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霭走得急了,气喘吁吁地点头,都没坐下,“对,我父亲让人送过来。只怕半年内这府上没安生日子可过了。你赶紧想办法应付。”白霭说完,掉头就走。
“你去哪儿?”宫维失声喊出来。
“送走孩子们。”白霭走得头也不回。
宫维脸色都惨白了,一个飞跃,跳过书桌,拉住白霭,“送孩子们去密室。你随我去白府,找你堂哥。”
白霭道:“密室只是个应急的地方,无法呆久。我父亲派来一帮亲卫,我让他们护送去我娘家。我得跟去安排。这边,你处理。”
“不如一家人一起去你堂哥府上。”
白霭道:“我没脸去。堂哥一向不是爱计较的人,我不知道你说了什么,惹他发那么大火。”
宫维怒道:“难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白霭抛下一句话,挣开宫维的手,走了,“那也得原本是同林鸟。”
可白霭才走出两步,一大队侍卫由白总管亲自率领,抵达晋王府,直奔外书房,正好撞见白霭。白总管是白霭族叔,虽然关系有点远,可好歹还是亲戚,认识。“王妃请留步。皇后娘娘口谕,嘱臣等护送王妃与各位小王子王女入宫。娘娘可带四位贴身佣人,孩子可带两位奶娘。车已等着门外,请速速动身,衣服细软等可稍后再嘱人回来取。”说到这儿,白总管冲略有发呆的宫维一抱拳,“娘娘还说,晋王是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能妥帖处理好自己的危机。”
“谢娘娘隆恩。”白霭这一跪拜第一次是如此由衷。拜后起身,立刻奔赴后院,安排自己与孩子们动身去皇宫。还有哪儿比皇宫更安全?远离宫维便远离一份危险,其他事情便只剩下保证孩子们别被歹人抓去做人质,逼着宫维交出眼珠子。但此时白霭已不是很有底气,不知刀架在孩子们的脖子上时,宫维肯不肯交出自己的眼珠子。
白霭跟谁都没说,果断地让自己有武功的嬤嬤们直奔各院,不由分说抢了侧妃们与妾们的三个孩子,带上自己的两个孩子及她院子里的多数丫鬟婆子,匆匆上了皇宫派来的马车,在白总管的护送下直奔皇宫。她只当没看见宫维失望的眼睛,更只当没听见后院那些女人们的鬼哭狼嚎。
宫维看着白霭逃走,他简直是气得吐血,可无法阻拦,因为白总管脸上态度很好地拦在他面前。“什么意思,看本王妻离子散?”
白总管问:“晋王也想一起入宫?晋王想求皇后娘娘庇护?”
宫维一下子噎在当地,想不到皇后如此卑鄙无耻,抢先一步为他入宫定了性:求皇后娘娘庇护。他想入宫,就必须冲皇后低头,今天的势头是他别想含混过关,他必须一项项地吞下以前所作所为的后果。而只要他今天低头,往后再无法抬头。
而皇后更卑鄙的是,此时此刻,赶着在他面临没顶时,递来一条如此肥硕的救命稻草,而且是直接递到他鼻子底下,让他嗅到稻草的芬芳,以诱惑已六神无主的他低头。这简直是极大考验他的定力,而这也进一步扰乱了他的定力。
这真不是皇帝的招数,宫维看得很分明,皇帝不会使出如此笑嘻嘻的阴险风格。宫维完全可以两只眼珠子发誓,这招数只有一向笑嘻嘻的皇后想得出来。皇后在笑嘻嘻地玩他,而不是认真地对付他。他宁可还是皇帝出面,认真对付他,那好歹也是把他当回事。
再忽然醒悟,白适那份五十万两银子赏挖他眼珠子者的通告,也是在笑嘻嘻地玩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7 章
可偏偏他落在这两人的算无遗策里,无招架之力。宫维第一次觉得自己挺没用。
白霭一行被直接用马车送进宫,又迅速换软轿,几乎是一声不响地被到一处院落,正是以前宫瑜及其母妃住的地方。
落轿,白霭便看见皇后带着几个内侍刚刚过来,笑吟吟地迎上他们一行。两厢里见礼后,两人一起走进院子。姜锵指着忙里忙外的宫女太监们,道:“事发仓促,我没做任何准备就先把你们接来,是想赶在其他人获得消息作出反应之前,把你们悄悄转移出来。所以房间都还在整理,弟妹莫怪。”
白霭忙道:“皇嫂如此贴心,臣妇感激都来不及。只是皇嫂忙碌,臣妇一家又给皇嫂添乱了。”
“我们之间不用客气,我说过我喜欢你。”姜锵笑笑,将刚刚赶来玉薇拉到白霭面前,“我这几天要跟喻都督讨论造船方案,恐怕会分身乏术,无法周到照顾。我让玉薇来帮你,这儿缺什么少什么的,你都尽管吩咐玉薇去要,玉薇办事能力很强。玉薇很喜欢你这位博学多才的婶婶,正好请你指点她。这是你出入宫的腰牌,解决这件事大概最佳捷径是找白家主,你只要在宫禁处亮出腰牌,就有侍卫护卫你出宫。但建议你尽量别出宫,免得被抓去做人质。这一盒碎银子,你这几天先用着。我们身量差不多,待会儿有人会送来我新做的一些衣服,你喜欢就挑几件用着。下人们的换洗衣服也会送来。我替你安排了十个做粗活的,供你差遣。门外还有两位管事的嬤嬤,一位管事的公公,都是能做事的,但……嘿嘿,也挺喜欢干涉主子的自由,用不用,用几个,你等会儿看着决定。”
白霭见姜锵如此直爽,又如此周到,一叠声地感激着。听到最后也忍不住苦中作乐地笑了,谁都知道,有些人用得好是能人,用不好是刁奴,全看自己本事。“臣妇等会儿与他们聊聊。皇嫂,臣妇有个不情之请,请皇上与皇嫂派护侍卫保护我们爷。目前臣妇将我父亲派来的一队护卫留在王府,保护我们爷。可臣妇心中没底,那悬赏是五十万两银子,不知……”
姜锵微笑道:“晋王需要长大,这件事,让他独立面对吧,他需要尝尝后果的滋味。我想白家主会有分寸。”
白霭犹豫了一下,道:“适之堂兄手段狠辣,我们从小怕他。这一回他公然张榜悬赏,恐怕不容易善终。”
姜锵依然微笑道:“放心,白家主懂得后果的滋味。”
白霭怔怔地看着皇后坐肩輿匆匆离开,心里翻滚的是皇后最后几句话,“后果的滋味”?再想想,果然宫维从小受宠,再怎么闯祸都有先皇兜底,如今又有皇上当着他母后发誓绝不伤害到晋王,所以晋王确实做事有些不顾后果。可是,这后果的滋味是两只眼珠子啊,这滋味太消魂,消受不起的。
宫玉薇在旁边听得似懂非懂,但她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皇后明明比眼前的婶婶年轻得多,可皇后似乎将叔叔婶婶当小孩对待。
宫新成起床后去御书房例行坐镇,立刻就知道了白适收拾宫维的通告,和皇后收留宫维妻儿的行动。按说皇后的处理是最妙的处理,可此时,他心里很不舒服,因为他看到白适与皇后两人各自行动,应该是私下不曾打过招呼,却配合得珠联璧合,风格一致,仿佛出自一个人之手。他甚至可以想象两个人在各自地盘会心一笑的样子。这两人之间的天然默契令宫新成极度烦恼。
很快,内侍来通报皇后求见。宫新成让皇后去皇后书房等,他自己过去。
姜锵知道宫新成需要与她单独说话,回到自己书房,就径直进入旁边小憩用的小房间等待。很快,宫新成出现,姜锵笑道:“你刚才睡着,我就自作主张把宫维妻儿都接进来了。我想机不可失,他们刚获知消息时候最六神无主,我出其不意地行动起来,比较容易把白霭从宫维身边引开,令宫维落单。再说我也是真心见不得妇女儿童受到连累。但我强迫白总管执行我口谕这件事,还是违背后宫不得干政的规定,你处罚我一下吧,我没怨言。”
宫新成奇道:“朕以前下过令,你可以直接指挥四个侍卫统领及其手下人员。你忘了?”
姜锵好好想了想,“忘了,反正你都安排好的,我没操这个心。”
“小笨蛋,这么要紧的兵权不抓住。”宫新成弹了一下姜锵的额头,心情却是大好。这小笨蛋其实是一点不笨的,可她从来不会捞过界地揽权,她把自己的安危全都扔给他负责,如此全心全意的信任,那是真正亲人才有的信任。让一个聪明人全心全意信任另一个人,该有多难,这点,宫新成太清楚,他至今才得到一份如此的信任。
姜锵笑道:“要那个干什么。那你可以走了,我没其他要紧事了。”
“不问问我打算怎么处置宫维这件事?”
“还用问吗,你肯定会派人去晋王府浑水摸鱼,恐怕你自己也会忍不住蠢蠢欲动的手,去晋王府调戏几把。”
“哈哈哈。还说一孕笨三年,你没笨嘛。你说,要保宫维性命吗?”
“放个宫维这样不合时宜的小孩子在身边搅浑水,生活更丰富多彩啊,呵呵。我真想领略今晚晋王府番强头挖眼珠大军的盛况。反正我把晋王府的老弱妇孺都转移了,现在是看戏没负担。哎,你让人去晋王府周围探探,哪个高地最适合观察。我赶紧新做望远镜。”
宫新成笑出来,“要不我们今晚再出宫玩?今晚肯定最刺激。”
姜锵大力支持,“好诶,我赶紧做事,做完先去睡一觉养精神。哎哟,等不及了。”
宫新成笑着拖住姜锵,不让她急于冲出去做事,“你猜猜看,白适今晚怎么做?”
姜锵笑道,“派出一大堆人,控制住晋王府挖眼珠子大戏的节奏。总之令宫维始终保持风声鹤唳的状态,但不会真让人取宫维的眼珠子。”
宫新成鬼祟地一笑,“那我们就去打乱他的节奏,我讨厌他胸有成竹的样子。”
姜锵兴奋地给宫新成一拳,“越乱越好玩。”
不过,两人走出小房间的时候,又换回一本正经的皇帝皇后样儿。
只有宫维,白霭离去后,他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看身边所有人都似乎对他不怀好意,谁都可能为了五十万两银子这个天文数字而豁出性命,趁他不备取他眼珠子。越是他身边的人,越是可能。他忽然想到,他从此后还能睡觉吗?会不会有仆人趁他睡着,为了银子而豁出性命,取他眼睛?宫维顿时谁都不信了。
想来想去,宫维决定先给自己晋王府的佣人们洗脑。他召集大部分的佣人和侍卫,一起训话:“记住,杀皇族者诛九族。也就是说,即使你豁出性命挖掉本王的眼珠子,你也别想你和你的家人有命领那五十万两银子。别脑子发昏,五十万两银子烫手,不好拿。”
此刻,已经距离白霭离开晋王府有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有外出采购的佣人将白家主悬赏五十万两银子取晋王眼珠子的消息带回晋王府。这种消息几乎是长着翅膀一样地飞遍晋王府的角角落落,一时,所有人心里都有了一些小想法。五十万两银子啊,即便是晋王府的账房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即使整个晋王府也不值五十万两。
然而,宫维三言两语几句话,立刻将一些小火苗浇灭。那些平凡的佣人们都想想自己即使取了晋王的眼珠子,也没本事逃出晋王府去领赏。即使领到了赏,也不可能赶在皇上的全国通缉之前率领九族一起逃亡。这五十万,不好挣,有命挣没命使,还是别异想天开了。
可灭掉心火的只是一些自认水平不够的人,那些聪明人却更是在心里想:确实,需要安排好家属之后才能行动。只要提前做出妥善安排,为了五十万两银子,值得冒险一试。
同样的想法也在晋王府外轰轰烈烈地上演。对于府外的人,不用提杀皇族者灭九族,只晋王府的高墙一项,便已消灭了许多人对五十万两银子的热爱。因此,盯上晋王宫维眼珠子的都是起码能以各种方式翻越高墙的高手。
人同此心,晋王府里的人怎么会想不到有无数高手怀着对五十万两银子的热爱,两眼血红地盯上了晋王府,再加上眼看着晋王妃强抢走孩子们出逃,因此,晋王府里陷入人心惶惶,谁都在心里想,高手们蜂拥而入的时候会怎样。最终讨论结果:还用问吗,无差别杀人呗。于是,那些没有签卖身契的自由人找着各种理由逃离晋王府,起码,先逃出去避避风头,看看走向。而那些卖身如晋王府的,则是很清楚,根据律法,逃奴可以打死。因此,逃是死,不逃也是死,只能别折腾了,听天由命吧。
而那些晋王府的姬妾们,原先都是想尽一切办法吸引宫维的注意力,而今都想尽一切办法离宫维远远的。只要那通告还在有效期,谁敢睡宫维身边的,陪着挨刀子吗。王妃都逃走了,就不许她们躲走吗。
于是,晋王宫维身边出现一个半径十尺的真空。没本事的都自觉离宫维远点儿,免得受杀手们的刀剑所波及,有本事的,则是被宫维要求离他十尺远,宫维怕他们近身时突然出手,他来不及招架。
就这样,宫维捏着银筷子疑神疑鬼地吃了中饭,喝了一下午的茶,再吃了晚饭,天开始黑了。天越黑,晋王府的各色人等的眼睛越亮,那光亮,都是充满恐惧的光。但很快,这些光亮都消失在各种隐蔽物里。刚刚入夜的晋王府里,几乎看不到人。
白霭原先对于皇后让宫玉薇来帮忙这件事是一笑置之,这么小的孩子能帮什么。但如今她进宫避难,很知道分寸,对皇后伸手相助已经感激不尽,不敢要求更多,毕竟她与皇后几乎没什么交情,人家能护她安全已经仁至义尽。及至进屋,她才发现玉薇前来帮忙是非常有必要的,宫里的盥洗与她晋王府完全不同,是全新的一套程序。
宫里的洗漱不是让下人们端来水盆,而是自己去铺满瓷砖的盥洗室,在洁白的水盆里洗。玉薇陪在身边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地示范给白霭看,该如何使用水龙头,如何使用下水道软木塞,又告诉白霭这盥洗室是今年起母后盯着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改造出来,再盯着每个宫的老老小小必须学习使用这种盥洗室,还几乎是手把手地教导老老小小如何正确洗手,并没收所有脸盆脚盆浴桶。玉薇然后拧开一只只的花蘑菇一样的瓷罐,告诉白霭这个香脂做什么,那个香脂做什么,最简单的是根据盖子的颜色辨别,记不住的话可以看罐子底部的字。
“母后说,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