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石嶙峋，荒芜着，只有杂草喜欢生长在这里。一只蟋蟀在草丛中唱着欢快的歌，吱吱的响个不停；风，淡淡的吹过，感觉有点微冷。这个世界那么空荡荡的，白云和天空都好像被迫分离。景色没有改变，改变的是什么？
孙悟空很想找一个答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孙悟空在空中不停地飞着，直到看见一片大海。
蔚蓝色的大海一望无际，平静的可怕。黑沉的海平线是时间与时间的分隔，像极了一个悲伤的音调。没有太阳，眼前也没有那么昏暗。孙悟空仿佛听见群猴在林间欢乐的叫嚷，又恍惚听见天界战车轰鸣的声响；仿佛看见枝头挂满累累硕果，又恍惚看见满山的焦黑色的土壤；仿佛嗅到空气中的清新，又恍惚嗅到那刺鼻的血腥。头不可抑止的痛了起来。
“是梦，终究会醒来。”孙悟空心底无故的跳出这么一句话。
“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在这寂静的天地间想起。背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块巨石孤独地屹立，横亘在天地之间。
孙悟空感觉有人轻拍一下自己的肩膀，猛地跳开，赶忙唤出如意金箍棒，眼神警惕地看着眼前地老道士。全身的气力随时准备爆发，紧张兮兮地说，“你是谁？”
“我是谁？你不记得了吗？”老道士苍白的头发下眼神满是沧桑与无奈，破旧的道服褪去了原本的青色，神色中难掩一丝悲伤的说。
孙悟空眼睛瞪的大大，有点熟悉，更多的是一种陌生。眼神无辜，茫然，痛苦，手里的金箍棒松了又紧握，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究竟是谁？”
“你还记得你的梦想吗？我要这天···”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孙悟空好像又回到从前的那个猴子了，坚决地语气没有一丝改变。可是，老道士的眼中悲伤更加浓厚，满是皱纹的手颤抖着。
“为什么你还记得？忘了，你便快乐了。为什么你始终忘不了？”
“因为我是孙悟空！于五百年的光阴中，我只是看见了，便记住了。”
“想起，你会死的。那是宿命，我们无论怎样都无能为力。”
“哈哈···”孙悟空张狂的笑了起来，“纵然前面是一座悬崖，我宁愿跳崖求生，也不愿走回头的路。因为即使我跳崖，活下来的可能也是百分之一百。我就是死，也不认输。”
“因为你是神仙，即使跳华山断崖，你也不会死。”
“神仙？什么狗屁神仙。”孙悟空不屑的说。
“无尽岁月之前，这个世界是没有神仙的，有的只是一群无忧无虑的精灵。但是后来这个世界出现了人。人是有欲望的，他们懂善恶，也不懂。他们按照着自己地意愿活着，一部分顺应天道，一部分则不甘被这个世界束缚。争执，争论，争斗，历史就这样向前着。直到双方谁也无法容忍谁，战斗开始了。失败的一方被称为妖魔，而胜利的一方则成了神仙。而你孙悟空，只要不把自己当成妖怪，谁敢把你当成妖怪呢？这个世界本就没有错与对，时间长河上有的只是失败者的屈辱，以及成功者的光辉。当你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你就解脱了，你看惯了风云变幻，看惯了沧海桑田，只是还不习惯这个世界的虚伪。当爱已成往事，记忆成了云烟，你看见的，你真的记住了吗？”
“我记得，我都记得，只是习惯性的忘记了。”
“忘记的，都不存在了；只是你想起的时候，你能打败它吗？孙悟空，你真的还是当年那个战无不胜的齐天大圣吗？时间已经改变了很多事，连我都不相信了。”
“既然已经想起，那么有些事我不得不去做。只是我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叫你一声，‘师父’。很久之前，我不能；很久之后，我还是不能。我还是没有一丝改变，即使过了五百年。是谁的目光魂牵梦绕？是谁的身影如此的熟悉而又陌生？是谁在我心底留下如此巨大的伤疤？我会去把它找回来，把忘记的找回来。不去问为什么，只是因为我不喜欢这个世界。”
“天地再大，也难容你心。也罢，你去吧！”菩提祖师闭着眼，不忍再看孙悟空，挥挥手，转身离去，“没有了紧箍咒，你就自由了吗？找不到界限，你终究还会失败。天大地大，何处是归处？前世今生，轮回多悲苦。笑也罢，哭也罢，只是梦一场。也许大概是，尽皆可能不。看世间，俗不可耐；望天穹，浮云若梦。只道是：转头已成空。”
孙悟空看着菩提祖师慢慢地消失在视野中，呢喃着，“我懂得···我这么痛苦，又怎会不明白痛苦呢？”
12
流沙河
头发凌乱，衣衫褴褛的沙和尚仍旧在等待着。时间过去了很久，他的姿势没有任何改变。风放肆拼命的吹，流水啦啦的向着远方奔驰着。看不见的除了遥远，还有内心；看见的除了蓝天，还有一个简单的愿望。眼神深情地看着天空，那是一种欣赏的目光。只是看到了一团七彩的云朵，顿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恐慌了一阵。
“跟着我走吧。”孙悟空伸手抓住沙和尚的手臂，沙和尚努力挣扎了几下，便放弃了。
“我有罪，我不能走。”沙和尚语气丝毫不妥协的说。
“你真的有罪吗？琉璃盏真的是你打碎的吗？”孙悟空反问道。
“不，”沙和尚怒吼了一声，“你已经毁了我一次，还想在毁我一次吗？我··不···走！”
“真的不走？”孙悟空说完扬了扬金箍棒，语气玩味道。
沙和尚脸色狰狞，眼睛隐约可见几条血丝。痛苦，迷茫，恐慌，表情很是怪异。
“你若不去，你便永远这么痛苦！”孙悟空静静地看着，面无表情地说，“曾经那些事，真的是我的错。我以为这个世界可以没有压迫，没有束缚，没有秩序，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快乐的生活。可惜我错了，也连累了你。所有的错都应该由我来承担。对不起。”
沙和尚怔怔地看着孙悟空，眼角不自觉地溢出了泪水，“我以为等待终究会有结果，所以我一直都在等待，甚至我连自己在等待什么都不知道。我看着天空就会想起曾经在天界的美好日子。人都说，记忆是美好的，连猪八戒也放不下。如是我想，等待本就没有意义；一天那么短暂，五百年也就那么漫长。我现在走了，我还是会回来的。既然这就是我的宿命，我又何必走呢？”
“请相信那不是你的宿命，那只是你的选择。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无能为力，而是我们不愿改变。不走，是吗？”孙悟空盯着沙和尚，语气森冷。
沙和尚苦笑，摇了摇头，“即使是死，我也不愿离开！仿佛依稀中又看见那个场景，整个天地为你颤抖。呵呵···只是我不希望在看见血，不希望在看见···”
“你以为俺老孙不敢杀你吗？”
“你有什么不敢呢？”
“死，是一种解脱。俺老孙既知道你的痛苦，便不能不杀你。”
“哈哈···死有什么可怕的，就怕你生不如死。大师兄，西游的历史还没有结束，一路保重。”
“俺老孙再问你一次，到底愿不愿意走？不走，我真的会杀了你。”
“如果你还会看见师父，那么替我向他问声好，告诉他我下辈子，死也不会在做神仙。大师兄，你看天边的云霞多美；你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孙悟空猛地心一痛，好像心突然被啃食了一块，无声也无息。
沙和尚怜悯地看着孙悟空，说不出的悲哀，“那么难忘的事，你居然忘了。你究竟还有什么？是一无所有还是什么都没有剩下？”
“俺老孙本来什么也没有，现在只是多了一个心眼，也终于明白原来人也不好做。纵然我可以飞天遁地，也难以明白人心。世界就这么大，不止只有人才会孤单寂寞。”
孙悟空说完，一跃而起，灰白色的天空印刻着一张满是沧桑的脸。
“来吧！”
“好，”沙和尚抄出自己的月牙铲向孙悟空铲去，孙悟空举棒相迎。砰砰铛铛，几声之后，沙和尚就被打倒在地。沙和尚爬起继续战斗，直到最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爬都爬不起来了。
他只是笑着，苦涩的笑着，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金箍棒，闭上了眼睛。
血滴四溢，破旧的衣服化成点点碎片落下。然后，缓缓地倒下。水，一直流淌着，没有停止。
孙悟空把沙和尚埋起来之后，给他立了一块碑，碑上刻着“一个自我放逐的人”。望着天空，云淡风轻的说，“给你立碑，只是希望有人能够记得你更久一些。”
或许，有人会给他写一个墓志铭，“有时，为了听到雨声背后的音乐，大家都沉默着，什么也没说。这是你失败的地方，因为你已经放弃，所以你的结局很糟。”
13
孙悟空看着这件破旧的茅草屋，里面基本上什么也没有。阴暗潮湿的地面，四处漏风的墙壁，一张破旧的土炕。可偏偏有一个人，确切地说，有一头猪躺在上面呼呼大睡，好不安稳。猪八戒肥大的耳朵不停地在颤动着，斗大的肚子一伸一缩，熟睡的鼾声此起彼伏。孙悟空看了很久，也等了很久。他没有一丁点不耐烦，眼神安详，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他的记性一向不好，师父说他老师忘记东西。走远了，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你来了。”猪八戒从熟睡中醒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伸了伸懒腰，不忘补充说道。
孙悟空从记忆中悠悠醒来，眼睛忘了不忘猪八戒一眼，“俺老孙想起一些事情，所以就来了。你猪八戒，还是这副猪样怎么一点都没变。”
“我老猪为什么要改变？我老猪吃的好，睡的好，神仙管不着，多逍遥啊。你这只死猴子不是去找什么界限了吗？怎么有空来看我老猪？莫非是想我老猪了吧。哈哈···”猪八戒嚣张地笑着，眼睛里满是讽刺。
“俺老孙本来是想杀你的，看你活的这么好，我突然不想杀你了。”孙悟空调侃地说，“猪八戒，只是一头猪，不适合做神仙，也不适合做人。他总是忘了他应该做什么，他知道睡与吃！”
“我突然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孙悟空，孙悟空有这么伤感的时候吗？哈哈···”猪八戒语气丝毫没有改变，连神态都有些偏执，“你孙悟空不也不是人吗？”
“俺老孙生来就是一只猴子，怎么着？你不服气？”
“哈哈···俺老猪怎会跟一只猴子一般见识，那多么没水平。要是让沙和尚看到，他非嘲笑我不可。嗬，我怎会让比我还笨的神仙看不起呢？”
“沙和尚已经死了。”孙悟空面无表情的说，猴子的脸通常是看不出表情，因为猴子脸上的毛发太多了。
“是你杀的？”猪八戒突然停止了大笑，目光深肃的看着孙悟空，“也好，死了一了百了。”
“你想死吗？”孙悟空冒出这么一句，语气平常的不能在平常不过了。
昏暗的屋子空气好像突然凝结，渐渐地有几丝光线从四处潜了进来。那两张熟悉的面孔依然没有改变。
“你不要忘了你只是一只猴子，我也不会忘记我是一头猪；这样我们都不会痛苦。不要忘记，因为即使忘记，也不见得是好。再美的星空，没有了月，我总感觉少了那么一点韵味。月如此让我迷恋。我不想死，因为死了，我也不会忘记。我不是你，孙悟空！”
孙悟空沉默不语，眼前的光线并没有明亮多少。那些细菌的生死，你的眼睛又怎会看到呢？
“世界只是这样，宿命总不是我们预期到的，世事也只是这样。那永恒的，不是生命的繁华，不是有限光阴中纷纷扰扰的聚离悲喜；那永恒的，是如天地般变化不停却又曾不改变的心。深不见底还是底不可见？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记忆，都只是过往云烟。”猪八戒呢喃着说，好似对着自己深情的恋人在轻轻诉说。
孙悟空表情阴晴不定，时而愤怒，时而迷茫，整个眼眸里好像下起了大雾，看不清，朦胧一片。如果那只是梦有多好，醒来就可以忘记。
“也许，西天不是一个地方，只是一朵绽放的花朵，不然我们又怎么会知道西天的美好？也许，西天只是一粒沙子，我们拼命寻找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它就在脚下。但是西天究竟在哪呢？金蝉子不知道，唐僧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一直在寻找，而我则觉得苦苦寻找是不值得的。我宁愿把自己当成一头猪，只是习惯活在记忆中，活在痛苦中。你孙悟空不同，你才是西行真正的主角！”猪八戒从未有过的严肃，只是空气中泛着黑暗模糊着那些清晰的画面。
过了许久，孙悟空抬起头，明亮的双眼，目光融进黑暗，“俺老孙的路，俺老孙自然会走下去。只是忘记了一些东西，怎么也想不起来。没有过去，也就没有未来，有的只是此生的虚无。俺老孙不怕天，不怕地，就算什么都没有也不怕！”
“那你还不走？你看天黑了，俺老猪又该睡觉了。”
“俺老孙去也！”
“要滚就滚，老是用这句···”猪八戒还没有说完，孙悟空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
黑暗中出了黑暗，还是黑暗；如果有光，也就有希望罢。
14
森林还是那片森林，孙悟空、猪八戒，唐僧，都曾经生活在这里。现在，只剩唐僧。但也从来了一个神仙抑或是妖怪，更大的可能是人。当然，也来了一个女子，她的名字叫伽平。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他们的故事却各不相同，但总有些事情是相似的。
“他要走了。”
“是。”
“果然一切都瞒不过师兄的法眼。”
“所有可能的因素交织在一起，那么也就没有了不可能的可能。离开是必然的，只是早晚的事。”
“真的没有其他选择吗？”
“人在抱怨命运不公的时候，总喜欢唉声叹气。可是，命运哪里不公呢？命运只是给了人一个相对高的起点，想要成功还得靠努力。但总有些付出再多的努力也会失败，那才是宿命。孙悟空就逃脱不了这样的宿命，这才是真正的不公。”
“如果这世间没有不公，我又何必救苦救难？如果这世间不需要神佛的怜悯，那么神佛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师兄，你究竟想为人做什么？你究竟是太清醒还是太糊涂？”
“我是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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