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吃罢,薛蟠就去了母亲的庆安堂。
见着满屋子放着些礼品,母亲和妹妹正和着婆子们在点记上策,薛蟠笑道:“哪来的那么多东西?”
说着在椅子上坐了,接过丫头的茶,喝了一口。就听得宝钗说道:“这还不是听说了哥哥中了探花,各亲戚家的送来的礼,这些都要登记上了册,以后也有个章程。”
“妹妹也越来越老练了,可以当家了。”
宝钗嗔了眼薛蟠,说道:“哥哥是在骂我笨吗,都这么多年了,还像刚开始那般,也就太没出息了。”
薛蟠起身鞠躬道:“岂敢岂敢,我妹妹可是比哥哥还强些,我怎么敢说你呢。”
宝钗看着薛蟠如此,便笑了起来。旁边薛母刚清点完账册,笑道:“你们兄妹俩,这大早上的,唱的是哪出啊?”
“母亲,都已经近午时了,还早上。我可是已经帮您打点了家里各处,起来都好几个时辰了。哪像某人,优哉游哉倒确实是早晨啊。”说完还笑着昵了眼薛蟠。
薛母一听,笑着用手点了点宝钗的额头,“你啊,就知道编排你哥哥,他昨日辛苦,今日多睡会才好。”
薛蟠得意非凡,“还是母亲知道疼我,哪像妹妹,只知道操劳她哥哥,也不知道心疼。”叹了口气,“我真是为我未来的妹夫可怜,以后也是个做牛做马的命。”
宝钗一跺脚,“哥哥又在说什么,什么做牛做马,你当真要给我做牛做马,我求之不得呢,全天下,还没有哪个能让当朝探花郎做牛做马,我如得了,岂不是福气万分,哈哈。”
薛蟠故作叹息道:“如若是别人,那是万万不能的,如若是妹妹,好吧,就做牛做马吧。你说我是做牛呢,还是做马?”说着比了个牛角的动作,就向宝钗扑去,吓得宝钗一边跑,一边叫道:“好哥哥,我的好哥哥,我说错了还不成,母亲,救我啊,哈哈。”
“老牛来了,不要跑啊。”薛蟠做牛状,一边还追着宝钗,却逗得薛母哈哈笑起来,旁边的丫头婆子也是捂嘴笑。
顿时屋里一片欢声笑语。看着宝钗已经起了红晕的脸,薛母才搂住宝钗。宝钗一钻进薛母的怀里,一边笑一边道:“母亲救我。”
薛母搂住宝钗,朝停下来的薛蟠说道:“好了,别闹你妹妹了,她才犯过那病,吃了那冷香丸才好些,你还招她,仔细又身上不舒服。”
薛蟠一耸肩膀,笑道:“好吧,不闹了。”拿起旁边准备着的茶水,递给宝钗,笑道:“老祖宗,请喝茶。”
他这一说,薛母及屋里的丫头婆子又笑了起来,宝钗笑着接过,喝了,才方缓过气来,昵了哥哥一眼。
“哥哥就知道打趣我,改明儿来了嫂子,我就把哥哥今日的事都告诉他,可别被你平日里装的温柔体贴,一派斯文的样子给骗了。”
薛蟠忙作揖讨饶,哄了好一会,逗得宝钗哈哈笑起来,才算完。
待闹完,大家方在炕上坐了,薛母笑道:“你如今考取了功名,不知道吏部会安排什么样的官职?”
“这孩儿也不知道,不过向来要么留京要么放到地方上去。孩儿倒是想要到地方上去。毕竟京里情势太复杂,孩儿也想要避开这些,可又放心不下母亲和妹妹。”说着,一笑道:“反正操心也没用,都是要看上面的任命才是。”
薛母想着也是,但又说道:“虽是如此,但也可拖你舅舅或姨夫,给你谋个好缺,也比旁人要强些。”
“反正孩儿才刚踏上仕途,也不急于一时,官场上那些,孩儿还没有摸过门路,先试着做些,等心里又底了,在脱着去谋好的,也便宜。”薛蟠心里的意思是,要靠也不想靠着王家和贾家,哪知道什么时候反受他们的连累,“再说,还有老师和张大人在,他们也是这个意思,“母亲放心,孩儿心里明白。”
薛母知道薛蟠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也不再说什么,以后等他提了再说吧,现在确实不急于一时。薛蟠虽做过几年的生意,也管理家业,但在官场上,毕竟是不一样的,路还是要孩子自己走出来的。如果以后有什么帮忙的,再说也不迟。
把这件事丢到一边,薛母笑着说道:“下月是你姨夫的生辰,已经下了帖子请咱们过去,到时候,我们娘几个定要好好的热闹一番,这老太太是最爱热闹的。那日定也会有许多亲友来贺,你也借此多认识些人,对你以后也有帮助。
薛蟠想着,那些人里面,指不定有什么以后要被抄家株连的,心里暗自小心,但还是应了。
见着薛蟠应了,薛母方对着宝钗说道,“今年的贺礼要比往年重些才是,毕竟我们来京也多受你姨夫家照顾,这也是你姨妈的脸面。“
宝钗应道:“既如此,也就比以往多两成就是。”薛母点头应了。
薛蟠说道:“我们家虽家底厚些,但在这京城里还是低调些好,仔细被哪个缺了银子的王公贵戚给盯上,那就是长了百八十双眼睛也防不过来。”
薛母年轻时也是住在京里,虽是大家小姐不大出门,但一些厉害还是知道的,也是深有感触,点头道:“这京城虽比别的地方要富贵不知凡几,但也是处处凶险。我做姑娘那会子,就听说过,贾家祖辈上也是遭过难的,后来才恢复了过来,岂知这富贵也不是真能够长长久久,只有一家人和和乐乐的才是真理。”
宝钗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还是暗自心里记了下来。
“你们姨妈家看着如此的显赫,其实已经大不如前了。”薛母叹道:“我记得那是姐姐刚嫁到贾家那会儿,我去看她,那时的贾家比现在更是富贵奢靡。别看老太太跟前的三位姑娘,锦衣玉食,丫头婆子地供着,外人看着确实富贵,那是他们没见过更好的。”
薛母顿了顿,喝了口茶,说道:“那林姑娘的母亲,在贾家做姑娘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小姐气派,多少丫头婆子伺候着,林罗绸缎不过是普通的布匹罢了,金银珠宝也不过和木头无异。吃的用的,哪样不是顶尖的东西,真正是菩萨一般供着还嫌不够呢。”
宝钗想了想,方说道:“怪道这贾家的姑娘,有些还不如我,原来内里已经这样了。”
薛母点头,“你已经是好的,家里就你这一个姑娘,又是娘和你哥哥手心里的宝贝,谁还敢欺负了你去,一应供给都是最好的伺候,丫头婆子也没哪个敢给你脸色,你的吩咐无不依从。可那三位姑娘,两个是庶出,一个虽是嫡出的小姐,和哥哥还不如旁人亲厚,也是个不顶用的。”笑了笑,又说道:“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旁人,贾家毕竟还是是强的太多了。”
薛蟠说道:“可见,这些富贵人家,如果不知道经营求存,无有进益,只知豪奢用度,很快也就会耗损光的。母亲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谁知到,这匹瘦骆驼,什么时候就走到了尽头了呢?”
见薛母点了点头,略有所思,薛蟠又笑着说道:“况且,他们显赫多时,内里的子侄也多有胡作非为之辈,不知哪时候就得罪了人去,别人见着贾家势大,不敢言语,但心里未必不记恨,一旦贾家失势或内里耗光了,那么这些人随便牵出一条来,也够他们受的。”冷笑一声,“墙倒众人推,我可没见过多少雪中送炭的。到时各人自扫门前雪,躲还来不及,谁还会躺这趟浑水。”
“说句不好听的,我看贾家,能够真正有所作为的,少之又少。这宝玉倒算一个,只可惜,被老太太惯得没了边,只知道在脂粉中度日。姨夫算是好的,可惜,他不管内里的事,只知道做自己的文章。”
听着薛蟠的分析,薛母和宝钗叹了口气,特别是薛母,毕竟经历过的也多些,本就觉得贾家不如以前,今日听着蟠儿的一番话,才知道这里面的可怕。
焕然一笑,薛蟠方说道:“也许是我们杞人忧天了吧,贾家还何至于如此,这命数谁又能真正说的好呢。”
虽是这么说,但是薛母和宝钗还是把薛蟠之前的话记在了心里。
正说着话,就听见外廊上的丫头急着跑进来说道,“太太,大爷,外面天使来了,要太太和大爷去接圣旨。”
圣旨
薛家虽富贵,但是这接还真是头一回,还好薛母是大家出生,也知道一些如何准备,忙命人摆香案,启中门跪接。见着一太监乘马而至,又有许多跟从的内监。那太监也不负诏捧敕,直至正厅下马,走到厅上,南面而立。只见满院子的男男女女,跪了一地,好不安静。如果薛蟠敢抬头看这位太监的话,可能会认出,这就是在祥福客栈所遇的其中一位,也是在殿试中站在皇帝身边的那位,可惜,薛蟠没有抬起头来,更可惜的是,时隔这些日子,薛蟠也没有特别的留意,恐怕也是记不起来的。
这郭公公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了薛蟠一眼,方卷开纯白绫卷轴,念叨:“奉天敕命,皇帝制曰”,薛蟠听着圣旨里的内容,拉拉杂杂的,这也是薛蟠觉得古代有点麻烦的地方,所有的事情都要写的像是论文一般,华丽的词藻一大堆,才讲到点子上。不过重要意思是听明白了,就是任命他为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以后要好好为朝廷效力等等。
待听到勅封薛母为正七品安人时,薛母的身形不由得晃了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眼角也不由得闪出了泪花来。
“布告中外,咸使知悉 钦此。”薛蟠等众人忙磕头谢恩,薛蟠恭敬的用双手接过圣旨。又有薛母并丫头接过了官服和诰命服。
郭公公笑着扶起了薛蟠和薛母,说道:“杂家在此恭喜薛大人和薛老夫人。”
薛蟠一拱手,笑道:“恕在下眼拙,敢问公公高姓大名?”
“什么大名,杂家是皇上身边的内务总管,大家抬举,唤我一声郭公公。”
“原来是郭公公,有劳您老辛苦跑一趟,请到内堂喝杯茶歇歇脚。”
郭公公摆了摆手笑道:“杂家宣了旨还要马上回去复命呢,就不多留了。”
薛蟠听了也不多留,笑着从衣袖里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偷偷塞给了郭公公,“这是一点小意思,给您和这些个大人喝茶吧。”
郭公公睨了眼银票,笑了笑,一下子就塞进了袖口里,以熟练程度来说,可见没少做这动作。
“薛大人以后在宫里行走,有什么难处,自可来找杂家,一些小忙杂家还是可以的说上话的。”
薛蟠忙拱手谢过,“多谢公公,以后还有许多要仰仗公公。郭公公慢走。”薛蟠亲自送着郭公公出了门。
这郭公公见着薛蟠如此知礼识趣,也是很满意,方带着人上马走了。
待这一路仪仗转了街角消失了,薛蟠才走进了府里。府中却已经闹开了,来的丫头忙给薛蟠和薛母道贺,亦是好一番热闹。薛蟠见着母亲腿脚都有些发软,忙扶着母亲进了内院,换了衣裳,坐在炕上,喝了茶方好些。
宝钗笑着在母亲旁边坐了,给薛母捏捏,笑着说道:“这下母亲可是称心满意的很了,以后眼里只有哥哥了,就没有女儿了。”
薛母含着笑,用手点了点宝钗的额头,“你这丫头,为娘疼你还疼不过来呢。”又转头对薛蟠说:“快把圣旨供起来,这也是祖宗的荣耀。”
“已经供起来了,母亲放心。”
薛母深呼了口气,方说道:“阿弥陀佛,祖宗保佑,我们薛家也有今天。虽说不过是个七品小官,但这可是翰林院任职。不是有过这样一句话嘛,不是庶吉士不能当大学士。你以后进了翰林院,当努力办差,有什么不懂的,要多去请教你老师、姨夫和舅舅他们,不可惹是生非才好。”
“孩儿省得。”
顾嬷嬷在旁边笑道:“哥儿是个有出息的,太太大福啊。我记得哥儿还不过六七岁光景的时候,就说过要给太太挣个诰命回来,如今不就真的应验了。”
想起薛蟠小时候的可爱样子,不过才是个孩子,偏还一脸严肃的像个小大人,不知有多逗人,薛母哈哈笑起来,“是啊,蟠儿从小就孝顺。我如今也不盼什么了,只要他们兄妹两个平平安安,再给我生个孙子,外孙就好了。”
宝钗在旁听,羞红了脸,薛蟠听着也是有些不自在。忙转移了话题说道:“咳,姨夫的生日,到时必热闹,母亲在府里也是寂寞,妹妹也可和贾府的姐妹们热闹一会子。”
薛蟠不日就到翰林院走马上任了,之前亦去过老师的府里,和老师商量了此事,还好房师张筅吉也在翰林院任从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倒是也有个照应。薛蟠为人谦和斯文,明理通达,又是探花出生,师从张笃庆,翰林院中亦多是些满腹经纶之辈,又都比薛蟠年长许多,倒也很是照顾于他。薛蟠毕竟才刚初出茅庐,不过只是做些誊抄之类的事情,也很是清闲,但只要留心,在这些文案中亦能知晓许多的事情和规矩,为薛蟠以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这新科的进士们,可没有多少有薛蟠这样好的运气。除了前三名可以有任命下来,其余的进士就要看各自的能耐,看能否等到一个不错的缺,这就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可以的。所以彭浚仍留在京城中等待任命的下达。还好彭家亦是殷实之家,彭聚星和彭浚在城里置办了一宅子,虽不是很大,倒也够住了,也经常的找薛蟠喝茶聊天,倒也是方便。
而金科的榜眼也是和薛蟠一样进了翰林院,倒也是时常一起喝茶吃饭,渐渐的相熟起来。
且说转眼就到了贾政的生日那天,一早上,薛蟠就骑着马,跟着母亲和妹妹的轿子,一起到了贾府。真正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等门口唱名的管事唱罢,接待的管家忙跑了过来,笑道:“姨太太,薛大人,宝姑娘来了,快请,老太太、太太和姑娘们都在内堂里呢。”
薛夫人点头,对薛蟠说道:“你自去吧,我和你妹妹去老太太那。”方携了宝钗向着内院走去。
见着姨太太进了去,旁边的管事方笑道:“潘大爷跟着小的来,老爷们都在书房,现在客人还不是特别多,等过会子,就忙起来了。”
薛蟠笑道:“有劳了。”
那管事忙笑道:“岂敢,大爷可是金科的探花,堂堂的翰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