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那尖利的声音略显谄媚地说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小三爷在此,怎么不在潘大爷处伺候。”
三儿一见,是薛家另一房的一个管事,忙说道:“原来是周管事,真正是巧的很。我们爷爱吃这里的糕点,特吩咐了我来买些回去,你这是唱得哪出啊?”
周管事笑道:“不过是我们主子看上了这店铺罢了,没承想这老头不识好歹,还劳烦我跑这一趟。”
三儿听了,笑道:“成,那您办您的事,我还得上去拿了糕点就走,大爷正等着我回呢,我可不敢怠慢。”
“那是,小三爷是大爷跟前的红人,哪是我等可比,您忙,您忙。”周管事虽敢在这些平头百姓面前耀武扬威,可他可不敢在三儿面前耍威风。
三儿虽不算什么,可他是薛蟠的贴身小厮,薛蟠是薛家的大房弟子嫡孙,虽现在不承了族长之位,但薛蟠所掌管的薛府才是薛家最有实权,最富贵的一房,就算他们主子也不敢在薛蟠面前大喘气,何况他们呢。
见着三儿上去了,他也不便久留于此,放下狠话,就匆匆带了人走了。
待听得三儿的回话,薛蟠只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虽是薛家最富裕的一房,可毕竟已经分家,再也不是荣辱与共了,别房的事,他也不好管,何况他也不想管这些事。
这些年来,他见着薛家别房的人恃强凌弱,欺凌百姓,已经见多了,而他也只能以自己或母亲的名义,修善堂、铺路、灾年赊粥,免费请大夫给穷人看病医治、减免自己田地的租金等方式,把自己和薛府从薛家里摘出来罢了。
薛蟠从海运中赚的的钱财,虽不与旁人说,但他心里清楚,就算他一辈子都这样做善事,也是可以的。
虽这薛蟠有意为之,但当赢得了百姓的感激和尊敬,薛府的店铺等生意也常有受过他们恩惠的人光顾,也是深有感触。薛蟠不知道的是,受过他恩惠的人,在家里自发的为他和薛母立了长生牌位,日日烧香祈福,可见人民其实是很单纯的,谁对他们好,他们清楚,也用他们的方式回报。
薛家在金陵内名声虽不是很好,但薛蟠的薛府却很是得人心,况薛府中的下人,也不似其他般仗势欺人,这名声亦更是好了。
言归正传,薛蟠见周管事带了人离开,也只能叹气下了楼来,命三儿多付了银钱,便出得门来。
彭氏兄弟见薛蟠如此,也只好默不作声。他们亦是大家出生,族中亦多有仗势欺人之辈,他们两见了,也只能叹息而已,所以他们也很是理解薛蟠。而薛蟠所感叹的是,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才能在这些年中,多做了准备,才不至于现在人们说起薛家,只是权贵豪强,庸碌无能之辈,而是把薛家和薛府区分了开来。
幸甚,幸甚!
科考
自薛蟠和彭氏兄弟去过茶楼之后,便加快了金陵等地的产业管理和整顿,亦挑了可靠的家仆和管事去往京城,先去打扫原来留在京城的宅子。其实主要是薛蟠自住惯了他现在的知明院,里面有些设施,是他根据现代样式,吩咐人改造的,比如淋浴等卫生设施,而内书房、卧室的风格也是根据自己的喜好做了修改,他尤为睡不惯的枕头,也让人做了软枕等,所以派了知道他喜好的丫头先去一步,而管事除了管理在京城的各商号外,还有就是打听各亲戚府里的情况,京城的情况等,虽不是全面,但也有必要的。
忙忙碌碌地,又到了第二年的八月,正是桂花飘香,秋高气爽的好时节,也是乡试秋闱的开考时间。
金陵应天府的贡院坐落在城中的西南隅,规制十分宏大,迎门便是三座比肩而立的青石牌楼,盘龙雕凤,灵芝纷缀,看上去甚是华严。从到了以后,薛蟠便在这牌楼底下站着,这次同样也是三儿、王忠陪他来,三儿替他拿着笔袋和卷袋,考篮则摆在脚跟边上。来这种地方不带个人来拿东西是不成的,毕竟是要连考几天,没有准备是不可能的。看着旁边有亲人相送的,薛蟠也是羡慕,但毕竟家里只有妹妹和母亲,都是不能抛头露面。
正想着,只听得王忠向薛蟠背后一福说道:“给笙老爷请安。”
薛蟠忙转过去看,不是堂叔薛笙是谁。薛蟠忙给请了安,说道:“笙堂叔怎么来了,不是说过不用了嘛,您这些天身子不好,天早露重的,侄儿怎么担得起。”
薛笙穿着厚的外衣,笑着走了过来,气色虽不是很好,略有些苍白,但精神头却不错。拍了拍薛蟠的肩膀,欣慰地说道:“今日是我大侄子的大日子,我怎么好不来。你父亲如果还活着,必是要来了。”说着又深深地看了眼贡院未开的大门,道:“进到这里,是兄长的理想,如今你能来到此,想必兄长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想是想到现在不该和薛蟠说此事,又笑着说道:“蟠儿,好好考,别有压力,没什么大不了的。”
薛蟠露出了笑容,看着薛笙。自父亲去后,薛笙帮了他许多忙,不仅仅是生意上的,他更像是另一个父亲一般,给予他关怀和温暖。
点了点头,薛蟠应了,“堂叔放心,我省的。”
刚转过了头,薛蟠见着彭浚在一旁向他眨眼,想是看到有家长在,不方便过来,薛蟠也笑了笑,向他点头示意,又各自和旁边的人叙话了。
这次只有彭浚来考,彭聚星是说什么也不来了,彭父也拿他没办法,也知道他上次考试也是马虎过关,况已经得了个秀才的名号,也就随他去了,现在彭聚星随着彭父打理家业,倒也是自在。
正说着话,就见贡院大门轰然打开,出来些许人,像上次一样,复一人唱到:“辛卯年应天府乡试,考生入场,闲人免进。”
薛蟠接过了笔袋卷袋和考篮,又看了眼薛笙,方随着人流进了内去。
薛蟠手中拿着试卷,第一部分是五言八韵,这种试题就是在会试中也还是有的;后面的便是用著名的八股文来写策论了。对于五言八韵这部分内容,完全是看个人的才情如何,薛蟠平时也没有少练,尤其是在作诗的时候倒是让他有种错觉,作诗远比他写文章要容易多了,这种感觉说不上是什么时候产生的,但是事实也是如此,连老师都说他作诗的水准要比以前进步堪称神速,想来是应了那句“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回了神,薛蟠忙整理了下思路,磨了墨,想了想,提笔写了起来。
考场的布局是一个个“鸽子笼”样式的,时不时就有监考的考官从外走过,偶然还瞟你一眼,以防有考生夹带着没检查出来的东西作弊。
整个考场安安静静的,薛蟠沉下了心来,仔细地答题,对外界的事情到全然不知了。
在薛蟠答题的时候,外面的薛笙却没有立马走了,而是到了对面的茶铺中坐了,三儿和王忠亦只得陪着。这连续三场,共三天三儿等小厮男仆要一直守在这里,以防万一。
王忠走上前来,说道:“笙老爷,回去吧,这才刚开考呢。”
薛笙摇了摇头,看着已然关闭的大门和门口站着的兵丁,心里无味陈杂,这里是兄长的梦想,兄长看到蟠儿如今,也会高兴的吧。又想起兄长临终的叮嘱,他一直努力看顾着蟠儿,现如今他的身体亦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但看着懂事的薛蟠,他也放心不少。
薛蝌虽不是读书的料,毕竟资质有限,但胜在人老实不浮夸,对生意也有兴趣,又和薛蟠亲厚,就算自己有个三长两短的,想必薛蟠也会照顾好这个弟弟,他亦不十分担心。
看着薛蟠,他理解了兄长当年说的,薛家以后是要靠薛蟠的。
正想着心事,只听得贡院大门突然开启,被几个兵丁抬出个人来,已经晕了过去,口吐白沫,看着不是很好。坐在旁等候的人,都张望着看,猜测是不是自己家的,只见大树下坐着的几人,认出是自己家的孩子,忙过去扶了,哭着喊着把人抬走了,又引来了附近人们的摇头叹息,却更加担心在贡院里考试的人来。
真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古代书生一般都身子较弱,不比武生。幸好薛蟠一直注意养身锻炼,武艺还不错,心里素质也好,才比旁人好些。
看着人被接走,那些个兵丁才入得里去,门也关上,却让留在外面等候的人心都提了起来。
坐了一会,薛笙觉得自己身子累乏的很,实在支持不住,只得上了轿子回去了。
主考这应天府的主考官,是朝廷派下来的张筅吉张翰林,而任何中举的人都要尊称他一声“房师”,尽管张翰林一天也没有给薛蟠他们教授过学问,但是这“房师”对于举人来说是恩重如山。所谓“考场莫论文”这指的就是乡试,乡试有着很大的随机性和运气的成分,要是到了会试的时候,十八省举子齐汇京师,这文章一关是必须过的,只有最顶尖级别的文章放到一起评判的时候才会看运气。有了过硬的房师,以后在面对会试的时候也会有着意想不到的好处,就是能够监考会试的官员肯定都是翰林院出身,不管监考的时候还是不是翰林,但是翰林这一特殊经历将会永久的印刻在这一系官员的身上,翰林之中最讲辈分,哪怕是你现在官做得够高,但是碰上了前代翰林,还要躬身叫句“前辈”。
翰林院的传统不是这一朝一代所形成的,从隋朝开创了科举制度之后,日积月累,管他朝代更替,这翰林院如同天下最为保守的地方,千百年来都固守着这一传统。科举考试每一级都有不同的传统,乡试考官为“房师”,会试考官为“座师”,要是一路杀进殿试,那皇上就是你的老师,改名为“天子门生”。学政都是从翰林这一个系统中走出来,一个好的“房师”能够在会试中所起到的作用简直是不可估量,当然考场中要想走作弊的捷径哪里会这么容易,不过房师却是可以提供一个不是捷径的捷径,那就是中举之后拜房师,以后师生两人关系就看举人会不会做人,孝敬自然不能少,但是最重要的是手中的文章要经常递送给房师审阅,让房师深刻了解你的文章气局。会试之中都是誊抄卷子,靠认笔迹已经是行不通了,但是一个人再怎么变,这文章气局是变不了的,这便是一条捷径!
言归正传,在这“鸽子笼”里,一天又一天,而张筅吉拿着薛蟠的考卷认真的阅读,一边点头称赞。但不论这文章好坏,一笔绝妙的楷体正书就已经让人印象深刻,加分不少,待读的文章词句,真是句句珠玑,条理分明,论据充足,真是绝佳之作,又况是一个十六的少年所做,更是难能可贵,二十六的成年,也未必有他这样的见解眼光。张筅吉叹息道,不愧是堂兄教出的弟子,不愧是堂兄看重的人。
原来这张翰林正是张笃庆的堂弟,自从听好友说道见着张笃庆在金陵聚贤楼带着弟子出现,就好奇起来,是何人让堂兄这样心高气傲的人,甘愿收他为徒,还一教就是八、九年,可真是倾尽全力了,虽堂兄每年也会寄信回来,不过是报平安等话。又听说这弟子是今年的生员,所以张翰林自请到应天府来做主考,也是看看薛蟠的意思,现才特别的把薛蟠的卷子挑了出来。
薛蟠自是不知道,这考场的主考和张先生还有这样的关系,对他以后的仕途也有着不可估量的能力。所谓一饮一啄,自有天定。如若不是丧子丧亲之痛,张笃庆也不会辞官散心;如若不是薛蟠要奋发图强,薛父诚信相邀,张先生也不会留下;如若不是薛蟠的孝顺、聪慧、努力感动或者触动了张笃庆,张先生也不会留下来倾囊相授;如若不是薛蟠的不自信,让张先生决定带薛蟠去聚贤楼,也不会被大门口出考题的张筅吉的好友认出,也不会引来了张筅吉。
这些薛蟠都不知道,他只认真地写着答着,文思泉涌。
议说宝玉
进入了九月,日头没有了七、八月的毒辣,白日里也带着阵阵的凉风和桂花的香味,很是舒爽。薛蟠回首这乡试的几天,真正是地狱一般,整天闷在咫尺的地方,安安静静的也就算了,吃住更是糟糕到极点,没日没夜的答题,思考,压力之大,比之现代的高考还要过。
只有真正地经历过了这些的,才知道里面的苦楚,薛蟠是连回想到都会打个寒颤。他也尤为佩服那些年复年的考科举的人,这份比常人的毅力就值得人尊敬了。他人只看到了中举的风光,却忽略了落榜的萧瑟,和比常人的坚毅。
坐在湖边的回廊上,薛蟠觉得现在犹如在天堂一般自在了。
“儿这几日看着才好些,那天考完回来,都消瘦地不成样子了,也真是的,何必去遭这份罪,安逸地领着户部的差事不是挺好的。”虽埋怨张薛蟠,可薛母心里却美的很,现还不知道是否中举,但实实在在的秀才却已经有了,对薛母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也不指望薛蟠如何出人头地,只守着这份家业也绰绰有余的。
看着薛蟠如此的争气,真是越看越疼到骨子里,哪处都是好的,这世上也只自己的儿子最出息了。心中亦想到姐姐的儿子宝玉,虽说什么是衔玉而生,小时可爱调皮些,看着也是可人,可如今都十一、二岁了,听说还只在内帏厮混,对经济仕途却弃之如敝屣,哪有自己的孩子出色,现如今,这金陵的媒人都快把薛家门槛踏破了,要不是她想着到了京里,再让哥哥给蟠儿谋划个好的闺女,才都拒绝了,否则还不随便让她挑。
见着薛蟠已经十六岁的年纪,身材高挑匀称,容貌俊秀,气质斐然,真正是翩翩浊世佳公子,又有才,家世也好,性子也好,真是佳婿的好人选啊。
薛蟠方回过神,喝了薛母给斟的人参茶,笑着说道:“那是母亲太关心儿的缘故,哪就真虚弱成这样。儿子底子好,这几天的苦还是吃得的。”
觑了薛蟠一眼,“你就逞能吧,你呀,别仗着自己现在身子好,就随便着应付。”
“儿省得的,母亲放心,儿子还有照顾母亲,还要给母亲挑个好女婿呢。”说着笑睨了一眼边上的宝钗。
宝钗嗔了一眼薛蟠,拉着薛母的手说道:“母亲你看啊,哥哥越大越拿我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