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
缓慢站起,我低下头慢慢往后退,直至全身没入阴影里。
端木渊抱着端木泓坐下,细细地端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心里一片柔软。泓儿长得很像她,除了眼睛,鼻子,嘴巴都与她像极。
“十六皇叔,你不是去皇陵了吗?怎么会回来?”
手指温柔地捏一把那白里透红的小脸,端木渊笑道:“皇叔特地回来为泓儿过十岁生日啊。”
“真的,太好了。”小脸兴奋地放光
“泓儿猜猜皇叔给泓儿准备了什么礼物。”
“什么,什么。恩,宝剑?”
端木渊摇头
“不是吗,恩,武功秘籍?”
我在一边汗一把,武功秘籍?小鬼你和落尘寰混多了吧。
端木渊笑意更甚,依旧摇头。
端木泓有些不耐,扯着端木泓的衣袖摇晃,撒娇道:“十六皇叔,你就告诉泓儿吧,泓儿猜不出来。”
端木渊击掌两声:“来人。”
啪嗒啪嗒的声音传了进来,一名侍卫恭敬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匹小马。小马通体黑色无一根杂毛,一双眼瞳如黑夜星辰般闪亮,黑亮柔顺的鬃毛贴着脖颈的弧线垂下,马身上还挂着水珠,油光水滑。一副做工上乘的马鞍架在马身上,***白的的缰绳分外耀眼。哎,能这般堂而皇之地在宫殿里遛马的人,也就你端木渊了。
惊喜地欢呼声在殿宇中久久回荡,端木泓手舞足蹈的冲了过去,绕着小黑马跳了两圈。小黑马不屑地打个哼哼,无视之。看看,这个世道,不止狗眼看人低,马眼也看人低。
“十六皇叔,它叫什么名字。”端木泓似只无尾熊般缠抱着小黑马的脖子,马脸抽搐,似无语。
“没有名字,泓儿现在是它的主人,泓儿为它取个名字吧。”
“名字,名字。”端木泓摇着马脖子不停地晃荡,马眼一翻,靠,若不是被人拽着,怕它早翻脸了。
“寒哥哥,寒哥哥。”端木泓巡视一圈,终是寻着我,小嘴儿都咧到耳后根了
“寒哥哥来。”
某渊的眼神若有似无地扫了过来,我深吸一口气,不太情愿地走过去,瞥了眼小黑马,璀璨如星辰的黑色眼瞳映入一抹白,我伸手解下端木泓缠绕在马脖子上的手臂,将端木泓抱进怀中。
“泓儿想叫他什么?”我探出手轻抚小黑马的脖颈,小黑马似是很满意地哼了声,马头垂下让我的手可以抚摸到它的马鬃。
“恩,泓儿也不知道,小黑怎么样。”
小黑马不满地打了个鼻喷,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小黑?我无奈地笑笑,我要是那匹马我也会反对的,这个名字太普通,走哪叫一声,人,狗,猫,猪能跑出一个连。
巨大的阴影将我和端木泓包裹,我瞥了眼身侧白色缭绫的衣角,唇角勾笑:“我们叫他断魂可好?”
“断魂。”端木泓圆眼眨巴
“断魂,好名字。”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听得我心脏一缩。这男人今天怎么这么奇怪,仰头看向身侧的端木渊,他很高,脖颈仰到酸痛才能攀到他的眼眸,深邃悠远,神秘莫测的深紫染上一层春水般柔软的颜色,微扬的唇角似带着无尽的疼惜。很美,却脆弱地像泡沫,顺着端木渊的视线看去,是断魂的眼眸,黑色水晶一般。
“你以后就叫断魂了,知道吗?”端木泓抚摸着马鬃,凑到断魂耳边宣布。
断魂被侍卫带走,端木渊答应端木泓等天气好时便带他去郊外,教他如何骑马。
殿外的雨棉细悠长,繁密地织就出一层纱,殿外的一切都恍惚了形状,扭曲着。
“寒哥哥。”
我低头,端木泓左手握着我的右手,轻轻地晃。圆圆的小脸仰着,眼中满是期待。轻笑出声,我抬起右手,食指弯起,在那挺翘的小鼻子上刮过。
端木泓小嘴一撅,拉着我的手坐回案几边。端木渊早已坐在那里,低头翻看着案上的文书,我在端木渊对面坐下,端木泓老大不客气地靠进我怀里,这小鬼似乎在知道我是女子后,更喜欢往我身上蹭。
端木渊抬眸,看着对面依偎浅笑的两人,无端地有些烦躁。
“泓儿,过来。皇叔要考考你,功课做得如何。”
“噢——”
端木泓转移到对面,爬进端木渊怀中好整以暇地坐着,某渊顿时成为华丽的人肉靠椅。端木泓朝我皱皱小鼻子,做了个鬼脸。看吧,小孩不能宠,至理名言啊。我随手拿起案几边的一本书,低头翻看。
炎凉之态,富贵更甚于贫贱。妒忌之心,骨肉尤恨于外人。此处若不当以冷肠,御以平气,鲜不日坐烦恼障中矣。帝王之家,更是富贵与权势的中心。端木泓很聪明,从某方面来,在皇宫中的端木泓和在丞相府的端木泓不同,他的顽劣放肆,天真无害都是留给最亲近的人的,只有被他认可的人,他才会本性流露。而面对宫娥太监,侍卫老师,端木泓有属于十岁孩童的无邪,却也有超出年龄的孤傲内敛,他的心里很清楚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什么人需要攀附,什么人一定要踩在脚下。
在丞相府我似乎只看见了这孩子的一面,倒是看低了他,耳边是端木泓朗朗背诵声,只要是他用心看过的书,便是过目不忘,一字不差。端木泓并非不爱读书,怕只是不愿去国子监,面对那一帮假情假意的兄弟姐妹罢了。
“可是书是死物。只要分清楚什么书只要看过就好,什么书需要了解,什么书需要用心钻研,最重要是将书中的知识为自己所用。所以泓儿觉得没必要背诵那些无用的书”
“泓儿,说这话是哪位的?”
这的确不像一个十岁孩子能领悟的
我抬眸有意无意地扫了眼端木泓,圆圆地可爱小脸有些郁闷地转向我,眼神有些挣扎的意味。
“寒,寒哥哥。”小嘴一扁,把我出卖了。
我低头看书,我什么都不知道。两道寒光射向我,带着些许探究,在我貌似认真阅读的侧脸停留良久。
39 为你拭发
沐浴后的端木泓,湿法披散,一身月白绸缎长袍曳地。可爱的小脸被水汽蒸得白里透红,越发得惹人怜爱,一口小白牙闪闪亮亮,一手提着袍摆,咯咯笑着跑了过来。我斜依梨花木榻,眉目含笑。一时恍惚,这小小少年似是瑶池走出的仙童,清冽纯粹,不染一丝铅华,粉雕玉琢的小玉人儿。
端木泓爬上木榻,扑进我怀里,蹭蹭,仰头给了我一个卖乖的笑脸。我垂首好笑地看着端木泓,这般年纪便已显风华之貌,再过几年,大景王朝万千少女怕是要遭这俊颜荼毒。抬眸,不经意撞进一双深邃得深紫眼眸,不同于端木泓的晶莹,那种紫太美太神秘,装载了太多我不想读懂的东西,那种紫太寂寥,我只想看着不像跨入他的神邸。
端木渊亦是一身月白绸缎长袍,濡湿的墨发垂直腰际,几丝贴着俊颜,几缕垂落胸前。袍带稍稍打了了结扣,前襟松垮间,隐约可见精壮的躯膛,冷漠的俊颜添了几许阴柔。他身后灼灼地烛火暧昧地跳跃着,将月白绸缎裹挟的颀长身躯映射出几分,整个寝宫在端木渊出现的瞬间,气温陡升。这男人也是个尤物,我瞥了眼身边的丫鬟,除了飞天那张万古寒冰脸只是出现了可疑的红晕外,其他皆是面红耳赤,蜷首低垂,睫毛翻飞间还不无留恋地向端木渊的方向瞄一眼,甚至站在门边的太监都羞答答地让人想一掌拍飞。如果现在地点转换为弱水阁,我也绝对会柔荑托腮,食指轻勾,嗲嗲地笑“美人,过来,给爷香一个”,可惜我的大脑运转正常。我很清楚这是皇宫,对面那个让周围人血脉喷张的男人是端木渊,还有姐姐三十多了,定力超强,免疫力一流。
委屈我的手从丫鬟手中扯过被攥紧地棉巾,我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戏谑,嘴角禁不住地上扬。对上怀里的端木泓,还是这个比较可爱。抬手,柔软的棉巾罩上端木泓,端木泓乖巧地坐在我身边,痴痴地笑着。
十指滑进柔软的棉巾和湿发中,轻轻按压,端木泓笑弯了眼,满脸的享受。
“都下去吧。”声音慵懒,带了丝疲惫。端木渊缓缓走了过来,在木榻另一边坐下,斜斜靠在绣枕上。
“是。”
丫鬟太监放下手中的物件,行了退礼,缓慢地向宫门移动。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下,考虑这个‘都’是否包括我,应该包括吧。
“白寒留下。”
小腿还未动作,便被一句带着命令口气的话语给定在原地。
“主子。”飞天俯身在我耳边轻唤,声音带着几分担忧。
我点了下头,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这毕竟是在皇宫里,况且还有端木泓在。
鹅的宫灯一盏一盏,一室暖光偶尔随着窜动的烛火颤一下。我瞥了眼一几之隔的端木渊,端木渊一手肘架着木榻一边,很是慵懒地依靠着,修长的双腿交叠,四分之三的脸面向我们,眼睛是闭着的。这姿势倒也撩人,可是我想到的为什么是小攻小受妖精打架,如果是端木渊和落尘寰,呃!差点咬到自个儿的舌头。
“寒哥哥。”端木泓突然坐起,两条手臂勾上我的脖颈,紫眸含水,白灿灿地两颗小门牙咬进水嫩的下唇,唇瓣瞬间嫣红醉人。
靠,什么情况,勾引也带传染的。我好笑地看着端木泓,嘴角抽搐。
“寒哥哥。”端木泓放大的小脸近在眼前,甜甜地气息扑在脸上。
“恩?”
“寒哥哥。”
“恩。”我听的见
“泓儿的生日礼物。”圆溜溜的眼睛一瞪
一笑,乱了气,忍不住为那小模样笑出了声。
“泓儿,想要什么?”
端木泓凝着我认真地想了一会,小嘴一咧笑道:“什么都可以吗?”
“只要我能给的。”
“真的?”
“真的。”
唇上的柔软与贴得不能再近的红嫩脸蛋,下丘脑和神经突触突然断电。端木泓的唇瓣软软的像刚刚绽放的花瓣,丝丝甜味自唇间滑入口腔,我垂在两侧的手颤了下,终究没有抬起。就像供电局换电,断了的电不一会又传导顺畅,端木泓扇子般的长长睫毛在我眼底颤动,五秒,缓慢地流过,端木泓慢慢移开,涨红的脸像熟透的番茄,眼神胡乱地飘。
心底莫名地叹息,我微笑着抬手揉乱端木泓的发,这种情况,慌乱的应该是女方吧。自里衫摸出一只小小的香囊,红袋红绳,上好的红色锦缎上绣着一朵银色莲花,手指交缠于端木泓脖后,红绳系了道活结。
端木泓捧起落在胸前的香囊,放在鼻下嗅了嗅:“好香。”
浅浅地笑意浮上嘴角:“好好收着。”这香囊里的精料虽不比莫邪,却也是极好,随身佩戴,百米之内害虫毒物不敢靠近。
“好。”
端木泓小心地护着香囊放进里衣袍里,咧嘴一笑,依着我躺下。小脑袋自觉地在我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身子蜷起,活像一只讨宠的小猫。
哼着催眠的曲调,手掌扶在端木泓身侧,轻轻拍打。我低眸看着端木泓的睡颜,尽量去忽视身侧的目光,不灼热也不寒冷的目光,却让我想要去忽视。
“泓儿睡着了?”
端木泓呼吸平稳,小嘴微张,眼睛安静地闭着,我轻点了下头。
端木渊坐起,无声无息地下地,一步跨来,弯腰将端木泓横抱入怀。
“哼——嗯。”稚嫩的呓语,端木泓眉头微皱了下,蹭进端木渊怀中,复又陷入梦境。
我看着端木渊抱着端木泓走进内室,端木渊将怀中的小人儿小心地放进被褥中,拽好被角,然后坐在床边,凝视着那张纯美的睡颜。隔着几层纱幔,月白身影染上鹅黄暖色,微垂的侧脸模糊的很,但我觉得此时那张脸定是温柔浅笑着。
端木泓的脸,断魂黑水晶般的眼眸,或许都是介质吧。端木渊你在通过他们看什么?不知道为何,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自嘲地笑笑,谁人没有过去呢,况且他们都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这皇室中的人不是都有一句口头禅,叫做身不由己吗,爱了谁的人,困了谁的身,失了谁的心,断了谁的缘,负了谁的情,也都是可以用一句‘身不由己’一笔带过的吧。
我收回眼光,慢慢起身向门口退去,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我不会武功,但至少能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手指扶上门楣,足有两个人高的雕花木门,触手圆滑,手腕未动,却已经被另一只手掌包住,制止了开门的一系列动作。
无声无息,仿若鬼魅,我丝毫没有感觉到气息的流动,从内室到这宫门前至少十五步,况且中间还有纱幔阻隔,好快。我缓慢地吸入一口气又缓慢地呼出,随后慢慢转头,视线抬高,对上那抹紫。被压在门上的手设法抽出,紫眸中划过一丝冷光,想要抽离的手被紧紧包裹。
没有温度的手,自指尖凉到掌心。
长久的对视,直到我的眼角在忍不住地抽搐。实在找不到话,通常在这种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虽然里面还有个十岁的娃,与其会错话,不如不。目光无奈地调开,我不想长皱纹。
端木渊也不话,身形动了动,牵着我走回梨木榻,手臂一紧,我本是站着的身子便被带入软榻,满眼月白绸缎的光华,仔细看去,这月白的绸缎竟泛着一层淡淡的紫色。
空出的手猛地撑住,指尖扣进柔软的褥子中,也稳住了我前倾的身体。眼前月白的绸缎,以及绸缎下若隐若现的蜜色肌肤缓缓倒退,我膝盖一弯稳稳坐下,眼睫抬起时眼中早已平静无一物。
我和端木渊相对坐着,他背靠榻背,身体呈一百度角坐着,一条腿曲起一条腿直直伸着,大半截小腿都凌空悬在榻外。
我瞥了一眼被握着的手,端木渊似乎没有要放开的意思。视线转而描画木榻上的雕花,沉默继续,我暗叹,真是无聊的拉锯战。
“泓儿,很喜欢你。”
“恩。”都这么说
“他知道你是女人。”
“恩。”
手上的力道重了些,我看了眼端木渊,他看着对面某物,脸上冷漠如初,什么也没有。
“头发很湿。”似是自言自语,低沉的声音钻入耳中,经过大脑皮层。我再次看向端木渊,俊颜依旧,一双深紫眼瞳却凝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