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曹操平起平坐的决心,嘉便不再为主公操心也。”郭嘉长舒了一口气道。
贾诩听罢郭嘉所言,冷笑一声,咄咄逼人道,“如此说来,奉孝是有心学那蒯通要唆使主公割据一方乎?”
可郭嘉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仰头望着西斜的太阳,自顾自道,“嘉可没有三分天下之意。嘉只想在有生之年助主公辅佐汉室一统天下。”
“奉孝说得倒轻巧。汉室早已式微,天下理应由能者居之。可奉孝却屡屡助主公与曹操为敌,岂不是在分裂中原”贾诩指着郭嘉斥责道。
“文和先生何出此言?”郭嘉回头扫了贾诩一眼,反问道,“若以天下归一而论,主公理应助袁绍成事才对。可袁绍是明主乎?”
“袁绍非明主,可曹操是”贾诩固执地一口断然道。
“主公也是”郭嘉不甘示弱道。
“荒谬”贾诩猛地一杵拐杖,指着郭嘉的鼻子责难道,“主公虽有才华,却终究是个女子。女子如何能执掌天下?”
“主公既然能由一介傀儡,走到今天这一步,日后又如何不能执掌天下?”郭嘉争锋相对道。但见贾诩正涨红着眼盯着自己,他又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缓缓说道,“不瞒文和先生,嘉当初游历中原见识了不少诸侯。然则只有两人让嘉觉得其能结束乱世,一是曹孟德,二是蔡安贞。那时曹、蔡二人实力都不强,但此二人却能在战时梳理吏治、屯田养兵,而不是像寻常诸侯那般一味只知横征暴敛鱼肉百姓。不过相比曹孟德在兖州的表现,蔡安贞在东莱的政略更务实,也更有章法。故嘉最终选择留在东莱认蔡安贞为主。嘉当然也知女子要成事不容易,须比男子付出更大的代价。但只要一想到主公的种种政略今后能向天下推广,嘉便认为哪怕须花一倍于男诸侯的时间,方能助主公一统天下,也值得一试一搏。更何况只要主公诞下子嗣,蔡氏一族又如何不能让天下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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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四年,夏八月,蔡吉在主持开科取士的同时,也将自己同意联姻的意向转达给了朝廷。眼瞅曹操、蔡吉接连“落”入自己设下的陷阱,刘协自然是在暗中窃喜不已。于是他当即便指派吴硕与荀彧一同操办曹蔡联姻之事。一时间许都、黄县、官渡三地之间书信不断,遣词用语更是热络异常,大有蔡吉和曹丕本是天生一对,曹蔡不联姻就对不起天下苍生的架势。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曹蔡联姻心存支持。这一日一匹黑马驰入了官渡曹军大营,马上的骑士赫然就是曹操的长子曹昂。话说原本正在汝南剿匪的曹昂在最初得知朝廷要促成曹蔡联姻之时还暗自高兴了一把。毕竟曹家众子弟中唯有他曹昂与蔡吉年纪相当。自己理应是达成曹蔡联姻的不二人选。可谁曾想,之后从官渡传来的消息竟是,父亲要让二弟曹丕前去东莱与蔡吉联姻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曹昂,生怕这事是在以讹传讹,于是当即丢下了自己的人马,日夜兼程一路由汝南赶到了官渡,想要亲自从父亲口中证实此事。
“昂公子请留步。主公现下不见客。”守在大帐之前的许褚抬手阻止了风尘仆仆的曹昂。
可心急如焚的曹昂那肯吃这一套,却见他一个箭步上前,挥手拨开了许褚的臂膀喝道,“让开吾有要事要见父上”
哪知许褚却毫不妥协地侧跨一步,用巨大的身躯挡住了曹昂的去路道,“昂公子莫让属下为难”
且就在曹昂与许褚大眼瞪小眼着对峙之时,大帐之内忽然传出了曹操的声音,“仲康,让子修进来。”
听罢曹操的指令,许褚二话不说便侧身一让为曹昂让出了一条道。而曹昂在歉然地向许褚抱了一拳之后,便快步迈入了大帐。随着帐幕一经掀开,一股刺鼻的草药味便迎面朝曹昂扑来。只见此时的曹操正独自一人盘腿坐在卧榻之上,在他手边的几案上摆放着几卷竹简以及一只散发着药味的陶碗。
见此情形,原本打算向曹操质问联姻一事的曹昂,不禁将刚到嘴边的说辞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转而关切地上前问道,“父上又犯头痛了?”
“老毛病,不碍事。”曹操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问题,跟着又神色一凌,抬头向曹昂质问道,“子修,汝不在汝南剿匪,来官渡做啥?”
曹昂被曹操如此一问,再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虽然对父亲的威严还有所畏惧,可曹昂还是由鼓起勇气抱拳答道,“孩儿在汝南听有传闻说,父上要让二弟去东莱与蔡安贞联姻。故而才日夜兼程来此向父亲求证此事。”
“此事并非传闻。为父确实已决意让丕儿赴东莱与蔡安贞联姻。文若与吴大夫眼下正在张罗婚事。”曹操一面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联姻之事,一面则紧盯着曹昂肃然反问道,“就算此事是传闻,与汝又有何干系?何以让汝丢下兵马只身一人来官渡?”
面对曹操咄咄逼人的追问,曹昂只觉头皮一阵发麻。不过相比父亲的施压,蔡吉即将与曹丕成婚的消息更让他心急如焚。两相权衡之下,曹昂当即一咬牙顶着曹操利如刀锋的目光继续进言道,“父上,二弟不过才十二岁,如何能与蔡安贞成婚……”
“孤问汝何以丢下兵马只身一人来官渡”曹操猛一拍案打断了曹昂的话语。
而随着案几上的陶碗被震得哐当作响,对面的曹昂也终于抵不住曹操的施压,单膝下跪低头抱拳道,“孩儿擅离职守,请父亲降罪。”
“汝既知罪,那就立即出帐,找典韦自领一百军棍去”曹操朝着儿子漠然挥手下令道。
跪在地上的曹昂耳听父亲竟打算以此堵住自己的嘴,忽然意识到有些事情要是再不说出口,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于是曹昂立马抬起头,涨红了双眼冲着曹操呐喊道,“父亲领罚之前,能否听孩儿说两句?”
曹操没想到一向顺从自己的曹昂居然会为了蔡吉做到如此地步,在了楞了一下之后,终于铁青着脸说道,“汝说”
曹昂得了父亲的首肯之后,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对蔡吉的爱慕之意,俯首坦言道,“不瞒父亲,孩儿早在出使邺城之时便已对蔡安贞心生爱慕。蔡安贞来许都面圣之时,孩儿更是满心欢喜。而蔡安贞不仅曾在邺城为孩儿解过围,还在宛城之战时不止一次关心过孩儿的安危。故孩儿在宛城之战后曾向蔡安贞表明心意。蔡安贞当时虽未应允孩儿,却也与孩儿定下了‘天下未平,何以为家’的约定。如今天下虽未平,可只要曹蔡联姻,平定天下便指日可待。父亲孩儿在此恳请父亲,让孩儿前往东莱联姻,成全孩儿与安贞之间的情缘”
曹操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曹昂一番肺腑之言,即没有怒斥儿子,也没有劝解儿子。却见他转身从案几上抽出一卷镶有东莱纸的锦帛丢到了曹昂的面前道,“此乃蔡安贞给孤的回复。汝自个儿看看吧。”
曹昂一听是蔡吉的来信,连忙拾起迫不及待的打开翻阅起来。然而原本满心期待蔡吉会在信中大谈两人感情并拒绝曹丕联姻的曹昂,却发现蔡吉不仅在信中答应了与曹丕的婚事,甚至还对自己只字未提。巨大的打击令曹昂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这……这不可能安贞说过天下未平,何以为家……安贞不可能答应……”
“白纸黑字都写在那里,且有蔡安贞的印绶与亲笔署名佐证,汝还有何好怀疑?”曹操吹胡子瞪眼地反问道。
然而曹昂却依旧坐在地上不断地重复着,“安贞不会骗吾不会骗吾”
曹操眼见儿子为情所困一时间竟难以自拔,心痛之余不由长叹一声,信步走下卧榻,盘膝坐到了曹昂的面前,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道,“傻孩子,蔡安贞当然没有骗汝。”
“可是父亲,这信……”曹昂紧攥着手中的锦帛,无助地呢喃道,“安贞说过的……”
“天下未平,何以为家”曹操接过了话茬说道,“昂儿,看来汝并未理解这话背后的深意。正因为蔡安贞有平定天下的壮志,故而才会答应与丕儿联姻。”
曹昂耳听曹操如此替蔡吉解释,不由扬起头一脸茫然地问道,“父亲何出此言?”
“平定天下乃是一桩千辛万苦之事。为了达成此事,参与争霸者时而要威胁人,时而要欺骗人,时而要陷害人,时而要欺压人。在驰骋沙场之余,也会指鹿为马;在运筹帷幄之际,也会施计害人。争霸者若不冷酷无情,就无法取得天下”曹操说到这里,语重心长地向曹昂反问道,“昂儿如此纠结于儿女情长,全然不顾职责、军法、曹家家业,乃至天下苍生。难道汝连一介女流都不如乎?若是如此,可真白瞎了蔡安贞赠汝的这句‘天下未平,何以为家’”
曹操的一番言语,让曹昂彻底陷入了沉思之中。不过曹操并趁热打铁同儿子再多说什么,而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等曹昂自己想清楚。父子两就此对坐了半晌之后,曹昂突然起身恭敬地朝曹昂俯身一拜,跟着低头走出了大帐。
曹昂这一边才出了大帐,那一头荀攸从卧榻屏风背后走了出来。显然刚才曹家父子之间的对话,全都被荀攸听得清清楚楚。却见荀攸望着尚在抖动的幕布,唏嘘地向曹操说道,“主公如此敲打昂公子,未免苛酷了一些。万一昂公子想不通可如何是好?”
“想不通也得想。”曹操却摆了摆手示意荀攸就坐道,“年轻人总免不了会做一些荒唐事,想当年孤也年轻过,也做过不少荒唐事。然则人不能一直如此少年轻狂下去,特别是孤的儿子更不能就此为情所困。此次的教训若能让昂儿明白,上位者必须下得了狠心,为了大局哪怕抛妻弃子也在所不惜。那让其受再大的挫折亦是无妨。”
“看来主公对昂公子期望颇高。”荀攸捻着胡须感叹道。
“昂儿是孤的长子,孤如何不对其寄予厚望。”曹操说罢,傲然地扬起头神色一正道,“孤先前的话只说了一半,成大业固然艰辛,可守业更为困难。身为吾曹氏的继承人,必须有如临深渊的觉悟。孤可不想昂儿成为第二个袁本初”
曹操之所以会在这当口提起袁绍,并非是临时起意,而是出于对现实状况的感慨。须知这会儿的袁绍并没有坐镇官渡袁军大营,而是带着于吉以及一干亲随轻车就驾地一路赶回了邺城。究竟是什么事情令袁绍竟丢下大军兀自回邺城?是边境的胡人造反?是邺城有人内乱?还是有流寇袭击袁军补给线?
以上的猜测都不对。袁绍之所以会如此着急地回邺城,是因为他最小的儿子袁买这会儿正因身患疥疮而性命垂危。袁绍的这个幼子乃是其与新纳的小妾,不,现在应该说是嫔妃所生。相比已经成年的袁谭、袁熙、袁尚三子,袁绍对年幼的袁买有着一种类似老来得子的厚爱。因此一得到袁买病危的消息,袁绍便立马抛下军队带着擅长医术的于吉赶回了邺城。当然袁绍在离开的官渡的同时,也没忘对部队进行一番部署。他让郭图作为军师辅佐长子袁谭暂时代管大军,并严令二人不得贸然出击,否则军法从事。并且为了避免袁谭与郭图玩先斩后奏的把戏,袁绍还特意将兵符贴身带回了邺城。
大约就在曹昂赶到官渡大营的同时,袁绍也带着人马抵达了邺城。却见他一进邺城皇宫,便马不停蹄地领着于吉来到了袁买与其母王贵人所住的宫舍。但见此时年幼的袁买正躺在榻上奄奄一息,原本粉嫩可爱的脸颊如今却如素绢一般惨白。在他的身旁王贵人更是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
见此情形袁绍一面疾步上前将梨花带雨的王贵人搂在了怀中,一面,“国师快快解救阿买吾生四子,惟最幼者极快吾意。倘有疏虞,吾命休矣”
于吉眼见袁绍为了这个幼子安危连尊称都已不顾,不禁连声称喏着上前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盖在袁买身上的被子。却不想这不掀还罢,一掀却让一股刺鼻恶臭充斥了整个宫舍。只见袁买幼小的身躯上竟长了一颗鸡蛋大小的恶瘤,上面甚至还渗着丝丝脓水。显然这就是恶臭的来源。
袁绍没想到儿子的病情会如此之重顿时神色为之一变。而其怀中的王贵人一见孩子身上的恶瘤更是哭得几欲晕厥,慌得袁绍连声哄道,“爱妃莫哭,有朕在此,阿买绝不会出事。”
相比之下倒是于吉显得颇为镇定。却见他先是俯身看了看袁买身上的恶瘤,又用手指沾了点脓水凑在鼻前嗅了嗅之后,便向袁绍拱手进言道,“陛下放心,小皇子的病情虽重,。只是……”
“国师有话尽管说。只要能救吾儿,朕什么都答应汝”袁绍不假思索地向于吉保证道。
于吉当然不会相信袁绍所谓的“什么都答应”的许诺。不过这会儿的他却有着另一番打算。却见于吉故作为难地向袁绍躬身进言道,“只是治疗此病许耗费不少时日。而今陛下与曹操大战在即,老道在此为小皇子诊疗的话,怕是就不能随陛下一同征战曹操也。”
袁绍一听是为了这事,顿时舒了一口气道,“国师无须忧虑此事,安心在此为阿买诊疗就是。”
于吉得了袁绍如此许诺不禁心头一阵欢喜。原来上次“做法”失败,不仅让于吉在袁绍面前丢了颜面,同时也让负责爆破的五行遁旗死伤颇重。特别是土遁旗主萧柏的重伤,更是让“天崩地裂”之术彻底搁了浅。眼下若能借为袁买治病的机会留在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