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跳漏跳一拍,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勉强笑,“说这个干吗?”
“我只是觉得你太傻了。”他抿了抿唇,目光里有我读不懂的柔软,“如果你是我妹妹,我一定被你气死。”
麦臻东另开了一间房,就在我房间的隔壁,自顾自进去洗澡了。
我却开始觉得不安。
麦臻东平常都对我不理不睬,每次他迫不及待地来找我,都是因为我出了事。
可这一次,我好好的,他是为了什么?
沈钦隽的毫无音讯也让我觉得有些诡异,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麦臻东来敲门。
他就穿着酒店的浴袍,短短的头发还湿漉漉的,随便地坐在沙发上,摸了一支烟出来。
“你到底为什么来?”
他把烟衔在嘴角,却不急着点着,慢慢地说:“我手上有好几个去外地的项目,你要不要一起?”
心里咯噔一声,我知道一定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否则他不会对我说这种话。
“出了什么事,你直说吧。”我镇定地看着他,“夏医生应该跟你说过了,现在我的精神很正常,什么打击都能承受。”
我没见过这个男人这样为难的样子,仿佛藏了一大堆的话却没法说出口,我皱了皱眉,“是不是……你在生气?”
“嗯?”
“是不是你们家已经和QL谈妥,然后被我搞砸了,你才这么气急败坏?”
“……”麦臻东冷冷勾了勾唇,“我爷爷和沈老爷子什么交情?QL出个高价就能买断的话你还真看低这群老头了。”
“那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们是革命情谊我不管,可你呢?你算什么?”他看着我,继而转开视线,“啪”的一声点着了打火机。
“你是不是想问我这么做图什么?”我馒吞吞抠若床单一角,“其实我真的不图什么,那些股权和分红对我来说就是一堆数字。我就觉得沈钦隽也挺不容易的,而且,他那个人你知道的……”
他扬了扬眉峰看着我。
”他的本意是不想要任何人帮忙的,所以我才一个人办完了所有的手续。这些东西,虽然足无偿转给他,可等他缓过来,我想他一定会还钱给我的。”
他没有评论,我也觉得尴尬,呵呵笑了笑,“你看,其实我心里都算计好了……我不会吃亏的啦。”
他含着那口烟喷出来,终于笑了,“是啊,你最精明了。”
我也只能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联系过你吗?”
“没有。”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我听到麦臻东叹了口气,“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我还不想回去。”
“这样吧,你跟我回楚城。带你去看看我的工作室新接的一个项目。”他睨我一眼,“这么久没干活了,怎么调光圈都忘了吧?”
我们坐当晚的飞机就回到了楚城。
我们入住的是去年年底我出差时住的那家酒店,我还记得那个夜晚沈钦隽开着车,一路都是结着薄冰的高速,我噩梦醒来的时候,他用力抱着我,满脸惊恐。
“房卡。”麦臻东推了推我,“走啊。”
“哦。”我回过神,接过房卡,跟他一起上楼。
因为接连两天坐飞机,连懒觉都没有睡,我好像沾染上了一种“交通工具综合症”,症状就是偏头痛,痛得像是有一个人在拿锤子敲着我脑壳。
我冲了个热水澡,正打算补个午觉,砰砰砰,有人敲门。
“我不饿,还不想出去吃饭。”我把着门打了个哈欠,脑门上像是有一条看得见的青筋在乱跳。
“喏,独家秘方,专治飞机汽车引起的头痛。”麦臻东递了个纸杯进来,就走了。
加了厚厚奶油层的热摩卡。
在中央空调开得很低的房间里喝,温度正好。
我开着电视,一口一口把咖啡喝完了,头痛竟然真的止住了,可是……睡午觉的想法也泡汤了,人一下子变得精神了,我打通老麦的电话:‘师父,我们现在去吧!”
车子七拐八拐,终于在咖啡完全失效之前,到了一座小镇上。
流水弯弯,停在一户人家门口,两盏红灯笼在檐下幽幽闪烁。我跟着老麦进屋,整个大厅被极为奢侈地挖成了一汪活水,汩汩地流动,还带着轻烟。
屋里静悄悄的,所说是家珠宝店,可连服务台都没有,仿佛是旧时大户人家的民居,一时间让人瞧不出端倪。左手边的半边墙壁被做成了博古架,上边各色如意屏风,绰约间露出了后边晃动的人影。
隔了老远,我便听见有男声爽朗地笑,“你总算来了。”
老麦迎上去,拍了拍那个年轻男人的肩膀,“带了朋友过来看看。”
那个年轻人个子和老麦差不多高,只是瘦些,远远地我看不清他的五官,只敏感地听到了一句“咦,又换了”
意料之中的,老麦给了他一拳,笑着说:“我妹白晞,你得好好招呼着。”
他又对我介绍:“莫家明,卖珠宝的。看上什么就买,他的东西不坑人。”
我笑笑同他握手,终于看清了这个清秀的年轻人,眼神和动作都很沉稳,只是左耳上很不搭地戴了一枚小小的钻石耳钉,显得有些叛逆。
“白小姐你好。既然是老麦的妹妹就不用说了——你哥之前帮我做了套珠宝鉴赏相册,我满意得不得了,今天你看上什么,我都实价给你。”
“莫行不行别听他胡说,我没钱的。”我老老实实说,“其实我就是一拍照的,今天跟着他来看看能不能做你的生意。”
莫家明哈哈大笑起来,带着我们绕道屏风后边,屋子里只放了一张八仙桌,上边杂乱地堆满了各种首饰盒与塑料袋。乍一看志卖杂物的并无区别,只是细看,才会发现这些都是成品珠宝。旁边是一个开了一个的保险箱,工作人员戴了手套,正在存取物品。
两三个人正在先戴珠宝,一个年轻人斜斜坐在椅子上,指间夹了烟,看着女友兴奋地试戴景景戒指。那些戒指皆是夸张的样式,镶满翡翠和钻石,戴在手上,在灯光下仿佛是一小簇烟花在指尖绽放。
那个女伴我觉得有些眼熟,不由得打量了好几眼,终于认出来,不正是刚刚演了那部大热偶像剧的女主角吗?
戏里是视金钱如粪土、自强自立的校园女生,戏外却已经选了两枚戒指,正在试戴一条项链,简简单单一滴翡翠,落在她白皙修长的颈间,极为漂亮。而侍应生不失时机地夸奖:“雅彤小姐的手与脖子都很漂亮,您看这款戒指,一般人都是戴不进去的。”
雅彤媚眼如丝地抛向了那个年轻人,后者爽快地说:“那就都要了。”
我轻轻咳嗽一声,压低声音问老麦:“那套首饰得多少钱啊?”
老麦还没回答,我听到雅彤捏着那枚戒指问老莫:“莫老板,都买了这么多了,不能便宜些吗?”
她这话一开口,不知为何,屋子里的气氛便僵了僵。莫家明坐下来,吐了个烟圈,“你戴着的毛衣链是褐绿猫眼石吧?”
雅彤有些矜持地笑笑,算是默认了。
老莫信手便在那堆珠宝中捡了一条链子,也是猫眼石,蜜黄色,周围镶了一圈碎钻,沉甸甸地放在掌心,“这块儿猫眼石,你不妨看看它的眼线,再比比你那块儿。实施告诉你吧,你那块儿放在我这里,最多值八千。至于这块儿,放在珠宝店里,十万也拿不下。”
雅彤张了张嘴巴,没有再说什么。
老莫又笑了笑,径直对那年轻人说:“不过涂少不缺钱,再说猫眼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左右是玩玩的。”
年轻人笑了笑,“哪里的话,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能带来这里让你看到,准被亏。”
“我拿一手货,先让你们熟客选,剩下的再给批发商。从我这里出去的货,只涨不赔。我赚了个佣金,也赚份情谊。还价未免太伤感情,而且熟客都还价,这生意就没法做了。”莫家明慢条斯理地说,“所以,还一次价,价格便涨5%。”
他的语气虽然一如往常,气势却是逼人。雅彤不自禁地“啊”了一声,望向金主,周围在选珠宝的几个客人亦都怔住,不再说话了。
我也被莫家明这气势吓住了,愣愣地没说话。
老麦把我拉到一边,似乎司空见惯了,“要不要去楼上看看?”
我压低声音,“雅彤我认识,那男的是谁啊?”
“不知道,总有些富二代会上钩呗。 ”麦臻东唇角带着疏离的笑,似是讽刺,“也就是些没开眼的货色。”
他顿了顿,又给我说了个故事。
这种私人珠宝展的场合,男人们除了妻子,其实极少带女伴来。若是女伴开口要了什么东西,因为在场的大多是好友,或是生意上的伙伴,总不好失了面子不给。但是真的买给女伴,七八位数的礼物又太过了。就是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曾经有个初出茅庐的小明星开口便要了一套顶级翡翠珠宝。男生也不含糊,当场买下了。事后旁人问起来,男生只说:“要得起,也得看看戴不戴得起。”不久之后,小明星星途黯淡,就被公司解了约。
老麦末了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有钱人可没那么傻。那些漂亮的明星和模特真正能嫁了他们的,哪个不是人精?”
“啊?那后来那个女孩怎么样了?真的退出娱乐圈了?”
老麦却没回答,因为莫老板恰好大步从里间走出来,“走,我带你们去看看楼上。”
顺着木质楼梯到楼上,一路上皆是古色古香,服务生轻声慢语,莫家明笑着对我说:“上次你哥来这里,把小女朋友扔楼下了没管。”
“哪个?”我看了他一眼,这么说,这家伙不也是钱多人傻吗?
麦臻东不以为意,“下边都是小打小闹的东西,她能拿多少?”
莫家明哈哈大笑,“我很少能见他身边的女伴固定半年以上。这点儿上他真比不上沈钦隽。”
蓦然间听到这个名字,我脚步滞了滞。麦臻东却若无其事地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了,“到了什么新货?”
莫家明推门进去,里边依旧是一张八仙桌,旁边置着一个保险柜。这一次桌面上放置的便不是成品珠社了,而是简简单单数块儿玉石,以及十数个黑天鹅鹅绒盒子里的裸钻。
他将那些钻石盒子拨到一边,淡淡地说:“这批钻石我就不推荐了。上个月钻石连涨两次,短期内不会涨,你要拿,我这里随时有货。倒是这几块儿玉,货色难得,感兴趣的话不妨拿一两块儿回去,戴着玩或者送人都不错。臻东,你妈妈不是喜欢翡翠吗?”
他先拿了三块儿一色包装的,两个拇指宽的大小,“老坑玉,一批出来的。单块儿二十万,三块儿一起拿五十万。市场价你自己估量,单块儿没有五六十万拿不下来。”
我也捡了一块儿过来,放在灯光下仔细地看,仿佛是拢了一汪小小碧湖在掌心。翠色郁郁,鲜艳明亮,却又不过分地浓。更难能可贵的是,没有丝毫裂纹杂质,透明如同宝石。
我虽然不懂玉,可是这么自然的水滴形状,圆润可爱,加之剔透晶莹,想必价格史加不菲。这一怔的工夫,莫家明以为我看上了这块儿。笑着说:“你这块儿已经被人订了,白小姐,不如看看别的。”
很多时候,这些玉石通人性,有眼缘,一眼望过去,你便会知道它天生便像谁,该属于谁。我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翡翠光润的表面,问他:“这块儿要多少钱啊?”
莫家明报了一个数字,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耳边听到麦臻东戏谑地问:“心疼了吧?你要不那么傻,自个儿的身家买上几十块儿都用不着吸凉气。”
我刚要辩解,门口忽然有了动静,有一对男女正低声交谈着进来,证据亲昵温柔。
“阿隽,这块玉的链子还没送来呢,秦小姐只怕要等一会儿了。”莫家明笑着说,“正巧臻东也在,一起去吃个晚饭?”
我怔怔地看着他们,秦眸的手还挽在沈钦隽的臂弯里,看到我的瞬间更加柔媚地笑了笑,“白小姐……哦不,是苏小姐,真巧。”
像是被什么东西捏紧了心脏,我慢慢移过目光去看沈钦隽。
他和秦眸并肩站着,真正地一对壁人,而他轮廓极深的五官线条此刻淡漠地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仿佛见到的只是陌生人。
微微颔首和麦臻东打了个招呼,沈钦隽甚至没有再看我,只说:“不了,我们还要回去,下次再一起吃饭吧。”
屋檐外忽然飘起了细雨,我一低头便看见庭院里几株老梅,苍然风骨,而一汪活水上映看橘色灯光,衬着他们的身影,恰好走到楼下。
从手脚开始,凉意一点点地蔓延到心尖,我甚至觉得所有的神经都冻得麻痹了,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走到庭院里的那个男人仿佛能感知到二楼有人在看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仰头看了一眼。
目光沉沉的,没有任何感情喜怒,就像是一个无尽的黑洞而已。
秦眸又适时地和他说了句话,他温柔地侧过脸同她说了句什么,再也没有后顾,径直离开了。
我像一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呆呆看了很久空无一人的庭院,才想起这里还有人。
猛地扭头回去,麦臻东也看着我,目光十分关切,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尴尬地摸着自己的鼻子。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开口的时候还是泄露出声音的一丝颤抖。
他大约是无话可说,只文不对题地答:“我真不知道会在这里遇到他们。”
“哦。”我低下头,“我们回去吧。”
老麦三言两语同莫家明道了别 ,莫家明似乎也察觉到异样的气氛,只说:“妹子,下次再来玩。”
“好。一定。”
下楼的时候我问:“他一定很有钱吧?那么多珠宝,就跟卖菜似的堆斤也不怕弄丢了。”
“他家不缺钱,不过这小子自己闲不住,一个屋子里就堆了五千多万的裸钻,都是自己去南非跑来的一手渠道。”
“真会有人来买?”
“你今晚看到的不是人?很多人到了这里买玉买钻石,也跟买菜似的。”
“嗯,有钱人好多啊。”
老麦跳上驾驶座,示意我系上安全带。
我还在絮絮叨叨地问:“你上次带女朋友来买了什么啊?”
他回我几句,依旧安静地开车。我知道现在自己的表现一定很奇怪,像是怎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缠着麦臻东说话,可我真的要说些什么啊,不然我就要熄灭了。
“白晞,很难过的话,哭出来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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