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侯爷瞧妹妹这样被吓坏了的模样,忙宽慰她:“你先缓缓、先缓缓,再大的事,还有大哥在呢,没事儿。瑚儿到底传了什么消息给你,叫你吓成这样?”
张氏抬起头,凑在了张侯爷耳边道:“瑚儿说,疫从紫薇来。”
张侯爷身子一僵,眼睛瞬间收缩了一下,好半天不敢置信,沉声道:“瑚儿莫不是搞错了吧?”
张氏摇头:“瑚儿说,周太医研制出了治疗天花的方子,他和四皇子韩家的公子都已经开始康复了。”
张侯爷和张氏都是经过世事的,自然知道,天花这样的病症,解济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研制出来的。在这档口了,突然出现这样的方子……张侯爷想到如今外面的局势,不由叹息:“瑚儿好生敏锐的心思。”
张氏摇头苦笑:“他如今和四皇子在一起,知道的,怕比咱们多些。”徒宥昊可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可不比旁人要了解皇帝的性子。贾瑚跟他一起,知道的多,自然也更能发现问题。
张侯爷低喃道:“因为众殿下一齐见喜,如今朝局动荡,皇上在朝堂上已经发了好几次脾气,最近犯事的官员,一律都是从重处罚……”顿了顿,长长叹息了一声,“从殿下们发病到如今,还不过一个月,皇上已经发落了好些人,其中义忠亲王、义勇亲王的人居多,都是当年夺嫡时站错了队,可后来一直没有发作的。前些日我们还为今上不平,说今上宽厚待人,并不曾因为当年夺嫡之争而大肆清理朝堂。若不是此次那居心叵测之辈实在过火,皇上也不至于如此狠辣……却不想,原来,这一切都是皇上的手笔。”
张侯爷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张氏也多有苦涩,艰涩道:“父亲当年说、今上宽厚仁德,对自己人甚为护短仁厚,将来必是传世明君。”
兄妹两对视一眼,站在原地,苦笑不已。
最后,张侯爷嘱咐张氏:“若一切尽在皇上掌握,你回去好生提点着恩侯,让他老实本分在家呆着。我这就去找徐世叔,徐张两家是世交,他平日对我们多有照顾,又是瑚儿的老师,我们也合该跟他商量商量。至于以后怎么办,等见了他,我再告诉你。”
张氏没有意见,心惊肉跳着回了荣国府,到晚间,恍恍惚惚地被贾母借题发挥,站着伺候了贾母吃饭喝茶……
不等张家徐家传来信让张氏安心,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办,外头传来消息,被贬为了庶民的义忠亲王世子起兵叛乱了!
84
84、第八十四章 。。。
对于义忠亲王世子的举兵谋反;可说是在众人意料之中;却又有那么一点出乎意料。
意料之中的是如今这局面;摆明了皇帝是疑心了自己的几个兄弟;这些日子,不仅义忠亲王残余势力被查了个底朝天战战兢兢做人,就是其余的几位当年和今上竞争过帝位的义勇亲王、和亲王等都没逃过今上的发作;虽不曾大动作,但那怀疑的眼神;足够叫那些攀附的人避而远之。其中,义忠亲王一派势力情况尤其严重;皇帝近乎八成的怒气,全往这边来了。义忠亲王世子要再不反抗;只怕就连这条命都要送了。
可真等义忠亲王世子造了反;大家不由得却又都是大惊:居然,真的就谋反了?好大的胆子!
今上登基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早就打稳了根基,在民间的威望也已形成,天下间,谁不知道当今皇帝景元帝宽厚仁德?义忠亲王世子这会儿起兵叛乱,不是把自己往刀尖上送吗?他怎么就认定自己能赢?当真是胆大包天,豁出去命去了。
众人皆摇头叹息,义忠亲王府被贬都近七年了,还有什么能耐?便是再屈辱,忍忍也就罢了,好歹留条性命。自然,也有些人忍不住就怀疑,莫非宫中众殿下的天花病疫,真的是义忠亲王府干的?不然,皇上就算雷霆之怒下彻查个王府,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你没做过,就算再彻查,又有什么好怕的?继而悚然大惊,这义忠亲王府好大的能耐,都被发落的贬为庶人圈禁了,竟还有这般的手段,害了宫内所有的殿下!当年义忠亲王府全盛时,也不知道是何等的光景,如今有还剩下了多少……
再去打听,更是大吃一惊。义忠亲王世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武器兵士,怎么跟禁军扯上的关系,所帅六千兵马,竟有好些是那上过战场的老兵,身穿着正经的西大营官造的锁甲,有的配的是军中常用的长枪,有的背上背着硬弓弓箭,有的腰间还配了刀,个个凶悍凌厉,威武肃穆,周身泛着股浓烈的杀气。
义忠亲王世子帅着这么一支队伍,骤然发难,从西坊大阳街一路杀向皇宫北门正华门,途中也不知道多少无辜百姓死于刀剑之下。偏一路直到正华门门前了,竟还没有人收到消息,门口只一小队人在巡逻勘察,看见这么一大队人马过来,想要报警提醒,早有准备好了的弓箭手一箭射死了那要敲警钟报信的侍卫,义忠亲王世子右手一挥,身后悍勇奔赴上前,不几个回合,那些守门的侍卫就尽丧于刀下,顷刻,那些来支援的侍卫也尽皆被拿下,地上一片血红。
义忠亲王世子眼中尽是疯狂和喜悦,高声对众兵士喊道:“景元帝听信谗言,错待血脉亲缘,如此暴君,如何可配天下?!将士们,跟我一起冲,拿下暴君,重振朗朗朝纲!”
“拿下暴君!拿下暴君!”
兵勇们高喊着口号,大叫着“杀”,一路直冲进了皇宫里。
皇宫正门朝南,中路乃正殿皇帝居所,东路是后宫,西路为祭祀庙堂,只有北路,乃是连着冷宫浣衣局等处,偏僻幽冷,寻常无人肯来,守备力量最为薄弱。
义忠亲王世子一路纵马狂奔而过,看着周围红墙黄瓦,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淋漓。他、终于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当年义忠亲王在世,何等的权势。先帝宠爱,储君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作为义忠亲王世子,这皇宫便有如他的家,他在皇宫,直如鱼得水好不快活。宫里就算是娘娘,也要对他和颜悦色。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少不得,他可能就是下一任这宫廷的所有人了。
那是他一生中,最得意风光的时候。
然后,就像噩梦一样,他父亲,义忠亲王居然谋反了,而且,居然还输了?唯一叫义忠亲王世子安慰的是,他父亲还算有点担当,当即就自尽了,好歹是让先帝软下了心肠,并没有对义忠亲王府赶尽杀绝。
可就在义忠亲王图谋着以后东山再起的时候,先帝居然去世了,然后景元帝,他的好四叔迅速登基,执掌天下……义忠亲王世子当时恨得就把整个书房都给砸了,老天爷怎么可以这样对他,怎么可以?哪怕,哪怕是让先帝多活一年也好,哪怕半年也好啊。凭借着先帝对他父亲的疼爱与死者为大的愧疚,义忠亲王世子有九成的把握,可以叫先帝对他从轻发落。
可先帝一死,就什么都完了。
果然不出意料的,当义忠亲王世子呆愣愣地坐在满地狼藉的书房里枯坐了一夜后,新帝的旨意就不断降到了义忠亲王府。先是他父亲,已死的义忠亲王的葬敛,然后是义忠亲王府的罪责,再是处罚……最后,他被逐出玉蝶,贬为了庶民?!
哪怕是早有心理准备,可从下人口中听到“罪人徒宥明”的时候,义忠亲王世子还是克制不住有一种干脆死了算了的念头。如此被轻忽,如此被蔑视……天之骄子的他,那一刻,屈辱的直想死。
可他最后还是撑了过来。为什么不撑过来?不就是被作践了?有什么了不得?世事无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可是龙子凤孙,父亲险些成为皇帝的人,难道,连这点打击就受不住?
这些年,他被圈禁时,受了无数的屈辱,他一一都忍了下来。就是这些屈辱,让他这些年,不断前行,竭尽全力,终于,有了今天的局面!
今天,他就要用血,来洗刷他这些年来收到的侮辱!我的好四叔,我父王的倒下,可与你脱不了干系,今天,就是我来要账的时候。
“给我杀,找到景元帝后妃本世子奖黄金百两,皇子千两,加官进爵,跟我杀了暴君的,本世子给他封侯拜相!”义忠亲王世子坐在马上,大吼道!
升官发财,兵勇们听进耳朵里,再也顾不得什么,拿着刀,见人就杀,见人就砍,眼睛都杀红了!
琼芳殿偏殿靠着冷宫,虽离着正华门浣衣局等有些距离,却也并不很远。最少,是等不到支援的禁军赶来了。
先时徒宥昊贾瑚等人喝了药,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声,三人正自奇怪,那安义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昏暗的烛光下,惊恐得尖声叫道:“殿下,不好了,有叛军杀进宫来了。”
三人都是大吃一惊:“皇宫内苑,怎么可能会有叛军?!”
那安义跪坐地上,吓得全身打摆子,哭嚎道:“奴才也不知道这许多,只是听那前头来报信的侍卫说,是义忠亲王世子举兵谋反,也不知道勾结了谁,从正华门一路杀了进来,如今,已是快要到了!”突然又大哭道,“奴才看了一眼,那报信的侍卫浑身血红,手上的刀子刀柄处的绢布都是暗红的,也不知道杀了人。身上还带着伤……殿下,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啊?!”
瞬间三人都是变了脸色,齐齐惊问道:“当真已经进了宫了?义忠亲王世子不是已经被贬为庶人了,他哪来这么多人,这么完备的计划?正华门的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巡逻的禁军呢,都去哪儿了?”
安义哭道:“自然都是死了啊。那侍卫说,义忠亲王世子高喊着给升官进爵,许以重金,那些兵勇们是见人就杀,已经死了好些人了,那报信的侍卫还是武功高强才得以赶过来报信的。殿下,您赶紧换衣服,咱们好逃啊。”
徒宥昊跌坐在床沿,惊惶无奈:“这档口了,叛军都要到了,我们能逃到哪里去?”他可是皇子,宫里多少人知道他在此处隔离养病?义忠亲王世子随便拉个人就知道他的所在,又怎么可能不来追他?他身边就只这么些人,怎么能逃脱过去?“要是你们护送我一起逃,等于是告诉人目标,我一个人,那义忠亲王世子也不是傻子,他能不知道我的年岁?怕是宁可错杀,也绝不犯过吧?”要是徒宥昊自己,怕也会下同样的命令。既然谋反了,怎么也要叫今上的血脉全部断绝了才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不就是个例证?徒宥明绝不会放过他的。
门外喧嚣声已经越来越像了,贾瑚出得院子,耳朵贴了地面,只听得一阵纷沓的跑动声,还有马蹄声,想也知道,敢在这皇宫大内策马狂奔的,除了义忠亲王世子徒宥明,再没有旁人了。再看门口侍卫,早已不见了人影,也不知道是去作战抗敌了,还是已经跑了。
韩昹已经无声地哭了起来,却是不曾如往常一般放声纵哭。这一刻,他倒真正有了一个名门子弟的气度,明明已经是惊惧到极致了,却依旧咬着唇,没有叫自己太失态了,默默掉着眼泪,对着镜子开始收拾自己的仪容。
徒宥昊看着这样的小胖子伴读,也不知怎么的,明明心底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眼睛里,就是一股子水水的,然后脸上就湿了。他低下头,不叫众人看见自己的模样,背脊却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叫自己摆出了个皇子该有的模样来。
安义已经瘫软在了地上,整个人都傻了。徒宥昊让他走:“你留着也没用了,现在跑,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安义苦笑摇,却是说道:“奴才一条贱命,那就是伺候殿下的,殿下既然不走,那奴才也不走。”
话虽如此,徒宥昊三人也明白,安义这些天伺候他们已经是这琼芳殿人尽皆知的事,这会儿他们三人要是死了,安义就算在叛乱中侥幸留下条性命,事后也得被追究责罚处死,不定还得带累家里。倒不如现在跟着徒宥昊一起死,死后恩典不指望,只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贾瑚脑筋急转,听着越来越近的喧嚣,脑子里一片混沌,恨得一拳砸向了地面,身上的平安符从脖颈间垂下,落入眼里,贾瑚脑中便是灵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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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八十五章 。。。
说来;徒宥明并不算是正统的义忠亲王世子。他本是义忠王府的一个庶子;上头还有嫡出的兄长在;在他人生的前十年里;他都是被忽视的,谁知时来运转,他十岁的时候;大他两岁的嫡长兄突然就得了天花去世了,紧接着;庶长子也跟着一场暴病没了。伤心欲绝的义忠亲王妃就把他养在了身边,却不曾真正将他放在自己名下;府里另有几个出色生母出身高的,而他的生母早逝;徒宥明靠着义忠亲王妃跟同胞兄弟争斗良久;到底没能在义忠亲王在世的时候,给自己挣个世子的名号。
只他运气好,却是实实在在的。义忠亲王叛乱那会儿,侧妃李氏在里面功劳不小,其背后娘家给义忠亲王添了不少助益,连带的,李侧妃和她的儿子在义忠亲王府也抖了起来,王妃和徒宥明不得不退避三舍,在李侧妃排挤下,徒宥明满心想要在叛乱里捞功出头的计划全落了空,愣是从头到尾都没摸到叛乱的一点边——当时徒宥明还天天借酒浇愁,等到叛乱被镇压,其余兄弟身上牵连着或自尽或被杀、死了个干净,就他半点事没有。义忠亲王自尽后,今上登基,还封了他个顺郡王。徒宥明也不客气,这会儿叛乱了,光明正大打出义忠亲王世子的名头,也算是了了自己当年的一个心愿。
自然,他的心愿绝不仅仅只是一个义忠亲王世子的名号就能满足的。“当年我父王乃被奸人蒙蔽陷害,才蒙冤而亡,今日,我就要为我父王讨回个公道,为我父王伸冤!”双目贪婪地在红墙黄瓦上扫过,想到自己正置身于全天下最尊贵的地方,与那最至高无上的地位不过几步之遥,徒宥明激动喊道,“今上残害手足、陷害亲兄,不配为帝,将士们,今日,我们就拨乱反正,还枉死之人一个公道!”
话音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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