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月半年后,便是大乾的得力官吏。”我喝口茶,玩笑,“到时候便是杨燔的同僚了。故而,趁此良机,杨燔可要多多卖他们几个大大的人情。”
“怎敢怎敢,卑职自当尽心尽力。” 杨燔双手摆摆,面色郑重,“可这这,乃是份内公事,份内公事。”
我点点头,笑笑认了他的话。
身后青杨噗一声喷出来,又自己捂了回去。
杨燔开始吩咐手下,安排食宿。
我得空,扭头去看另一边首位的穆炎,想瞧瞧他往日对着公事往来,倒底拿什么表情对付的。
却对上一双黑不见底的眸子,而后是一丝被抓现的赧然。
下一刻,穆炎起身,匆匆一礼而出,不知传什么令去了。
××× ×××
习云他们跟了两年,不用我说,该注意的都注意了。所以午间的接风宴小到极致,同用的钦佩归钦佩,言行举止恭恭敬敬之外,念念叨叨歌功颂德的一个也没有。应对繁复会惹人厌外,我剽窃又剽窃,被人一夸,就会鸡皮疙瘩满身爬,实在有些过敏。这般的,倒还能对付。
席间他们不过简短报几句所责之事,我不过适度点一句,而后夸一句,碰上小心惶恐过头了的,再捧一句就是。
吃完大多尚有公务要理,我也不例外,于是一一别过。
睡三刻,起。照例拉拉压压,伸伸展展,而后理事。
中间休息了一次,心血来潮,把习云他们赶远点,跳了会舞。
踢踏舞。
可惜当年只学了两个多月,就被砸过来了。
公文送出不会会,穆炎就过来了。
哪有次次这么巧的……
也对,此行的前探后殿,和随身几十骑互相轮换。送公文的,说来瞒不过他。
……他可以去管探子了。
“他们逛街逛得如何?”
“嗯……”穆炎站着,摸摸剑把,斟酌用词。
好像不太好形容的样子。
“叹气的,沮丧的,惊叹的,好奇的。”我指指垫子,叫他坐,“还有吗?”
“有一个……”穆炎大概觉得有些不屑,“……出水了。”
“……哭了!?”
“老泪纵横。”
“……”看看右手心,记得昨晚这里湿湿的,“你不也一样。”
一语既出,顿时无声。
一百一十一
对着闷坐了一会,聊了一会,天色就暗了。
穆炎也没回给他安排的院子去,在我这边用的膳。
膳可以传过来,洗浴却有些麻烦。穆炎在我这,除了习云他们四个知道,青杨都未必知道。不是自己府里,不好再传一次,于是一个人的水两个人一起用。
呜呜呜……
我的热水泡泡澡……
被穆炎报销了。
两个人洗,点火再自然不过。
亲吻游走之间,偷偷摸摸他胃部。
——晚饭果然又不见了。
穆炎有些生涩,而后渐渐娴熟起来。
好像生疏久了,重新回温一样。
这个念头一动间,我稍稍移开点,近处细细看了看他。
他尚迷醉在吻里,气息乱乱,没有注意。
——镀城那夜一别,他不会是,再没沾过人罢?
此般的事,我不会,他却是……
能怎么办。
于是描摹着他眉眼,再吻过去。
在洗过澡,又凉得差不多的水里,我会觉得呕。
所以出水擦干,转移阵地。
擦的时候却也不想放开他,黏在一块难度高了些,可是很好玩。
黏啊黏,一直黏到床上。
穆炎却忽然停了。
“怎么了?”不会吧,两个既然都想要的,难道留下来的时候没有想明白么,这时候还要拘泥。
穆炎没做声,
把我拉起来,往被子里一裹,背朝他摁着坐了,接着略略顿了会,呼吸便已被控制得几乎如常。
以前我听不出区别,可是眼下有相当于平常人的十年内力修为在,却听得出不一样。
下床拿了什么,回来开始替我擦头发。
刚才我自己大致擦了的,现在他却是一点点细细吸干。
他明明拿针都灵活,此刻十个指头却笨笨的。
很慢很小心。
顿时,心里酸痛。
而后,想起很久以前,在那个骨子里冷出来的半夜,欺着他借来暖暖之前,初初醒来后,洗完睡觉前,也是如此。
那时他手法平稳,眼下,却带了微颤。
“呆会罢。”
“着凉。”
膝前床铺上有一根落发,从裹着的被子里腾出手,捡来绕在指间把玩。
微湿,长长,乌黑,顺直。
不知还可以说什么。
只好让他慢慢地,一寸寸地打理。
××× ×××
穆炎还是很瘦。
交互的吻里,捏捏他脸颊,戳戳。
没有肉。
而后自己的脸也被戳了几下,顿顿,大概觉得弹性不错,皮肤还顺手,又是好几下。
微微好笑,他当新花样了,学得还是很快。
他沿着颈子轻轻点下去,而后开始啃吻,力道有些重。说来,刚才也忍了很久了。
抚过他肩膀,沿着两边大臂走,绕到肩胛,顺着背肋游向脊凹。
也没有什么皮下脂肪。脊凹线也就很深。比我明显得多。
他的吻一路到了脐下,而后不可察觉地顿了顿,没有去小腹,沿左边腰侧回上来,拿左手撑起身,右手摩挲着,抚上大腿侧。
我支起腿,有一下没一下蹭着他腰肋,手上继续往下游走。
胸口倒是有些不是肌肉,也不是皮肤的组织。
——不过也就那小小两个。
揉揉,捻捻,拨来拨去,弹上弹下,左点右吹,好一会。
穆炎本来专心往我后面送软膏,我玩过火了,他耐不过,自己动了下,躲开了。
躲开就躲开罢……
接着走到腰。
老样子。
似乎还小了些。
实在,实在实在,太瘦太精了。
腰侧被轻轻一握,往上抬了抬示意。
简单明白而直接的肢体语言。我用惯了的。
收了腹支起髋,由着他塞了东西垫到身下过来。
而后他开始进来。
有些痛。
说来,今天洗的时候光顾着和他闹了,破天荒的头一遭,居然忘记准备。
他很慢。熬得很辛苦,呼吸里听得出来。
想催他,想想还是不要冒弄伤的风险的好。
他替我打理的时候点灯的。昨晚咬的一口,回神时候,折腾成那么……
于是自己手上也老老实实安分了些,集中心神呼呼吸吸,再松下来些,稍稍调整些方向。
有汗水一滴滴落下来。
热热的烫烫的,落在胸口,越来越多。
以前他都得密密实实蒙在被子里,那是难免。但眼下不蒙了,竟然还是一样受罪。
身体记得他,后面就好了。
进出间,酥酥麻麻颤颤,开始一点点传上来。
想要他。
无关敷衍,无关利用,只是单纯想要他。
正想开口劝他放开些随意些,不知怎么,心里觉得不安,于是摸索找到他脸颊,往眉眼间描摹过去。
穆炎一僵,雕塑了。
……湿的。
他骤然别开头。
“不丢脸。”他想的还不好猜么,下午刚刚有一出。
他不语,覆了我的手,挪开。
“男儿有泪,固然不轻弹。”由他拿开左手,右手慢慢摸索过去,转过他脸来,然后拿手指抹干,“却也只是,未到伤心处而已。”
他没再转开,任由我一点点擦,忽然间却又把脸埋到我肩上去了。
有热热湿湿的东西落在褥上,轻轻的吧嗒吧嗒,间杂在低低短短的粗粗喘息里,响在我耳边。身上贴着个人,硬硬瘦瘦,泰半的体重,胸口有些闷闷。
我不晓得穆炎还活着,更不晓得会重见复合。
否则,自然明白他会在乎那些,会闷在心里说不出来地介意。
那,我当初也就不会那么选了。
上上下下慢慢抚着他背,那声音一点点稀稀拉拉了。
过了好久,渐渐止住了。
“穆炎。”
“嗯?”带了点鼻音。
我该不该告诉他,他在我身子里面的,这么一哭,已经……
算了,要不,他没准以为我传染了给他。
“为什么哭?”试试看能不能慢慢解开些心结。否则,我回不去以前的莫名其妙,他光顾着难过,两个都……那可真有的操心了。
良久没有声响,而后一个吻落在左肩。
淡淡的伤疤上。
那采药人给包里,银子,药粉,净布带。
药粉很好用,我昏迷,不知道那老伯怎么取的箭头,穿透性的皮肉伤没什么扩大,愈合了也就无恙了。脸上疤痕褪完后,药膏还剩了点,于是抹了身上的,所以现在只有条淡疤。
“为、为什么……”等了一会,低低的声音答道。
“……”因为箭伤,所以有疤。
他想问的不会是这个罢。
“……不停、停下来?”
“呃?”
“那、那时……你……”穆炎忽然失控吼了出来,嗓音嘶哑得不成,“血、血……血!”
“……”停下来去给梁长书陪葬?!
“为、为什么……为什么……”刚刚收回去的眼泪又开始落下来,噼里啪啦又急又快,“为什么不、不停下来?!”
“停下来,你就赶上了。”我尽量平和点,提醒他。
穆炎愣了愣,“是、是啊。”
“然后呢?”心里冰下去,当初的绝然一分分想起来,呼吸很快均匀,声音也冷静下来,“然后带我回去见你主子?”
“……”穆炎僵硬,没有说话,默认了。
“你到现在,居然还是宁愿我去给梁长书陪葬?!”
——你把自己的命看得轻贱还不够么?
推开他,坐起身,下床。
再呆这里,难保我不一刀捅了他。
一百一十二
赤身落地,束起的发垂拂在背上,及腰长,丝丝滑滑的,念里闪过穆炎刚才那般的小心笨拙,心里柔了柔。
只是身后一时没有动静,我此刻实在恼得不知道拿他怎么办,眼下还是先各自静静的好。
——拿刀捅他其实也没什么,因为论武我是捅不到的。问题在于他会不架不招不闪不避,这才是麻烦的根本。
够了内衫草草套了,而后拎了外衫,便往外厅去。
刚刚迈出两三步,却被从后抱住了。
紧紧的,大力得骨头都好像吱吱嘎嘎叫唤了,痛。
可他整个人都在颤,我也就没法挣他。
还能怎么办?!
一、二、三、四、五,吸气吸气,吸气吸气吸气。
六、七、八、九、十,呼气呼气,呼气呼气呼气。
一二三四五,不气不气,不气不气不气。
六七八九十,不气不气,不气不气不气。
……
……
“不……”站了良久,隔了层衣料,背贴着的胸口起起伏伏,他喉咙那里沙子磨砂子一样一声涩极了的吞咽,又顿了好一会,发出第一个音来,“……不、不走……”
“好。”对着屏风外半室月色,我闭闭眼,无声换了口气,答应他,“不走。”
胸口肋间肌根本全被箍得不能动,要不是我会腹式呼吸,早快被他闷死了,哪里还能说话……
“不、不是……”
“……”原以为我答了不走他会说得顺畅些,可居然反而更艰涩几分。
只是,不是什么?不是不走?那你倒是放开阿……
“什么?”
“不、不是的……”
不是的和不是不是没什么不一样么。
“不是,不是的,不、不是……”
怕我不信么……
“好,不是,不是的。”
这话一出,穆炎骤然懈下来,膝盖一软,往前一撞,顶到了我腿弯。手却不松,整个人就那么挂我身上了。
却也抖得更厉害。
继而,肩头复被热热的东西滴落到,依旧没有呜咽,只是难免哽到了,换气也不稳。
心里一软。
我忽然想起,他刚才,好像中断了一会。
骇得连哭都忘记了么。
我哪里真能怎么着了他,奈何他却难免被我吓到了。
但是,到底是什么不是?
很多事,已经懒得再问了。
今晚这番折腾,也实在累心。
“穆炎。”我扣了他手,朝后转身,“歇了吧,累了。”
他却不松,不动。
于是我也就转不了身。
“不是……”
“……”又来了。
“不、不是……陪葬……”
我一愕。
梁长书那时候已然理智不再,直白而言,神志不清了。莫非临终还回光返照,请我回去喝杯茶不成。他虽有能,自恃身份,性子又嫌狭隘,成人之美的可能,实在微末。
“好,不是。”觉出里头隐隐不对,胸口突漏了一跳,我反手身后,抱了他,“慢点,别急。”
“汤、汤大人……”
“汤大人?”
“嗯。汤大人……吩咐,找……”
“……”穆炎还另有主子?不是吧……
“穆炎,那汤大人你之前可认识?那时何处做事?什么身份?我可有见过?”
“是。梁府做事。大夫。诊过两次脉的便是。”
“我伤了你之后,给你开药的那个四十几岁的大夫?”有些印象。医德不错。他姓汤?
“是。”
“他叫你找我?”
“是。”
穆炎越答越顺溜,我越问越受不了。
忍忍,过敏固然要紧,眼下问清楚更要紧……
“找我回去?”
“是。”
“回去做什么?”
“是……看看梁长书。”
“送他归西?”
“不是。”
“……那是?”你倒是自己说阿,靠我瞎猜要猜到何年何月。
“汤大人的意思,只有公子……只有你,劝得了。”
“……”治一个疯子,把我当神仙不成,穆炎还真给信了,“他令你出来找我,所以你出来找我了?”死士不是一生奉一个主子的么。
“……没。”
啊?
穆炎既然一心求死,那汤大夫也不可能打得过穆炎,不要告诉我那大夫有法子威胁得了他。
“那你怎么会来找我?”
“汤大人吩咐……”
吩咐和令有不一样么?
越来越糊涂了。
“……吩咐我,请公子去看一趟。”
称汤大人和用吩咐,似乎皆源于当时的身份之差。何况我和那大夫并无叫恶,穆炎没改口,也便是因为此了罢。像梁长书,也不知他怎么才改过来的。
最重要的,已经在了。
“穆炎。”我小心拍拍他手,叫他松一点,原地转过身,面对面抱了他,“就是说,你没想叫我死了?”
他身子一僵,“……死、死?”
“没事,我不是在这里么。”手和手在他腰后交握,我扣紧他,“你说……大人请公子回府一叙。”那句话,倒还记得清楚,“那大人两字,是指汤大夫了?”
“没。”
“……”不是汤大夫吩咐的么,“那,指的梁长书?”
“是。”
“……”这么着问不清楚,“汤大人怎么吩咐的,原话大略上还记得么?”
“去请皇甫公子来,他能劝得了,快,快去,快去,就说大人要见他最后一面,他不会不应的。”他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