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照顾好妹妹……娘去世的时候也说,以后,我就是妹妹最大的依靠了……她往日过得好,我这个当哥哥的不争气,干脆就少跟她来往,免得拖累她,可我心里,我心里,从来没忘过这妹妹。”
拽着贾珠的衣袖,王仁哀恸道:“表哥你是不知道,妹妹残了腿后之后,整个人都颓废了。原来那么爱说爱笑的一个姑娘,谁见了不喜欢啊?谁见了不夸啊?可自打知道自己的腿再也好不了,妹妹整天整天就呆在自己屋子里,食饭不思,十天半月不说一句话,整个人死气沉沉,精气神儿全没了……要不是婶娘让人盯着,表哥,你知道吗?妹妹怕早就自尽而亡了!”
贾珠耸然而惊:“表妹真如此了?”
王仁沉痛点头:“这种事,我还能骗您吗?你去问叔父婶娘,他们都知道的,妹妹她、曾经还投缳自尽过……”
贾珠身子颤了颤,眼中快速划过愧疚和羞愤,这些日子,他心底一直矛盾纠结,不知道该拿什么眼神去看自己的生母。本来,他还能勉强宽慰自己,到底凤表妹还活着,只是伤残了一条腿,母亲还不算罪大恶极。可如今王仁这般哭诉,却打破了他最后一丝幻想。对一个花季少女来说,残疾,怕是比死亡更加残酷的一个结果吧?他的母亲王氏,虽然没有杀了王熙凤,却生生毁了她的一辈子……
王仁这边还在哭诉着:“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想到让你娶妹妹这样荒唐的主意,我知道,你是好人,也是把凤丫头当成亲妹妹看待的,妹妹嫁给你,肯定不会吃苦,姑父姑母又疼爱妹妹,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婆媳矛盾……我知道自己不是人,为了妹妹,就把表哥你拖下水不地道,你要打要骂,我这里都受着,只盼你,你不要迁怒我妹妹,她现在还在家里魂不守舍的,根本不知道这桩婚事……表哥,你就当可怜可怜凤丫头,娶了她吧,我对不住你的地方,这辈子,你只要一句话,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半点不皱眉头的。下辈子,我结草衔环,再报答你!”语毕,还重重给贾珠叩了个头。
贾珠羞得都很不能找个缝钻进去。
他母亲做的孽,人家苦主半点不知情,还这样巴巴来求他,放下颜面自尊,给他赔不是。贾珠脸上火辣辣烧得慌,一把把人拉起来,又羞又急:“你给我起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我父母和舅舅已然商量好婚事,我自然会遵从把表妹娶进门来好好对待,你何苦这般?我难道就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吗?”
王仁生怕他发怒一般,赶忙道:“怎么会?表哥德才出众,我们这群人里谁不知道?我怎么会这么想你呢。”一边却还是不放心,忐忑地问道,“表哥你,答应婚事了?”
贾珠好笑的看着他:“你这样巴巴来找我,难道不知道我爹娘已经应允了婚事了?”
王仁却不避讳,坦言道:“这我当然知道,自打我在叔父那边死缠烂打地说了这主意,后面的两府的一举一动,我都注意着。”一时又露出苦笑来,“可说到底,妹妹要嫁的人,是你,如果你一定不同意……”
贾珠神色莫测地看着他:“我要不同意,你就把婚事作罢?”
王仁定定瞧了他一眼,诚恳地摇头,抱歉道:“……不会,哪怕你不同意,我也不会让这桩婚事作罢的,你,是妹妹最好的婚事人选了……”
“既这样,你还来找我?”贾珠观察着他的脸色,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这样咄咄逼人了。
王仁低着头,显然很有些难堪,却还是说道:“表哥说我厚脸皮也好,说我没良心为了妹妹牺牲了你也好,我王仁平素就不争气,想来以后也落不了什么好去……可我想要你知道,我妹妹是无辜的,你就当看在大家表亲的份上,以后,稍微对我妹妹好点……”
他这般低姿态,甚至连诅咒自己的话都说出了口,贾珠心底反而堵得慌,想到自己曾经竟然还曾对着这桩婚事抱有不满,只觉得自己枉作为人。
母债子还也属应当,他母亲作下孽,害了表妹,人家兄长耍点小心机,又算的了什么?还能比上他母亲谋杀未遂,毁人一生的罪孽吗?
“表弟,你、是个好哥哥。”良久,贾珠笑起来,眼中带着坚决,看着王仁道,“你放心,我以后,会对表妹好的。”
王仁惊喜抬头:“真、真的吗?”
贾珠点头:“表妹以后会是我妻子,我当然会对她好。你放心,我绝不会有半点对不住她的。”
王仁喜得又要跪下谢他,被贾珠一把搀住:“婚事定下来,你可就是我大舅子了,哪还能叫你这般?”
王仁一会儿傻笑,一会儿谢他,挠着头,样子别提多傻了。贾珠笑着看着,叹息:“从前,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好一个哥哥。””
王仁脸上有些红:“这算什么啊,不都是我该做的!”
两人又聊了会儿,贾珠心事太多,没就逗留,很快就走了,王仁送他到了楼下,看着人走远了,才又返身回包厢。打开门,里头已然多了个身影,听见响动,转过身来,娇靥如花的人儿,不是王熙凤又是谁?
王仁没好气的看着她:“这下你满意了?为了你,我可是连面子都扔了,给人都跪下了。”
王熙凤笑着给他倒茶:“哥哥辛苦,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日后,我一定,好好报答哥哥。”
到底是亲兄妹,王仁也不做得过分,接过茶鼓囊了一句“你记得就好”,就结束了这个话题,倒是有几分真心道:“表哥是个好人,你嫁给他,会幸福的。”
王熙凤有些惊异地看了眼他,王仁满身不自在转开了眼睛,王熙凤心头涌过一道暖流,笑道:“嗯,我知道的,我会过得幸福的。”
哪怕是为了叫她那好姑姑膈应一辈子,她也得过得好不是?!
205
205、第二百零五章 。。。
贾政到底不是很想跟李祭酒彻底撕破脸;在贾珠决定娶王熙凤以后;一天提上了礼物亲自去了李家;说了什么不知道;但是回来的时候,身上多了好些青紫,走路也不大顺畅;说起李家,恨声直骂:“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贾珠问怎么回事,贾政支支吾吾又不肯说;还是第二天王氏骂起来,贾珠才知道;李家让下人;大扫帚把贾政赶了出来,所有礼物都给丢了不说,贾政一出门,李家下人还在门外撒了盐——活脱把贾政当瘟神了。
王氏说起来还恨恨:“还是读书人,还是祭酒的官儿,瞧瞧这做的事,呸,有这么招呼客人的吗?”想到贾政被人这样扫地出门,王氏脸都羞红了,这下可真正丢死人,又怪贾政自讨苦吃,“我说了请了中人去说一下就好了,婚书退回去就好,就你爹天真,两家都要退婚了,他还打量着能和平解决,以后大家还是通家之好呢……活了那么多年……”还这么天真!王氏看眼贾珠,到底没把最后一句说出口,可脸上的不以为然,却显而易见。
就王氏自己说,要是自家女儿被人无缘无故退了婚,嘿嘿,她不弄死人家就不错了,还想大家以后和平见面,哪怕做不成朋友也别成敌人?呸,做梦吧!
王氏大一开始就权衡了王家跟李家之间的差距,确定了有王子腾在背后,就李家那样的小官,根本奈何不了他们,这才决定退婚的。贾政那点小心思,王氏一开始就不同意,他还当私下里找个借口,两家体体面面把婚事解除了,大家就还维持着表面的和睦——也不想想,哪怕再好的原因,一个姑娘被人退了婚,将来就毁了大半,李家摆明了家风严谨,不定最后人家姑娘会怎么样,迂腐点,出家都有的,也就贾政,不通世故,还当这事还真是能揭过去的呢!
贾珠对李家的姑娘那也是满心愧疚,听得王氏这般说,颇觉刺耳,再听她讽刺贾政,止不住就道:“母亲也别说父亲了,他也是希望两家别交恶……我们做事不地道在先,如何能怪李家不客气?按着我们家做出的事,我便是登门负荆请罪,也是该的。若李家能打我一顿,我心里、反倒好些。”
王氏还没察觉出什么,闻言不赞同道:“你怎么这么说,我不也是关心你?你看看你爹被李家打得样子,你身子本来就弱,要是被打出什么来,你叫我怎么活啊?”
贾珠愤然道:“我是您儿子您在意,别人家的孩子,难道他们的父母就不在意了吗?母亲您都不想想,当你伤害别人的时候,别人的父母,会不会也像你一样,伤心难过,背后把那祸首恨之入骨?”凤表妹要父母还在,知道自家女儿被你害成今天这样,会是什么反应?李家那姑娘,将来艰难,不也拜你所赐?人家父母痛惜生气是应该的。你怎么还能在这里,说人家家里的不是?
王氏瞧着贾珠森然的脸,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好一会儿才气道:“你、你这是在指责我对李家不义,你是在说我不是吗?”
贾珠定定瞧了王氏一会儿,低下了头,颓然道:“儿子不敢。”
王氏看他这反应,哪还有不清楚的,自家儿子,可不就是那样想的?气得眼睛都红了:“你是不敢,而不是不这么想!好啊,我养你十几年,生你养你,结果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啊?这样戳我的心窝子、啊?!我这么多年辛苦,劳心劳神,为的是谁?为的还不是你们兄妹?我要不是为了你们,我能这么费心费神啊?你就这样对我……”说着,帕子遮住了眼角,大哭起来,“我怎么这么命苦啊,丈夫没用,苦心养大的孩子,还这么来气我……呜……”
贾珠双眼看着地面,长长默然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无奈地安慰着王氏:“我没这意思,母亲,你别哭了。”
王氏的哭声,反而越发大了……
不管怎么说,贾家和李家这门婚事,还是退了。贾家自己承认,贾珠最近身子不好,天师占卜说了,若要化解,近几年都不得娶妻,怕耽搁了李家姑娘,所以退婚。为此,贾政还往府里请了好几次大夫,以证明此事,背后,王氏没少骂贾政出的馊主意。
可哪怕如此,明眼人还是看出来了,这是贾家有意退婚找的借口呢,明着李家是保留了面子,可在亲友间,李家姑娘李纨还是名声尽毁了,索性李祭酒还有几分薄面,有些人探听下来是贾家不义退婚,李家姑娘并无任何毛病,就给做媒,最后李祭酒给挑了个老家的本地耕读世家,男子中了个举人,单看才华,这辈子怕考不中进士了,难得的是人上进,家里给疏通关系,在衙门里做了个主薄,家里条件也不错,李纨有李祭酒背后撑腰,又有李氏宗族在身后,嫁过去日子过得和和美美,五年生了两儿子,日子别提多舒心了,这是后话。
只说眼前,婚事退了以后,贾珠的名声多多少少也受了损害,贾政在衙门里日子也颇不好过,还是王子腾来找过他几次,说说笑笑好不亲密,大家这才不当面说风凉话了,当然,背后的非议还是不少。贾政眼瞧着果然跟王家缓和了关系,哪还管得人背后说什么,高高兴兴回去跟贾母报喜去了。
事到如今,贾母说什么也没用了。而且有些事,贾政不清楚,不代表贾母人老成精的也看不出来,王熙凤前头刚残了腿,后面王家就跟王氏断了往来,摆明了这里头的事,跟王氏脱不开关系。比起李家,王家的力量,显然更大,更有利于贾政父子。
就是可惜,王熙凤的腿有残缺啊。贾母叹息之余,更恨了贾赦。
要不是他这个当大伯的不经心,贾珠有个荣国府一等将军的大伯在,亲事何至于如此艰难?不是微末小官家的闺女,就是有残疾的姑娘……哪怕贾赦肯给贾珠找个身份背景稍微雄厚些的,哪怕稍稍比王家差些,能帮衬到老二家,自己也不能看着心爱的孙子在王家那棵树上吊死!
说来说去,还不是贾赦记恨老二,连带着对贾珠也漫不经心。自家娶媳妇就精挑细选,侄子的婚事就漠不关心。贾母想到这点,恨得就咬牙切齿。
王氏跟她也是同样的心思,背后没少说贾赦这边的不是,连带着,对王子腾也不是多满意,婚事是定下来了,两家暗地里也交换了庚帖,只等着眼前退婚的风头过去后再正经下聘,可她都这样牺牲了,王子腾夫妇看见她,还是没个好脸色,每次见面,说不到两句就不理人了。要不是看在他们对贾珠还算好的份上,王氏非翻脸不可!
贾珠去了王家几次,暗地里瞧瞧去偷看过王熙凤,可惜他不知道,王熙凤为了在人前博同情,永远都是故作坚强,强颜欢笑的模样,贾珠看着原本如骄阳般明媚的姑娘变成这样,心益发软了,对着人后还自喋喋不休抱怨这个抱怨那个的王氏,也益发觉得隔阂。
在王氏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母子两,已然渐行渐远……
这一出退婚结亲的闹剧,前后拖了整整快一个月,当一切终于尘埃落定的时候,贾瑚也收到了徒宥昊从江南寄回来的信。
信是随着驿站寄过来的,同行的还有好大一箱子,问送信人才知道,这位皇孙贵胄可当真奢侈,竟是让人快马加鞭,按着六百里加急的速度给送回来的——这样的速度,花费也是不菲。贾瑚打开那箱子一瞧,也不是什么多贵重的东西,就是江南那边一些精致的书画扇子,竹制品等等一些小东西,再看那信,要不就是说今天看见了好扇面,觉得适合他买下来送他,要不就是说某某东西有趣,要跟他一起分享,还有一次在心里好不扼腕说道江南那边有一款早点味道特别好,可惜就是小摊主的手艺,人家几十年传下来的的手艺,就讲究个当地取材,现做现吃,他想把人摊主请回京城做给他都么办法,在心里惋惜了整整一页纸……
贾瑚读着那厚厚的一封信,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