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声少女断断续续仿佛快要断气的叫喊打破了和谐。
“天、天啊……小谅,我我我、我真的爬不动了……”
随后是个少年很吃力地声音:“你、你光抱怨还不如节省点体、体力啊……”
茶摊上,几个客人相视,了然地道:“多半是想来拜师学艺的女孩,以及随行的同伴了。”
摊主笑道,“可不是,因爬不上这峨嵋山而退缩下山的人可不在少数哟。”
而有几个同样前来峨嵋山拜师学艺的小女孩一脸好奇,不顾大人们的阻拦,走到山腰的视野开阔处,向那个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
“啊!会、会走路的包裹!”
“不对不对!是两只长着腿会走路、还会说话的包裹!”
“咦?难道不是变异了的蜗牛么?”
小女孩们纷纷惊奇地叫嚷起来。
——上帝视角结束——
这是一本励志小说,小说的内容有关于『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重重的壳挂着轻轻的仰望……』……
当我和陈友谅以满身泥土,身背一巨型包裹,而包裹如蜗牛壳般笼罩了整个身子的形象出现在峨眉山顶的山门前时,峨嵋看门弟子惊诧了!
而我面对他们的惊愕面不改色,斥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与野兽么!”
身旁的陈友谅将包裹重重扔下,用最后一点力气狠狠道,“在这种情况之下还可以做出这样生动形象的比喻,很好,丁敏君我认识你了!”
然后身形摇晃了几下,终于四肢大张地在峨眉山门前瘫软成一个大字。
峨嵋派山门前的两个弟子确认我的身份后,一个跑进去通知,一个趁人没注意就凑过来在我耳边小声道:“丁师姐,这男人是谁啊?”
我拍了拍她的脑袋,“一朋友。小孩子,不该问的东西,不要问!”
她愣了半晌,然后眼蹭地亮了!
我知道这小妮子理解错了,所以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却被她打断了,“师姐,什么都不用解释了,我支持你!”
我囧了,仿佛看见了明天的峨嵋头条大新闻,应该就是:“山门弟子独家披露:丁师姐猎艳归来,后宫又纳新房!”了吧……
后来,不过一会儿,一众峨嵋弟子赶到山门,才将两个巨型包裹给一起抬了进去……
之后,回了峨嵋,我洗个澡小睡了会儿,才感到脱力感有所减少,稍稍有了些体力。
没办法,实在是太累了。
不过,听说陈友谅正在山门前摆大字状的时候,一群峨嵋派的漂亮MM出来帮我扛包袱了,于是这厮立刻一个鲤鱼打挺,腰杆儿挺得正直。
而据说在进了人家给安排的厢房后,这家伙就一头扎进床上呼呼大睡,不管峨嵋的漂亮MM在门口怎么怎么催促让他先洗个澡再睡,回应的只是低低的鼾声。
我知道陈友谅这家伙是不打呼噜的,与他同行下山上山休憩的时候,他都一副警敏的样子,时刻注意着四周的情况与潜伏的危险,就连睡觉,也是浅眠。我提出跟他换岗守夜,他说什么也不肯。
可能是出于大男子主义吧……不过我猜,这家伙很一大半是不愿将自己的安危交予别人的手中,他是个主动的人。
果然,都累着了啊……
吃完晚饭,我与陈友谅一同去见师父。
还未黑透的夜带着薄薄的绯红色,微微点缀着荧光。
一个弟子执着烛台款款而来,然后徐徐点亮一排排房门前挂着的灯笼,暖黄色的灯光一盏盏接着亮起,在暮色中晕开。
我忍不住一笑,然后跑到身旁那个点灯的弟子身边,悄悄与她耳语几句,她笑了笑,点头,将手中的烛台递给我后,静静离开。
我回头,举着烛台,对着陈友谅笑道,“要不要来试试?”
“……”他一愣,然后有些犹豫。
我没有继续劝说他,只是自顾自地取下灯笼的内芯,笑道,“以前,我也来点过灯笼。每当看着灯光在自己的手中一盏盏亮起,暖色的光透过薄薄的纱布,这时的感觉,会有一种……嗯,怎么说呢,应该是……平实的温暖吧。
我将点亮了的蜡烛放回灯笼内,然后转头,微笑着递给他烛台,“要不要……来试试?”
……
夜渐渐深沉了。
点完最后一盏灯笼,陈友谅捧着烛台,轻轻扬了扬嘴角。而我,则看着朦胧的光与远处点亮的连成一片,晚风淡淡吹过,烛光微微摇曳。
嗯,很美。这是很美的景色。
缓缓走向师父的居所,我将被被吹散的发丝别在耳后,好似漫不经心地道,“其实,你小心翼翼地点着蜡烛的样子……挺好看的。”
陈友谅若无其事地轻轻吹灭了烛台的火光,淡淡地道,“……啊,你也是。”
少年的声音在晚风中带着微微的涩,以至于听起来,如此之轻。
……
快走到师父的居所时,我忽然发现陈友谅竟有些小紧张,便笑他:“又不是丑媳妇见公婆,害什么臊?”
陈友谅一愣,慌乱了几秒,然后仿佛不屑地道:“这、这是我对武林泰斗抱有的敬畏之心!紧张是很正常的!像你这种在来之前天天跟我讲什么峨嵋八卦正传的人有资格说我么!”
“什么啊你这个假仁假义的家伙!上次我讲到‘峨嵋八卦正传之女弟子洗澡情趣’篇的时候还不时一副流着口水色迷迷的样子啊少来~”
“你……我、我哪有啊……”
“解释就是掩饰……”
其实,什么文艺啊矫情啊纯情啊都是天边的浮云吧浮云……是完全与我和陈友谅沾不上一点关系的来自另一次元的神奇感觉吧……
不过说起来,就算是爬山爬得快要虚脱,但睡了一觉后又精力充足活蹦乱跳……在这方面,我和陈友谅似乎还是同属性的生物呢……
吐槽一番后,终于进了师父的房间。
房里还是那样朴素,依然充斥着淡淡的茶香。只是这茶叶,却不是天青叶。
师父身着一件淡青色的袍子,有着飘逸的广袖。她淡淡地端着茶碗,轻嗅着茶香,雾气间五官绰约,眼眸中,有一种浅浅的忧愁,以及暖暖的缱绻。
我笑嘻嘻地跑过去站在师父的身边,摇着师父的手臂,“峨嵋谷的碧瑶草,我记得师父你曾经提到过有数十年没有喝过了吧。所以徒儿特意摘了回来,呐呐~师父喜欢么?”
师父放下茶盏,轻轻点了点我的鼻尖:“你啊……”她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追忆,“碧瑶草,峨嵋谷,这段往事,为师都快忘了啊……”
往事么?我只是记得以前师父在给我们讲解峨嵋山地形时,曾提到过位于峨眉山脚下一个偏僻的地方,有一个峨嵋谷,峨嵋谷中满山遍野是浅黄色的碧瑶草,如制成茶叶,则味甘香淡,有着青涩的芬芳以及丝丝的甜腻。
师父说,那曾是她最爱喝的茶……而那时,她才比我稍大些。
而如今,师父更为偏爱的是峰顶的天青叶,稍稍的涩和浅浅的苦,后味却是清冽的淡香。
我挠挠头,“所以,我回来的时候顺便就……”
“顺便就将整个峨嵋谷的碧瑶草全都采摘来了?”师父淡淡截过我的话头。
我尴尬地笑了几声,“我这不是还想福泽峨嵋,与师妹们有福同享么……”
师父轻轻抿了口茶,嘴角有着微微的笑意,然后看向了陈友谅。
师父哪不懂我那些小心思?我不过是贪图一个免费的劳力好差使罢了——谁让陈友谅暂无去处所以决定与我同行的,目的哪来那么高尚……
我也看向了陈友谅,却看见这小子却一脸呆呆傻傻的模样,直愣愣盯着师父看。
“傻了吧?”见他这般表现,我双手环胸,得意洋洋地踱起步来,“当年我见师父时,那傻了吧唧的模样比你好不了多少。要说,就是咱师父犹如‘冰雪仙子下凡尘’,见了她的人,七魂就得被勾走六魄!而且,咱师父可是有内涵有武功有门派的三有妇女,爱慕者可以从这里排到峨嵋山脚下了……”
“……”陈友谅嘴角一抽搐,小声嘀咕,“为什么我觉得你不是在夸你师父,而是为大龄未婚女青年在介绍对象?”
“呃……错觉,错觉。”
小声嘀咕完了,陈友谅这厮立刻变脸,一副谦谦小公子的模样,先是上前一步一作揖,然后朗朗道:“在下陈友谅,无名小卒,今日见得峨嵋掌门灭绝师太,实乃三生有幸啊三生有幸……”
师父的眼神看向了我,我随即笑道,“小谅呢,是我在李家村结识的朋友,总之,是个从来不把我当女生看的家伙……但是人还是不错的,嗯……力气也很大……”
虽然跟陈友谅平日里打架吐槽扭在一起在泥地上滚来滚去是家常便饭,虽然双方的身份摆在那里,但是怎么说都还是能划为“可以信任”范围的家伙吧。
“既是敏君的朋友,也不必多礼。”师父淡淡地道,不过看得出神色还是很柔和的。
随后,我便跟师父浅述了李家村的所见所闻,包括卿卿姐如今的近况……
“……卿卿姐她,已经有自己的人生了呢……恬淡、平凡而幸福……”
这是我话语中的最后一句。
卿卿姐,永远不再是卿卿师姐了吧。
峨嵋,永远只是李卿卿生命中曾经穿过的痕迹了吧……
其实,自李卿卿下了峨嵋山后,一切就已成定局。只不过我还抱着天真可笑的想法,一心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可以让人间一切的不如意最终都可以化为皆大欢喜。殊不知,自己的幸福,只要握在自己手中,那么,谁也无法夺走。
……
听我讲完后,师父没有任何表示,依然那副淡然的模样,只是平静地端起茶碗,欲饮。
我上前,轻轻将师父手中的茶碗拿下,轻声道,“师父,茶凉了。”
然后,我动作娴熟轻盈地重新沏了一杯热茶,双手奉给她。
师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垂着眼,淡淡地接过,然后揭开茶盖,水汽袅袅而升,师父轻轻拨了拨茶沫,轻嗅,浅饮。
微微有些甜的茶香弥漫在房间中。
此刻,无语。
“太烫了。”师父淡淡地放下茶盏,若无其事般用袖子轻轻拂了拂眼角,语气平淡,“茶太烫了。”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问卿卿姐:若是见了这一幕,你还能坚定着你的信念留在那个山村么?
若是我,我不能。
一时静默,陈友谅垂下了脑袋不知在思索什么,而我无言了许久后,终于上前,如个小女孩般跪坐在师父的脚下,将头轻轻枕在她的腿上,“……还有我。”
师父,至少……还有我。
……
在峨嵋山修整了三五天,我与陈友谅再度下山。
峨嵋山中景色秀丽的山道上,阳光灿烂,我两手空空,脚步轻盈,手里却捏着一张拜帖,反复不停地翻看,最后目光落到拜帖最后的署名,不由化为一声长叹。
——武当派,莫声谷。
第 二 十 七 回
下了峨嵋山,穿过几个小城镇,约莫几个月后,我和陈友谅来到了江南。
江南,单是两个字,仿佛就能让人醉了。
沾衣欲湿的杏花雨、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仿佛一阙曼妙婉约的词,诉不尽钟灵毓秀的风骨,风华绝代的韵味。
细雨垂杨系画船。
乌篷船灵活地穿梭在粉墙黛瓦、曲水深巷之间。绵绵小雨轻轻落在碧波上,一根根细针儿般。小船游鱼般钻进桥洞,陷入幽幽的阴影,下一瞬间又豁然开朗。
桨声骤停。
“姑娘,到了。”
向船夫道了声谢后,我走下小船,望着眼前算不上熟悉的宅子,丁府。
师父曾吩咐我下山时莫忘看望家人,而这次在去武当时恰好顺路,于是,便回到了江南,探望那两位与我相处并不久长的高堂。
来到丁府的不远处,我静静看了许久,终是没有进去。
不知何时,陈友谅来到我的身后,双手抱臂,也不装出一副青涩少年的模样,直截了当地问道,“为何不入家门?”
我只字未答。
对于这个“家”,若不是师父的吩咐,我甚至已经忘记。
像是一种鸠占鹊巢的感觉,我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太过亲近便不自然,太过疏远则太无情。
更何况,在那个遥远的时空中,依然有无数令我为之羁绊牵挂的事物。
所以,我选择了离开与回避,选择了“过家门而不入”——我不想面对这份陌生的亲情,因为这份感情我承受不起,这份感情我无法回报。
以陈友谅的玲珑心思怎不知我此刻心情之复杂,他只是沉默地立于我身旁,或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或许,他也有那一丝丝离愁。
天地间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紧不慢地轻轻敲击在青石板上,凹凸处的水洼倒映着天青色的空。
忽然,就在这个忧郁的当口,我一个大转身,笑嘻嘻地看着他:“家么……看看就觉得温暖了,何必要像过客般草草住几日,再让高堂受一份离别之苦呢?”说着,我不由分说地扯过陈友谅的手臂,“哎呀别作文艺青年状了,不是有个大文豪曾经说什么江南好啊风景好啊什么什么的吗?既然来了,不痛快玩闹一番怎么行?快走啦~”
陈友谅猝不及防之下被我扯得一个踉跄,然后身不由己地被我抓着奔跑起来,那姿势,真是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他忍不住纠正道:“是‘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
我一边跑在前面一边回头笑道:“好啦知道你最有学问,过会儿买些脂粉零食的银两就麻烦啦!”
“等等你听我说……”
“有意见啊你!”
“喂……”
我和陈友谅就这样笑笑闹闹地奔过了好几条街,倒是将之前有些黯淡的气氛完全冲散,什么离愁什么神伤,就这样打打闹闹互相吐槽也不挺好的。
如果有人远远看来,这嬉闹无忌的少年与少女应正是青春年少风华正茂,怎知这两人皆非等闲人物,今日如此嬉笑怒骂,也无非是聪明到了极致——该尖锐时寸步不让绝不心慈手软,该玩乐时亦不屑于勾心斗角!
玩闹了一阵子,天也渐渐暗了,我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