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不能不杀人。你该不会是从西疆那边来的吧?中原很少有人懂西疆那边的事。”
“呵呵,纠正你一个认识错误。西疆以游牧为主,少有耕种。如果天时好,几十年下来人口大增,又稍微遇到个旱灾什么的,大家一下子不够吃了,游牧民族嘛,唯一办法只有往东逃荒,抢定居的农耕民族的粮食。即使明知有刀枪伺候也不怕,反正一样是送命。你跑过去杀掉他们很多人,让他们人口回到原来够吃年代的数量,他们又可以不用往东逃荒了。但你的办法是末技,也就是最不好的办法,这种办法只能解决十几二十年。最好的办法是发展那边的水利和农业,一是让他们定居下来像中原人一样做不愿挪窝的农耕民族,二是让他们产出更多吃的,省得饥荒。”
两人说话不耽误办事,姜锵扶着木板让世荣坐稳,正要去拉绳子,世荣伸手拉住姜锵的袖子。“你怎么懂这么多?你一说让我有点茅塞顿开的样子。去年我如果有你做参谋,离开前让吏部派员过去指导农业,可能西疆会稳定更多年。”说到西疆长治久安的问题,他去年与宋自昔研究很多历史资料,都没拿出最好办法,想不到让一个小女子一言道破。“你真是比我的宋军师强好几倍。”话语一落,世荣不禁一怔,想起了什么。
“既然大受教益,如果你逃出去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送大把银子给我,就放我这店里,面不用见了。让我游历全国。”
世荣坐在木板上比较高,可以与这小女人平时。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光,他细细打量这个小女人,见小女人又想去拉绳子升他上梁,忍不住双手捧住小女人的脸,拉到近前,“你是金鸿国三公主!”
姜锵不知道自己的脸怎么就落到这伤病员手里,不禁大叹功夫之神奇,“喂,不要一提银子就岔开话题,做人不能这么不上路。”
世荣不理,凝视着眼前的小女人,认真地道:“我道歉。”
姜锵只管不承认,“拿银子来就行。我忽然想到我以前看一位叫斯文赫定的人写的书时迸发的雄心壮志,忽然爱钱了,我要游历。”
“你得接受我道歉。”
“世荣,你对我罪大恶极,我不想原谅你,只希望你再见也不说地走。当然有银子给我更好。”姜锵怎么可能吃世荣那一套,冷冷地不接受。
世荣等半天,只得道:“我答应你,以后拿起刀子的时候想想有没有更平和的解决办法。”
姜锵“哼”了一声,拍开世荣的手,去拉绳子。世荣只得乖乖躺下,看着这个小女人。这两天两人在斗室生死与共,他开始明白宋自昔的感情。现在他不断被姜锵拒绝,感受到的不是以往该有的火气,而是后悔与心痛。
姜锵摇摇头,不理,等将世荣升到梁上,甩手就开着门走了。这屋子给搜了无数遍,门开着跟没开着没区别,不如闹个空城计。
饭馆里果然没生意,姜锵洗漱了好好睡一觉,已是日落西山。徒弟和墩头已经拿着她的银子买来几只西瓜,姜锵招呼大家到南货号吃饭喝酒吃西瓜,她便有了再回南货号的借口。她吃些喝些便装醉倒,倚墙而睡。徒弟知道他睡觉最恨别人吵,等吃完便收拾收拾走了,他们怕这鬼屋,不敢多留。
等人走光,姜锵便精明地睁开眼观察一番,轻轻摸进储藏室,问:“外面有盯梢的吗?”
“没有,可以放我下来。”
“在干什么?”
“实在没事干,只好啃鸡脖子。”
“扑哧。天热,我等下给你洗一下伤口,换套绷带。我又得毁一套中衣,你得赔我银子。”
“银子没问题,但这种事不好意思让你做,你拧好毛巾递给我就行。”
“别瞎想。你有伤口,我不会让你胡乱破坏我的成就。干嘛这么看着我,对了,把你眼睛包起来。你敢胡思乱想,看我拿烈酒灼你。”
世荣微笑躺平,非常温顺地任这小女人包住眼睛,心里满是荡漾的甜。可很快,烈酒消毒,就痛得他屏住了呼吸。姜锵对着包住的眼睛做个鬼脸,她当然是故意,省得这男人胡思乱想。
此刻,躺在地板上的世荣听到外面隐隐传来的武功高手的脚步声。脚步声停,他听到清晰的一声骨哨。这骨哨来自西疆,正是积翠谷秘密联络他的顶级工具,世上只有三枚。世荣心喜,便屈指在地板上嗑了三声,示意稍安毋躁。他的人来接他了。可世荣忽然有点儿不满那些人早早找到他,他似乎挺不想离开这斗室。
全无武功的姜锵完全被他们蒙在鼓里,小心地替世荣清洗包扎好,自己又热得满头大汗。她犹豫了一下,不肯去解绑在世荣眼睛上的布。但世荣现在自己能解,解开就目灼灼地追着姜锵的身影看,轻声道:“我要记住你的样子。”
姜锵将手一挥,“最烦以身相许,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配不配。”
“可我都让你看光摸光了。你不要我,还有谁要我。”
“还有这讲究?”姜锵一声冷笑,一把揭开刚盖在世荣身上的线毯,往梁上一扔,那线毯就悠悠地搭在梁上了。
世荣顿时全身走光,又是尴尬又是好笑,想抓住干坏事的人,可姜锵躲远远地拉绳子,硬是将他光光地升了上去。完事了就手一摔,哼了一声走掉。世荣哭笑不得,再怎么求姜锵来帮忙都没人理他。
三更,室外等候多时的人终于进来,一来便利落地点了姜锵的睡穴,随即跟着敲击声找进储藏室,若非世荣晃动线毯,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屋顶两条大梁之间夹着的一块木板上有人,还以为这是屋梁的结构。等他们顺着世荣的指点将世荣放下,便一把点了世荣的各种穴道,四个人如四只鸟一样用一张自带的天丝软锦抬起昏睡过去的世荣飞出南货号,全程无一丝声音。他们是最顶尖的轻功高手,可武功不行,正是因此他们没有参加前两天的夜战,得以幸存。
等有人发现,可完全没法追上他们,眼睁睁看着他们飞快消失在夜空中。但是,他们起飞的地方飞不走。一帮守了一夜的高手立刻猛扑他们起飞的所在,一间间地搜过去,他们搜到遗落无数可疑物品的南货号储藏室。姜锵被他们一个耳光打醒时,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透亮,她又死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5 章
只一会儿时间,包围住姜锵的人就换了三批。第一批是最先打醒她的人;第二批依然是劲装男子,第一批的人开始分头在这间屋子里搜集证据;然后很快来了第三批,第二批的人一看见他们就乖乖闪开,退让到后面。其中一个第二批的人轻声汇报:“禀报大人,这个伙计是隔壁饭馆的大厨,昨晚因嫌疑被捉,今早查无嫌疑,与一众嫌疑人一起被放回。放回路上,此人被三个不明男子盯梢,其中两名也是昨晚因嫌疑被捉的,而后三名不明男子逃走,轻功太好,我们赶不上……”
正说着,第一批有人拎一大堆东西进来,跪地禀报第三批的,“启禀大人,这是从犯人住处搜出的所有家当。”
姜锵双手被反捆坐地上,心里一声哀叹,“完了,银子全没了。老娘难道要卖身?”
第三批里最大的那位大官立刻转身去看。火烛都往下挪,方便照亮姜锵的一大堆家当,姜锵这才看清她与她的家当之间夹着这么多条腿。原来来了很多人,果然是答案。
大官亲自俯身捡起一块银锭,奇道:“这是金鸿国的银子。”他回头看向姜锵,满是疑问。
更有人挑出两件衣服,“大人,金鸿国侍卫的衣服。”
“怎么回事?哪来的?”大官亲自问姜锵。
姜锵脑袋一转,拿下巴指指储藏室,“这两天住那儿的那位姑娘让我替她收着。”
姜锵不知道她睡觉期间发生了什么,但从来人言语中听出他们没抓到世荣,让一帮人带着世荣跑了。既然查无实证,她就立刻想出了个生产自救的主意,得,咱指鹿为马。果然,她一言既出,全场人脸色大变。
大官想了好一会儿,才问:“女的?”
“很好看的姑娘,即使受伤,依然天仙一样。”姜锵夸自己当然非常落力。
大官差点儿哑了,呆了会儿,回头道:“大家立刻回去各就各位,全城盯防,别被那帮人声东击西。这个人,直接送去吴王府。就说……我们找到窝藏金鸿国三公主的嫌犯,但三公主已经不知去向。估计这个饭馆伙计知情。”
“金鸿国三公主?”姜锵装作一脸大惊。这等演戏本事,她有一甲子的修为,自然是炉火纯青。
“大人且慢。”与姜锵的惊讶一起冒出来的是第二批人的头领,那人拿着姜锵还来不及洗的衣服递给大官看。“大人请看,昨天盯梢这个伙计的三个人,在大院里坐等释放的时候,一直盯着这个银色标记看。这标记,会不会属于前太子府?”该头领显然心有不甘。
姜锵这一下真惊住了,谁偷偷在她肩上画了这个银色标记?她穿这件衣服期间,与谁有接触?虽然姜锵心中飞快列出一串相关人士的名单,但她毫不犹豫地将嫌疑大头钉钉在世荣脸上。原来世荣悄悄地在她衣服上做标记传递出消息。这死没良心的,果然狼心狗肺。姜锵见大官看向她,自觉道:“我不知道,不是我描上去的。穿这件衣服的时候只有两拨人可能偷偷碰到我,可能是那个天仙一样的姑娘,也可能是来捉我去官府的一队差爷。可是大人,那个天仙一样的姑娘不是三公主,她说她是狐狸精。她自己会吸着木板飘上屋梁,她还让我给她买鸡吃。”
大官思索片刻,对第二批人的头领道:“你亲自送这混小子去吴王府,一定要反复强调是我们找到她。你精细,一路好生问出点有用的交给吴王殿下,也算是……唉,我们堤内损失堤外补吧。别用刑,万一殿下要的是囫囵的,就糟糕了。”
姜锵大大地松了口气,只要不用刑,事情就好办。而且交到吴王那儿,吴王心慈手软,应该会放了她。
世荣睁开眼睛,只觉得满目翠绿,入口的空气清爽幽香。他扭头一看便知,他躺在另一个隐秘基地秋湘弯的主屋里。他轻叩床棂,当即有人飘一样地进入,跪在床前。世荣微笑道:“昨晚多谢你们四兄弟救我。”
“属下应尽之责。昨晚宋先生指挥康神医等在秋湘弯,康神医看过殿下的伤势,他说幸亏殿下遇到的郎中不是草包,他给殿下上了些药……”
世荣摆摆手,“好,这些等会儿问你。昨天跟我一起的那位恩公,你们请来没有,住哪间,我去看看她。”
“属下无能,当时只能先救殿下,等属下返回想去请那位恩公,看见官兵已经把那屋子围得铁桶一样。”
世荣顿时一张脸变了有变,各种牙疼的姿势全部浮现。他先感同身受地想到这下小女人得吃苦头了,到官差手里挨几顿拳脚那是难免,弄不好丢命。而后想到这小女人精明得很,既然聪明超过宋自昔好几倍,必然懂得只要擦掉伪装,报出三公主的名号,就能否极泰来。可世荣没等露出放心神态,又无法不想到,那么,三公主就落到了吴王手里。想起那天他率众与吴王在吴王府的对峙,当时三公主与吴王当众卿卿我我,一想到这会儿被带到吴王府的三公主此刻可能正在与吴王久别重逢,世荣顿时大牙酸疼,满脸扭曲。
“殿下,宋先生大约明天才能过来。他让属下盯着殿下多吃多睡,养好身子,暂时不要操心。等他明天来与殿下商谈。”
世荣无奈,只得答应。他现在的身体哪操得起心。
姜锵被第二批人的头领拿绳子牵着上路。若非失去自由,这么美丽的夜晚,在寂寞空旷的大街上漫步倒也不失为美事,可是,前途未卜。
头领走到稍微空旷的地方,才道:“我姓路,你回话时候可喊我路大人。”
“是,路大人,小的在衙门曾看到您站在旁边看小的们过审。”
“嗯。你不知道收留金鸿国三公主有罪吗?”
“小的真不是收留三公主,那姑娘说她是狐狸精,有法术。大人你看屋顶串的那些轮子都是她做法用的。”
路大人不屑地道:“本大人让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不许多嘴。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姜锵的脸色比路大人更不屑,审老娘?当年老娘连测谎仪都随便骗骗的,号称行贿从不失手,何况你们这些肉眼凡胎。但她口气依然恭敬,“小的名叫姜锵,是我们饭馆的主厨。”
路大人不禁看看这个小男人,这么小就做了主厨?回想跟踪这个小男人到南货号,听掌柜的与这个小男人的对话,倒是看得出掌柜对这个小男人的百般拉拢。他点点头,刚要再问,前面一辆马车飞奔而来,在他们面前停住。一位长府官笑容可掬地探出脑袋对路大人客客气气地道:“吴王殿下有令,殿下想亲自审这位……”长府官看了眼下面站着的小男人,犹豫了一下,道:“审这位小伙计,请路大人一起上车,其余当值的大人回衙门去吧。”
路大人一点儿不敢违背,立刻牵姜锵上了马车,一路直奔吴王府。姜锵心说吴王对她倒是真心真意,这才早上三四点钟吧,他为了她肯起床亲审。她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透露她就是。可若她承认她就是三公主,那么她就得供述她收留的人是谁,毫无疑问是太子世荣,那等于与吴王作对。面对这种与皇位相关的利害关系,姜锵不相信一个人的痴情能与皇位相比,她还是别冒险了,死活不能承认自己是三公主。
姜锵被路大人亲自动手压着脑袋,一路只能看到石板地从侧门进了吴王府。地位太低下,从地上趴着看王府,才能深刻体会到王府的尊崇地位,姜锵现在体会了。她被带到一间大屋,面对一扇屏风站定。屏风这边是灯烛亮堂,屏风那边暗沉沉看不清。但作为现代人的姜锵明白如此方便屏风里面观察屏风外面的她。她就假装畏缩地站定。
路大人站在姜锵旁边威风凛凛地监管,表现得异常忠心和威武。他在站在屏风边的长府官的指点下,先行回答:“人犯名叫姜锵,是废太子府对面一家百年饭馆的主厨。”
里面吴王温和地道:“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