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五两银子给门房,让他先把秦迈找出来。
秦迈一见是她,愕了愕:“阮……”看了一旁的门房一眼,“阮公子,你又来找小王爷。”
“是呀秦迈,我有急事,一定要见他,门房死活不让我进去,你帮帮忙,带我走上一遭?”
秦迈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引领着阮若弱进了王府。好一个气派的皇族住宅,竟是依附真山真水修筑而成,水光山色,屋宇恢宏;气势开阔;景致优美,各式精巧的楼阁亭榭,点缀在曲径深幽花叶扶疏之间,倍觉雅致清静。阮若弱边走边看,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秦迈带着她穿过几道回廊,走过一条水榭,再拐进一个花洞门,眼前忽现一块突出插天的太湖山石,多孔而玲珑剔透。此石“乃太湖石骨,浪击波涤,年久孔穴自生”,一向是园林中不可或缺的装饰点缀,阮若弱以往游过苏州园林,见过这种太湖石,然而如此大块头的,却还是头一回,忍不住驻足看上老半天,她一向就对这些自然野趣的山水花草木石深为喜爱。这块太湖石,可谓是石中极品,竖在园林中,犹如三山五岳,百洞千壑,隐隐然竟有微缩天地之势。绕过这块太湖石,即步入了一个雅静院落,一带粉垣,数楹修舍,院中一方小小池塘,被千百竿翠竹遮映着,池水皆成碧色,仿若一块青琉璃。
好地方呀!阮若弱脑子里马上有几句词自动蹦出来:短短横墙,矮矮疏窗,讫值儿小小池塘。高低叠障,绿水边旁,又有些风,有些月,有些凉。这样的景致,简直可以供仙人万丈红尘外,把酒共春风。李略这家伙也太享受了,住这样的神仙府第,阮若弱羡慕的要死。她把眼前的美景看了半天后,才想起正事来:“李略呢?为什么不见他?”
《有缘千里来相会》第四十节(2)
秦迈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本意他是想提醒她不要对小王爷直呼其名,但是小王爷自己都毫不在意,他这个做下人的,似乎就不必多嘴了。“小王爷在屋里,我先进去禀报一声,阮三小姐,你请在这里稍候片刻。”秦迈道。
阮若弱看到竹林畔有一套石桌石椅,便径自坐下来。一坐下去,竟觉不如平常石凳那般清寒,而是微温的,必定不是普通石头来着,不由愈发感叹:这有钱人的日子就是舒服呀!细节都考究到无以复加。
方自坐下,李略便急急地从屋里出来了,一脸的又惊又喜:“阮若弱,你又特意来找我?”
阮若弱念及正事要紧,没空跟他客套,直接开门见山:“是呀!还是上次那件事,你就帮帮忙吧,虽然你的清誉要紧,但人家一条性命岂不更要紧。”
“又是为着这件事情。”李略顿觉失望,“那个烟花女子行为不检举止有失,你何必这样帮她?”
“误会误会,”阮若弱忙澄清道,“那天晚上在马车上的事情,她都告诉我了,其实她是故意跟你开玩笑的,因为她听我说你很容易害羞,不相信,就故意试试你。”
“你……你怎么跟她说这些?”李略大窘。
“我错了我错了,”阮若弱知道自己不应该,“我保证以后再不跟人说你的事情了。”
李略气不得又恼不得,瞪了她半晌,终于还是笑出来:“真是拿你没法子。”
“好了,你的气也消了,赶紧帮忙把人弄出来吧。”阮若弱一见他有了开心颜,马上趁热打铁的提要求,“求你了,李略。”
听到她软语温言的说出“求你了”三个字,李略不由得想起那次误食蛇莓后,她采上一大堆野刺莓捧着求他吃一点的情形,当时他气呼呼的不肯吃,但现在想起来,只觉心里一阵甜丝丝的,仿佛那甘甜的草莓汁,还犹从喉头到心头一路流蜜,自然是再也拒绝不了:“知道了,我替你们出面,去试上一试吧。”话说得极谦虚,试上一试,其实他若肯出马,还不是马到成功。
阮若弱自是心中大喜之极,一把抓住他的右手,摇个不休:“谢谢谢谢谢谢……”激动的几近感恩戴德了。
李略的右手被那双柔荑玉手握得紧紧的,只觉是被一炉烈火烤着一般,也跟着燃烧起来,无形的火焰从这只手上蔓延开来,很快烧遍全身,他只觉整个人都被烧透了,尤其一颗心,被火苗一下一下的燃着,炽热无比……
阮若弱忘形地抓着他的手摇了半天,方才注意到他又俊脸泛红了,忙不迭地缩手,在心里偷笑,这个小王爷真是纯情得可爱。她以为他只是简单的对于与女子有肢体接触感到害羞,却不知道……
“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办这事?”她突然想起时间问题,“可不能拖上十天半个月哦。”
“这么着急?”李略愕然。
“当然了,那种地方是火坑来着,谁不想快点出来,而且水冰清前两天才为着有客人想用强,跳了一次楼,为防再生事端,越早弄她出来越好。”
一听说水冰清为着守身如玉而跳楼,李略也颇为震动:“那好,我明天就去办这件事。”
“太好了,李略,你帮了我这个大忙,日后若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你的,只顾开口,我绝无二言。”阮若弱用“来而不往非礼也”的口气许下承诺。
李略看了她半天,展颜一笑。“好,一言为定。”
正事说完,阮若弱才有闲心跟他说起闲话来:“李略,你这院子真是神仙也可以住得了。”
李略道:“这屋子就叫‘留仙居’。”
“果然名符其实,我若是神仙,见着这样的好住所,也必定会留下来的。”
阮若弱是句玩笑话,但李略却听得心中一动,若是留得下她,岂不也相当是留下一位仙子—那晚湖中的她,真似洛神出水……李略正思绪无穷时,院门处的大湖石后,一个宫妆丽人正扶着一个容貌俏丽的青衣丫环翩翩走出来,风姿绰约,气质高贵,正是静安王妃。她一眼看到竹林下的两个人,浅浅笑道:“略儿,你有客人在呀!”
《有缘千里来相会》第四十节(3)
阮若弱一听有人说话,本能地转过身循声望去,正好与静安王妃的目光碰了个正着,王妃顿时愕住:“是你?”
阮若弱马上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那些请安的标准动作是怎么做来着,又似模似样的做上一遍:“给王妃请安。”
王妃愕了半天都回不过神来,阮若弱只得维持那个半蹲半跪的动作僵在那里,李略见她一脸的苦不堪言,忍不住替王妃发话了:“起来吧,不必拘礼。”
阮若弱如释重负地立起来。王妃的眼睛在自己儿子的脸上瞥了一下,又在阮若弱的脸上瞥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神情。
王妃一来,谈话就不能再无拘无束的进行了,阮若弱受不了那些繁文缛节的约束,于是告辞。李略虽然很有心要去送她一送,但王妃在他屋里,他不好走开,只有吩咐秦迈,套上马车送阮若弱回府。
《有缘千里来相会》第四十一节(1)
“略儿,阮家这个姑娘,怎么会上王府来的?”客人前脚才出门,后脚王妃就开始盘问起儿子来了。
“有点事情,她想请我帮忙。”李略简单地答。
“只是找你帮忙这么简单?”王妃不信。
李略不悦:“娘,那您觉得有多复杂呢?”
王妃一见他面色不悦,不由轻笑着缓解气氛,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奇怪,她怎么会无缘无故来找你帮忙呢?你跟她并不熟呀!不过是在阮府见过一次,又在惊马奔车时见过一次,好像就只是见了这两次吧?”
李略被母亲这么一问,不得不答:“后来又见过几次面,在一起说过话,算是比较熟悉的朋友,所以有点事情要人帮忙,就想到来请我出面。”
“是什么事情要帮忙啊?”王妃逼问得紧,李略额上都出汗了。这要如何答?实话是说不得的,总不能说是要替一个烟花女子出面脱籍吧。可是说谎话,又一时半会想不出来。知子莫若母,王妃见李略愣了这半天,就心知肚明不是什么好启齿的事情,不由得愈发心中生疑:阮家那个没规没矩的丫头,是想撺掇她的宝贝儿子干什么呢?
李略不知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索性就不答了,闭着嘴一声不吭。王妃很明白她这个儿子,不想说的话,就别想再问出一个字来,于是不动声色地笑道:“我也真是的,问这么多干吗?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又一向做什么事情都极有分寸。娘放心你。”
王妃不追问了,李略如释重负,由衷道:“娘,你真好。”
王妃表面上笑意盈盈,心里却没来由的心酸,凝视着眼前儿子那张几乎还带着稚气的英俊面孔,却想起他刚刚出生时的样子来,一个粉团似的肥胖婴儿,面孔只有梨子那么大,亮晶晶的眼睛看什么都好奇,可爱得人见人爱。几个乳娘照顾着他,他却还是黏着亲生母亲,每每一见着她就伸出双手要抱抱,抱上身就不肯被放下来,否则就哇哇大哭……曾几何时,她是儿子眼中唯一的依恋所在。而如今,孩子长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把她放在心里了,倒把外头的这个朋友那个朋友的事情搁在心头,还不肯对她说。
王妃又随便跟李略说了些闲话,然后笑吟吟地离开,然而一出了“留仙居”,她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吩咐身旁的青衣丫环道:“品香,你让人留着神,看看小王爷这几天会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事无巨细,统统报给我。”
“是,王妃。”青衣丫环品香恭敬答道。
李略办起事情来,还真是利落又漂亮,以静安王府家伎班的名义出面,要把水冰清从花月楼买去。花月楼的老鸨不敢讹诈,只按当初的五百两身价加上三成,算了六百五十两银子,以水冰清的花国艳名而言,这种价格便宜的几近白送。随后的事情就更简单了,小王爷李略一句话,就放水冰清脱籍为民了。阮若龙和水冰清,这一对苦鸳鸯,顿时苦尽甜来了,喜孜孜地双双来谢阮若弱,她只是推却:“别谢我别谢我,要谢就谢小王爷去吧,若不是他,哪这么容易就把事情办成了。”
“小王爷那里自然也是要谢的,只是我们等闲见他不着,只有拜托三妹妹代为答谢了。”阮若龙道。
“这个好说,”阮若弱一口应承,“只是大哥,水冰清姑娘已经从花月楼里出来了,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阮若龙毫不犹豫:“当然是带她回阮府。”
阮若弱吃了一惊,她自然是无所谓什么“烟花女子”不得进门之类的,但阮老爷和阮夫人却未必。“爹娘那里……你可曾预先告知?”不得不问一句。
“还没有,我怕他们会对冰清有偏见,想直接带她入府,让爹娘看看她是如何干净雅致的一个女子。”
都说恋爱中的人是傻子,阮若弱现在才算真正弄明白了这句话。阮若龙真是天真的够可以,想用这种方式带水冰清入阮府,这不是送上门去任人羞辱吗?不禁要叹气:“大哥,你若真心为了水姑娘好,就别这样冒冒然的带她上门,还是你自己先回家跟爹娘说清楚,再带她回去也不迟。”
《有缘千里来相会》第四十一节(2)
“是呀!阮郎,”水冰清也同意,她面带忧色,“我其实也不想就这样冒冒然跟你回去,若你父母心存偏见的话,我这种行径,岂不就是自甘下贱的淫奔了。”说着眼圈一红,就要落下泪来。
“冰清,你别哭,好好好,你不愿意,那就我先一个人回去跟父母交待,再来接你好了。”阮若龙手忙脚乱地安抚她起来。
怎么说哭就哭了,那眼泪跟没拧死的水龙头似的滴滴答答地掉,这个水冰清感觉好陌生呀!由得他们俩一个哭一个哄的热闹着,阮若弱知趣地避开了。他们说话时,是在一家茶楼的二楼雅间,她步出屋来,倚着栏杆看着天上云卷云舒,不由地想,刘德华这个家伙,跳到姚继宗身上去后,怎么还没来找找她呢?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阮若弱正在神思飘渺时,楼下突然有一样东西抛上来,抛在她的眼前,竟是一只香喷喷的烤红薯。那香味引得她食指大动,忙一把接住,再朝楼下望去,是何人送来美食?一眼就看到笑容满面的姚继宗,不再是以往那种带了三分邪气七分色的笑,而是坦坦荡荡的,有着如同阳光般热烈明朗的笑容。他一面冲她笑着,一面高举起右手中一块荷叶托着的一堆烤红薯,扬声喊道:“又香又糯的烤红薯,客官还要不要?”
阮若弱不由地绽颜一笑,边笑边道:“要要要,我都要了,等着我啊,我这就下来。”一转身就蹭蹭蹭几步跑下楼去,两个战友在茶楼门前胜利会师。
“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找我呀?”阮若弱劈头就问。
“领导哇,我也得出得来才行啊!”姚继宗不复往日的浪荡气息,却多了一股贫劲儿,“你知道我是死去活来了一回的,我姚府那个娘亲,几乎没把我当成刚呱呱落地的婴儿来呵护照顾,床都不肯让我下,别说出门了。我被她填鸭似的填了不少药材补品下肚,吃得我几乎要吐了,这才放我过关。今儿头一回出门,就马不停蹄的来找你,巧了,还就在半道上便遇上你了。”
听他一口气说上这么一大堆话,阮若弱笑道:“我不过说上一句,你倒说出一车话来了。”说罢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怎么样,现在这具身体,可算让你如愿以偿了吧?”
“那当然,总算甩了那张美人皮,这趟跳楼跳得很划算,不单是跳出了花月楼,还跳出了那具女人身,总算恢复我男儿本色了,早知道这样,我何苦捱那么久,早早跳了岂不更好。”
“你想啊!早早跳了未必有这样的奇遇,那么巧砸中了一个人,这可是千万之一的概率都未必有,竟不知你走什么运,居然让你遇上了。”
“大姐大,我倒了这么久的霉,也该是时候走走运了,这你也眼红?”姚继宗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眼红你干吗?我又不想当男人。”阮若弱笑道。
“难得我出来了,走吧,一道去把这古长安城逛上一逛。今儿我可以慢慢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