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飞天眼神骤冷,他没那么多耐心。
“等等。”鹤羽比飞天沉稳,没有弄清楚情况,他们也都是送死的份。
“等什么?”
“等风。”鹤羽说完继续石化。
飞天杏眼一瞪,哪跟哪儿啊,要不是她打不过他,等风,他要不要顺便等等雨,她家主子要是少一根汗毛,她卡了他半个渊王府。
“你——唔。”飞天一个词还没说完,便被鹤羽捂住嘴带进了一边的树丛中,重要的是,她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有人。”鹤羽将飞天拉过身后,盯着暗林,高度戒备。
飞天更想杀人的以眼刀凌迟鹤羽的后背,这是变相地告诉她,她有多弱。比起鹤羽,她的确不是一个称职的护卫,多少次了,她家主子在她手里被人带走,多少次了,她家主子在她眼前被人伤害,她却无能为力,最后还是需要主子来救她。她一直引以为傲的轻功在鹤羽眼里连看都是费眼睛,她总是想着要随时守护在主子身边,可是为什么每次她家主子有危险的时候,她都没能及时地出现,她不称职,从来都不称职。为什么反而是她被保护,杀了她吧!
鹤羽感觉到什么地转头给了飞天一张化石脸,谁知道他到底想表达的是个什么意思。
诡异的笑声自暗林中飘出,长短不齐,阴深深,惨戚戚。如冤鬼泣嚎,如孩童欢笑,似真似幻,似乎一人,有不止是一个人。飞天和鹤羽屏息,齐齐锁住笑声传来的方向,身上的汗毛不受控制地战栗,阴森恐怖在身边疯狂地旋转跳舞。飞天心惊,是人是鬼,鹤羽确定来者是人,一个男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衣衫刮擦树枝荆棘,一人影自林中缓缓走出,跌跌撞撞,连滚带爬。
“哈哈,哈哈,都死啦。”
的确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疯狂地刺耳笑声。飞天和鹤羽同时感觉那声音似乎听过,他们都听过,而且不止一次。两人对视一眼,对应出对方的想法,还是决定继续观察的不暴露。
“哈哈,都死了死了好,哈哈哈。”白玄绎面目扭曲地大笑,发髻散乱不堪,两截袖管染尽殷红,随着他的动作飘摆不定。
“白玄绎。”鹤羽慢慢走出树丛,看着已然成疯的男子。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白玄绎会在这里,他不是去南都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玄绎。”飞天站在哈药身侧,瞪着男子的脸。这男人说是她主子的亲哥哥,她都不信。飞天闪身上前,双手掐住男人的脖颈,他早就该死。
“哈哈,咳,哈啊,咳咳,咳咳——”
“飞天。”鹤羽没有表情地看着:“他或许知道白主子在哪里。”
飞天松了手,丢白玄绎像在丢一件垃圾。
“说,我家主子呢?”
“咳咳,哈哈,咳咳,咳,哈哈哈哈,死了都死了。”白玄绎跌坐在地,仰头看着飞天,笑得乱人心绪。
飞天抬脚狠狠踹上白玄绎的脸,敢咒她家主子,碎尸万段都不解恨。
“别给我装疯卖 傻。”不知道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笑的。
鹤羽拉住欲要抬脚再踹的飞天,蹲下身查看白玄绎的断臂。袖摆被拉高,两臂自肘部以下都被砍断,骨节外露,血肉模糊。鹤羽暗叹,好快的手法。视线以下男子的脚,软靴被黑色液体浸染了大半,鹤羽伸手拈起一点送至鼻下轻嗅,是血,毒血。
白玄绎依旧在笑,复述着那句‘都死了’,飞天火大的看着他,什么时候疯不好,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她家长胡子到底在哪里。鹤羽看一眼白玄绎,这个男人,昔日里与他一起站在王爷身边的男人,对王爷忠心不二的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视线转向飞天的脸,他猜测,白菡萏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你说,我家主子呢?”飞天朝着白玄绎咆哮,血丝充斥双眼,她现在好害怕,害怕的不敢向暗林里移近一步。她怕她一时的疏忽,便成永别,她怕她家主子走也 不带她一起,她家主子是不是就在这树林里,她家主子一定没事,对不对!
白玄绎眼神乱飞的痴傻,摇头晃脑看着也像个智障。“哈哈,都死啦,都死啦。”
鹤羽缓缓起身,看着眼前的黑洞洞,偌大一个树林,像一口巨大的棺材,封盖的是没有灵魂的肉体。杀场无情,士卒出身的白玄绎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而后突然一下就变成这样,疯了,竟然疯了,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哽咽在喉咙中,白玄绎突然不再摇头晃脑,不再浑浑噩噩,单薄的眼望着一处,痴痴地望着:“王爷。”他来了,是来接他回去的吗?真的吗?太好啦!
急促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鹤羽和飞天回头,看着端木渊带着一对轻骑飞奔而来,飞天只看了一眼便转回视线,她现在只想知道她家主子在哪。鹤羽有些惊诧,却惯例的没有表现在脸上,可是王爷他受伤了,而且还中了毒,不是应该回王府按照他的计划继续演下去吗。
“王爷。”白玄绎猛地站起,撞开飞天和鹤羽冲向端木渊的方向,身体找不到平衡地歪斜,一路踉跄。
“哈哈,哈哈哈——”
端木渊看着来人,一瞬地惊诧,下一秒眼眸中已是一片风雨雷电。
“王爷。”白玄绎扑到端木渊的坐骑旁,想要攥住男子的袍摆,却发现自己的双手都不见了,他的手不见了,没有了,他现在就是个残废,他再也不能在他身边,陪驰骋千里,收服宇内,他没有手了,哈哈,他怎么就没有手了,他不甘,不甘一切。
“王爷。”鹤羽抱拳行礼,有些无力道:“禀告王爷,白主子很有可能在林子里。”鹤羽顿了下,轻道:“生死未卜。”
端木渊始终看着暗林的深处,生死未卜吗?他不能允许。
嘴角勾出邪肆的弧度,端木渊俯身,手掌握住白玄绎的下巴,将那张脸缓缓抬起,逼进自己的眼底。
“王爷?”他在对他笑,他的王爷在对他笑。
“玄绎。”低沉悦耳。
“属下在。”白玄绎近乎痴迷地看着那张一张倾慕一生的脸,他的王爷啊。
“她在哪里?”
白玄绎微笑:“在哪里?”
“菡萏在哪里?”端木渊好脾气地询问。
“菡萏?”停顿一秒,白玄绎突然疯狂地大叫,那不是他的妹妹,她不是,她是魔鬼,十恶不赦的魔鬼。
“啊——啊——啊——,不要,不要啊。”
端木渊猛地扬手,白玄绎如脱线的木偶撞上树杆,激起一阵颤动。
“驾——”缰绳被攥紧,瞬如白箭离弦,向暗林中飞奔而去。
鹤羽看着端木渊的表情,站在原地没有阻止,也阻止不了,他很清楚即使他卧在马前以死相逼,瞬地四蹄也会毫不留情地踩碎他的身体。白菡萏,他第一次在那个高高在上永远骄傲的男子眼中看到风雨俱来,他以为有生之年不会看见那个男子有如此狂躁的情绪,为了名唤白菡萏的女子。鹤羽看一眼半死不活的白玄绎,摆摆手示意暗卫将他一并带上。他想王爷不会愿意白玄绎现在就死,动了如此重要的人,就不是死那么简单的事了。
白驹嘶鸣,疾驰不足百米,就恐慌踟躇,不敢向前。端木渊毫不迟疑地松开缰绳,轻身飞入暗林。紫袍烈烈,翻卷凌舞,如一刃割裂巨大的黑幕,撕扯空间,结界被强制解除,帝王之气携天地风华旋乱沉淀的冷香,风吹树动,终是打破了这片天地诡异的安静。
沙漏颠倒,细沙流淌,一秒一世界。不在意的时间缓缓流逝,一秒一秒都不起眼,然而有时,偏偏是那一秒,让人万劫不复。即使是一个圈套 ,即使前方有千军万马等着取他的性命,他也不想停下来,他想要去到她身边,立刻,马上,不耽误一秒。端木渊向着一个方向全力奔跑,他就是知道,知道她就在那里。伤口破裂,内力混乱冲击心脉,他也都无视,他唯一的信念,就是去到她身边。谁能将一秒变成永恒,谁能为着一场相遇在寂寞无期中苦苦等待,恐惧如海啸,他不想因一秒,失去抱她入怀的机会。是谁变成了许毒愿的魔鬼。是谁将一颗心折磨成了一座空城,即使她不会选择他,他也想要抱她入怀,他们的心不完整,他们都看得太透彻,他其实都懂,所以,更加心疼。
107 沙
风起了,云灭了。
月亮被天狗咬了一口,
星辰坠入了忘川河。
大地上开满迤逦的黑色花朵。
残留着碎肉的骨头在黑夜里跳舞。
草叶逃避的卷曲,野花白痴地傻笑。
来啊,来啊,我们在一起,手拉着手,
来啊,来啊,我们围成一个圈,
来啊,来啊,我们一切疯狂。
‘噗’一声,踩碎一只眼球,耳朵和脚趾交换了位置,人的头颅挂在树上,卡在石缝里。倒插在荆棘从中,没有了四肢的躯体躺在华丽的花朵中央,心房被掏空,伤口凌乱如野兽啃咬。
“呕。”有人撑不住地呕吐,眼前的世界比地狱阴森。
“哈哈,哈哈,都死了,都死了。”白玄绎一脚踩碎一只眼球,手舞足蹈。
一口凉气抽入,凝固了感知,鹤羽没有表情的脸也付出惊恐的颜色,这里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次尸横遍野都要恐怖,他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具尸体,手指和手掌分离,脚趾与脚掌分离,五官散落,不知道对应的是哪张脸,心静如水。
飞天好不容易止住胃里的翻搅,恶心的不想看却又偏偏移不开视线,这里,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没有一张脸能看出原貌,碎肉遍地,经脉凸显,骇人心魄。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到底遇到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缩,她家主子呢?她家主子在哪里?这里这么黑,她家主子最怕黑了,要怎么办。“主子。”
端木渊视而不见地忽略,向着更黑暗的林中深入,他听见已经熟悉的声音在低低哼唱一曲断章,冷冷清清,无生无望。他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身后那些残颜,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踩过的是手指还是骨骼,他可以感觉到他身后每一个活着的人的呼吸,他甚至可以感觉到百米外一只孤雀停在最高的树冠上。而他偏偏感觉不到她,感觉不到她的情绪,感觉不到她的体温。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还活着。
“不,不要过去。”白玄绎突然眼神清明地吼出一句,转而又陷入疯癫的状态:“哈哈,哈哈哈,有恶鬼哦,恶鬼会吃人哦,哈哈。”
飞天转身,甩手给了白玄绎一耳光:“你tmd的闭嘴。”
鹤羽拎着白玄绎的后衣领,看一眼飞天,再看一眼端木渊,不参合,王爷都什么没表示,他也必要为了这男人,惹了未来女主人的贴身侍卫。
端木渊一步一步往前走,双手不自觉地攥紧,突然就不敢再向前,心底的脆弱蔓延滋长,快要溃堤。火光照亮满地残肢,照亮交错的枝叶荆棘,女子的歌声一直延续,没有尽头一般,婉转缠绵,为谁默哀。光点如鬼火,擦过端木渊的衣衫,转过他的眉眼,上上下下,轻缓地飞行。亦步亦趋,手指刺入掌心,一步比一步艰难,端木渊默默地住时着光点,视线被它带着向前一直飞。光点由一点变成两点,有两点变成三点,微小的光辉,除了它们自己,照不亮任何外物。
“哈哈,哈哈——”白玄绎还在笑,下巴脱臼似的收不回去,所有人看他就像在看死人。
萤光连成河流,横亘在端木渊面前,他看见满目波光粼粼,他看见一丝羸弱的白影。她就在哪里,几十步之外,背对着他坐着,只是背影已经压得人喘不顾气地难过。
“白。”谁告诉他该怎么做。
“白。”能不能回头看他一眼。
“白。”语调颤抖,不做如何掩饰地颤抖。
他李惜之间和隔着一条忘川,三千弱水,一朝阴阳永隔,只是那条忘川他总会有一天会度过,他可以等,可是现在,他站在岸边,而她却在水底,他要怎么带她回来。
“主——子。”飞天脱力地跌坐在地,她又一次让她的主子陷入了无尽的凄恻。血腥的尽头,她发誓用生命守护的人背对着她坐着,才发现,只要她转身,原来以为一步就能跨进的沟壑,一瞬就变成海峡。眼泪滑落,难言的哽咽,她应该更强大的,她为什么不是鹤羽,她那么想要将她护在身后,她明明不希望她受一点伤害的。尾调哀恸的香,她说过她主子想杀的人都由她来动手,她以为她不会让她主子的衣裙染上任何脏污,都成空句。
“啊——”白玄绎挣扎着往鹤羽身后躲:“不要,不要啊,别杀我,别杀我——”
端木渊背对着众人,眼里只有一人的背影,他发誓不会让任何人加按揭他此刻的表情,脆弱却又无力,他不是没爱过,十年前的轰轰烈烈依旧历历在目,灿烂,辉煌,最终以李惜选择的方式陨落,连结局都气势恢宏。然而,现在不是十年前,白菡萏也不可以是李惜。情绪被莫名的拉扯,每天都在眼前的笑颜,那般平淡轻浅,却日积月累独留一处储藏她的所以,不知不觉,他也努力克制过,事实种要发芽,树要开花,牵了他的手,就不要那么轻易放开,他想要的也会抓紧。
萤火退让,百点千点原来真的可以照亮眼前的路。
端木渊慢慢靠近,每一步都控制地不发出如何声音,似乎她在睡,怕一点响动便惊扰了她,怕她醒来就会逃走,也怕看见她活着是自己无法接受现实的梦境。他清晰地听见他哼唱的歌,他看见孟莲躺在她身边,嘴角带笑。他看见她,不哭不笑,垂眸看着孟莲,连呼吸都飘渺。一夜,他失去了音若,她失去了孟莲,谁比谁更难过。
“白。”端木渊缓缓蹲下身,想把手里多有的花都送给她,只要能再看她对自己微笑,已经是生活中的习惯。
我想我或许没有看起来那么悲伤,我想我或许是这里所有人中最理智地一个,眼睫轻扬,我就看见端木渊的脸,星星点点的光映在在他深紫色的眼眸中,还有我没有表情的脸。
“你有办法救他吗?”
端木渊沉默地看着我,用一片树叶落地的时间轻轻摇头。
他纵然掌握着天下众人的生杀大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