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阴公既来了,萧秋水绝非其之敌。
古深禅师反手一带,萧秋水却未被带动。
这点连古深都觉得很讶异:
——但来不及讶异,萧秋水己返身出掌。
萧秋水出掌的刹那,只觉阴影一闪,他的掌就向那阴影拍去。
那阴影接过他那一掌,忽然飘过了对岸。
然后桥墩中断,轰然一声,全都落到水里去了。
萧秋水和古深禅师也双双飘回了岸边。
这时他们就听到咳嗽声,一声,又一声,很轻,不过咳的人,好像是一面咳,一面还吐着东西,良久,那人阴声细气,还挟着一点点喘息道。
“好掌力,好内功。”
曲剑池大步踏前,刚才他一直还没有出手,此刻他眯起来的眼睛似已完全出鞘的剑锋:
“‘鬼王’阴公?”
大火烧亮了一条江。
在熊熊的火光中,确有一阴灰灰的“东西”,拿着一张白手巾,在揩抹他的嘴。
与其说那是“嘴”,不如说是一张鲜红红的东西,就像溃烂的伤口那儿溢出来一般的东西,但那手中却十分雪白。
那“人”吐出来的东西却似熬炖过后的青草药,不过味道恶臭。
古深禅师向萧秋水低声道:“你内功好,交手时,不必靠近,以掌力摧之。”
萧秋水还来不及点头,只见火光之中,赤炽炽的烧出了一个人。
一个光头的发亮的人。
萧秋水认识他。
这人绝不是什么少林和尚,而是权力帮中,“八大天王”里的“火王”祖金殿。
祖金殿冷笑道:“你知道这些人都是怎样死的?——”
萧秋水他们都没有问。他们都知道“火王”既然先问,便一定会说下去。
祖金殿果然说了下去,“昆仑、莫干、灵台、宝华、阳羡、马迹、雁荡七派精英,今日之所以会聚集这里,只为一件事。”
“火王”鬼公吃吃笑道:“倒绝不是为救浣花剑派,岳太夫人不在剑庐,也没有落在我们的手里。”
祖金殿也嘿嘿笑道:“他们也并非为岳老夫人,只是在她手上,有一令牌,就是‘天下英雄令’。”
“火王”祖金殿又嘿嘿干笑两声,接道:“所以他们都赶来,要把这面令牌‘抢救’回去……”
萧秋水眼睛亮了。他明白了。
岳太夫人就是岳飞的母亲。
岳飞的赫赫功业,天下皆知。
天下英雄,因受感于岳飞,故十六大门派,以及三十二奇帮杂派,都献血矢誓,奉“天下英雄令”牌于岳飞,愿随时听其调动、驱使。
岳飞奇功盖世,由始至终,没有动用“天下英雄令”,他是至孝的人,故把这面令牌,交予义母,以防万一时,义母可用令牌来庇护。
岳太夫人秉性刚烈,也没有使用这使天下好汉称臣的令牌,她只潜身于萧家;据她的近身护卫张临意的判断,以浣花剑派的潜力,反而在一般门派之上。
可是因为辛虎丘的通风报讯,权力帮知晓了岳老夫人身在剑庐。所以出动那么强的主力攻浣花,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夺得令牌,以及擒住岳太夫人,牵制岳飞。
这一小小的令牌,在曾于神前献血宣誓,生死相护的天下英豪来说,却是件强取硬夺也要争回的要命事物。
可是现在令脾呢?
岳太夫人呢?
阵前紧急,狄大将军勇奋杀敌——怎能让岳太夫人生死不知?
想到这里,萧秋水心如同那焚烧的江水,沸腾不已!
“鬼王”阴公咕咕笑道:“所以嘛,这些所谓武林高手,一个一个,全都死了……”
古深禅师冷笑道:“不过你们也没有得到‘天下英雄令’。”
“鬼王”阴公道:“哦?”
古深禅师道:“若‘天下英雄令’已到手,这些英雄豪杰,便为你们所用,不必尽数杀光……”
萧秋水的眼睛也亮了:“你们既未获‘天下英雄令’,就等于说剑庐还有人活着……”
——岳大夫人活着,萧家的人便也有可能活着。
——可是究竟是谁把岳太夫人手中有“天下英雄令”并避位于浣花剑派消息通知各门各派的呢?
——必定有一个可以让各门各派皆为取信的人,透露岳太夫人在剑庐,方能致使各路高手赶来抢救。
——权力帮就算夺不到“天下英雄令”,也可在此处守株待兔,歼灭来援的豪杰。
——所以攻打浣花剑派只是一个幌子,权力帮之所以花十七天没有攻下剑庐,也只是一个幌子,连让萧秋水等逃出去,好召集天下英雄赶赴,也只是这幌子中的虚招。
然后权力帮便在各路英雄赶援浣花剑派时,加紧摧毁浣花的兵力,再张开一面大网,把赶来的人一网打尽。
——萧秋水到桂林分局,本来就要通知浣花被围、岳太夫人受困的事,可是萧秋水并没有去成。
他阴差阳错,被屈寒山打下山崖,反而遇见梁斗,到了丹霞,转了一个大圈子,再回到成都来。
——那么是谁通知桂林分局的呢?
当然是在漓江上险死还生的唐方那一干弟兄侠士们。
——那又是谁通知各门各派来援浣花的呢?
“鬼王”阴公的话,等于替萧秋水解决了这心里的疑问:
“你二哥萧开雁,替我们找齐了十四大门派的人,孟相逢、邓玉平等,又替我们找来了少林、武当,加上你们这一班人,倒省得我们一座又一座山头,一处又一处帮派,分头去打……”
萧秋水目瞳收缩,道:“我二哥呢?”
“鬼王”阴笑道:“你问他么?”他用手指了指,正是“丰都城”三个字。
萧秋水怒意顿生,叱道,“我大哥呢?!”
“鬼王”暴笑如夜枭。
萧秋水双拳紧握,正要走过去。
古深禅师低声地道:“单凭“鬼王’和‘火王’,还杀不了九派十五大高手,千万不要意气用事,他们必定有更大的实力隐伏。”
曲剑他也疾道,“还有四派高手不在此地,嵩山少林和武当实力未至,我们要留得青山在……”
就在这时,他的脸色忽然奇异地歪曲了。
这种歪曲,连他自己也不晓得。
曲剑他站在曲家姊妹的身后,为的是替这两个涉世未深女孩子断后。
萧秋水、古深大师站在桥墩处,杜月山心急,也紧贴他们身后。
雾很浓,仿佛还有一种淡淡的死气。
萧秋水等所站之处较高,从上面看下来,曲剑池的脸色在雾色中变得无限的幽诡、可怕,
更可怖的是曲剑池本身似不知道。
当他知道时,喉管里已发不出声音了。
他倒了下去。
古深喝道,“毒雾!过河!”
他僧袍翻飞,双掌飞旋,当先提气,飞跃浣花溪!
萧秋水闪电般抄起曲暮霜,杜月山迅速抓起曲抿描,也飞渡河水。
古深禅师是要开路,他知道“火王”与“鬼王”必然不会放过这攻击的好机会。
“火王”和“鬼王”果然不放过。
这场战役快、而短促,当杜月山和萧秋水救得曲家姊妹到岸时,古深大师的生命,已离开了他的躯壳。
古深大师幼年在少林学艺,成年之后,自创“仙人指”,他初出少林的时候,达摩堂、戒律院、木人巷、三十六房的人,都拦他不住,内功修为,已是一绝。
他飞过对岸时,特别注意的是“鬼王”。
他跟“鬼王”对过一掌,“鬼王”阴柔彻骨的“寒冰掌”恰好就是他“仙人指”的克星。
但他的“仙人指”也正好可以罩得住“寒冰掌”。
所谓“道长一尺,魔高一丈”,就在于谁高谁低的问题。
他决定先硬拼“鬼王”一双掌刀,再硬闯“火王”的火攻,等到杜月山和萧秋水一到,局面至少可以稳下来。
至于这边的布满剧毒,是稍留不得的。
他飞过来时,果然与“鬼王”对了一掌。
这一掌不分胜负。
但他人在半空,无处着力,便吃了亏。
“火王”的火,却不是向他打来。
那火团卷向杜月山,古深大师却藉“鬼王”的掌力,扑了过去,双袖一卷,把火团一送,卷飞到对岸去。
然后他再提一口气,身形忽然一摆,像鱼在激流中一摆尾,又游到另一个方向一般,连他自己都对这一招轻身功夫很满意。
就在这时,忽然剑光一闪。
他没有料到此时有剑,而且是如此快剑!
如此厉剑!
萧秋水等脚尖沾地,即回头看:
这时古深大师已变成了两片——
被一剑劈开的两片,仍带着血、肠、脏……飞落到彼岸来。
然后古深大师就倒了下去。
分两片倒在岸边。
两片身子、两只瞪得老大的眼珠。
古深死不瞑目。
这是何等的一把魔剑。
而这持剑的人真使萧秋水目毗欲裂:
屈寒山!
又是“剑王”!
又见剑王。
古深还未及发出他的“仙人指”,便死在浣花的溪边。
这浣花的流水,今日所流的却是血。
萧秋水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他忽然了解这些武林高手是怎么死的了:这八大天王在这儿,暗杀、狙杀、毒杀,配合无间,就算这些帮派的宗主,武功比古深禅师还高,也没有用,一样会遭了这些人的毒手、暗算。
这时他看到对岸的土地上,冒出了个人头。
笑嘻嘻的人头。
“药王”莫非冤。
第五章断了的手和平凡的刀
莫非冤“呼噜”一声跳上来问:“我的‘烟雨蒙蒙,怎样?”
杜月山瞪眼怒道:“你还有什么花样,快使出来!”
莫非冤笑道:“那就看你要哪一件了。我还有‘春寒料峭’、‘秋色连波’、‘夏日炎炎’、‘雪花片片’等等,你要挑哪一样?”
杜月山又想冲过去,但他忽然看到一件事物,就强把冲动忍住,道:“你们仗人多、施暗算,算什么英雄好汉?!”
莫非冤淡淡笑道:“想当年,你们所谓白道中人,十六大派,与我们权力帮联合围攻燕狂徒,却不说以多欺寡吗?”他笑笑又道:
“何况敌我相抗,生死相搏,能赢就好,还计较什么江湖规矩。”
祖金殿亮着秃头笑道:“若说人多,你们来了六个人,我们四个,究竟是准多谁少?”
阴公冷笑:“所以你们今日死在此地,认命就是了。”
杜月山只觉手心冒汗,今日的场面,确已无生机。
莫非冤阴阴一笑道:“你们既不过来,我可要过去了。”
这句话听似恐吓杜月山等人的,其实却是说予“鬼王”、“剑王”、“火王”等听的:
他过来,其他三王替他护法,然后一并解决这儿人再说。
祖金殿等当然知道。
自然活着的五个敌手,除杜月山外,其他都是可以轻易解决的。
所以他们的主要目标就是杜月山。
他们三人一起冲过去,可以坚信分开来时杜月山就是个死人。
就凭那三个“小伙子”是抵挡不了莫非冤的。
杜月山的“檬江剑法”,与屈寒山齐名,但武功尚逊屈寒山一筹。加上火王与鬼王,杜月山的确抵挡不住。
可是他们错了。
还有萧秋水。
萧秋水猛然发出两道掌力。
一道打剑王,一道打火王。
剑王一剑劈向掌风,却一个斤斗,被震飞落于对岸。
火土身匕焰芒为之一灭,气息也为之一窒,“呼”地一声,斜飞八尺,惊骇无已。
他们做梦都想不到这“小伙子”的掌力会那么高。
萧秋水逼退剑王与火王,鬼王就一时攻杜月山不下。
就在这时,莫非冤如一缕烟,掠了过来。
突然之间,忽来了一道剑风。
剑势快得可怕,快得不可思议,而且是从后攻来的!
莫非冤心中一凛,长天拔起,剑锋也冲天追去!
莫非冤半空翻身,赫然看见曲剑池!
曲剑他的剑己逼近他的咽喉,只见剑尖一线,剑身奇阔,莫非冤身经奇*书*电&子^书百战,应变奇速,居然在此时此刻,猛吸气,一缩身,往后疾退!
只要他退掠到对岸,他相信火王等必能替他解这个危!
但他忽然发现他胸前“突突”二声,凸出了两枚带血的剑尖。
他顿在半空,片刻才想得出自己的背心已被剑尖穿过,就在这时,曲剑他的剑尖也到了他的咽喉,“噗”地刺入,“嗤”地对穿出来!
然后二人一齐收剑,莫非冤带着至死不信的神情,“花”地直挺挺跌落河中。
浣花溪中,又多了一挺死尸。
只不过,这尸首的魂魄决不会受已逝的浣花同道的欢迎。
抽剑的人,曲剑池飘然落身对岸。
这边出剑的,也飞身退落在此岸,赫然竟是曲暮霜与曲抿描。
三人对岸而立,手上剑气一片苍寒。
他们手中的剑尖的一截,却染有血。
“药王”莫非冤的血。
剑工、鬼王、火王都住了手。
他们看着水中药王的尸体,似有些失望,有些愤怒,又有些悲伤。
他们本是在一起的人,为一个团体、一个理想而献身,忽然少了一人,他们心里一定有很多感受。
不过他们都没有说出来,只是静静地看着。
然后屈寒山慢慢地抬头,望向对岸持剑的曲剑池,两入目光相遇,就像剑锋交击,溅起一串垦花:
“好剑。”
对岸的人道:“剑好。”
屈寒山道:“漱玉神剑?”
对岸的人道:“漱玉神剑。”
屈寒山道:“你不是曲剑池?”
对岸的人道,“我不是。”
曲剑池居然不是曲剑池,那么谁才是曲剑池?
那人笑笑道:“曲剑池不在这里。”
屈寒山目光如电,迅疾一巡,道,“那就是了。”
那人笑问:“是什么?”
屈寒山道:“昔日与‘阴阳神剑’张临意、‘掌上名剑’萧东广井称‘神州三剑’的,还有一人,”
屈寒山一字一句地道:
“你就是‘四指快剑’齐公子!”
那人笑而反问:“你说呢?”
屈寒山瞳孔收缩,:道:“除了‘四指神剑’,又有谁能用四只手指,使出如此快剑!”
那人拊掌叹道:“剑王果然好眼光。”
那人又叹道:“可惜我已不是昔日年轻时,叱咤武林的齐公子了。”
屈寒山目光闪动:“齐因明当年一把快剑,与海南剑派老掌门高老宋决战于柳州,那一战据说是天下快剑的经典巨战,可惜在下并未亲睹拜赏。”
齐公子纠正道:“不是快剑,而是剑。”
屈寒山笑道:“是剑。齐公子当年风流倜傥,名满天下,可惜在下出道已晚,未能向前辈讨教,今天……”
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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