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丸挑唇冷笑,毒华爪下,整个坟墓四分五裂,待到烟尘散尽,只见坟墓之中白骨森森,一具白骨手中,抓着一把巨大如人的妖刀。
杀生丸眸一沉,脸顿时暗了少许:“不是。”
眼中怒气渐生,上前一步就要抽出那把刀,不想,那死去的人骨却是紧紧握住毫不松手。
杀生丸冷哼一声,指下用力,指甲在刀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竟是想要将那把妖刀生生折断。
刹时,那握刀的白骨双目一闪,晃过一丝红光,竟然手臂一沉,将那妖刀从杀生丸手中抽了出来,力道之大,又带起一阵碎石,杀生丸猝不及防,竟被他得手了去。
“谁敢……动我的蛮龙?”
男子的声音从石屑之后传来,带着点点寒意,一阵风过,挟着雨丝横打过来,将地上的杂草猛然吹开,显出被遮挡的几个字来:七人冢。
断裂的墓碑背后,竟是一遍一遍镌刻的镇魂歌,却是哟安稳厉鬼之类的怨灵的。
年华如斯 七人冢3
七人冢3
巨大的妖刀上弥漫起阵阵妖气,顺着白骨的手缠绕上去,肉眼可见之间,那白骨之上迅速的生出一丝一丝结实有力的肌肉,转眼之间,一个白舳纹,腰系红绫,脑垂长辨,肩哭大三菱刀,额间绘着紫十字纹的男子出现在眼前。
那男子觑眼扫过杀生丸,如同苍鹰的目光最后稳稳落在十日身上,手中如矛一般长短的巨大妖刀一转,挥动之间带出凌厉的风声,刀尖稳稳指向十日。
男子痞痞的咧嘴,头一偏,脑后的长辫一甩,懒洋洋的道:“喂,你是谁?我要了!”
一副无法无天的强盗模样。
十日双目一瞪,显然有点回不过神来,半晌,才摸了摸下巴,嘎巴嘎巴嘴:“啧啧,见过无赖的,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不过,我还蛮喜欢的。”
杀生丸手指弯曲,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金瞳之中嗽然放出冷箭一般的杀气,的射向对面的男人。
汹涌的怒气下,他却只是轻哼了一声,脚步微动间,却听身后的十日道:“只是,好像越来越少的人知道凤十日的实力了。”
杀生丸脚步一滞,那平静无波的声音中,隐含的浅浅怒气让他终是微微让开了身子,便看到黑发黑眸的十日脸上带笑,一步一步从他身后走出来。
这个人……
杀生丸眸一深,长裘下的手握成了拳。
平日里那般模样,总让他以为自己是他的保护者,可是,刚才一瞬间,却令他恍然发觉,其实……他比他更强,比他杀生丸……更强……
一瞬间升腾起的心情,竟复杂到让杀生丸理不清楚。
妖怪之间,强者为尊。可他杀生丸,从未臣服于任何人,哪怕父亲,也只是他将要挑战的目标。
忽然,便想起父亲死前,最后跟他说的话,站在风里,背影萧瑟。
“杀生丸,你有想要保护的人吗?有无论如何都想要保护的人吗?即使,拼出命,也不想对方受一点伤害。”
可是,父亲,那个人,根本用不着我的保护,那……我又该如何?
强者为尊……
那一瞬间,杀生丸分不清自己看向一步一步走向敌人的凤十日的目光,是如何的晦暗如深海。
黑发被雨水湿润,贴在精致的脸上,丝丝如同的惑。
十日伸指拂开额前紧贴的发丝,叉了腰,略略前倾了身体,凑近男子的脸,啧啧赞叹了两句,竟挑起男子的下巴左右看了:“长得倒是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的黑瞳危险的竖成一条狭窄的缝隙,居高临下的垂了头,十日的手指便顺势滑落到他的胸口。
手中巨大的妖刀一挥,竖在身侧,足有人高,却在这样凉爽的细雨中带起一股的气流,其中威力可想而知。
男人靠在巨大妖刀刀身之上,姿态慵懒却神骄傲,眼神之中甚至划过不易察觉的杀戮与血腥:“雇佣兵团七人队的首领,蛮骨。”
十日偏头看他,忽而拍手道:“好!好!不错!作为人类,这般的气势的确少见,不过……”他一眯眼,黑瞳中流光涌动,却是风情无限:“还从来没有人敢把我当所有物一般强要!”
他话音一落,身体如弓弹射而出,简简单单五指一并,手如利刃朝蛮骨当胸刺出——
一直盯着十日的蛮骨黑眸精光一闪,脚在地上一蹬,已急速后退,妖刀蛮龙顺势拔出,嗡的一声,巨大如人,在他手中却是轻松若常。
他后退速度极快,快到连那细细的雨丝打在脸上都已如针刺,带出点点红痕。
然而,只听嘶的一声,他胸口衣裘上撒然破了一个寸许的口子,即使半点血迹也无,蛮骨心中已嗽然一惊。
七人队,当初便是叱诧风云一般的雇佣兵团。说是雇佣兵,其实,与强盗无异。不论是雇主,还是什么,只要他们想要的,便没有不敢下手的。这样的他们,在这个战与血的时代,肆意行走,如风。
只是,却招来了众多大名的恐惧和憎恶。
七个人,如何强大也终究是人,如何抵挡得住数千人的围攻?
他只记得,最后力竭之时,满身红,粘稠到无法流动,虽然遗憾,却也畅快,只是,那箭射来胸口之时,那个陪他到最后的人却死在了他的面前,只留下一句蛮骨大哥……
他曾说,只要他在,便会让七人队活下去,可是,他却死在了最后,尽管,相差不过一瞬。
蛮骨心思一晃,耳边忽然一阵温热,只堪堪听到两字“不错”,腰侧已经一痛,手中蛮龙顺着生死之间历练出来的敏锐狠狠斜后一斩,只觉巨大力道袭来,人已被重重的踢了出去,在地上滑出一条巨大的土坑,又砰的一声撞在那墓碑之上,七人队,这令多少人战栗胆寒的三个字顿时化作碎块。
腰侧仿佛凹进去了少许,恐怕连骨头都已经碎了,蛮骨刚一张口便是一口血沫顺着地面的积水流走,手中蛮龙打了几个旋儿摔了出去,沉吟良久。
再抬眼,只看到一双的双足沾了少许的泥土停在自己眼前。
蛮骨连声咳嗽,浓稠的并非鲜红的血顿时染红了蓝纹白底的袍子,只有那双深黑的眼睛,依然灿然若星。
曾经,七人队也不过是乱世之中的七个孩子,桀骜不驯,只求肆意一瞬,从未在意下一刻会否死去。
只是,当七个人握手一起,当他们叫他蛮骨大哥,他便说过,只要他在,七人队便在。
那时死去,已是畅快之极。
杀人之人,人恒杀之。
七人队,连死也是肆意的,肆意妄为到从不后悔。
只是,他却活了过来,所噎…七人队,终将再现!还有……那个最后在他怀中仰头唤他蛮骨大哥的人……
蛮骨仰头一笑,露出一排的牙齿,齿缝之间,犹带血,那般的笑容即使在黑细雨之中也亮得晃人眼:“只要我一天不死,我必要得到你!”
杀生丸上前两步,忽然在十日腰上重重一揽,十日轻呼一声,脚尖离地,撞入他的胸口。
高贵的西国殿下冷冷俯视着那伸脚伸手瘫在地上却一脸灿烂笑容的男人,冷冷吐出两个字:“卑贱的人类。”
十日回手揽住杀生丸的脖子,仰头在杀生丸嘴角一啃,留下一个牙印,这才舔舔嘴角回首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话未说完,已感觉到腰上一紧,耳边更是一声冷哼。
躺在地上的男人一抹嘴角的血迹,黑的眼睛明亮如同星子。
他头一扬,身后发辫一甩,握拳朝天,对着漫天的雨丝大声道:“因为……我要他们活过来!七人队!敢屠杀我们七人队!总有一天要叫那些人付出代价!”
那一刻,这个男人即使满身泥污,却意气风发气势凛冽,如同出鞘之剑。
十日眼睛一亮,偏头一想:“好,我帮你。你想我如何做?”
年华如斯 再见七人队
再见七人队
躺在地上的男人猛然转过头来,愣愣的看了十日半晌,忽然闭了眼,很轻很轻的说了一声:“啊,谢谢。”
雨水顺着他的脸滑进脖子,十日不知道,那个强盗一般的男人有没于这漫天的雨水中流着别人炕到的泪。
十日扒开坍塌的坟墓,挖出六具白骨,居然有一具还巨大如车,害得十日抽动着眼角踢了浑身破烂不堪的男人一下,斜着眼睛道:“喂,你确定这是人不是妖怪呀啥的?”
蛮骨哼了一声,将歼白骨一一摆好,浑身血迹的男人依此扫过六具白骨,却是一瞬间目光深沉如海。
手中蛮龙兜了个圈子大咧咧的扛在肩上,他一身狼狈,撒而狷介大笑道:“你认为这个世界,妖怪与人有什么区别?人,或许比妖怪更嗜血。”
十日猛竖大拇指,啧啧道:“高!话说,你读过书吗?”
狷介狂放的笑声戛然而止,蛮骨眼角抽动嘁了一声撇过头去不予作答,唯有杀生丸,在两人背后冷冷出声:“要做什么就快点。”
十日这才吐吐舌头,豪放的挽了袖子,撒然转头过去望着蛮骨道:“话说,我到底要做什么?”
蛮骨一愣,终于恨得咬牙,却诸多顾忌,且不说打不过这个无赖,而且还等着他救……他,终于仰着头认真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能活过来应该是因为你的缘故,我一醒来就知道,你的身上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十日垂眸深思,只得道:“既然如此,我也只能试上一试,能不能让他们活过来,我也不能保证。只是,这世上,从来没有凭空而现的获取,要他们活过来,必须耗费庞大的力量,若是能献祭力量强大的妖怪之血,大概就能成功了。”
蛮骨一听,立刻回头看向杀生丸,杀生丸却轻瞄他一眼,眼角尽是蔑视,转身便离开了。
白衣红裘消失在漫天的雨丝中。
十日垫了脚,拍了拍蛮骨的肩膀感慨道:“杀生丸不杀你你就该烧高了,还想取他的妖怪之血,你还不如乞求天下太平来得容易。算了,好歹我也是半妖,虽然比不上杀生丸,可是,聊胜于无,我便吃点亏,奉献完力气再奉献身体好了。”
他一脸大无畏的牺牲模样,蛮骨却是额角跳动,死活不能从他的伟大精神中衍生出一点儿救命之恩的感激涕零来,只得咬牙切齿一般挤出一个谢字。
十日慷慨摆手,两手指尖顺势交叉各在手臂上一划,两条血口子顿时从手肘一直拉到掌心。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蛮骨只觉那滴答滴答的声音蓦然在雨水的哗啦声中清晰可闻,不抬头向十日看去,却见他脸上的神已是一片肃然,仿佛俯瞰整个大地的天上之人一般,带着一点慈悲,更多的却是一种骄傲。
十日双臂一抬,手臂在空中划出几个诡异的图形,臂上鲜血淙淙,随着他的动作弹射而出,竟然悬浮于半空之中缓缓流动,最终越来越快,组成一个又一个血红的咒阵。
四周的雨水仿佛被巨大的引力所吸,铺天盖地一般朝那个黑发黑眸的少年汹涌而去,却又膜拜在他的脚下,急速旋转,而后形成巨大的水球将他与六具白骨包裹其中,缓缓托升。
那个少年仅仅是站在那里,双臂轻扬,却舞出了无与伦比的舞蹈,隔着晃动的水墙仿若踏水而歌。
殷红的血阵猛然炸开,融入清澈泛蓝的水中,化作血脉经络。一丝一丝的水流涓涓附着在白骨之上,化作血肉。
直到那黑发黑眸的少年从半空跌落,被不知何时而来的杀生丸揽在怀中,蛮骨都还回不过神来。
死而复生者,都为假象。不过凭借一丝怨念或执着,流连世间不肯离去,最终,依然不得不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轮回之道,到底是不可逆的。
然而,这样的起生死,肉白骨,又是何等的境界?
蛮骨只觉呼吸所滞而不得语,直到一声熟悉的“蛮骨大哥”猛然响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蛮骨,竟是身子一震,眼眶发酸,只猛然抬头,大声的应了:“啊。”
胡绿的胡桃叶子,浅紫的艺伶和服,淡灰的围巾,还有那永远明亮的绿松石发簪。
忽然便想起当初死亡的最后,他扑到自己怀里为自己挡住了当胸而来的箭时,孩子气的瘪嘴的模样。
那时,他说:“真是讨厌呀,明明人家想要活到最后的。让蛮骨大哥看到人家死去的样子,好丢脸的呀!”
而现在,他扯着被雨水淋湿的围巾欣喜的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大叫:“啊,蛮骨大哥!”然后挠着脑袋,皱着眉头,掰着指头:“一、二、三、四、五,哇,我们五个人都还在呀!”
旁边的炼骨一头黑线的敲他脑袋:“笨蛋!看清楚了,哪里是五个,是七个呀!”
而他则如同往常一般,苦着脸,来来回回的伸出手指再缩回去,再伸出来,再缩回去。
真好,都还在,都回来了,七人队。
“有句话叫‘秋水为神玉为骨’,土为大地之母,水则天下万物的根本,因此我用水为他们造就了新的身体。但是,六道轮回,绝非这样简单便可以打破的,这样的身体自然无法完整,你们必须要不断的用强大的力量来填充自己才行。”
蛮骨回过头去,看到十日被杀生丸抱在怀里,脸苍白若纸,唇更是惨白,就连那双黑眸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巨大若人的蛮龙一挥,扛在肩上。
蛮骨慨然而笑,黑瞳之中灼灼璀璨:“哈,七人队本来就是无恶不作的,杀戮与血,本来就求之不得。”
那边,蛇骨终于放弃了他从来就不擅长的数数,上蹿下跳的朝他挥手,一个劲儿的叫:“蛮骨大哥!蛮骨大哥!呀,我们没死呀?”
生死之间,这个乱世之中,谁去计较?只要肆意妄为便好。所以,即使明知道已经死过一次,他们却亦然无所谓。
蛮骨大步朝自己的伙伴走去,只背对十日,挥了挥手,朗声道:“喂,那个……我们七人队欠你一个人情。”
如此大恩,他只这么一句,可是,这般肆意妄为杀伐抢掠的强盗般的男子,这却是他第一次做下的承诺,也是……一生的承诺。
这个男人,不理世俗,却是……一诺千金。
十日看着他走过七人众,理所当然的走在前头,身后六人跟随,忽然道:“杀生丸,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