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咳嗽了一声,“不好意思,我们是肃家人。”
那青年瞅着她笑而不语,目光是掩饰不住的揶揄,唐妙便不睬他,问周掌柜要不要做这笔生意。周掌柜很感兴趣,说也好,就算自己花钱长见识,谁让他走南闯北多了,总是心存好奇呢!
唐妙笑了笑,便把自己有阵子看家具展、杂志、讲座等学来的知识卖弄了一番,可不管合理与否,只要能糊弄到他就好。
那青年见她小巧的一张脸,若是用扇子挡得话,只怕半开都不用,那尖尖的下巴皮肤白皙,被光线那么一照上头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风吹动她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与秀气的鼻梁相互映衬,端的是副福相,虽然不算绝色佳人,倒也是撩人心动。
一张樱桃小嘴不断地开合,声音清脆,虽然说话速度不慢,可也不让人生厌,反而像是一种享受般。他慢慢地眯了眼睛,手指轻轻地在圈椅上点着,和着唐妙抑扬顿挫的说话声,竟然打出了拍子。
唐妙古今中外地糅杂一通海侃,周掌柜连连点头,看了那青年一眼,“周公子,您也是我们老主顾,觉得唐小姐说的如何?”
那周公子呵呵一笑,细长的手掌在玫色桌面上一拍,赞道:“好,冲着唐小姐说的这么好,这柜子的钱我替他们出了,还搭送一对小炕橱!”
唐妙愣了下,高氏和唐文清更不可思议,简直是青天白日的掉金豆子了,他们本来被女儿侃得有点头晕,又听周公子这番话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唐妙忙道:“这倒不用,既然周公子这么大方,就替我们出一半,这柜子一共四两银子,我们出二两,小炕橱也不用的!”她觉得那对柜子就值二两银子,但是不能要别人送的东西,否则就是欠他人情,这家伙看着人模人样,像棵妖里妖道儿的桃花一样,越看越没好感!
柳生情愫
周公子见她如此,哈哈大笑,也同意了,让他们留地址送货,唐妙烦他,便说他们自己雇车拉货就好,不用人送。那周公子也不勉强,呵呵笑了笑。周掌柜人倒是好,悄悄跟唐妙一家说了,货呢他们还是送,而且地址他们也知道,是白石镇唐家堡唐举人家!
唐妙瞪了瞪眼,他们知道!那不是看耍猴一样看了半日?她心头恼火起来,既然他们知道,又肯送,那是再好不过!
父母跟着周掌柜看货付钱的时候,唐妙回头见那周公子正跟小伙计说什么,两人神态很是亲昵,不像对顾客的样子。那周公子似乎感觉到她的审视,笑微微地看过来,唐妙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扭头,然后假装走近去看其他的柜子,隐约听到那伙计笑着叫什么少东家!
唐妙感觉自己肚子立刻鼓起来了,简直要被气炸了,真是不出门不见光景,还有这样的人,他以为这是唱戏,还想试探他们?有什么好处!
她一生气,立刻不客气地上前,斥责道:“少东家,做人不能这么猥琐!”
周公子回头笑眯眯地看着她,“花花桃桃!没想到你长这么大了!”
唐妙怒目圆睁,哼了一声,他竟然认识她,还知道她叫花花桃桃!太可恶了!比薛维那小霸王还可恶!
她冷嗤了一声,“什么花花桃桃,花花桃桃是你叫的?”
周公子也不生气,声音和目光皆是水波里泡出来的,柔软中带着一丝性感,“只有你那个小男人能叫是吧!”说完哈哈笑起来。
唐妙怒了,没有犹豫,一脚踢出去,正踢在他的小腿上,疼得她脚都要断掉一般,然后满意地看着他抱着腿呻吟着蹲下去。
这时候高氏进来喊唐妙走了,她才气哼哼地跑出去。
高氏已经跟周掌柜问清楚去县学房舍的路,又再三交代了,然后请他们送家具,一家人又去拜访柳无暇。高氏寻思他们去柳无暇也没准备,晌饭只怕要忙活,也不知道他那里怎么样,去了之后又怕那孩子会不好意思,毕竟之前是少爷,比他们高不知道多少的身份,如今……她叹了口气,拿了钱去买了一只烧鸡,十几个大饼,一斤卤牛肉,又买了几个小菜,一包花生米,十几个咸鸭蛋。
唐妙惊悚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从前上集,因为饿她想要个包子吃母亲都不肯,这次来看柳无暇倒是富婆一样大买特买。萧瑟的秋风吹过来,唐妙缩了缩肩头,亲娘啊,我可是亲女儿,你怎么对柳无暇比对我好一万倍!
高氏见唐妙盯着那牛肉发呆以为她馋了,除非自己家有不必怎么花钱,高氏也很少给孩子买来吃,想她一个小丫头就特别懂事,如今大一点了个头却也不见蹿高,比那位秦小姐可矮了一截呢,寻思孩子受屈所以长不高,不禁有点难过,忙拿出一块小点的递给她,“饿了吧,吃块牛肉!”
唐妙眼泪汪汪地望着那块牛肉,摇了摇头笑道:“我不饿,等会吃吧。”
高氏叹了口气,又包好,上了车唐文清赶着骡子一路去了县学。县学的位置并不是很好找,离府衙很远,绕过去又走了一会,进了一条深深的巷子,灰墙黑瓦,走到尽头,视线豁然开朗。空地上立着一座高大的牌坊,对面是县学大大的匾额。
县学门前并没有人守卫,偶有儒衫方巾的学子走过,唐文清便上前打听,问柳无暇的住处。问了几个人都知道柳无暇却说不上来他住哪里,后来有个学子热心,说去看看他有没有在跟人辩论什么的。
唐妙看了看天色,因为进城早,在铺子里买柜子也没花太多时间,如今离正午还有很大一段时间,回头应该够时间让柳无暇带她出去转转,又不知道一年没见他怎么样了。去年那场大病让他形销骨立,病得气势全无,现在只怕瘦塌塌软绵绵的吧,想着有点叹息。
唐妙无聊地趴在车窗上等了两炷香功夫,眼睛一花看见一个穿青色儒衫身材修长挺拔的青年从门内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虽然急切步子却沉稳不见杂乱。待到跟前发现他比之前未见丰润却绝对不会瘦骨伶仃,如今个头越发见长,面上依然挂着淡淡温和的笑,没有半丝讥讽或者幽怨之态,整个人干净得像是三月暖暖的春水,没有一丝阴翳,绝对不会让人感觉他年纪轻轻便历尽坎坷。
看起来比之前更有气度,端的是君子如玉,优雅清方,她点了点头见他近前忙飞快地缩回去躲在车厢里想吓唬他。
到了近前柳无暇发现竟然是老唐家夫妇,顿时无比欢喜,一路上他还揣度到底是哪里的亲戚来看他,寻思可能是自己的舅舅,不曾想竟然是唐家!
他欢喜地道:“唐大叔,唐大婶!你们怎么来了?”一边跟高氏夫妻寒暄着,又不动声色地扭头看了看,见除了马车没其他人,便抿了抿唇忙笑着请他们夫妇进去。
唐文清赶了马车跟在他们后面,高氏告诉柳无暇他们来给景枫买柜子,柳无暇便问了一家人好,问到唐妙加了句,“小妹在家做什么呢!”
高氏回头看了看车里,“这丫头,可能睡着了!”
柳无暇下意识顿住了脚步,似乎清晰地听到哪里“咚”的一声,忙笑道:“啊,小妹也来了,”然后回头喊道:“妙妙!”
唐妙听得他的声音,嘻嘻笑着,以为他会果然忙拿被子蒙住头,没见他回转,便只好从车窗探出头去,冲他笑道:“柳哥哥,你长高了!”
柳无暇凝望着她笑起来,小丫头已经长成了大人,虽然才一年不见却多了几分与以往不同的娇媚,眉眼间也是女子特有的细腻温润,探出来的半截粉颈闪了他的眼。他苦笑这丫头有时候跟大人一样,有时候就是个小孩子,便回道:“小丫头更好看了!”
唐妙趴在车窗上,唇角勾起来,眼睛里蓄满了晶亮的阳光,“柳哥哥,一年没见了,你都不去我家玩!我大哥要成亲了!”
柳无暇笑了笑问高氏:“大婶,定了人家啦?”
高氏有点犹豫还是点了点头,“过几天景枫回来,你要是不忙家去住些日子吧。”
柳无暇爽快地答应了。
柳无暇住在县学后院的一间小房子里,这里住房紧张,能有个单间已经很不错,门口台阶下面放着铜盆里面泡了一盆衣服,显然是刚才还没洗完的。台阶下旁边立了个小木架,上面晾着手巾头巾袜子还有件小衣服。柳无暇走在前面,顺手把衣服收起来,推开门请他们屋子坐,自己把衣服塞进柜子里。
里面暗暗的,很狭小,视线还没放开就被撞回来,但是收拾的很干净,东西也很少,只有一张床、一只柜子、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柳无暇搬出椅子让高氏和唐文清坐,又请唐妙坐在床上。高氏看得心酸,一个劲地问他吃得怎么样,睡得舒不舒服,又问有人洗衣服还是如何的,倒像是来看景枫寄宿读书一样,关切地不得了。柳无暇都一一答了,从没想到自己一次的选择会给以后带来这么大的恩泽,能在家庭之外得到温暖,他觉得也是一种幸福,是自己与人行善得来的奖赏。心中无比感动却只是淡淡地笑着让他们放心,自己挺好的。
唐妙见他屋子里干干净净的,床上铺着淡蓝色的床单,被子也用一块白色的方巾盖着,虽然简陋,却纤尘不染,很像他那个人,虽然穿着洗白了的儒衫,却明明朗朗,像是明丽的阳光一样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如今可真是大人了,沉沉稳稳的,没有一丝孩子气,容貌清俊瘦削,半丝稚气也无,只是一双澄澈的眸子依然温润如水,没有半丝冷气。
唐妙见床头一叠衣服下放着两本书,偷眼看他跟父母说话呢没注意这边,便好奇地去拿,心想着他在县学这么大个男人,可别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才好,想着竟然有点激动,能捏到柳无暇的把柄那可真是不容易,以后也能臭美一阵子。
书抽出来一半的时候,看到一枝桃花,竟然是她送还他的那本蒙书,另一本封面上也画了俊逸的桃花不过只有二十几页纸显然还未完成。她看了两眼,是他新编的农书,好奇之下不禁拿出来细读,结果一读就入迷。柳无暇太了解她读书的习惯,给她加了标点,不认识的字也在旁边标注简单熟识的字,不明白的句子在下面标注,甚至特意将她以前顺口读错的字标出来,在下面顺手写一句调侃的话,就是提醒她别看到黑脸就是包公有可能是李逵。
唐妙不由抿唇笑起来,她读书懒,音记得不准就自己乱叫,比如稗草读拜音,她一直碧草碧草的叫,很是汗颜!正跟高氏夫妇聊天的柳无暇扭头看她专注的样子,一时间忘了自己先前说什么,怔怔地看着她。她入迷的时候脸上表情极是丰富,有时候狡黠得像只小狐狸,有时候又天真无邪的胜过孩子,可若盯着她看,会发现她无意间露出一种比一般大人还要成熟深沉思考的表情。
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像个谜团一样,却又充满了吸引力,他心底喟叹,收敛心神跟高氏说话。
唐文清闲不住让他们聊着他在院子里走走看看,柳无暇说他陪着去逛逛,唐文清拦住他说不必,他想自己走走,让他们放心自己不会丢的。高氏也知道唐文清年轻时候读过书,想过功名之类的事情,只不过家里贫穷没那个机会,如今来了这学子们都梦寐以求想进来读书的县学自然心潮澎湃,就让柳无暇别客气,让他自己走走也好。
唐文清出去高氏便去门外给柳无暇洗衣服,柳无暇忙拦住她,“大婶你别忙活我自己洗就好,没事儿的。”
高氏笑了笑,温和道:“孩子,大婶没啥本事,也不能常照顾你,往日里都是你自己忙活,今儿大婶来了你就被跟我争,啊!”柳无暇无奈,只得松了手,高氏问了水井的位置,见就在后面小院便端起铜盆又拎了墙根上倚着的棒槌走过去。
柳无暇犹豫了一下忙要跟上去,恰好唐妙叫他,便问她何事。唐妙碰到句不懂的句子,柳无暇进去帮她看,其实是一句唐妙早就知道的东西,不过换了个说法,加上有点拗口,又用了不同地区的方言,她便迷糊了,听了他的讲解,她嘿嘿一笑,“柳哥哥真博学!”
两人说了几句话,她又埋头看书,柳无暇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整理一下准备的讲书内容。他忍不住扭头静静地看她,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了第一次教她识字的模样,那个时候她是个粉嘟嘟的孩子,如今十年过去,淑女窈窕,蕙质兰心。
他已经二十一岁,过了弱冠之年,虽然冠礼草草,可也得了字,定为康宁。祝愿他生活安康宁静,希望他德品无瑕剔透。以他之无瑕,却不敢对她之明眸,万般的言语都会融化在铁一般的现实里。他想得再多,到最后也只能是淡淡浅笑,敛眸喟叹。这些年不是没有上门提亲的人,就算母亲去世也不曾断绝,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惧怕赵家,可他以母逝守孝为名推拒,虽中举,但功不成名不就,何以为家!
只是性子的沉敛不代表感情可以死寂,他似乎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经历一般男孩子那种迷茫懵懂而又酸涩甜蜜的心里路程。
十八岁之前从没有去想,却在去年那一场将死未死的挣扎里看到了一团柔韧清晰却又飘忽不定的情愫,他不傻,就算没经历过,可读了那么多书,稍微一想也知道是什么。
他没有挣扎,却不敢面对。
喜欢一个人不是错,可……对于他这种状况,这个时候……他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唐妙越看觉得他的字更见风骨,银钩铁画,力透纸背,却又似乎刻意保持着柔和,看起来有些含蓄的样子,不由得扭头去看他,却对上他有些放空的目光,像是看了她很久一样,她不禁有些赧然,忙笑道:“这是你编的吗?不是誊录的吧,内容很充实,分类很准确,倒像是你自己干了农活一般!”
柳无暇垂眸笑了笑,为了编这书他也特意下过田,去找农夫们请教,初衷是为了她,可后来他也从中得到了乐趣,也领悟到包括种田在内的每一个知识层面,都是一片广阔无垠的田地,让他心胸开阔。
唐妙摸索着着封面上画得比以往更加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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