果……
时间就停滞在我全心全意信赖他的那时候,我们之间是不是就会有所不同呢?
我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闭着眼假寐。意识明明万分清醒,身体却沉重得丝毫也不想动弹。
深沉的疲惫自四肢百骸中一点点浮现出来,穿过骨头间的缝隙,随着血液的流动,渗出皮肤,最终缓缓地覆盖了全身。一如——蓝染之前没有留下丝毫余地的吻,以及……他狂暴的索取。
这一夜何其漫长。
而,我们终究是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那种单纯的关系。又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努力维持着这层表面的单纯和平衡,所以才会故意装作天真美好的样子,只因不想看到在其背后愈发深沉浓重的黑暗。
一只宽厚的手掌毫无预警地抚上我的身体,顺着我的背脊缓缓摩娑而下,最终停留在了腰上。对方掌心的热度令我蓦地一僵,精神立刻紧绷起来,却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安静的在紧闭双眼的同时,慢慢调匀自己的呼吸,然后保持沉默。
五感却因紧闭双眼而益发敏锐起来。
从背部清晰传来的感觉告诉我,手的主人微微用力将我的身体圈住,然后轻轻往他的怀中的方向收拢了过去。
两人的距离一下便近在咫尺。即使闭着眼睛,几乎紧紧贴合到一起的身体也能感受到从对方那里传来的炽热。
蓝染的唇轻轻印在我的额头之上,触感温润。他的气息顺着彼此相贴的地方一点一滴地传了过来,在那股熟悉的温馨的暖意之中,却又隐隐挟带着莫名的凉意。
他将我置入怀中,头轻抵在我的肩头,悠然开口:“不管你以前的心是属于谁的,从今之后都是属于我的。”他的声音轻柔却不容质疑,随着空气的波动缓缓流入我的耳中,在里面不停回旋汹涌着,轰鸣出巨大的洪流,“听到了吗,晴?不论是你的视线,还是笑容,我都不想和别人分享。”
我的心随着他的话开始颤抖起来——他明明知道我早已醒来,却故意不戳破。意识到自己被完全看透与被其掌控的心悸和恐惧令我根本无法思考,更,谈何反抗?
——已经没有时间再允许我继续天真下去了……
时间就此在一片寂静与安宁中缓缓度过。
当眼前的白色迷蒙氤氲得越来越大,久到我几乎将要窒息的时候,蓝染终于放开我起身而去。
我听着身侧先是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然后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知道他已离开,才终于完全松懈了下来。
睁开眼,白色的光芒霎时冲进我的双目之中,耀眼刺目,几乎令人忍不住就要落下泪来。
我根本就不想……看到黎明的降临。
如果还在一片黑暗中,或许就会错以为,这仍然是一场噩梦——
即使已经完全醒来,却仍是懒懒的一直都不想起身,头脑中呈现一片苍白,我什么都不想思考,只是呆呆地躺在床上,麻木的、空濛的,看着头顶上方同样苍白无染的天花板。
虚夜宫中一片沉寂,连时间的流逝仿佛都随这安静而缓缓蒸发开来,让人无法捕捉到分分秒秒的脉动。
就这样保持沉默的一直静静躺着,直到室内的空旷与宁静被突然袭来的几股灵压撕裂。来势汹汹的灵压虽然说不上强大至极,但猛然间从天而降一齐向静谧到极点的虚夜内部倾泻覆盖过来,其中的突兀和汹涌着的险恶,却足够刺激到令人的每一根末梢神经都敏感地紧绷起来。
与此同时,一道尖锐的警鸣声划破虚夜宫的平稳,于广漠的空间中回响出振聋发聩的轰鸣。
声音流入,鼓动刺激着耳膜,我再也不能保持住平静,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几股突然闯入的灵压,不但是我再也熟悉不过的,同样也是翡翠所熟悉的——黑崎他们的灵压。
——还是来了吗?
只是不知道……他们来这里在营救井上织姬的同时……会不会顾及到翡翠呢?
而,黑崎一护——
你的心里,又有没有想到过翡翠呢?
——哪怕只是一瞬。
感到几股灵压在一瞬间突然的收拢压抑,想来是遇到了敌人,我迅速起身打理好自己的衣着,然后向门外走去。
既然他们几人都已到了,那么尸魂界也该有所行动了才是,毕竟距那场骚乱与背叛已经这么长的时间了,想必不论是从战力还是从策略上都应该做好十足的准备了吧。
尸魂界与虚夜宫……
还有不知其究竟想要如何却在此时可算是异军突起、甚至有可能会左右最终结果的第三方——假面军团……
三方的正面冲突终于要正式展开了。
而,这一战明明早知道就是不可避免的,也早就说服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却在这一天真的到来之时,还是会感到莫名的失落和空虚。
尸魂界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不难猜测,毕竟对于那里人们长期养成的思维模式和行动方式,我们,都再也清楚不过了。只是……究竟尸魂界的后续行动中,会派什么人来虚圈还是个未知之数。
但愿——其中不会有我曾深深尊敬信赖依靠的人们。
出了房间,循着之前警鸣声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