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扶着薛蟠,跟着乌景天走到了客栈后院的一间房间。这客栈有几处院落,而这里因为薛蟠养伤的缘故,前后两处,则都被他们包了下来,以防他人打扰。
薛蟠等人虽闹了大动静,但是因为来到此处没有亮明身份,住的又是客栈,城中之人也不过以为是比较富有的行商之人,这才没有招来当地官员的拜访。否则以薛蟠的身份,哪还有现在如此清闲养伤的生活。
这处院子,里面有好些个侍卫把守,但却谁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来,就可见他们的素质如何了。薛蟠一路走来,虽然现在夏季,各处绿意盎然,但是却总是一股子压抑的气氛,好像这里不是客栈,而是大理寺牢房一般肃静。
随着乌景天走进了一间四面都用木板封死了的房间,透过缝隙,可见里面漆黑一片,薛蟠用眼神示意,乌景天方让人打开了房间的门,一股子臊气扑面而来,薛蟠忙用帕子捂住了鼻子,一会子才好些。
乌景天和两名侍卫先进了去,薛蟠才由顺子扶着进来。
一道阳光从门外射进来,薛蟠才看见里面的情形。只见徐让天被四肢大绑在十字柱上,披头散发好不凄惨。在一臂之外,放着一碗子水,却只能让你看,却怎么也够不着。
徐让天看起来不过四十来岁的样子,虽然这几天的折磨让他苍老了许多。侍卫抬了张椅子,放在了远离徐让天的位置,顺子方扶着薛蟠坐了。
可能是不适应突然的光线,徐让天闭着眼睛,好一会子才慢慢张开。他的眼睛从迷茫渐渐的清晰,但总是有些迟缓的看着众人。
当看到薛蟠的时候,徐让天眼中瞬间迸发出恨意,脸也狰狞扭曲起来,也不知道哪来那股子力气,竟不断挣扎起来。
“薛蟠,是你,原来你还没有死,苍天无眼啊,为什么你没有死,你去死,去死。”嘶哑的嗓音不断的爆出恶毒的话语,那股恨意,连薛蟠自己都有些心惊起来。
但就算如此,薛蟠仍没有一丝的恐惧和退让,不过是淡淡的问道:“为什么要杀我,我似乎不认识你。”
这份淡定,倒是让乌景天又高看了些,如此情况,一般人总是激动的询问,或是被徐让天刚才的样子吓到,可是薛蟠似乎看到的不过是春花秋月一般,淡淡撩人。
听了薛蟠此言,徐让天大声地哈哈笑了起来,那嘶哑枯槁的嗓音,发出那样的笑声,回荡在众人耳边,不由得让人打起了寒颤。
“为什么,为什么,哈哈哈,你当然不认识我,薛大爷,你当然不认识我。”
薛蟠只看着他,眼中毫无波动,似乎是个耐心知礼的听众一般,和这诡异的气氛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你不认识我,可你应该认识赵三禄,你薛家的管事,那个七年前因着贪了货物钱财,被你活活让人打死的那个管事,你应该不会忘记吧。”
赵三禄,是他,薛蟠对他还是有些印象的,毕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在他面前死的人,还是他命人打死的。可是那时候,他年纪小,又不能很快让那些管事信服,这是当时最有效最快的办法,即使现在薛蟠不用这些来让人听命,但是薛蟠仍不会后悔当时所为。
况且那个赵三禄可不是第一次贪墨了东西,这些年来,因着父亲也不是管的很严,他背地里已经不知道偷偷运走了多少东西,他管理的铺子,永远都是勉强保底,更本谈不上什么收入,可是实际情况是,那些收入都被他私底下克扣了,所以才一直连年亏损,但这些还不是薛蟠认为他该死的原因。
看着薛蟠仍是一点都不惊讶,徐让天更是恨意满怀,泪流不止。
“赵三禄,是我的弟弟,同母异父的亲弟弟。我就那么一个弟弟,我的弟弟,如今却死在你们薛家,薛蟠,你是我的仇人,我要你死,你这个凶手,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你去下地狱去吧。”
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弟弟,哥哥无能,不能为你报仇,哥哥无能啊。”笑够了,方狠厉地看着薛蟠,道:“薛蟠,如今我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但是你记住,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原来这赵三禄和徐让天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只因父亲死了,母亲不能养活他和自己,便改嫁给了薛家的一个仆人为妻,后来才生下了赵三禄。但因着继父不愿徐让天和他们住一起,所以一直以来徐让天都是和奶奶住在外面,母亲会定期地给些银两,倒也过得去,所以众人才不知道他的存在。但是赵三禄却是从小和这哥哥要好,兄弟俩感情深厚。后来徐让天长大了,就出外闯荡,后得了甄家的赏识,才投了门下为奴,一步步爬上了管事的位置。
数年前知道弟弟在薛家被活活打死,虽然他也知道弟弟手脚有些不干净,但毕竟是在这世上唯一的弟弟,就打定了主意要为赵三禄报仇,才有了如今的一出。
“原来如此。”薛蟠沉默了许久,众人也不敢出声,徐让天用眼睛狠狠地盯着薛蟠,好像只要这样就能让薛蟠死一般。
“哈哈哈”,正待乌景天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大家却听到薛蟠大笑了起来。
薛蟠站了起来,顺子想要扶着,却被薛蟠推开,薛蟠一步步走向徐让天,到了他跟前才停了下来。因着他的举动,众人都紧张起来,走上一步,作出警戒的动作,随时出击。
站在徐让天的跟前,薛蟠两眼坦然地看着徐让天,平静地说道:“我告诉你,就算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的。对于处罚赵三禄,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直到现在为止。”
看着徐让天目露凶光,不断地挣扎着要扑向薛蟠,粗重的麻绳摩擦在木头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薛蟠看着他,叹了口气,道:“我敬重你,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对你弟弟,算是有情有义了。如果你弟弟死了,你要找我报仇,那么因为你弟弟而死的那些人,又该找谁报仇呢。”薛蟠冷笑一声,道:“贪墨钱财,他那么多年贪铺子里的钱也够多了,只要不很过分,薛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让他已故的父亲一生都在为薛家卖命呢,我自认为薛家对地起他,我薛蟠更是无愧于他。可是,他贪了不该拿的钱,那是别人救命的钱,是薛家用来赈灾,救那些受苦百姓的钱。”
看着徐让天,薛蟠道:“你去过不少地方,这百姓受苦,灾后多少人流离失所,丧生性命,有多么苦,我不清楚,你应该清楚吧。你知道那笔钱能救多少人的命,能让那次洪灾多少人活下来。你弟弟竟是这样的钱也拿,我看是良心也被狗吃了。”
薛蟠慢慢的走回到椅子上坐了,方又厉声说道:“他既然是薛家的奴才,这一生生死都在薛家,难道我这做主人的还没有权利罚他不成,他连这样的觉悟都没有?”
又笑睨着这徐让天道:“倒是你好心计,甄家找了你这么个奴才,也算是祖上倒霉了。”看着徐让天不解的眼神,薛蟠方有说道:“不是吗,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看来你的记性也不是很好,连佛龛下放着的东西,都忘了呢。”
薛蟠站了起来,也不去看徐让天震惊的眼睛,被顺子扶着出去了。乌景天随着出来,薛蟠笑着说道:“乌头就不用送了,这么点子路,由顺子陪着就是了。接下去的事,就有劳乌头处理了。”
乌景天忙应了,才看着薛蟠慢慢地走了出去。
这个少年,不满二十岁,却越来越给人一种沉稳淡定的感觉,连乌景天也是敬佩起来了。
叹了口气,乌景天方回身往里面走去,圣上肯定要知道结果,而且此次还找到了甄家的一些罪证,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薛蟠既然已经知道了原因,倒也放下了心,又找到了甄家的东西,但是毕竟是甄家,薛蟠也不好牵涉太多,只好把东西交给张大人来处理。
至于为什么只给了两本,因为薛蟠怕这些东西,万一走失或者中途给人偷走,至少他这里还有一些,也算是两手准备。
顺子扶着薛蟠慢慢地走了回去,因怕伤口裂开,两人走的极慢,这倒方便薛蟠眼里欣赏风景。其实这两个院子临地极近,也没什么可以看的,但薛蟠在屋里憋了许久,现在看什么都觉得美了。
正走着,就见着柳湘莲和一人笑呵呵地走过来,见薛蟠,方笑着说道:“薛兄,你让我们好找,看,是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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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看着从西角门中走过来的柳湘莲,带着一种属于春天的活力气息,就那么扑鼻而来,薛蟠看着,一下自己也精神,也是笑了起来。
“薛兄,看,是谁来了?”
只见贾琏从柳湘莲身后走了出来,笑吟吟的走过来,一生长衫,此时倒也是显出了些精干的样子。
“蟠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薛蟠的跟前,看着薛蟠脸色苍白,虽然经过多日调养,已经没有开始时那么毫无血色,但现在仍有些体虚还是能一眼看出来。
柳湘莲走到近前,笑着说道:“才在客栈门口见到琏二爷,我就把他拉过来了。这世上还真有如此巧遇,我们竟会在这样的小地方相聚。”
贾琏眼光一闪,哈哈笑了起来,“正是如此,”又对薛蟠说道:“我怎么看蟠弟气色不是很好,哪里不舒服?”
薛蟠摆了摆手道:“没什么,不过是遇上了些小麻烦,受了些伤,现在正在休养,琏二哥回去可不能对家里提起才好,让母亲知道了,又要一番唠叨。”
贾琏见了,笑了笑,点头道:“放心吧,既然你嘱咐了,我不说就是了。只你看着却有些不好,自己仔细着身子才好。”
“我们还是回房说罢,薛兄身上还有伤,在这里呆着,仔细吹了风。”
贾琏觉得柳湘莲说得很有道理,亦是劝着薛蟠回房去,三人才和薛蟠一起,慢慢的回了房间。
顺子伺候薛蟠坐了,才去倒茶拿点心不提。
“琏二哥怎么在这?”
贾琏一笑道:“没什么,不过是领了衙门里的差事,顺便又出来办些货回去罢了。”
薛蟠也不是很在意,正好顺子进来倒茶,薛蟠走了这么一遭,也确实渴了,就拿起杯子来喝了几口,才觉得舒服。贾琏见薛蟠不问,心中亦松了口气,忙笑着对柳湘莲说道:“柳二弟可是让我们好找,你这一走,竟也是一句话不留,害得我们这些人想找你听戏也没处寻你,宝玉还老在我面前提起你,待你回京,定要多罚你几杯才是。
叹了口气,柳湘莲才道:“我这一漂泊之人,四处流浪,难得还有朋友惦念,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看着柳湘莲,贾琏方想起尤二姐临行前说过的话,那尤三姐不就是喜欢柳湘莲嘛,今日何不提了此事,也算是解了贾珍的难,断了他的念想。
贾琏哈哈笑了起来,暧昧地说道:“我和蟠弟都是有家有业的人,自是有人惦记,人嘛还是早点寻个知心之人成家为好,柳二弟如今也是老大不小的年纪,难道就没有这样的心思?”说着还朝着薛蟠眨了眨眼,薛蟠意会,亦是笑了起来。
“琏二哥说的有道理,柳兄如此品貌,何愁没有知心女儿相配,就怕是自己挑花了眼,不知如何是好了吧。”
柳湘莲叹息摇了摇头道:“薛兄莫要取笑我,我柳家已经家道中落,我又是个爱四处漂泊之人,哪有女儿家愿意嫁于我。况,我又不爱那些女子的矫揉造作,柔弱扶柳之态,却也想要找一个绝色女子共度一生。”
贾琏心里一寻思,在薛蟠面前还是不要说出自己和尤二姐的事情为好,又想到今日巧遇柳湘莲,又能把尤二姐托付之事办成,回去之后,尤二姐也定是会柔情蜜意,百般承欢才是。
想到此,更是得意地笑了起来,“可真是巧了,我就知道一个女子,生的亦是美艳绝伦,她的品貌那真是古今有一无二的,倒是和柳二弟甚是匹配,她们家也拖了我为此女子寻个婆家,又很是符合柳二弟的要求,如今看来不就是天赐姻缘。”
柳湘莲一听是个美艳绝伦的女子,也不知怎的,竟也是有些动心,忙问道:“当真如此,琏二哥可不是要拿话狂我才好。”
贾琏扶手道:“姑娘家的大事,我怎会打诳语,柳二弟放心就是了,如果你也同意,我就在此做主,让你与那女子说定了亲事如何,待你回京,就让媒婆上门,一切也就妥当了。”
柳湘莲得了贾琏的意思,忙起身躬身道:“既是如此,小弟此事就全赖二哥了。等弟探过了姑母,不过一月之内,就进京,到时候再定,如何?”
贾琏点头,哪有不应的道理,又一笑道:“如此甚好,不过我这回去说,要让那姑娘家人等你来迎,空口白话,岂能让人信服,不如你拿出一件贴身之物作为信物,我也好去说项不是?”
柳湘莲为难道:“大丈夫岂有失信于人之理?况且我身无长物,哪有什么贵重之物可送。”
“不用那些贵重的,只你贴身之物一件,权作定礼就是了。”贾琏就是想要立马把这事定了就好,让柳湘莲拿出了定礼,这事也就算是十拿九稳了。
薛蟠在旁边看着,倒也不插嘴,只是奇怪贾琏怎么在此事上如此积极,但,这毕竟和自己没有太大干系,况柳湘莲自己也心动,薛蟠还能说什么呢。这宁拆十座庙,不悔一门亲。
贾琏竟已说到如此地步,柳湘莲心中一定,拿出了手中的鸳鸯剑,说道:“此是小弟家传之物,如今我就把此剑交予二哥为定吧。此剑比我的命还要重要,如今交付,也算是聊表我的心意了。”
贾琏哪有不高兴的,更是笑逐颜开的接过方好,保证会保管好此物,安全交到姑娘手中。
见这定礼都已经下了,薛蟠才笑着说道:“说了这半日,琏二哥还没有说,这尤三姐是何来历?”
此事柳湘莲才恍然自己的莽撞,也用眼神看着贾琏,贾琏自不会说是自己小妾之妹。若是只有柳湘莲或旁的人在,说了也是一方风流趣事,但若是薛蟠,贾琏还是有所顾忌的。方笑着说道:“此女也不是旁人,是我家的亲戚。她的大姐,就是贾珍的媳妇,尤氏。此女在家排行老三,所以叫尤三姐,她可是比她的姐姐更是长的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