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秋风吹来,趁势吹灭了烛火。
房内空余一片月光清辉照在床前,无意间,丁敏君瞥见床前摆放的,却是两双鞋,这样的镜头,只有那些言情电视剧里拍到洞房,导演为了避免涉及到十八禁的内容而特意捕捉的特写。
这莫不是“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
陈友谅见丁敏君忽然没了生息,不由松了全身的戒备。明亮的眸子在昏暗的夜色中格外醒目,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而丁敏君却几下蹭到陈友谅那头,并身躺下。她能听到身侧的陈友谅的呼吸一下子停顿,身体也紧绷了起来——是不习惯有人挨得这么近的警惕,还是少年的生理反应?丁敏君不知道。
丁敏君这下没什么好客气的,扯过一半被子盖在身上,终于是又温暖了起来。
陈友谅终是再没说出什么指责的话来。就是不知道是被惊吓得说不出,还是默许了这样的行为。
在这个时刻,正是“沉默便是尴尬,尴尬便是暖昧”。
如果是言情剧,女主角在做了这些“放肆之事”后,就开始解释了,例如“你一定觉得我是一个放肆轻薄的女子,其实,我的童年XXXXX……”这样的格式,但是丁敏君偏生不愿,剖析一下,不过是现代人的开放加上个性的大胆再加上对陈友谅的一点好感,她倒不觉得这是什么事儿。
丁敏君平躺着,用手肘捅了捅陈友谅,“讲讲你的童年。”
“为什么啊?”陈友谅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好奇。”
陈友谅沉默了会儿,开始诉说。
【关于陈友谅的坎坷身世一段(无耻手段再现)】
“……就是那时,我现在的师傅收养了我……那时的我,只是一个……”陈友谅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些平日里不大愿意想起的回忆也随着少年清冽的嗓音暴露在月光之下。
如果是正常的小说的话,接下来的描写应该是“陈友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什么多,但是在这个女子的面前,却有一种能敞开心扉的亲近感。”但是事实却不是这个样子的。
陈友谅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说。
他的心防松了。
那颗因为见过太多人心险恶世事无情而防备、警惕、算计的心防,松了。
或者咱用一个言情的说法,他的心门被少女在月下轻轻敲门,然后心门内的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露出一条细细的缝隙……
陈友谅知道成大事的人,心上不许有缝隙。但是他根本没有去弥补。或者说是今夜他不想去关上这道门。
丁敏君和他并肩躺在床上。因为靠得太近,对方的温度,对方的心跳都清晰得好像是咫尺间的月光,故而愈发不敢动,唯恐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样散开。
丁敏君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天花板,她沉默地听着,并没有尽到一位听众的职责,适当地说几句“然后呢”“接下来呢”“真可怜”之类的话,她一味地沉默。
过了许久,直到陈友谅的声音再也没有想起,丁敏君问了句,“完了?”
“完了。”
“我刚刚在走神。”
“我知道。”
“那还讲?”
“你想听,我就讲。至于你是否听进去,我便不管了。”
丁敏君终于忍不住笑了,“你就这样将你的身世都告诉我了?”
“嗯啊。”陈友谅认真地应了一声,听起来似乎是没有任何不妥。
“你不怕我是你的敌人来用美人计打听情报的?”
陈友谅翻了个身,朝着外侧,然后用手将丁敏君的身子扳了过来,让她正对着自己。
狭窄的单人床,两人间几乎没有任何空隙,唇与唇的距离极近。对方温热的鼻息消除了脸上的寒意,棉被下的身躯逐渐热了起来。
陈友谅的眼神极为细致地在丁敏君的面庞上游走着,最后停留在她的眼眸处,看见丁敏君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陈友谅笑了,他修长的眉微微挑了起来,“敏君,你莫要高估自己。”
丁敏君听他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己,不禁有些走神,下意识“啊”了一声。
“敏君,你又不是美人。”他认真地说。
“……陈友谅太过分啦你!”丁敏君刷地从床上坐起来。
“你才过分!我辛辛苦苦说了半天竟然在走神我差点一记老拳轰上你的面门啊!”陈友谅也毫不示弱地坐了起来。
“哼,那就比比看谁的拳头硬!”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干什么!”
“当然是……揍你!”
“我拜托你,要打架也不要在床上!!这床很不结实的!”
“……你怎么知道不结实?”
“你听楼上的动静就知道了。”
“……”丁敏君沉默了片刻,安静的片刻间,楼上的“动静”达到了一个至高点,丁敏君终于爆发了,“你才去听你全家都去听!!!”
……
又闹了一会儿,两人才肯躺下来,开始聊东聊西,最终却讲到当今武林,陈友谅倒是兴奋了起来,手脚不停比划着某某大侠某某帮主的决斗场景,到底是少年,虽然一副理智斯文的伪装,但对格斗、暴力、血腥、力量的莫名渴望与某个遥远年代的少年们如出一辙,只是平日里没有街机可发泄罢了。
陈友谅正讲在兴头上,却不见身侧人有所反应,这才不解地望去,却见丁敏君的上眼皮与下眼皮早就搭在一起,早已沉沉入睡。
陈友谅怔怔地看着她的睡颜,好一会儿,竟然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丁敏君的脸蛋,软软的,滑滑的,很是奇妙的触感。
他闭上眼想着,且暂时忘掉那些抱负吧,就让我的心防松这一夜,就一夜,绝不会再多了。
……
第 三 十 一 回
“绕指柔剑!”
第三招,锋芒已至!
随着张三丰淡淡的声音,这场由单方挑起的实力悬殊的比武不得不进入一个相当紧张的时刻了。
张三丰一生所创武学无数,而这绕指柔剑却是剑法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它共有七十二招,招招都使敌方不可招架。即使张三丰只用两三成内力,也非同小可。
张三丰脚步连踏数下,这样一来,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四五步了。我也终于看清了他此刻的表情,不是面无表情,而是一种安详的平和,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高人啊……
我手腕轻轻一翻,带出了几分与我平日截然不同的凌厉气势。
真是莫名其妙的比试呢,我心里想着,那么,一定使出那个了……吗?
瞳孔慢慢凝聚。
能和高人过招,也算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遇吧。
我这样想着,不由微笑道,“那么,请张真人赐教晚辈的自创剑法罢。”
我一手剑指轻轻拂过竹棒,最后停留在末端,末端青光闪动。
我闭上了眼。
心如处子,神淡淡而对敌。
精之所化,势轻轻如掠鸿。
——神之所至,剑之所指。
……
“剑招名为——”
如大师般行云流水的风范气度随着这个破折号的拖长一下子戛然而止!
“名为——”
如果是漫画的话,就可以清晰地看见,我的凌厉气势因为脑袋上黑线的递增而逐渐减少,声音也底气不足地低了下去……
“名为……名为……请张真人接招!”
唰唰唰——
几道凌厉的剑势抢着攻了过去,不过怎么看,都有一种掩饰心虚的意味。
喂!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好意思当着这个中国武术上神一样的宗师去喊“拉风”吧——就算是改成“我最”也比这个好吧!
因为剑招的名字让我的气势大减,再也回不去那种目空空心空空的奇妙意境了,只好一边在心里一遍遍吐槽,一边挥出了第一势。
第一势刚刚袭来,剑势如迸发的浪涛般连绵不绝地攻到,既是凌厉无比,挥出的姿态却又轻描淡写。
在这种时候,我竟然还走神吐槽得很欢,可却凑巧迎合了“无为”的意境——不需要想着招招制敌何处,只需要循着惯性一招招不间断地攻出,便可不着一点停顿的痕迹,步步紧逼。
张三丰眼神沉静如水,脚步缓慢移动,那些凌厉的招式被他手中竹棒划出的圆弧轻轻卸掉了力道。
在绕指柔剑的紧迫攻势下,为了给自己加状态,我冷笑了一声,大吼,“同样的招数对圣斗……本女侠是不会起作用的!”然后再次一抖竹棒凌厉攻上!
一个轻翔灵动,看似柔若无骨,却招招刺向重要穴位;另一个变幻莫测,看似繁复华丽,却每一势都快到极点,破无可破。
两人手中竹棒虽使得极快,却丝毫听不到劈风之声,足见劲势之柔韧已登峰造极!
而两人单用剑法,竟斗了一个旗鼓相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此时,差距便显示了出来。张三丰的招式依然不急不徐,行云流水,而我的体力却极速下降。
再这样下去会很不妙啊……
就在此时,武当的晚钟敲响。钟声的回音在山峦间层层迭涌,似是在催促着夕阳暮色的归去。张三丰却顺势收了剑势,淡淡负手而立,我也顾不得形象,气喘吁吁地就地调息起来——谁知道再打下去,我会不会学着前世NBA裁判的样子,高举一手喊“中场休息!我要求中场休息!”
好一会儿,我才收功停止调息,虽然这一仗极其幸苦而憋屈莫名,但是能与一代宗师过招,在修行上带来的感悟和裨益却是良多。
可即使是这样,我看着那个高深莫测的微笑,不知怎地,忽然完全就没了崇拜的心情,只就觉得丫真欠抽!
“张真人,你又为何不打了?”我强忍着要爆发的小宇宙,尽量礼貌地问他。
张三丰微微一笑,很有几分得道高人的风范,“丁姑娘可知这晚钟代表什么?”他不等我作答,淡淡地道,“代表暮色的结束,代表晚间修行的开始,更代表……晚膳开始了。”
张三丰远目地望着远处的武当大殿,用一种很是无耻的语气悠悠地道,“老道饿了。”
……
“所以说,用完了晚膳,我该知道的事该知道了吧!”我放下筷子,淡淡地问。
“不知丁姑娘所指的‘该知道的事’是何事?”张三丰一脸满足地摸着肚皮,眯着眼问,而他原本一身青灰色的道袍此时已经油腻不堪,还不是刚刚一顿吃饱喝足的结果……
高人?宗师?我呸!
“老……”千钧一发之际,那个“头”字被我咽下,我深吸了一口,淡定,丁敏君,你是女主,你要淡定!
我微微一笑,作蒙娜丽莎状,道:“张真人……可否不吝赐教,告诉晚辈……”说到这里,心中的怒火终于把理智压在身下,“——咱俩掐架掐了这么久,到底为个毛啊!!”
“呵呵……丁姑娘少安毋躁,这理由嘛……丁姑娘临行前,贵掌门灭绝师太是否有什么书信要交给老道?”
我奇怪地点了点头,这老道怎么会知道?
临行前,师父给了我两封信,一封是要求当面呈给张真人,而另一封,则是要求在将信面呈给张真人后,交给武当七侠莫声谷。这一路上,我没有拆,但关于这两封信的内容也猜了不少。
坐在上首的张真人一手摸着吃饱喝足的肚子,一手拿着信纸,我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但终究失败了。
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我好奇难耐地想着,好半天过去了,张真人依然老神在在地眯着眼,看那模样,我终是沉不住气,问道:
“张真人,请问……这信上写了什么?”
张真人那眼睛依然半张半阖,然后轻悠悠地吐出几个字,“你……猜啊。”
我被这句话呛得哑口无言,心想,到了一定境界的大能者是为宗师,这张真人不愧是太极拳宗师,果然是无耻圆滑到一定境界了。
“不好意思,猜不到。”我翻了个白眼。
张真人呵呵一笑,“一年前,尊师就已经提过此事。今日让你亲自来送信,老道便已明白尊师的心意了……”
我皱了皱眉头,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一年前师父就有意向促成的事情?现在离光明顶之战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吧?张翠山也还未回到武当,屠龙刀在某个小岛的金毛狮子的那里,倚天剑就在师父的手中,还有什么事是需要两大门派联合商量的大事?照我所知的倚天进程里,根本没有这件事啊……
“丁姑娘。”张三丰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烦请回峨嵋转告灭绝师太,此事,老道就作主允了。”
“是。”我压下疑惑应了。
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间,我思考着这件需要武当峨嵋联手商议的大事。脑子里浮现出无数破碎的画面:师父亲笔书写的两封信,一封给张真人,一封给莫声谷;到了武当山,张真人见面就是切磋武艺;见了信后,张三丰的答应,还有一年之前的提议,峨嵋大弟子亲自送信……
这些残破的句子在我脑海中渐渐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事件,就像是用线将珠子一颗颗串了起来,然后,这件事的真相也浮出了水面……
我猛地停住了脚步。
如果答案是这个的话,那些有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就解释得通了。
我的手摸上胸口,那里是另一封信,给莫声谷的那封信。可是,我到底该不该给他?天知道师父在里面写了什么。
一路上失魂落魄。
夜晚悄然降临,我叩响了莫小七的房门。
他打开门,有些愕然地看到来人是我。即使是江湖儿女,但私自在夜晚来到男子的房中,依然是让当时人们脸红心跳的放肆举动。
他没有穿那件黑纱外罩,只是一身干干净净的素白的长袍,因为之前在练武的关系,所以并没有束冠,只是扎着长长的马尾。
眼神有些闪躲,面颊微微泛红。
即使见过很多次他长身玉立仗剑除恶的模样,但每次与我独处时,却是如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是个腼腆的少年。
“莫小七……”
“我,我在!”他似乎刚才在走神,听到我在叫他的名字才急急忙忙地应着了。
“我……”我没想到自己也会犹豫至此,那封信,到底怎么办?
“敏君,看起来……很困扰的样子。”莫小七的眼眸在烛光之下有一种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