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锵虽然熟睡之际被人拖出热被窝很是不快,但见到宫新成这么晚从临夏城对岸赶来,猜测他这是刚刚忙完,趁稍微有闲便来看她,很是窝心,等院门一关,就笑道:“不会让人先带个信来,再晚我也会等着你啊。”
“别提了,一肚子的壮志未酬。”宫新成索性抱起姜锵进屋,附耳将他本来打算做个采花大盗,结果遇到万箭阵给公开了行踪,一一说来,好生郁闷。
姜锵笑得差点从宫新成怀里滚下去。果然是壮志未酬。不过这个笑点只有他们两个自己知道,因此两人一起捧腹大笑,笑得心照不宣。
宫新成将笑成一团的姜锵扔上床,便转身把红儿他们跟进来伺候的一个个都扔了出去,亲手将门关上。屋里只剩下两个人,宫新成走到屋子中央时,不由得一顿,含笑静静看着床上的人。看到她,心里真舒服,一下子安心了。
姜锵以为这家伙会闭门迅速展开采花大盗大计,等半天,只见他站着不动,对着她傻笑。她有点儿不明白,便跳下床,走过来问:“怎么了?”
“很想你。”
姜锵这个感情神经大条的人硬是愣了会儿,才心口一颤,一阵波动顷刻传遍四肢百骸,将她定在当地。这波动,似乎叫爱情,是不是,是不是?姜锵完全无解。
但姜锵只麻痹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这妖孽如此反常,是不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到她面前施展迷魂大法?她不由得眯起双眼,将宫新成上上下下打量个遍,当然没发现什么问题。很想体检,可又做不出来。
宫新成却看着姜锵的表情天上地下地乱转换,张开双臂温柔地抱住她,“怎么了?”
“你今天行为不合常理,显然有鬼。”
宫新成讪笑,确实有鬼,这一晚来前的猫抓猫挠,大概他初识人事时候,才这么情不自禁过。而等见了她,这种心里忽然升起的与欲望无关的感情,他也是第一次遇到,一时有点儿羞于说出口。他是大男人啊,怎么能如此婉约。又不是平日里随随便便的调笑,一句很想你已经是极限了。可是面前的姜锵不屈不挠地探究他的眼神,令他憋出一身骚热,红了耳根。
姜锵快晕了,这妖孽难道还会害臊?这有鬼究竟是怎么回事?姜锵理性的大脑立刻飞快寻找答案。她想到公司以前那些新婚燕尔的小年轻出差才几天,一说事情做完,那是一晚都不肯耽误,喝着红牛开夜车也得回家。这妖孽难道也是如此?对,他前几天忙,今天才稍微得空,所以连夜赶来……
宫新成于是找到了话头,“你这什么眼神儿?也是有鬼。”
姜锵忍不住笑了,“你才有鬼。能呆几天?”
“后天早上走吧。”宫新成难得没一上来就禽兽,而是抱着她微笑着说话。
姜锵便扬声对外面道:“红儿,你明早跟莫大人说一声,我明天后天休息两天。”又低声问宫新成,“饿吗?这儿吃得比较简单,我让他们下个汤面?再洗澡……”
“朕洗完躺上床,觉得应该赶来找你。面条不要了,你让他们端盆热水来,朕洗个脸。三儿,你给朕洗好不好,朕这会儿不想见别人。”
姜锵一笑点头,开门吩咐烧热水。然后回来替宫新成宽衣解带。宫新成摊着手,感觉特惬意。“三儿,人家小门小户的夫妻是不是这么过日子?”
姜锵也不懂,“按说,你半夜回来敲门,我先撩起烧火棍躲门后心惊胆战跟你对暗号……”
宫新成又大笑,“那要是朕番强头过来,会不会先挨一闷棍?”
“什么挨闷棍,关门放狗再闷棍,打趴下了,再点灯查看是谁。然后你还得忍痛替我烧火,我在灶头忙着给你烧水洗风尘。你会很脏,就站在厨房里洗,我帮你搓背,搓出好多老泥……”
“求娘娘闭嘴!”宫新成这洁癖听得毛骨悚然。
“哈哈哈。”姜锵奸计得售,开心地去开门,自己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开始帮宫新成洗脸。宫新成坐那儿舒服得唧唧哼哼的,像个小孩子,姜锵绞毛巾的时候,他将脸埋在姜锵怀里,等水声没了,立刻自动化程度很高地扬起妖孽脸让姜锵擦。姜锵也耐心,坐他腿上慢吞吞地将耳朵背后,耳朵都细细擦遍,然后起身站到他身后替他擦上油脂,轻柔地帮他做个脸部按摩。
宫新成闭目靠着姜锵,只觉得幸福得飞飞的。于是得寸进尺,“三儿,要是朕挨了闷棍,你会不会替朕全身按摩啊?”
“大爷求放过。”
宫新成又笑,他今晚笑点很低。但好歹这大爷主动端脏水出去,倒是有疼媳妇的迹象,有进步。
莫丘因为皇帝亲临,战战兢兢地等候皇上召见训话。结果皇上这一天两夜呆在贵妃院子里就没出来一步,第三天一早天还没亮便嘴角挂着笑,悄悄走了,谁都没惊动。莫丘才知,皇上专程来找媳妇,没他们什么事。这样的皇上,有些怪。
宫新成怀着很禽兽的目的赶来,却表现得不是很禽兽,两人多是挤在贵妃榻上闲闲地聊天,一半是废话瞎扯,一半是说正经事,但说到正经事的时候也只是因为有情绪要抒发,而并非试图解决什么。要解决,两人自己有的是本事解决,没必要这会儿挤占宝贵时间。因此连红儿他们也没见到皇上几面,只除了端水送饭换床单什么的时候进来一下,做完就退出。
姜锵觉得这一天两夜过得十足真金的胸无大志,休息得浑身细胞都舒坦,以致宫新成离开后,她本以为要休息一天的,结果不用休息,精神焕发打鸡血一样地干活去了。
宫新成也是,风尘仆仆地赶回通天河的船上,精力充沛地听完汇报,拍板做出决定,对世荣实施斩首计划。这一次,务必将世荣这个不安定分子斩草除根。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2 章
天越发寒冷。但兵器司遍地炉火,倒是形成一个特殊的气候小环境,气温显得比周边稍高。而天日则是明显短了,下午似乎是中饭吃了没多久,天就暗了。当下的工匠们还是看天吃饭,天暗了便下工。官员们虽然房间里有蜡烛,但坚守着也没意思。因此姜锵办完事,上完课,估计也才傍晚六点,便回院子了。
经过正在建造的行宫,姜锵停下来看了会儿。行宫设计完全出自她的手笔,房子基本上是西式别墅的样子,功能区全照着姜锵过往的使用习惯来。墙面是方条石配原木内壁,窗户是小块玻璃拼花,这是无奈之下的选择,这边制造玻璃的技术水平只能达到这种小面积玻璃块,因此姜锵以为自己大概有些了解欧洲教堂拼花玻璃盛行的原因。地面则全是厚木板做的地板,踩上去连声音都不大会发出来。而屋子背后是一方巨大的木平台,平台面对一只人工挖出来的池子。虽然池子刚挖好,还没栽种莲花水草,可通天河以南这地方生命力旺盛,即使秋冬季节,也早有野水草蓬勃发芽,钻出水面了。姜锵在钟统领陪伴下亲自钻进未完工的房子里查看,站平台上心想,这儿以后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做烤肉。
最令旁人看不懂的自然是浴室和厨房。而浴室里最令人费解的当然是以姜锵设计的白瓷马桶为首。马桶从瓷都烧制完成,与白瓷片一起运来时,一帮人都捧着份饭围着它研究。姜锵本来想解释的,可看到大家一边吃份饭一边抱着马桶看,就不忍心说真相了。但好歹,如今兵器司上下已无人质疑姜锵,她就是大神,就是权威,反正她弄出来的东西,大家以后只要等着瞧就是。
唯一与姜锵在现代社会别墅有最大不同的是两圈厚如城墙的烧砖围墙里面的机关。机关的设计原理与万箭阵一样,但这里发射的是锋利的薄铁片,杀伤力更大。只要发射,两圈围墙之间,从天空到地面的所有生命全部归零。这是姜锵为自己设计的保护。目前只能是人工轮班控制,她总有一天会设计成红外线自动感应。
姜锵在这座房子的设计上投入很多精力,尽量在现有技术水平上做出挑战性的极限设计。她现在手头也开始慢慢有钱,而且是大钱,她不怕花钱。她已经大手笔了几十年,不会到了古代就收敛成小媳妇。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个预测,兵器司的行宫将会成为她未来逗留最久的家。皇宫,她既不喜欢,也可能……住不稳。
从内圈围墙出来,离外圈围墙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姜锵回头看一眼她还未完工的家,终于可以安心走开了。她对钟统领道:“你有什么事,说吧。两圈围墙之间现在没人。”
钟统领一愣,不由得摸摸自己的脸,她脸上表情有这么明显?她下意识地道:“微臣没事。”
姜锵“嗯”了一声,没再问。她太能克制,这功力有一甲子的修为。
钟统领在姜锵身后不禁鼓了鼓腮帮子,脸上有些懊恼。跟着再走几步,眼看已到两圈围墙的中心,再往下走就得走出外圈围墙,那么又将遍地是人了。钟统领终于忍不住,道:“娘娘请留步,微臣有一事不明,请教娘娘。”
看着钟统领纠结的脸色,姜锵一笑,“看来出大事了。说吧。这些话出了这围墙,我就忘记。”
钟统领又是一阵无语,这贵妃似乎全不把她过去的密折当回事。可问题是眼下的事件太重大,她不能不问,她身负许多人的重托呢。
“启禀娘娘,微臣得知,皇上几乎是全面调整了对正始国的布局。原本皇上的计划是不断调节吴王与废太子的实力,保证他们两边势均力敌,一直缠斗下去,消耗他们正始国的国力。可前几天皇上忽然调整策略了,打算把废太子斩草除根。微臣们都很不理解,这么一来,不是吴王独大了吗?正始国的实力一直强于我国,让吴王顺顺利利地登记上位,正始国不受一点影响,这不是对我国不利吗?大家都心里很不安,很想知道……”
姜锵听到这儿,抬手阻止了钟统领。有些话心照不宣即可,说出来便成无法扭转的事实。姜锵很清楚那些被秦式晖轻视的武功高手们的想法肯定是皇上是不是经不住贵妃的枕头风,才会起了一举消灭贵妃仇人世荣废太子的念头。
“我不知道皇上为什么改变布局。我只说说我的看法。过去,南诏国国力比正始国不如。尤其是军力更不如。再加上南诏国经济重镇一半在通天河沿岸,两国只要开战,南诏国军队基本上挡不住攻击,战争必然在通天河沿岸蔓延,那么意味着南诏国一半的经济重镇要瘫痪。然而战争打的是国力,一半经济重镇瘫痪,意味着国力会很快支撑不住战争,南诏国必输。南诏国因此一直忌惮正始国发起战争。皇上原本的目的是让正始国两位皇子缠斗,以消耗正始国国力,省得他们有力气主动发起战争。我这么说,你听得懂吗?”
钟统领点头,“微臣等都懂这个道理,所以心里分外担心皇上的新布局。”
姜锵听到钟统领的口气不再生硬,只稍微扫她一眼,继续道:“你每天跟着我,一定对我墙上挂着的那张地图已经非常熟悉。你清楚胥城的位置,那已是远离通天河了。皇上从这两个月胥城的实际发展,和胥城海运司的日进斗金,看到两条核心问题,一条是,在远离通天河的地方新建南诏国经济重镇的计划可以很快实现,胥城模式可以在沿海其他城市模仿,很快,通天河沿岸经济重镇在全国的占比会越来越小。那么未来如果两国在通天河开战,对南诏国国力的损伤将不会严重到瘫痪半壁经济重镇的地步。另一条是,皇上看到胥城海港贸易对全国经济的全面带动。很快,南诏国的国力将超越正始国了。而且到明年春天,兵器司的几个新炉子纷纷投产后,有最好最多的钢铁助阵,南诏国将成通天河的霸主。皇上因为已经预见到未来国力将很快形成对正始国压倒性的优势,那么就不用担心正始国的正常发展,也乐见正始国由吴王这样的温和君王来统治。既然如此,没必要留着总是制造麻烦的世荣了。而且彻底解决世荣,你们很多高手可以从正始国撤回来,皇上的精力也可以撤回来,更多关注国内发展。你慢慢领会。不过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
姜锵说完便扔下钟统领走了,知道钟统领虽然智商也不错,可比起秦式晖差远了,尤其是见识太差,可能一口气领会不了那么多,那就让她慢慢消化吧。
钟统领果然是两眼发直地跟在姜锵身后,一直跟到书房,才将发直的眼光转向墙壁上显得稍微小点儿的地图。她很快找到胥城,更直观地领悟到经济重镇在通天河沿岸之外重新布局的意义。她不是秦式晖鄙视的低智商,她不傻,跟了贵妃这么多天,怎么也听进去了点,她在围墙边就已经听懂了,她只是没想到,贵妃天天看似处理一些鸡零狗碎的杂毛事,实际是重新打造南诏国的百年基业。原来这个小小的女人做的是如此天大地大的伟业。
至此,钟统领才算领悟百花楼混战后皇上对她的指责,她果真大大不如贵妃。因为正如贵妃“大言不惭”地对那个鸿昇行老板所说的,这些事,只有贵妃一个人能做。她明白秦式晖和莫丘等人为什么短短时间就对贵妃言听计从了,这些骄傲的人不是对贵妃头衔的屈从,而是对贵妃浑身本事的心服口服。
其实姜锵也一直关注着钟统领,但从未暴露,因为她只需要关注到钟统领对她的态度有没有从“凭什么”转为“五体投地”就行,这变化很明显,不用很细心就可以观察到,每天撩两眼就够。而不是秦式晖以为的姜锵懒得对钟统领这种无足轻重的人有成见。
姜锵深知目前她身边铁桶似的保护,也是铁桶似的监管。这让她没有自由。而钟统领,则是打开这铁桶监管的开关。这个人,职位不大,但她是潜邸旧人,够有发言权,够取信于人,尤其是深得宫新成的信任。
姜锵睡觉前便已确认,钟统领对她的态度变为“五体投地”了。
然而姜锵耐心够好,她能不动声色地观察,等待,照旧忙忙碌碌地做事。
等十二月寒风四起时,姜锵看到兵器司运出一批特殊装备,便知道对世荣的围剿近在眼前了。她选择十二月的第一天,出门去兵器司她的办公室时,对钟统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