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成赫然很快就注意到了元初,“霍”一下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元初逼去,庞大的身躯和一身的杀意,逼得不相干的人纷纷都退避开去。“是你,对不对!”语气很是肯定。
元初稳如泰山,还在一边摇头晃脑地叹息:“有道是老子英雄儿狗熊,今天是见识了。只是来得太不是时候,我的‘火上浇油’还没来得及玩呢。”
语毕,所有人都抽了一口气,那群兵士也骚动起来,个个面目狰狞、如狼似虎。
此语也不例外地再一次狠狠刺激了连成赫然,他怒到了极处反而大笑:“没有关系,一会,被将军会让你亲自尝尝火上浇油的滋味!”
安宋已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又不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说话,只好又频频像皇帝投去求救的眼神。这事再没人管,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一个是手握京畿兵权的二品守备将军,一个是天皇贵胄的五皇子,又有皇帝在一旁看着。。。。。。
元闵却仍旧喝酒,示意安宋稍安勿躁、不必理会。连成赫然的出现,令他打消了阻止元初的念头。
“只怕你没有机会。”元初笑得极度邪恶。他怕什么?他手里有两张王牌。
这副样子无疑很欠,连成赫然果然再也忍耐不住,出手如风快如电,手掌成爪,直扣元初的咽喉。
元初面不改色不闪不避,带着嘲弄的眼神似笑非笑,浑身散发出傲视一切的味道。
他知道,皇帝正玩得兴起,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喊停的,但是,童灵却会全力护他周全。
果然,连成赫然狠厉如电的手掌,在距离元初不到一寸的时候,仿佛被一堵无形的墙体阻拦而后被狠狠地弹了回去,倒退了数步才算站稳。
他满目惊讶地紧盯自己的手掌,又不可思议地望着元初,眼中的怒火被怨忿和残暴替代:“何方妖孽在此作祟?给我把他拿下!”
元初闻言笑弯了腰:“哈——自己没本事比不过人就说别人是妖孽?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妖孽。连成赫然啊连成赫然,若是这世上真有什么鬼神妖孽,怕是你连成一族早就灭门了,怎还可能留到今日任你儿子作威作福。”
连成赫然年少时,原是西苍边境的一名小将,西苍正是与西番交界的边城重镇。他年纪尚轻时便已经小有名气,但有名的并不是他骁勇善战之类的,而是他的暴戾嗜杀之名!那时元闵还没有登基,两国正处于纠纷不断的时期,无预警的相互宫杀时有发生。而只要是连成赫然每攻一地,势必杀掠殆尽,杀光、烧光、抢光,故而,早有恶名。
但是在当时,这种方法用来对付善马好战的西番人,却别有成效,有些番人闻其大名便先在心中输了五分,他就这样杀出了名气。逐步飞升,直至到今日的二品京畿守备,手握整个京城的安危。
此人随着年纪渐长,脾性也逐渐收敛,直至中年得子,欢喜得不得了。大概是知道自己过去罪孽深重,想给儿子积点阴德,才算真正改了残暴的脾性,偶尔还会做些善事。元初适才所指,正是说他年少时期残杀无辜百姓的暴事早就损光了他连成家的阴德,要死也是他先死全家,别人想排都排不上。同时也喻指他当年屠城杀人全家,现下,轮也轮到他的儿子了。
京畿守备这么重要的一个人,元初的情报库里自然是有的。只是在教训连成年之前,并不知道他就是连成赫然之子罢了。
连成赫然几乎是把后半生的心血全部倾注在了儿子身上,元初的所作所为无疑是举着利刃在凌迟他的心脏,心中喷薄而出的悲愤与怨怒根本无法形容。
“愣着做什么?”他狞笑着,冲他的下属喊:“所有人,统统拿下!”一字一句,生生地都从牙缝里嘣出来。
那些兵士,日里也是横行霸道的主,如今得了命令,狠性打发,如狼似虎直扑众人。
“人太多了。”童灵不带任何感情地说,意在告诉元初,这样下去它并不能保证他毫发无损。同时,它也想看看,元初会如何应对目前的形式。
元初如先前那般笑了一笑,忽然蓦地沉下脸,慢眼的煞气满身的暴戾:“皇上在此!我看谁敢动手!想要诛九族的,爷送你一程!”此时,与生俱来的怨怒之气尽数散发出来,狂暴无比,席卷整个酒楼。
暗卫
就是这样,竟也硬生生地逼得那群兵士停住了脚步,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连成赫然却已经笑得面面扭曲,再一次逼过来:“黄口小儿,想像以圣上之名欺人。今日,不仅是你别想从这里走出去。这楼里所有的人,怕也是出不去了。”此时的他,眼中杀机毕露,掩藏在这后面的是掩饰了多年的暴虐。
“连成伯伯,不可。。。。。。”安宋急声阻止,再错就要出大事了,怕不是死一两个人就能了事。
哪知不待说完便被连成赫然打断:“安贤侄、顾贤侄、马贤侄,尔等先行离开。回去之后,切莫再提今日之事,切记。”与此前的暴烈相比,现在的他更显冷静而阴毒,恐怕已是下了决心要将这一整楼人的性命全赔进去,已泄他心头之愤。
之前不够机灵没有及时溜掉的一干人等,闻言也皆变了脸色。在场的也毕竟多是士族子弟,从未想过在天子脚下竟有人如此胆大妄为。顿时像炸开了锅,有人想要理论,有人开始叫骂,有人准备逃窜。。。。。。待那些兵士扑上去手起刀落砍了俩人以后,人们才算是真的开始绝望和混乱,顿时鸡飞狗跳,哭喊声求饶声响彻一片。
所有的出口和门窗,早就被人封上,内部一下子成了铁桶似的密闭空间,像是死神召唤魂灵的钟塔。
元闵这时才从角落的桌子边慢慢站起来,一脚踹飞了企图对他动手的一个兵士,声音慵懒而极具威严:“统统给朕住手。连成赫然,你儿子还没死透,便急着找人陪葬?怕是真还没这胆量呢。”
之前,连成赫然的注意力就一直放在元初身上,心中是又悲又怒又恨,当是时,根本没有注意这楼中角落里的其他人。如今听到元闵的声音,浑身一震,惊讶地瞪大了眼再也说不出话。
那些兵士闻言,也暂时停住了手,全在看连成赫然的脸色,以判定是不是真的见到了皇帝。
皇帝竟真的在这里!那个小子的嚣张,竟是真的倚仗皇帝在场!既是这样,皇帝却仍是纵容了那小子残他儿子的行为。。。。。。连成赫然脑中“轰”地一声完全混乱。他并不了解事情的起因,他只知道,他一来,便看到儿子凄惨的模样。。。。。。适才发生的一切,大概早落入皇帝眼底,自己那一句“今日,不仅是你别想从这里走出去。这楼里所有的人,怕也是出不去了”恐早已触到皇帝的底线,事到如今,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见了朕,还不跪?”元闵的眼神变得阴郁,他是何其敏锐的一个人,连成赫然久久呆立的沉默,立马就令元闵察觉到此人怕是已经生出了别样的心思。他并不算得上是个暴君,于是他仍旧给他一次机会。
元初也察觉到了不妥,在正常的情况下,这个连成赫然应该是大惊失色,然后带上一大票人诚惶诚恐地跪下磕头、请安谢罪。可是他没有,他看似被惊呆了,可是瞧那眼神,分明就是心思流转,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元初现在知道,自己无节制的狂暴,已经硬生生逼疯了一个人。他大概能猜到连成赫然想做什么了。
心生反意,鱼死网破!
所以元初琢磨着,自己是离皇帝远点好依靠童灵的能力庇护呢,还是直接躲皇帝那边去把安危交给他?想了想,仍是觉得童灵那点能力不如老奸巨猾的皇帝来得可靠。那个变态皇帝哪里会是任人宰割的主?必有奇兵。而且自己做事之时,请旨在前,说什么皇帝也要护他周全不是。
心思一定,元初很识相地忙不迭闪自皇帝身后,露出一个假假的讨好的笑容,面目无辜。
元闵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原来这个小子也是知道怕的。
果不其然,静立片刻之后,连成赫然冷笑数声,怒目圆睁:“大胆狂徒,吞了天的胆,竟在老夫面前假冒皇帝。正好,今日老夫便替天行道,将你们这些乱民一举拿下!”
词语无疑给那些惊疑不定的兵士们吃了颗定心丸。御前二品京畿守备将军哪有不识得皇帝之理?他说不是,便就不是,没有人愿意去多想为什么那人不是皇帝,他们的大人却没有立即反应而是呆立许久才下断论。
杀戮真正地开始了,随着兵士们的手起刀落,手无缚鸡之力的仕子们只有软弱地逃窜和低微的反抗。更多的士兵却是围向元初元闵,有了前车之鉴,他们也不敢一下子就扑上来,而是慢慢靠近、缩小包围圈,意欲将二人围困在中间。
“拿下那二人,死活不论,有功者赏黄金百两,仆众十名,官升三级。”连成赫然的声音愈发冷厉,他越是疯狂,脑子就越发清明。没有人知道皇帝出了宫,没有人知道皇帝就在这里,只要杀了在场所有的人灭口,就没有人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他的心里已经知道,他的儿子、他视若珍宝的儿子,哪怕是救活了怕也是终生残废,毫无前途和未来可言了。曾经那么一个俊秀的孩子,那么一个意气风发的孩子,就这么完了。连带着,他的希望、他的梦想、他的依靠也全部完蛋!怎么能不恨?
横竖都是死,不如放手一搏。眼下奕王就在京城之内,城外还有护送奕王而来的三千精兵。在这个时候杀了皇帝而拥力奕王,不仅仅是别样的生机,也是别样的希望!他还可以借此报仇,替儿子报仇!
因而,当连成赫然再看向仍没来得及离开的安宋和羽扇公子时,眼中亦是盛满了杀意——事到如今,不要怪他心狠手辣!
现在不仅是安宋,就连那羽扇公子也察觉到了事情不妙,在后悔刚才没有及早逃离的同时,不由得拖着安宋连连后退。
重金的利益无疑会令人疯狂,百两黄金是他们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拿到的银饷,围困着元初、元闵的虎狼之兵,在听到连成赫然的话后,全部楼出了贪婪的本性,双目迸射出嗜血的光芒。有更多的士兵放弃追捕那些没有反抗能力的书生,纷纷向元初、元闵靠拢而来。
元闵闭上眼,颇有些无奈地叹息:“连成赫然,朕已给过你机会。”再睁眼时,眼内精光迸射,带着彻骨冷冽的寒意轻轻吐出一个字:“杀。”
一阵强风平地而现,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众多人影护在元闵、元初周身,一部分跃入人群,瞬时扬起一片一片的血雾——围困皇帝的兵士纷纷倒下,剑剑割在喉咙上、招招夺命,被杀的人甚至都没有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更没有来得及呼号便倒地气绝。唯有倒下时,睁圆了的眼在显示着他们的震惊与不甘。
连成赫然带来的三十余人,不下片刻尽数倒下。原本逃窜的人们,才刚刚松了一口气,又再次瞪大了眼——这次他们再也没有逃窜的机会了——在杀光了兵士之后,那些神秘人物又将剑尖指向了他们。
只用了更短的时间,在场还有呼吸的人,除了那些神秘剑士,便仅剩下元闵、元初、连成赫然、安宋、羽扇公子以及活着和死了差不多的连成年。
元初舒出一口气,他就知道,这个疑心重心机深的皇帝,怎么可能一个护卫都不带就拖他出宫?果然是有暗卫一路跟随保护。光看那写人个个都面无表情浑身肃杀的,估计就是那些所谓的死士了。一群活着和死了没有差别的人!元初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由于皇帝在这,童灵则仍是离得远远地在远处注视这里的一切。
安宋和羽扇公子明显被这场严酷的屠戮吓坏了,他们双双跪在地上,拼命地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眼睛里一片失措与茫然。他们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他们的世界顶多只有坑脏的阴谋而少年血腥的杀戮,这里已经变成□裸的屠宰场,是他们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并且难以想像的。瞬时,他们是世界崩塌了。
“拿下连成赫然。”元闵皱皱眉头,这些人的血液真的腥臭!还是某人的甘甜可口一些。
于是连成赫然在几秒钟的时间内,就被人按倒在地,动弹不得。可他依然双目圆睁,对皇帝怒目而视,面色决绝,不带一丝一毫的悔意。
“你知道错哪了吗?”元闵的声音变得相当温和。
颇知皇帝秉性的连成赫然震了一下,却仍的倔强地强迫自己同皇帝对视,咬牙也要摆出不服输的气势。
元初假意抖了抖,皇帝生气了,有人要倒血霉了。
皇帝看似一点也不介意他的态度,仍继续说:“原本,朕只打算杀你。如今,你赔进了你的九族。”
轻描淡写的话语,击在连成赫然身上却是千斤重石,他不安地挣扎起来,却仍是不愿说话示弱。
“如此倔强,倒是又有了些年轻时候的气魄。”皇帝蓦然勾唇淡笑,年近五十的连成赫然,这几年本已修炼成了人精,却不想为了他的儿子破功,连累九族。元闵似乎很难理解这样的感情,因为这样的情愫,他的父亲从来没有给过他,他也无法给他的儿子们。
火上浇油
“纵子行凶、滥杀百姓、挟持君主、图谋不轨。加起来,死你九族也不冤枉。”皇帝踱步到连成赫然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满眼尽是君王特有的傲气与霸气:“从此之后,连成赫然九族,凡九岁以上男子、十二岁以上女子,尽数凌迟处死,示众于城门之外。其余人等贬入娼籍,世世代代,永不翻身。”一字一句,不带丝毫感情,杀人灭族,仿佛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不值得上心。
连成赫然紧紧地咬牙闭上了眼,早在他作出那个决定的一刻,就该有这样的觉悟。心死了,就干脆摆出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来,就算是气气皇帝,也能让他有短暂的身心舒畅。打定了主意,不论皇帝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要努力做到无动于衷。
皇帝终于大笑起来,眼神却更加阴郁。他笑了一会才停,转而漫不经心地踱回元初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