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众人怀着无比疑惑的心情听完稻本对于东京的安排后，每个人都是被拉满的弓，不等他示意就各自散去糇。
这时候，敞亮的会议室里就只剩下稻本靖一和江雪两个人，江雪听着门被带上，立刻像机关枪一样地甩出一串英文——这是从稻本开始说东京时装周的工作安排时就可以在心里措辞和默念的，务必保证自己说得又准确又流利。。
“稻本先生，如果我有得罪过你的地方，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没必要这么陷害我吧？况且我不觉得一个来了两个星期不到的新人能有什么地方得罪你？还是说日本人就是讨厌中国人呢？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Cocoa会怎么想，整个工作室的全是比我资历深的助理会在背后怎么说我？我以后还怎么在这里立足？”
稻本靖一神色如常，既没有笑容也没有愠怒，往椅背上一靠，平静道：“我不关心别人怎么想，我只关心我的客户的怎么想。”
天！跟这样的人是没有人情可讲的，他们的心里只有事情，就从来没有人情。
江雪尽量平静了下情绪，还不死心道：“正是为了客户着想，所以难道一个完全没有经验的人能胜任明星演唱会的服装指导吗？”
稻本靖一听了这才笑笑——他留着卡其色的板寸，左耳戴着一颗花纹繁复的耳钉，肤色黝黑，不笑的时候严肃的可怕，真的笑起来其实是很迷人的，“MissJiangXue，AlvinGu你不会告诉我你不认识吧？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也不会说不清楚吧？所以，AlvinGu明白的，就等于你明白。”
江雪听到顾柏然的名字，目光一黯，低声道：“他只是我师兄而已，也是我这份工作的推荐人，凭什么就会帮我？”
稻本靖一接着道：“Cocoa的身体状态根本不合适做演唱会的服装指导，我们不能让客户看到Collaud是这样的形象。而据我所知，佳薇妮2011年冬季概念销售的成功，2012年纽约时装周Collaud发布会上的突发事件的解决，都与你有关。”
他侦查工作做得真好！日本人果真没有好东西，又精明又算计，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什么手段也使得出来——江雪从此相信历史书上对于日本侵华的事丝毫没有夸张过。
停了片刻，还是不甘心道：“我必须说清楚的是，我没有过给明星做演唱会服装指导的经验，你叫我如何承担这个任务？”
稻本微微笑道：“你也可以不做，反正你回国准备准备嫁人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女人不工作也很正常。”
江雪听了心中心念电转，迅速权衡着各种结果。首先最要紧的是，她绝不可以灰溜溜地被赶回国——这次出来，带上了她所有的尊严，也是她耐以在这冰冷的都市中略略觉得自己是一个鲜活的人的一丝温暖光芒。
不能回去。
她不是不想见他，但是她深知的是，他们之间的没有改变的差距让见面依然没有意义，依然尴尬。所以，她只能等时间把自己变得更加优秀，能站在一个同样的高度与他对话——仰慕，真的好辛苦，即使时间可能让他不再等着她。
那么就必须按照稻本说的去做，而且必须成功——这就势必要将顾师兄牵连进来，否则以她的经验不足以做Anmmerie的服装指导。
稻本深谙人的心理，见她心中出现了松动，立刻连敲带打道：“如果你要做，就必须成功，否则……Alvin•；Gu推荐前女友来总部的事也许会引起内部审计人员的注意，你要知道Collaud最反对这种关系在公司存在的，给他带来什么麻烦可说不定。”
时尚圈子里潜规则太多，所以在圈子的表面和大众媒体上，潜规则都是人人喊打的，倘若让人知道她和顾师兄曾经的关系——其实根本不需要说得多么清楚，只需要煽风点火地写上那么几句，透出暧昧来，必定就会引起轩然大波——更何况顾师兄的父亲是什么人物？
稻本靖一就是看准了这一点，通过江雪逼着顾柏然来替他做这件棘手的事，倘若做得好，那是他工作室的功劳，他头上的光环，随着Anmmeire演唱会的成功和在全世界知名度的提升，身为御用设计师的稻本靖一自然地位水涨船高；倘若做的不好，一并推到江雪头上，再牵扯到顾柏然那里——他推荐的人，坏了大事！
事有轻重缓急，两个人，两件事，纵然有都重要的时候，却到底能分得出一个更重要，有时候说都，只是心里不想分出个更。
江雪权衡了一番，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有多少时间做这件事？”
稻本靖一不急着回答，笑道：“怎么，你决定了吗？”
江雪也冲他一笑，有些挑衅的意味，“我需要两个大房间，又能工作又能睡觉的那种，然后Dana，你再另外找几个能帮得上忙的助理，最好是手工好的。另外，你每天都要来一趟，我未必镇得住他们，你来的时候也别闲着，记得带饭给我们。啊，对了，还有——”如果忘了这个，她就不是江雪，“我们夜以继日的干活，是不是要给些加班的钱？”
亚洲人和亚洲人说话还是不费力的，稻本很容易地理解江雪的要求，甚至对于最后一个要求，也没有质疑，只道：“好，这个项目对我很重要，不过对你更重要，希望这两点你都明白，其他，一切好说。”
江雪冷冷看了嘴角扬着得意微笑的日本人，转身出了门。
出去便给顾柏然打了电话——事实上这是她来英国后第二次给他打，第一次的时候是刚落地不久，想了想此行全由他所赐，就算是再生疏的师兄与师妹，这个礼貌还是要有的。
于是，电话里，寥寥数语。“顾师兄，那个……我到了伦敦了，谢谢……”
“不用谢，到了吗？现在那边还是下午，在哪里？”
“到了。在机场，正准备去公司先报道，你在干什么？”
“我刚吃完饭，一会约了人出去。”
“噢，那好，你忙去吧，我也准备坐车了，再见。”
“再见。”
有时候想想，这样的电话还不如不打，不打的话，心中总有个念想，想着对方也许也同自己一样心情急迫地等着这个电话，倘若接通，倾诉衷肠脉脉含情。不管是真是假，都支撑着这都市里的人喁喁前行。
所以在打这第二个电话之前，手都是颤抖的，听到了嘟嘟的忙音之后突然勇气全无地掐断了，有些颓丧地靠在墙上：她凭什么要求他帮忙完成这件事呢？他已经为她做了太多，而送她来伦敦，该当是最后一件。
正在犹豫矛盾的时候，刚才被她掐断的电话打了进来，“雪雪怎么响了两声就挂了？”
“……”一时间找不到理由，除了心虚，还能因为什么，“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可以自己解决，所以——”实在干巴巴的理由。
“你先讲给我听是什么事？”比起第一次通话里的他，语气温和了许多——他是放下了吧，只有放下的人，才能化解心中的执念怨恨，这让她怅然若失，手机险些都没有拿稳。
颍川之言：在路上遇到抢包了，惊魂一刻，幸亏我反应快啊…不过还是吓得不轻，写不出来颍川之言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都是，夜归人8
顾柏然听了之后，并没有发表对稻本靖一这种行为的评论，只是停了片刻后道：“我知道了，你先不要担心，等稻本把所有的客户资料都给你之后，你想办法传给我，我会给你提供帮助的，高端服装指导对于设计款式本身没有发布会那么重要，面料要选好，搭配更要紧，这都是你的强项。蝤鴵裻午”
他能这么说，已经很出乎江雪的期待了，能有顾师兄在背后指导提点一下总不至于完全偏离了方向，该做的没做惹人笑话。她莫非还能指望他说，别担心，我来替你做，或者我接你回来吧，我们不用受这种委屈？
***
工作室被临时搬到了公司附近的酒店里，一共5个人，不分男女地住进了一个套房——横竖能睡觉的时候也不多，虽然演唱会服装并不对创意表达有过高的要求，也不需要概念的支持，但是一来件数多，需要手工制作出来，二来配饰繁复，也要一件一件地找齐。而五个人里面只有来自塞浦路斯的Aliki是专职裁剪师，其他人都是设计出身的助理，手工上的质量和速度都不尽如人意。
况且Dana他们对于初来乍，年纪最小的江雪突然成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多少有些不满，虽不至于像Cocoa那样明显地表现出来，至少有些不情不愿，消极怠工漩。
好在江雪提前要求了稻本靖一每天过来视察一番进度，同时也汇报一下明天要完成的进度。稻本只要认可了工作量，谁也不敢偷懒——老板的脸色一阴，谁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好在，江雪背后有顾柏然的支持，头一天Anmmerie本人及演唱会内容的全部材料一到，江雪就通过邮箱发给了顾柏然，果然当天晚上就传过来了项目筹备的大致步骤和日程。江雪心里有了底，特长也才好发挥出来，5个人才渐渐相处得融洽起来，进度终于开始一日千里。
稻本靖一见状也就不必天天过来了——他的时间每一分钟都很宝贵，不可能浪费在任何一个客户身上，这也是为什么他不会亲自来做这个项目的原因。当做到了主设计师的位置以后，工作内容就不再是设计了，那都是高级助理的事情，而是寻找更多的设计主题，画出灵感草图，协调不同助理提交上来百花齐放的设计稿，给出修改意见。当然，像稻本这样雄心勃勃的人，会花更多的时间去出席杂志和时尚庆典的活动，既获得了客户又提高了曝光度锊。
不过稻本虽然不来，却会日日遣人给正在紧张奋战的众人送食物，江雪一面吃着红烧铁狮子头一面心道，这个人真是手腕了得，恩威并施，一句话就解除了Cocoa的权利，丝毫不顾念旧情，更拿自己和顾师兄的关系做套远程遥控强逼了顾师兄替他做成这个项目。可是他每天叫人送来的饭食就可以看出他有多细致又有多注重收买人心，从来没有过快餐来打发的，给自己的是中式的米饭配炒菜，给Dana的是鸡肉咖喱，给Aliki的一定有地中海特产的酸橄榄……总之谁是什么背景，喜欢吃什么他清清楚楚，一丝不错。
***
夜已经深了，房间里面除了Dana还在聚精会神地往一件金属色的紧身圆筒皮衣上钉亮片其他人都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每个人都有着浓重的黑眼圈，每个人都素面朝天。江雪轻手轻脚地推开阳台的门，已是初秋的夜，伦敦的天气微微凉了下来，只是这异国的风情之下，并没有霜露浓重的气氛，是以月色也不觉得凄寒。
回身看了一眼屋中睡着了还是满脸倦怠的同伴，她忽然很满足——如果日子永远是这样该多好，虽然辛苦，但是有吃有喝，大家目的单纯，放下文化背景，放下心防，放下明争暗斗，相互弥补，没有人不尽力。一个人行走于寂寂的可怕并不在于孤单，而是永远体尝不到那种共同进退的满足感，这比工作本身要吸引人得多——留在竞争残酷的行业中，只因为你们都在。
江雪开始的打算本来是并不尽力，勉强完成任务即可，就好比一场发布会的音乐，如果按照发布会的主题精心在乐库中选择数首曲子剪辑是最好不过，可是直接选择哒哒哒的鼓点也并没有大错，混得过去罢了。
但是其他四个有着不同肤色说着不同语言的同伴的共同投入感染了她，直叫她忘记了最初的想法，管他是为谁效力，只要把这件事做成，即使项目结束后大家都开始了相互倾扎，明争暗斗。江雪花了两天两夜的时候看完了Anmmerie出道以来的所有视频，又查资料了解了她多擅长的现代爵士，初步确定下来这次全球巡演的服装风格：冷酷金属风为主的不规则印象化裁剪。演唱会为了追求视觉效果，要采用大量的亮片，这就大大增加了工作量——倘若是批量生产的低劣服装，粘上去就是，但是明星定制的服装一般要手工缝制，江雪想到了这一层时有些犹豫地征询大家的意见，如果实在做不过来，也只好想办法替代。
Dana听了第一个站出来支持道：“亲爱的，我们是一个团队。”其他人也纷纷表示没有问题，只是每个人的睡眠时间更缩短到了2小时，江雪不知别人熬到了什么程度，只是自己从前喝一杯咖啡便一夜睡不着，现在即使连罐3杯下去一分钟后也能睡得昏迷不醒。
最后一天的时候，第二天就要将服装送到Anmmerie的经纪公司，所有的人都睡下了，江雪撑着一个人最后一遍检视了一番一件件小心翼翼挂在龙门架上的奇形怪状的衣服——当然，这并不是能支撑她不去睡觉的兴奋剂，只是她深知这些成品的背后有着谁的痕迹和风格，好像站在这些衣服当中，就和他靠得很近一般。
想了想，还是开了手机——闭关的这段日子所有人的对外通讯都是切断的，除了开始的两天江雪通过偶尔会向顾柏然求助以外。到了一切上了正轨之后也无暇顾及，手机几时没电了都不知道，还是稻本过来的时候叮嘱所有人充好电。
开机的时候总是害怕，又怕收到什么不想知道的信息，又怕什么都没有收到。
几条短信息跳了出来，“做得怎么样了？”
“他们肯听你的吗？不要一个人扛下所有的活。”
“如果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记得告诉我。”
“开机了给我打个电话。”
只有四条短信息，比起他之前只要她不开机就几十条未接来电来说，实在平淡了太多，可是即使是这样，已经叫她所有的疲惫烟消云散，握着手机的手直抖起来——一个人对你上不上心，不在于你求助于他时他是笑容可掬还是冷若冰霜，而是当你求助过之后他是否会主动关心你现在的状况。
喉头一哽，正要回拨过去，一个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都弄好了？”
江雪不防着他突然进来，吓得连忙收起了手机，没好气道：“反正就这样了，你要是不满意我们也没有办法。”
稻本随手翻了翻搁在一旁的配饰，对江雪道：“你去睡一会吧，我来搭配饰品，明天你去给Anmmerie试装。”
江雪想了想道：“试装还是让Dana去吧，她更资深，很快就要升为高级助理，理所应当的。”见稻本没有表态，咬了咬嘴唇道：“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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