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可能会梦见那些场面,会害怕。你这两天晚上在瑜儿屋里留个人,留盏小油灯,别让他落单。”
听说皇上亲手教导,还夸奖,宫瑜的母妃欣喜得两只手不知道往哪儿放,脑袋里无数充满希望的烟火一朵朵地升空,炸得噼里啪啦乱响。因此她听着贵妃的嘱咐,虽然连连点头答应,其实最终只记住皇上夸奖她儿子了。
姜锵多慧眼识人啊,看这女人的样子,也知道自己这一趟白来了。可她对待婴幼儿的政治正确态度太强烈,还是特意再吩咐一遍在宫瑜房间里留值夜的人,留暗暗的小油灯,然后也只能生死由命了。
宫新成见姜锵回来,特意放下手中在批的折子,指着暖龛道:“去那儿捂着,朕让他们为你烧得热点儿。这么晚还出去,你就不怕冷啊。看朕替你采的腊梅好不好?”
“好。枝条选得长短刚好,这只雨过天青色的梅瓶衬得腊梅更是娇黄娇黄的。你的审美真是没话说。”
宫新成心里得意,嘴上嘲笑,“马屁的最高境界,是拍得有的放矢。朕是活学活用你的刻薄话。”
“看在你又是送温暖又是送花的份上,咱不计较版权。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亲自送宫瑜回宫?”
“壮声色?”
姜锵摇头,“你虽然现场拿大道理开导宫瑜,他也变得很勇敢了。可我观察着,他回来路上不是死死拽住垫子,就是死死拽住衣角,脸颊两块肉还是明显僵硬。说明血腥场面还是刺激到他了。所以我叮嘱他亲娘晚上给他屋里留油灯留值夜的,别让他一个人面对噩梦醒来的时刻。但看样子他亲娘不在乎。”
宫新成果然也不以为然,“男孩子嘛,都要面对这一天,必须咬牙硬过这一关。朕以前也这么过来的,梦里再吓得大喊大叫,也得捂住嘴别让人听见。朕有些担心你以后慈母多败儿。”
姜锵继续摇头,“这手段太野蛮。我还是相信用爱用信念来克服恐惧,比如你现场大声例举消灭那帮贼人的意义就是用信念克服,我让亲人无微不至地关怀宫瑜是用爱克服。而不该让神经麻木来对抗恐惧。后者嘛,人生在世总会有更恐惧的出现,只好一次次地恐惧下去。而且对恐惧麻木了,对其他爱啊美好啊的,也不会有太细腻的感受,这是多大的损失。”
听到这儿,宫新成搁笔,看着姜锵,回忆飞到他小时候第一次看见血腥场面之后的内心恐惧。印象多么深刻,即使现在早已不觉得那场面有多恐怖,可回忆到时,依然会不自觉地心惊肉跳一下,但心悸的不是血腥场面,而是恐惧的感受。尤其是,他记得当时吓病了好几天,奶妈吓得偷偷在院子里烧香求神。当时如果有人开导他,有人晚上哪怕在他恶梦连连时握住他的手,而不是所有人都围着他训导他男人要坚强,他都能更容易地度过那段不容易的日子。确实,一样地度过内心恐惧,但可能是不一样的结果。
“有点道理。但你也不大,你怕不怕?”
姜锵点头,“我当然怕,但我有你在我身边。想起来,你我见面第一天,你送我的见面礼可真够呛,幸好我能骗自己,你又是挟持我在船头月光下聊天,又是强吻我,是爱我开导我。”姜锵一脸揶揄。
宫新成想起那天就笑,当时多英明果断地拿下她,至今依然心中暗赞当时做得好,但他也实在没脸提起。
他当即让人传口谕给宫瑜母妃,让她在她床边放一张软榻,从今晚一直到元宵,宫瑜都必须睡软榻上。他还警告宫瑜母妃这些天睡觉警醒点,留意宫瑜有没有做恶梦。宫瑜但凡有风吹草动,她必须亲自过去陪坐。
宫新成这口谕,到了宫瑜母妃那儿,自然是有别样解读。谁家孩子还得过皇上如此细致的关注啊,这说明皇上对她儿子关心之至啊,更说明自家儿子在皇上心里有特殊地位啊。因此,虽然宫瑜母妃的解读走了岔路,却是极端愉快而积极地执行了皇帝的指令。这一段恐惧时刻,宫瑜安全健康地度过了,他母妃累得病了好多天。
而皇帝的这道很特殊的口谕当然也传到其他嫔妃耳朵里,大家的眼光一下子都聚焦到宫瑜身上,更是飞快挖掘出皇上关照宫瑜的原因是宫瑜跟对了人——贵妃。宫瑾的母妃当即没收了他的通房丫鬟,勒令他此后每天跟贵妃去学习。于是,姜锵身边此后挂了两条跟屁虫。
宫新成心里更焦虑,因为这个宫瑾是尝过女人好处的。可又不舍得放弃让儿子跟贵妃学见识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8 章
朝廷春节期间也会停止运作一段时间,姜锵觉得这规矩就像小学生放寒假。登基一年来一直勤政的宫新成终于不需要上朝,深深体会了一把大冷天赖床,静静拥着爱人的滋味。
一屋子淡淡的佛手香,外面是凤仪宫所有人轻手轻脚制造出来的只闻雪落声音的寂静,已经醒了好久的宫新成坚持不懈地在做一件无聊事,试图撑起姜锵的眼皮。“三儿,该醒醒了。就算抗拒起床,睁眼看着朕也行。”
姜锵又将脸皱成一团,“不醒,拒绝学规矩。学那老什子东西,不如睡觉。”
宫新成将扒眼皮的那只手慢慢往下移,一脸诡笑,“好吧,既然你今天一整天没事,不用担心精力不够,那朕的手就不规矩喽。”
“嗷,别闹。谈条件。”
宫新成果然迅速收手,“好,你说。”
“我很喜欢早上醒来静静抱着你,有种天荒地老的感觉。只要你不需要早朝这几天都这么抱我一个时辰,我给你拿出个彻底解决阳水匪患问题的总体方案。”
宫新成笑道:“这条件,不谈。”
姜锵郁闷地支起半个身子,顿时一头青丝全倾泻下来,衬得一张小脸更是雪玉一样的白。“不来了。说我可以与你谈条件是你说的,可你那次都是不谈。做人有你这么赖皮的吗?”
宫新成笑着倾身而上,将姜锵压回床上,“小笨蛋,朕不赖皮,才不跟你谈这个条件。没看见朕也喜欢这种天荒地老的感觉吗,但你如果能睁开眼睛看着朕,让朕看见你眼睛里映出的朕的脸,更好。”
姜锵听了顿时星星眼,“嗷,有文化的人说出来的情话真好听。”
“哟,什么时候开始,朕是文化人,不再是野人了?”
姜锵立刻心里头冒出一句著名的网络用语,也飞快用上了,“对,你是文化人,你们全家都是文化人。”
宫新成早听出这句话里的刻薄,伸手挠姜锵的痒,挠得她讨饶,两人又腻了会儿,才放开,喘着气道:“朕还是得盯着你学规矩,学宫中掌故。除夕宗室进宫吃团圆饭,初一百官命妇朝拜,你都得出席。那些人个个猴精,你即使再聪明,也架不住他们那么多眼睛一起挑刺,那么多只手一起挖陷阱。尤其最近关于你的风言风语最热门,你还是躲躲风头。”
姜锵手指一点一点地戳着宫新成的锁骨,道:“我是真不在乎那些挑刺陷阱。大言不惭地说,我无论能力还是承受力都太强大,跟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相比,我就像侍卫衙门里最大的石锁,而很多人,尤其是我即将接触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些女人,大多类似一块精雕细琢的玉石。那些人再机巧,再怎么对我制造伤害,也不过是拿块小玉石打大石锁,就算大石锁被撞出个凹痕,对我而言最多也是挠痒痒,我承受得起这种无聊碰撞。所以我才懒得花大量精力去阻止那些小撞击,甚至懒得还击。要不然,光后宫每天那些鸡零狗碎就够我烦了,我还有时间做小菜练跳舞做衣服吗,还有兵器司和胥城海港。”
前面几句,宫新成听着很有醍醐灌顶的感觉,一通百通,一下子隐隐约约想到很多,甚至一闪而过地想到自己案头每天堆积如山的折子,而姜锵每天胸无大志不务正业,却把兵器司和胥城海港管得一日千里,有条不紊不说,后宫在她管治之下之安宁,简直是史无前例。但等听她说到最后,将做小菜练跳舞做衣服放在兵器司和胥城海港之前,又不禁哭笑不得。他假装恍然大悟,“对啊,三儿的时间精力得用来抱朕。一想到三儿心里抱朕这件事大大重于做小菜练跳舞兵器司胥城港,朕刚才真不应该主动放弃跟你谈条件,反而应该跟你重重加码。”
姜锵哈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一点儿没淑女样。”宫新成也笑,看着她这么欢快,他无法不受感染,浑身轻松。“既然,三儿,既然朕同意你不学那些规矩,你把刚才准备跟朕谈条件的阳水方案做出来吧。还有年后解决那帮进京赴恩科的士子对你的议论,这件事你还得跟金鸿国派使团来京城结合起来考虑。这事可不是一群玉石撞大石锁那么简单。”
“后面一件事已经在做了啊。我让秦式晖跟一帮翰林年后做个经书探究方面的展览,再让胥城海运司做个异域风物展。前者网罗各种珍本孤本真迹,探究经史子集发展演变,但我让秦式晖多做一些极易引起争议的内容,比如校注,让那些人每天睡醒都打嘴架去,这件事可比追究我出身要紧多了。制造新热点消灭旧热点,就这个意思。异域风物展我投入了一些精力,侧重于探究异域天工技巧背后的原理。主要是抛砖引玉之用,我让人追踪记录看这个展看得津津有味的士子,这个展基本上可以算是第一次面试,帮我挖兵器司和胥城海港两地的可用之才。钱都从海运司出。暂时征用上林学院的房子,以后再建专门的院子,该院子拟名博物院,也用海运司的钱。博物院有专门馆,常年展览我国的历史。而其他馆则是一个月做个专题展,比如经史探究,异域风物等。以后会象征性地收比较便宜的门票。至于金鸿国使团,理他们呢,我不认,谁都没办法。喂,干嘛捏我脸,捏肿了人家会误会我晚上挨你揍了。”
宫新成都想不到姜锵会出这种又风雅又新奇的主意,来消灭对她不利的舆论,听到第三句话时,他就忍不住伸出两枚手指在姜锵脸上东捏西捏,“我都好奇你们那边的人究竟是用什么做的,明明是跟朕一样的人。”
“嘿嘿,你忘了我的来历?那啥,法力无边。”
这回轮到宫新成哈哈哈大笑,“对对对。可你还这么闲。”
“不服?嗷,下雪天也可以打老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宫新成眼看姜锵又要翻身骑上身打老公,连忙一个反手,先一步将她压在身下。两人这一整早上,闹得门外一直等着他们起床的红儿他们一干人已经尴尬一早上了,而且饥肠辘辘。
虽然整个朝廷“放寒假”,可及至年三十,秦式晖还在翰林院钻着,为贵妃的经书展做准备。这个展,完全轻视不得,因为届时来观摩的将是全国最优秀的学子,他们全都饱读诗书,将对展会上的解说词百般挑剔。当然,最要命的是,秦式晖得非常艺术地,不着痕迹地抛出那些一点就爆的争论。真个翰林院,只有秦式晖一个人了解贵妃办这个展的真正动机,因此这几条一点就爆的解说词只能是由他来拟。然而,如何抛砖引玉,如何既拧巴又不落俗套,而且不被天下才子所取笑,是门真功夫,这比一路披荆斩棘地考到状元还艰难。为此,秦式晖连大年三十都钻在翰林院浩瀚的书堆里。
这几个月,秦式晖跟着贵妃,只觉得跟开了天眼一样,一道一道的见识之门在他面前打开,令他扪及一个又一个全新的世界,发现需要探究值得探究的知识越来越多,令他这个天才终于有一天体会到脑袋不够用的滋味。他对贵妃崇拜与感激之极,因此心中竭力要把贵妃布置下来的这个重大任务做好,以帮贵妃消灾解难。即使年三十还在忙碌,他也一点儿不以为苦。
忽然,寂静的翰林院里冒出一抹清朗的声音,“秦兄,本王到处找你,直到本王不得不动用官威,尊夫人才肯透露你在这里。忙什么?”
秦式晖抬头一看,是皇上的同母弟弟,先皇膝下八皇子,如今的晋王宫维。宫维在新帝继位之后,即被皇上派遣到西南驻军。以前,他属太子党,是同为太子党的才子秦式晖的好友。宫维原本的长相与他同母同父的哥哥差不多,都是极其俊美之人。一年不见,在秦式晖眼里,宫维的脸部线条硬朗了许多,但感觉这张一年前还粉雕玉琢的脸如今颇染沧桑,眼睛已不复当年的纯真。
“你怎么会回来?来,抱一个。”
浑身都是功夫的宫维浑身不适地被全没武功的秦式晖很怪诞地抱了一个。“你……你脑袋没事吧?”
秦式晖哈哈大笑,当然不会说,这是跟贵妃学的所谓海派风度。当然,他很快亲手斟茶,请宫维入座。
宫维只接了茶杯,没入座,他在看秦式晖已经做出来的讲解词。“你这天才,难道天下无敌之后,开始玩左右互搏了?本朝也就是你能一口气写出这四种截然不同勾人魂魄的观点。”
秦式晖笑道:“兄弟我已经将第一天才位置让给贵妃娘娘了,为了赶超我的师傅贵妃娘娘,兄弟我必须一路狂奔,什么除夕,什么春节,不眠不休了。你回答我,你怎么会回来?没听说你要回来。”
即使看秦式晖说话风格大变,宫维依然非常喜欢秦式晖的文字,依依不舍地将眼睛从解说词上移开,才斜秦式晖一眼,犹豫地问:“你脑袋没事?”
“我怎么会有事。你怎么会回来?你走的时候不是说流放吗?”
宫维终于还是附耳轻轻跟秦式晖道:“打阳水的事。你给本王好好保密。”
秦式晖点头,“原来是让你挂帅。那你有幸聆听我师的教诲了。本来我还在内疚这几天没法请你吃饭,既然如此,可能我们回头会常有接触了。”
“我师……”宫维一脸嫌弃,“以前也没见你看见个美女就抱着喊我师,小心皇兄摘你的头。你终于开窍了,长大了,恭喜恭喜。既然是大人了,本王今天破例带你去宫中的教坊司看跳舞。快,收拾收拾跟本王走。”
“我呸,你给老子马不停蹄地滚,你才是长大了。老子没空,老子答应我师了,一定要做得致臻致美。”
宫维终于爆发了,“你这说话现在是跟谁学的?没点儿正经。你师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