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在江南四处走走,又免除了朝廷上的波及,想着老师和张大人等对他的照顾提点,对于安儿和家人的思念,才生出快些回去的想法,也就淡了许多。
薛蟠在江南巡视督察账目,而京城中却是风云突变的开始。
贾府 怡红院 二月初七
“袭人,麝月,快来啊。”
贾宝玉这段日子,从来没有这般舒心惬意过,父亲因着贾母的交代,又是在他成亲的时候,姐姐元春又刚谥了,贾政也是实在顾不上他,倒是让他快活了不少。明天,就是他和林妹妹成亲的日子,他多年的心愿终于达成,能和心上人在一起,然后永远在一起。
袭人笑着撩开了帘子,看着屋中一团乱,柜子都打开着,东西翻地到处都是,忙收拾着,边娇嗔道:“我的好二爷,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府里里里外外都为着你的婚事忙活,大家都已经脚不沾地了,你还来给我们添乱。”
贾宝玉也不恼,忙上前来赔罪,笑着说道:“好袭人,你帮我找找,那紫金冠放哪里去了,前次我还看见,今日就怎么也找不到了。我昨儿想了一宿,还是这个好,比那明珠雕蝠盘龙冠要衬礼服,你说呢?快帮我想想,放哪里了。”
心中微酸,袭人仍笑着说道:“那些都是我帮着收好的,你一个大爷,哪找得到这些。”说着从最里头的箱柜中取出了一个匣子,宝玉忙接过打开,正是紫金盘龙冠,放在朱红色的锦布上,更显华贵。
贾宝玉开心地笑道:“正是的,我说怎么找不到了,原来放这儿了。”
嗔了一样眼,袭人心思一转,接过匣子,“我能为二爷收拾这些,伺候在二爷身边,那是我的福分。如今二爷也大了,明日等宝二奶奶过了门,也就轮不到我伺候了。”顿了顿,又说道:“二爷还有什么要找的问的,今日乘着我还在,都问了吧,以后也就不能了。”
宝玉看着袭人,也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道:“好端端地,又说这些话,咱们和林妹妹一起长大,你还不了解她,她虽然有时闹个小脾气,可是性情却是顶好的,怎么会难为了你。况且。”说到此,却是想起了袭人和母亲,心中一叹,又说道:“况且,母亲早就吩咐过,等我娶了妻,过段日子,你开了脸,身份过了明路,岂没有你的地方。”
袭人想起王夫人的保证,心绪又好了许多。她哪是真的要离开,要和贾宝玉闹,不过是要时时提醒着,也让贾宝玉记得的意思。
“好了,”袭人笑着打断了这个话题,毕竟是聪明人,有些事,只要点到为止就是了。转身收拾起屋里的杂乱来,该放的东西又都从新归置起来。
贾宝玉看着她忙活,在椅子上一坐,又叹道:“不知道林妹妹怎么样了,我都已经好些天没有见过她了。”
麝月这时正巧进了来,一听此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以前听人说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只当是文人书生们,空自嗟叹,说那些话来哄着小姐姑娘们开心罢了,如今看了二爷,才知道,古人的话,也是颇有道理的。”说到此,却是又转头偷笑起来。
宝玉一抬脖子,倒是来了性子,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尚有诗句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既然有憔悴如斯,还不后悔的感情,这一日如隔三秋,也就见怪不怪了。”
袭人忙打住话头,睨了眼麝月,方笑着说道:“好了,你就别招他了,我们这些文墨不通之人,哪是说得过他的,只等咱们宝二奶奶来了,再为我们搬回一局就是了。”
此话一说,倒是让贾宝玉心花怒放起来。麝月一看,也不辩驳,撩帘子出去了。
潇湘馆
林黛玉看着已经收拾妥当的地方,看着这里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都已经和她的生活息息相关,如今就要搬了出去,倒是生出了许多的不舍来。
雪雁看着依窗而立的林黛玉,忙走过去关了窗,嗔道:“姑娘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明日就是成亲的好日子,也不知道避讳着些。姑娘本就身子不好,如今若是招了风,明日起不来,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岂不是要责罚我们。”
说着抚着林黛玉在暖炕上坐了,把手炉给林黛玉暖着,才又说道:“姑娘好不容易全了心愿,当要保重自己,养好了身子,为贾府添个哥儿,这样就算是王夫人有什么说头,也都不能了。”
紫鹃进了来,一听,更是点头道:“雪雁说的倒是有理。”
林黛玉腼腆一笑,毕竟是个姑娘家,虽然知道雪雁她们说的都是为她好,但是难为情也是有的。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也是为我着想,这份心我记着了,刚才是我不对,以后不会就是了。”又一叹,方说道:“只是,在这里也住了好些年,这一草一木,都是有感情的,如今就这样走了,倒是怪舍不得的。”想到聚散随缘,终是要离开的,又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亲,也是如此,强留不得,倒是满眼泪花起来。
紫鹃忙递上帕子,急着劝道:“我的好姑娘,这大喜的日子,怎就流起泪来了。咱们不过是搬到怡红院去罢了,和潇湘馆也是近的很,姑娘想着了,随时可来逛逛。若是实在舍不得,回了老太太,和二爷来这里小住一段也是可以的,何必如此,反倒掉起金豆子来了。”
擦了眼泪,感激地看了眼紫鹃,林黛玉方收了泪。
二月初八
不管王夫人心里多么不舒服,大伙在贾母积极运作之下,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事倒是办得热热闹闹,气派非凡。
林黛玉虽然是孤女,但是贾母却拿出了许多体己,给林黛玉添妆,而皇上水澈,亦是赏下了诸多物品,也算是大大地表现了对故去老臣遗孤的照抚,仕林之人,无不称赞感激。
皇上带头,再加上众多亲眷府衙的捧场,这婚礼更是办得热闹,贾母看在眼里,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贾府众人,迎来送往,看着许多达官显贵,一扫之前贾元春故去的低迷,贾赦、贾琏等人,满场周旋应酬,杯盏交错之间,更显得豪气。
薛母随着王夫人说笑,虽然也看出姐姐眼中的郁结,但是毕竟是自己唯一儿子的婚礼,又有那么多命妇在,也是笑脸迎人,举止高雅,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心中一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希望贾宝玉和林黛玉这对能够真的如意,也算是没有白让老夫人操碎了心。
初晓
清冷初春的早上,平儿被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吵醒,忙起身披了夹袄,穿了绣鞋,匆匆地走到了隔间的耳房。这个才出生不满六天,还没有名字的小豆丁,却已经显现了其独特的活力和精力,总是能把他身边的一切搞得人仰马翻。再者,他是目前荣国公贾赦唯一的孙子,众人就更是宝贝非常。
在火盆边烤着火,平儿才问奶娘道:“这又是怎么了,可是尿布湿了?”
奶娘周氏不过是个乡下找来的妇女,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却是个照顾孩子的好手,她自己也已经养了四个孩子,人又忠厚温顺,最主要的是,相貌也是一般,王熙凤才选了她来奶哥儿。
憨厚地笑了笑,周氏才回道:“无事,不过是哥儿饿了。”说着把孩子抱了起来,摇晃着哄,边解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襟。
小家伙果是饿了,嘴中一接触到那果实,就拼命地吸吮起来。额前一撮胎毛,小小的巴掌脸,因着早产的缘故,还未能显现出粉嫩的肌肤,眼睛闭着,但是在平儿眼中,却是无与伦比的可爱。
等自己身上暖和了,平儿才走到了近前,看着小家伙大口大口的吸吮着,好像是全天下最美的美味一般。
露出了慈母般的微笑,平儿的眼中散发着柔光。
周氏看着微亮的窗外,转头对平儿说道:“姑娘还是去睡会吧,这儿有我呢。”
平儿双眼哪还容得下别人,看着小家伙,那么小小的身子,从襁褓里露出一只手,还没有一颗草莓大,上面四个凹槽,软软地,让人不由得想要去咬一口,逗逗他。
摇了摇头,“算了,都已经醒了,哪还睡得着,还不如陪着说说话,咱们一起照看一会子哥儿。”
周氏看着如此喜欢孩子的平儿,也不懂得人情世故,便说道:“姑娘既然如此喜欢孩子,怎么自个儿不生一个。”平儿眼睛一闪,周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讪讪一笑,便转身专心喂起孩子来了。
一时间,房间中寂静无声,只有暖盆中偶然的火星爆破声。
过了好一会子,孩子吃饱了,吐出了好些个奶,周氏才接过平儿递过来的帕子仔细地擦拭着,双手还不停地给孩子后背拍着。想是吃饱喝足了,小家伙也不再闹了,打了个哈欠,渐渐地睡了过去。
平儿才又笑着说道:“这下子好了,哥儿终于睡了。昨晚闹了一晚上,也让你不得安宁,你也睡会子,这里有我呢。”
周氏也实在是累地不行,这孩子白日里总是爱睡觉,到了晚上却是精神头十足,一不抱着哄,就哭声震天,又是金贵的小少爷,周氏更是不敢怠慢,只得一刻不停地抱着哄,那可是比照顾自己的娃子要累多了。
才周氏实在是手麻地很,看孩子似乎睡了,就放下了一会,就又是哭了一场,才把平儿招了来。
强忍着不打哈气,周氏腼腆一笑,“这,那就劳烦姑娘了。”
平儿看着孩子,转头笑着说道:“你安心去睡吧,才喝过奶,一时也不会醒来。我在这看一会儿,看时辰,丫头婆子也该来了,出不了事。”
周氏见平儿保证,才告退到了隔壁去歇息了。
见周氏走了出去,平儿才看着摇篮中的孩子,轻轻地摇晃着摇篮,想着已经逝世的尤二姐,心情复杂。
尤二姐的死,这次确实不是王熙凤所为,但是,间接的还是有一些的。
自从大夫诊断出尤二姐怀了孩子,贾琏确实是收敛了一段时间,对于新欢秋桐处也是不去了,就更不用提王熙凤处。
王熙凤算准了秋桐的性子,却是不发作,默默忍了几天,果然,秋桐见往日里泼辣狠厉的琏二奶奶,这次却是贤惠忍让起来,她却是忍不住了。常日里找尤二姐麻烦,那言语,冷嘲热讽,没有不作践尤二姐的。更是提到这孩子,是谁的种还不一定呢,就更是每每闹得尤二姐掉泪伤心。这时王熙凤才出来劝几句,倒是让贾琏受了她的好。
尤二姐本就是个懦弱性子,哪是秋桐的对手,没几回合就只有丢盔卸甲的份。开始秋桐还束手束脚,碍着王熙凤的手段。后来见王熙凤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就更是壮了胆子。
贾琏常日里在外头,哪还真管内院的事情,尤二姐又是个闷葫芦,没有尤三姐出主意,就更是没有能耐。贾琏虽然稀罕那孩子,不过这兴头一过,又固态萌生,在外面拈花惹草不说,又重新被秋桐勾了去,就更是少去尤二姐处。
王熙凤这招隔岸观火果真是妙招,不过数月,尤二姐就在秋桐处吃尽苦头,郁结于心,哪有好的。
这次,秋桐又是在她那大闹一场,尤二姐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才动了胎气,导致难产。
贾琏听了王熙凤的话,才知道秋桐所为。可是又不好向王熙凤发作,因为以前王熙凤也劝过他少去秋桐那里,惯得秋桐无法无天,那时他以为是王熙凤醋性子又发了,哪还真理会,如今就更是理亏,只能暗自懊恼。还好孩子是保住了,贾琏总算是有了后,才算是让他宽慰了许多。秋桐自然是没有好下场,一顿乱棍,才被赶出了贾府。
平儿看着睡的正香的孩子,想起前日邢夫人来,言语中的意思就是要把孩子抱到她那屋里将养。王熙凤岂会肯的,她等了那么久,不就是要这男丁,又怎么会让给别人的道理。好在王熙凤得贾母的宠,又是这孩子的嫡母,人又强势,言语又犀利稳妥,条条在理,邢夫人才没有要成,讪讪地回了去。
其实有时候平儿也是同情邢夫人的,娘家没有什么势力,嫁来了这贾府,给大老爷做继室,又不得宠,在这贾府,也不得老太太的喜欢,自己也无儿无女,处境之艰难也是可想而知。
邢夫人这个正房太太尚且如此,又想到自己,不过是个还没有过明路的妾室,就更是伤心,眼泪不由地掉了下来。
想着心事,突然听到外面院子的清扫脚步声,忙拿帕子擦了眼角的眼泪。
这时红儿撩开帘子探头进来,一看到平儿在此,忙轻声说道:“我才才一猜平姐姐就在这,二奶奶正姑娘姐姐呢。”
平儿一笑,正要说什么,就见两个照顾孩子的丫头婆子进了来,才收拾了一下衣衫,和红儿一起出了去。
到了王熙凤的正房,贾琏和王熙凤都已经起了来,王熙凤正伺候着贾琏穿戴,平儿忙上前。
王熙凤看了眼平儿,才笑着说道:“我一听说你不在屋子,就知道你去了哥儿那。今日宝玉和咱们的新宝二奶奶要进茶,咱们还是早些去的好,你快点把帮着收拾妥当了。”
平儿忙上前帮忙,边问道:“奶奶今日倒是好精神,昨日忙了一宿,才没睡多久,想是也没睡足吧。”
掩下了眼底的疲色,王熙凤兴头倒是十足,哈哈笑了起来,“咱们家难得的喜事,我自是高兴。”
平儿笑了一声,也不拆穿。如今林黛玉做了宝二奶奶,王熙凤岂有不高兴的道理。旁的缘由尚不去说,只林黛玉的身子,又从来没有接触过家务,本身又不得王夫人喜欢,又怎么能做得了这里的主。
王熙凤虽然不是这房的媳妇,但是谁让荣国府一直是王夫人做主理事,邢夫人这个正牌的荣国公夫人不过是个摆设,贾母这位老太太又不待见她,王熙凤看不起她也是正常。
虽然荣国公贾赦只有贾琏这个哥儿,可惜贾琏不是嫡出公子,根据本朝继承权,贾琏是没有权利继承爵位,荣国公这房的爵位,早晚要落到贾宝玉身上,也难怪贾母对贾宝玉和王夫人另眼相看了。
如今林黛玉不能理事,在王熙凤眼里,像林黛玉这样纸糊的灯笼,是只能供着。再说依林黛玉的身子,贾母短时间内也不会让她管家。
这倒不是说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