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能处置，她也绝无本事将四个翰林指挥得忙忙碌碌，不得一刻空闲。这时，她有些明白宫维的批注了。
白霭一时有些想不出自己要来干什么。面对这个书桌后面强大如女王般的人物，她还有必要来讨公道吗？她再讨公道，也只能远远望其项背，这是个她追不上的存在，有贵妃当前，宫维当然再看不上她的才华了。
而且，女性的直觉，贵妃比她年轻，比她美，更比她有风采。上次宫宴时候看不出，这回全看清楚了。她是全方位地不如贵妃。
再说，宫维一向有抢同母哥哥手中宝贝的癖好。
想到这儿，白霭全然没了信心。从小训练有素的教养也压不住心中的绝望，她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可再掩饰，也不过瞒过书桌边忙忙碌碌的那几个，曲直看得清清楚楚。曲直一想到得跟这种小女人吃饭，浪费时间，便很心烦，起身干脆地道：“贵妃，你忙。什么时候有空，尽管去客栈找我。这本书我暂时借走。”
姜锵也起身道：“行，我就不留你用膳了。大后天我去兵器司，曲先生若有兴趣可同行，我们可以聊上一路。而且兵器司有不少好玩的设备，是我亲手绘图设计，曲先生可能会有兴趣。”
“好。你果然敢带我去兵器司。有胸襟，有判断。”
姜锵一笑，从书架上再抽出一本薄薄的物理初步，交给曲直，“请曲先生务必在大后天之前看完这本颇为潦草的原理。看完，你会发觉兵器司更有趣。海运司展厅的有些展品也可以从这儿得到答案。”
秦式晖惊讶地抬头，“不让曲先生睡了？”
曲直翻看了一下物理，眼睛顿时大亮，“好，好，物理这两个字，用在这里正好。格物至理，名之物理。不睡就不睡。贵妃，告辞。多谢。秦翰林，多谢。”
说完，曲直相当干脆地走了。留秦式晖在屋里差点跳起来，哎哟，他拍对曲先生的马屁了，他心中很多疑问可以有解了。
姜锵也没假惺惺地送出门去，而是坐回去问秦式晖，“如果新建一家书院，我挖来曲先生做院长，但教授的课程与如今中央书院的完全不同，与科举体系也完全搭不上边，完全是我那一套，你会送你儿子去这新书院吗？”
秦式晖倒也直言不讳，“臣也不一定会，家里还有太爷在。”
“曲先生坐镇都不行吗？”
“没用。”
姜锵只能叹息，“明知非常有用，而不学。我只能另辟蹊径了。”
秦式晖道：“绝大多数人眼里的有用，与娘娘眼里的有用，大有不同。”
姜锵点点头，“对，应试教育，人都趋利避害。今天你们自己吃中饭，我陪晋王妃去凤仪宫用餐，会稍微晚点过来。”
“好。我们会尽快把早上的工作都了结掉，先送一批信出去。”
姜锵这才一改刚才的冷肃，笑吟吟走到白霭面前，“弟妹，让你久等。红儿，替晋王妃披上披风，我们这就去凤仪宫。”
白霭忙起身，微笑道：“今儿得叨唠皇嫂了。晋王爷说起过皇嫂宫里的菜，臣妇很是向往。”
姜锵看着白霭明显的红眼圈，想了想，“小林，你去跟皇上说一声，我与晋王妃吃饭时候有些体己话要说，我会让小厨房送菜来长乐殿。你再数数御书房现在有几个人，让小厨房照人数做。”
白霭心里一震，贵妃竟敢安排皇上的作息，而且听口吻，皇上不会拒绝。而不像她在王府，事事必先服从宫维的安排，然后才见缝插针有自己的打算。这事儿，说出去可大可小，会被有心人做文章。
姜锵却全没觉得自己有问题，那一屋子的男人也没觉得有问题，都认为这是对各方都有利的安排。只有白霭浑身不自在。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0 章
姜锵携白霭刚出屋，便看见白总管哭丧着脸迎向她。姜锵一愣，就反应过来，“曲先生为难你了？”
白总管满脸悲怆，“昨天曲先生在宫里转好几圈，一路转一路点倒我们的侍卫，我们的保护圈差点被他破坏。今天稍好，可门禁差点被他瘫痪。臣赶上去送他金牌，他偏丢弃不要。皇上说，只有请娘娘出面约束那曲先生了。”
姜锵却是好奇，“曲先生武功很高？有没有谁能跟他比？”
“深不可测。没人知道他的武功高到什么地步。这世上能杀他的，大概只有娘娘的臭弹了。”
姜锵回想一下阳水那天曲直克服地心引力的轻功，几乎是逆转工程热力学的内力，心里一动。嘴上说：“白总管希望曲先生怎么做？”
白总管道：“皇上口谕，曲先生可以随意进出宫掖，但一定不许他破坏宫禁。宫中卫戍不能出现漏洞。”
姜锵点头，“我知道了。”
白总管却一脸不放心地跟在姜锵后面，“娘娘，曲先生是世外高人，连他们皇帝上门，他都能给吃闭门羹。这事，可能还得娘娘上门去说。”
白霭看白总管一眼，白总管肯定没见识过刚才曲先生在贵妃书房对贵妃的态度，曲先生说得很明白，在贵妃面前，曲先生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贵妃完全可以凭曲先生的态度在皇上宠臣白总管面前立威。
姜锵却是很表示理解地道：“我知道了。你帮忙安排侍卫，我这边忙完，大约晚膳时候去曲先生客栈一趟。且不说曲先生是世外高人，他是异国皇室，我们也该多敬他几分的。”
白霭心中很是意外。贵妃即使不立威，好歹也让白总管欠她一份情啊。怎么反而还要做出请白总管帮忙的样子呢？但白霭很快想通，贵妃是做给她看呢，让她以为贵妃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忘记贵妃砸书房的事。她哪知道姜锵在白总管面前的权威只凭臭弹就够，哪需要斤斤计较地立威，越是实力人士，对待下属越是和蔼可亲。
白霭下轿的时候，看到贵妃已经等在凤仪宫门口。她很是吃惊，但面不改色地微笑道：“皇嫂的轿夫脚力倒是好的。”
姜锵引白霭进去，“我是走回来的。坐了一早上，想走动走动活血。但我要是不坐轿，会累弟妹也不坐。其实我中途就下轿走路了。”
白霭有些不安起来，她坐轿，贵妃在前面走，还让贵妃等在门口，这要是传出去，她是大不敬。相比之下，砸亲王府算什么。她忙躬身谢罪，“臣妇错了。请皇嫂赎罪。”
姜锵笑道：“你没有错。我特意跟你说一声，当面与你解释清楚。免得你回去后听到传言，反而心里不安。弟妹饿了吗？如果一时不饿，我想带你参观我的工作室。”
白霭即使饿也不会承认了，因此很快便被姜锵带到一间屋子。这间屋子里面雪洞似的，墙壁柱子架子之类的都是白色，因此愈发凸显里面悬挂的一件件成品半成品衣服的细致特征。满满一屋子各式各样的衣服啊。
白霭再端庄，也还是女人，女人看见衣服，怎么可能不心跳。“这些衣服都是皇嫂做的？”
姜锵笑道：“我手工太差，这些都是我画样子，他们做出来。我给你从里到外介绍好不好？弟妹请看这是胸衣。我一直穿不惯这边的肚兜，我在兵器司经常骑马，多动几下肚兜就移位。所以做成这样子，每天穿的时候麻烦一些，需要侍女在后面系紧带子。但穿好后就不会移位了。尤其夏天穿薄衫时候，永不会走光。而且……”姜锵放低声音，“这种立体设计又能保护和支撑这两只，避免年纪大的时候下垂。”
是女人都知道啊，尤其白霭已经生过两个孩子，即使喂奶的事交给乳娘，她的胸还是变大不少，有时走路走急了胸前乱颤，她自己看着都羞惭。可想而知眼前这胸衣只要穿上，就解决一切问题。她无法不激动，忙道：“臣妇唐突，能否问皇嫂讨个样子，回去让家里的绣娘去做？”
姜锵笑道：“当然行。但问题是我试过了，我如果只画样子，绣娘肯定做不出来，你看这裁剪，这么小小一只，要裁成好几片，才能缝起来是个圆壳，可以贴身罩住。所以最初都是我照着我的尺寸裁好，他们做。后来他们跟着我学会怎么裁了。而且你看这边还得加厚衬布，免得夏天穿薄衫时候那两点凸出来，非常不雅。不如弟妹叫两个府上的绣娘过来，我让我这边的绣娘手把手地教上几天。”
说到凸点，白霭当然清楚，十几岁发育后就遇到的永久性难题，害得她穿薄衫时都不敢挺胸。她脸上一红，心里更喜欢这种胸衣。“这衣服可考虑得真周到呢。谢谢皇嫂，臣妇明天就带绣娘过来，又要麻烦皇嫂了。”
“不麻烦。再看这羊绒衫……”
姜锵一件一件地介绍下去，一边留意白霭的神色舒畅了许多。
一个宫女过来与姜锵通报，皇上与晋王都来了，在花厅等。两人忙携手出来，但姜锵将白霭领到她的房间，示意白霭补个妆。白霭想不到贵妃这么体贴周到，一时所有的怒火都发不出来。
姜锵在旁边站着看，微笑道：“弟妹真是个绝色美人。弟妹，以后有空欢迎经常进宫来玩，只要提前一天叫人通知我一声，我可以安排出时间，省得像今天有些仓促，只能陪你吃顿饭。我难得遇到年龄相仿，地位相当，又美丽聪明，性子更是和善的同性，很想与你做个朋友。如果不是我出宫有点难，我就自己过去找你了。”
白霭大惊，一只粉扑立刻错位，“皇嫂看得上臣妇？臣妇在皇嫂面前直觉得愚钝呢。”
“怎么会，你一点就通，比好多朝堂上的大人还灵活。我让红儿替你描眼线好不好？”
“眼线？”
姜锵指指自己的眼睛，“你看看我的眼睛，这儿画了，显得眼睛大了，而且眼角长了。再染上一些眼影，眼睛会更精神。”
“可是皇上他们等外面呢。”白霭近看贵妃的眼睛，果然经过特殊处理之后，显得又亮又精神，她又是喜欢，又是担心外面久等。
“很快。红儿，加油。我去外面招呼一声，你画好再出来。”
姜锵先出去，看见宫维就道：“我真喜欢弟妹。人这么聪明，脾气还能这么好，真是难得。要我是男人，也肯定娶她。”
宫新成一脸戏谑：“你是不是本来硬着头皮等弟妹来揍你，结果发现她没揍，就觉得弟妹是全天下第一好人了？”
姜锵捧着心假装一脸甜蜜地笑道：“我昨晚回来以为你会揍我，结果你没揍。所以你是全天下第一好男人。”
宫维道：“本王即使眼看着皇嫂砸，都不动一下手指头，原来本王才是绝世好男人。”
姜锵干脆地道：“你一边去，账还没跟你算完。”
宫新成看一眼这两人，道：“当年平安侯是一家有女千家求，老八诡计施尽，才求得父皇赐婚，当时弟妹才十二岁，已经名动京城。”
姜锵奇道：“难怪，我就说我一眼就喜欢弟妹。但是晋王，你既然千方百计才抢来的王妃，而且还是青梅竹马，为什么不一心一意对她，还陆续往府里收侧妃妾侍呢？你不怕伤她的心？”
白霭被红儿飞快化好妆，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贵妃在问。原本她还想找贵妃隐晦地谈谈宫维的心思，这下她什么都不用谈了，贵妃已经撸起袖子替她打抱不平。
宫维干咳一声，不客气地看着宫新成，“皇嫂身后不也是三宫六院？”
宫新成笑眯眯地道：“朕以后只有三儿一个人。现在留宫里的都是生过皇子皇女的。”然后等着宫维表态。他已经听到白霭走近的脚步声。如此好戏怎么能不看。
白霭不好意思再缩在外面，很是尴尬地走进门，向大家行礼。
姜锵拉白霭坐到身边，招呼上菜。宫维以为场面一乱他便逃过一劫，姜锵却盯着问：“晋王，有没有发现你家王妃更美了？”
白霭一张脸全红了，推着姜锵轻呼“皇嫂”，让别指明。
宫维看了一下，“你们……搞什么鬼？”
姜锵扶额对着白霭道：“弟妹，这种人没意思，踢出门去，让以后只能睡无脑美女屋里，没格调，审美有问题。”
宫新成最爱看宫维出丑，这下扶着桌子大笑。白霭想忍住的，可实在忍不住，低眉噗哧一声笑出来。只是她心里闷闷地骂过无数遍的，可始终没胆说出来，真是解气。
宫维几乎想暴走，可又被搔得心痒痒的，这辈子只有这个人敢对着他骂，可人家分寸拿捏得好，让他只能憋闷，无法动怒。“皇嫂果然还打算跟本王算账……”
“你发誓以后只有弟妹一个人，我就放过你。说难不难。”又忍不住抱怨，“看你们这儿男人左一个右一个往家里搬美女，真触气。”
“皇嫂，臣妇……”白霭本来想打个圆场，总不好看着贵妃逼自家夫君停止纳妾而不语，可才开口，就被贵妃捅了一下，她只好改口，“皇嫂老家那边，不兴纳妾的吗？”
“不兴的。我们就想，我一心一意对你，你如果三心二意，我喜怒哀乐时候你在别人身边，我会失落难过。那么我怎么还能继续对你好。装着对你好吗？你凭什么？你的高兴很要紧，我的高兴就不要紧吗。”
宫新成笑道：“三儿，别说得这么张牙舞爪。老八，人跟人是将心比心，你一心一意，回头就会发现她也一心一意。身边有个人永远是心甘情愿、一心一意为你着想，任何时候都支持你，不会背叛你。你跟她说什么，她都放在心上。那么你即使疑心再重，晚上也能睡得踏实。要不，强扭的瓜不甜，你从小到大又不是没见识过。我们从小都有很多亲人，可哪有一个是真亲人。教训还不够吗？”
别说宫维夫妇，连姜锵都诧异地看着宫新成，惊讶他说出这番话来。这句句都是大实话啊。姜锵的眼睛渐渐弯了起来，这真是史上最美情话。她看着宫新成笑了很久。这妖孽，思想真是不拘一格。
白霭从来嫁鸡随鸡，跟着宫新成厌憎这个皇帝，而贵妃则自然是奸妃。眼下这一番话听下来，她只觉得字字都说在心坎上，比什么大道理都要贴切，皇帝一下子变得亲切起来。她不禁期盼地看向自己的夫君，很希望他也认可这番话。其实，她从来对宫维一心一意，可她多希望宫维从此将心比心，也对她一心一意。以前她会觉得这种想法是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