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茉愣在原地,仍旧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李智转身离开。她在想如果这时候追上去叫他留下来还有可能吗。苏茉这样想着,直到李智进去了再也来不及。他就这样没有回头,和那天离开她学校时一样。不过苏茉不知道,其实是他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就看见追上前的苏茉,不知去留。
苏茉边往回走边拆开手里的盒子,里面装了一幅画: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背景是香山红叶。她惊异于李智可以把她画得这么栩栩如生,更惊异于他会画这幅画。她第一个念头支使她跑回去,但是已经不见李智的踪影。她掏出手机拨了一连串数字,还差后一个绿键,可她最后却按下了红键。她打了长长的一段话:“我看到你给我的画了,真的很漂亮,没有想到……”,然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去。苏茉合上手机盖,因为已经没有意义了。
苏茉回学校之后,靠在椅子上仔细看那幅画,她能想象李智画它的时候的情形,他抓笔的姿势,他认真的表情,还有他完成后轻松的微笑。他所有的动作她都很清楚,仿佛他就坐在她面前。
那天李智和世航来学校,汪泫拉着世航去买相框说要把他们两个的照片装一张放在床头。苏茉幽幽地跟李智说了句:“认识这么久,我们好像还没有一起照过相。”没想到,他记在心里了。他知道那次没去香山是苏茉的一大遗憾,所以他以自己最完美的方式完成了她的两个心愿。她轻抚着这张薄薄的画纸,却有一种厚实的感觉,是眷恋:李智,你走之后恐怕就再也没有人那么细心地对我好了。
想到这里,苏茉匆忙地把画卷起来,因为怕落下的泪水滴在颜料上化开。她擦了擦脸,吸口气,把画装好放进抽屉里那个盒子旁边,连同回忆,所有的伤感一起锁起来。
把伤感隐藏,不是埋葬,是不想遗忘。
第三十五章 亮泽仿古漆
再次走进第一次演出的音乐厅,感觉中间好像经历了一个世纪。苏茉和宁玉风相互注视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成分。蓝茜笑靥如花地站在宁玉风身旁:“苏茉,欢迎你再次加入我们,合作愉快啦。”
苏茉:“我也很高兴能再跟你们合作,希望你们还像之前一样多指导我。”
宁玉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递上一叠纸:“这是乐谱,你好好练,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找我。”
蓝茜:“玉风平时都特忙,他要是没空你就来找我,不用怕麻烦。”苏茉微笑着,点头答应。而实际上,一遇到问题苏茉会想方设法自己解决,绝不轻易主动求助。对苏茉而言,最大的问题就是向他人提出问题,最大的麻烦就是麻烦别人。
八月,苏茉练习之余总喜欢看着窗外绵绵阴雨发呆。她比以前的话更少了,只是坐在一个角落里看宁玉风和蓝青天衣无缝的合作,时常闭上眼睛感受音乐在身边围绕。苏茉每练到悲伤的曲子就停不下来,宁玉风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在她身后,偶尔纠正她的姿势,用自己的手扶着她的手臂。距离近得可以让苏茉听见他呼吸的声音。
对宁玉风,苏茉很感谢他给自己的机会,对她的指导和帮助。至于其他的,苏茉不愿想也不敢想。
离正式演出仅剩一天,排练基本结束。舞台上来来往往的大都是工作人员。蓝茜和其他人在台下边喝饮料边谈笑着,宁玉风在台上忙前忙后帮着搬东西。台上的灯光闪闪烁烁,晃得苏茉感到很不舒服。她揉揉眼睛,往后退了两步,却看见吊灯摇摇欲坠,而下正对着的人是——宁玉风!
苏茉尖叫:“宁老师!”
一阵巨响过后,台上的人放下道具,台下的人放下饮料瓶都聚到台上。宁玉风一只手揽着苏茉异常担忧地问:“你怎么样,伤到哪儿了?”
苏茉的左手紧抓右手小臂咬牙摇头,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宁老师,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儿了。你的手伤到哪儿了,痛不痛?”
苏茉勉强地笑了一下:“还好,不是很痛。我没事。”
宁玉风依旧面带焦虑:“那么重一个东西砸下来怎么可能会没事儿?你还是让我看看。”
苏茉的神经被触动了,多么熟悉的对话,似曾相见的场景,恍若很久以前在哪里发生过。听到宁玉风的那句话,她脑子里鬼使神差地闪过一个念头,背台词般地说:“真的没关系,我自己揉一下就行了,放心好了。”
苏茉之所以这样回答是因为想知道宁玉风会依旧紧张地追问下去还是和当初的自己一样以为真的没事了就不再多说什么。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是坚持地要看看她的伤势还是和那时的她一样粗心地不在意?她真的很想知道。
蓝茜走过来握住苏茉的手臂:“哎呀,你看,这么一大片淤青。走,我扶你去上点儿药吧。”
苏茉看见宁玉风冲她点头,只得无奈地挪开步子,任由蓝青搀着她走。而那个她想知道的答案,就在她挪动脚步那一刻永远掩埋,不得而知。
当苏茉右手臂缠着绷带回到演出厅时,其他人都围上来嘘寒问暖。蓝茜耐心地帮她回答:“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不过这绷带要过几天才能拆。”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啊?那苏茉岂不是不能参加演出了?”
“退演事小,这两天行动多不方便,右手还不能碰水。”
苏茉一句话也没说,只愣愣地坐着。宁玉风凑上前:“没关系,你先好好养伤。这期演出不参加不要紧,以后有的是机会。你要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们说。”他又转过去跟团长说:“这吊灯是怎么回事儿?无缘无故掉下来?”
团长走过来:“可能是安装的时候工人没注意,我去找业主问问……唉,你们去忙自己的,让苏茉休息。”
宁玉风坐在苏茉旁边:“刚才我真是吓到了,你突然就伸出手挡在我前面。其实如果是砸到我反而不要紧,起码不会像你伤得这么重。”
苏茉知道他心里有些内疚,想安慰他。
蓝茜劝慰道:“玉风,我看苏茉也是因为当时情况危急,没有多想,一时冲动就上前了。”
苏茉有点泄气了:是啊,我本来是想去把你拉开的,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时冲动。宁老师,你也会这么认为吗?
“而且,那种情况,不管换作是谁,都不会考虑那么多的。你就别说她了。”蓝茜拍着苏茉的肩膀轻轻道。
苏茉只着听他们的对话,没有吭声。她想说的和本该由她说的话都被蓝茜说了,她只有沉默的份了。苏茉看着自己的手臂想还是考虑接下来怎么办吧。
本以为受了点轻伤,碍不了多大的事。可是当苏茉左手拿筷子对着盒饭发愁时才意识到没那么简单。她叹口气,想到了李智,不知道他那时是不是接连好几天用了勺子代替筷子吃饭。不知道他有没有缠绷带,或许有,那缠了多少天呢。不,应该没有,毕竟一个吊灯比一个箱包的杀伤力大多了。况且那时侯他还穿着厚厚的棉衣。不像她,凶器和皮肤亲密接触,伤得这么直接。
“快吃吧,饭菜都凉啦。”
苏茉抬起头,看见宁玉风端着饭盒冲她催促。她低头看见一层鸡蛋盖在自己的饭上。
“谢谢。”
“不用。受伤期间,多补充点营养。这里条件比较艰苦,天天都是盒饭,也只有鸡蛋最珍贵了。快点吃吧。”宁玉风看见她扬起左手用筷子轻挑饭菜,叫住她:“你等等,我去找个勺子。”
“不用了,我可以的。”苏茉说完就端起饭盒大口地吞咽。
宁玉风站在一边看她,忘了自己端着盒饭
演出正式开始这天,苏茉着一身休闲装混在人群里扮观众。生活就是这样,往往在你要登上舞台时让你沦为旁观者。也许不必说沦为,因为这样也好。苏茉不用担心会在演出时跟不上节奏;不用担心会突然忘记乐谱;不用担心很多很多。
落幕的时候,苏茉全然不顾未痊愈的右手和其他人一起使劲地鼓掌,把最佳观众这一角色演绎到极至。
“干杯!”
已经有了一个成功的开始,接下来当然是要芝麻开花——节节高。苏茉听着一些振奋人心的话,心情却振奋不起来。她捧着酒杯,和大家一起享受这份不属于她的荣耀。
手机响了,是汪泫打来的。
“我们今天上午刚下的飞机,现在已经到家了。”电话里她的声音既疲倦又兴奋。
“真是不巧,你们刚回来我就要走了。”苏茉吞了一口香槟,闷闷不乐地说。
“走?走去哪儿?我听你们那儿气氛还挺活跃,那么喜庆,在搞联欢吧?”
苏茉听她这么说更加闷闷不乐了:“这里太吵了,改天我们见个面,好好地聊聊。”
来来往往端着酒杯的人都满面春光,举步轻快。苏茉注视着他们心下想着:联欢也没这么活跃,比婚礼还喜庆呢。
苏茉刚放下电话,就看见宁玉风朝自己走来。
他开门见山地说:“等会儿结束了你跟我来一趟,我有东西给你。”东西?红花油还是跌打酒啊?苏茉不解,只巴不得这场喧嚣的宴会快点结束。
停车场里,当宁玉风把一把新提琴放到苏茉面前时,她惊讶地不知所措。宁玉风说:“送给你的,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苏茉抚摸着这把德音牌仿古琴,深沉的颜色,细长的弓子,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极品。亮泽的光反射出来,闪烁了苏茉的眼睛。她关上琴盖:“这么贵重,我不能收。”
宁玉风:“收下吧,就当是之前你救我对你的报答。”
苏茉心里暗暗不悦,不过没表现出来:“那我就更不能要了,上次我是本能地想拉你一把。换作其他人也会那么做,你没必要为了感谢我送出这么贵重的琴。”
宁玉风自知说错话:“苏茉,我希望你明白。这段时间你一直表现不错,因为我的缘故而没有参加这次演出。你有多么失落,我看在眼里。我送这把琴给你,并不是想要补偿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保持下去甚至表现得更好。我想,你会接受我的祝福吧。”
祝福这两个字,给了苏茉很大的压力。她知道,其实送出的不单是这把琴,更是期望。
宁玉风见她还在犹豫,又劝:“你那把琴虽然很好,但是也跟了你很久了。现在你已经正式成为乐团的小提琴手了,理应有更好的作战工具。所以,收下它,让我看到你更出色的表演。”
苏茉的手搭在琴盒上,抬头看着宁玉风:“好,谢谢你。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这是承诺,永远的承诺。两个人都是坚定的目光对视微笑着。他们都期待着这把小提琴把苏茉推向她梦想的高峰。
第三十六章 纸鹤心愿
即将到达世航和汪泫的温馨港湾,苏茉在路上就一直想应该如何道别。一离开就是几个月,他们之间该会有怎样的不舍。
不知觉已走到那扇“盼盼”防盗门前,苏茉敲门进去后看到的一切都觉得好像原本就是一套的。苏茉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环视茶几、电视机、木柜,室内的一切都融为一体。这样装扮下来才像一个完整的家。微风拂过,窗帘轻轻飘起。一缕光线射进屋里,棕色的地板上立刻浅印着阳光的痕迹。苏茉陶醉于眼前的情景,这样的屋子是苏茉最理想的家居。她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以后在几十层的楼房里拥有一间这样的房子。不过现在,苏茉也只能把她理想的家放在心里。
橘色的灯光下,世航关切地叮嘱苏茉:“你一个人在外面万事小心,要好好照顾自己。跟同事相处的时候要多注意,你年纪轻,要多向前辈学习,这样才会有更大的进步空间。还有,抽空给家里打电话,叔叔阿姨肯定很牵挂你。也要记得常跟我们联系,要是有喻杰的消息别忘了告诉我们。”
苏茉本来有点不耐烦他的喋喋不休,但是一听见他说林喻杰心里跟产生化学反应似的泛起阵阵难过,便“唯唯诺诺”地点头答应着。
汪泫拉着苏茉的手:“我已经被录取了。马上九月份就开学了。你要早点儿回来,别忘了回学校看我。”
“我当然想早点回来了,只是这次的行程安排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马上要去沈阳,下面去哪里就不知道了。你好好学习啊,希望你以后能像章老师一样优秀受尊敬。”
汪泫听说她也要去辽宁,就兴奋地讲述他们旅行途中的见闻。什么那里天气很干燥啦,面食多种多样啦,那里的人很热情啦,好像她从小是在那里长大的。听汪泫说了一大堆,苏茉也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去过一趟了。
从前,北京对于她而言是神秘的。而现在,面对更北的北方,苏茉又充满了好奇,想靠近却又顾虑重重。这次全国性的演出让苏茉觉得回到了四年前。那种感觉既熟悉又遥远:熟悉是因为同样的四处奔波,忙碌不堪;陌生是因为同样在为前途奋斗,李智和林喻杰却已经不在自己的身边,他们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相互鼓励,互相支持了。
幸而,让苏茉十分安慰的是时间不紧迫。起码她来得及在走之前再见他们,当面跟他们道别。可是要离开,既要带走一些东西,当然也要留下一部分。苏茉是带着朋友的祝福和期待走的,留下的会比这些还要珍贵吗?
苏茉回自己的窝收拾行装,把衣服叠叠好该放进行李箱的放进行李箱,该收回衣柜的收回衣柜。所有的准备工作完成之后,苏茉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出门赶去超市买了一个相框。
从抽屉里拿出那幅画,苏茉再次轻轻地抚摸画卷。她小心翼翼地展开,依次把四个角装进相框,把玻璃板平整地装上。最后挂在书桌边的墙上,留在房间里。第二次仔细地看这幅画,苏茉有了不同的感觉,好像李智注入了什么特殊的蕴意。红色的落叶中,两人站在一起……
苏茉想起来去抽出那本“香山之旅”的精美相册,从头到尾仔细地看。放在一起的还有在学校举行庆典的照片,第一次和宁玉风合作的照片,学校运动会和汪泫、林喻杰的合照,还有他们的毕业照片。苏茉翻了又翻,反反复复地看着它们傻笑了好几遍。合上之后,她把相册堆在一起,放在相框下面:这下好了,都齐了。
还有一样东西——那个玻璃瓶。从高三开始积累,每一个生日都把愿望写在纸上然后折成千纸鹤。如今,已经有了五只。苏茉把千纸鹤全倒出来,一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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