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提笔开始写信,开头第一句话我已经酝酿很久了,是在古装片书信中开头出场率高达99%的一句——“XXX,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我已经离开了……”
洋洋洒洒写了三大章,我还觉得不够,又附了首诗,写罢,叠好。我看了看天色,便提起包袱背起倚天剑走出了小木屋。
拜拜了,阳大叔。
拜拜了,小木屋。
我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这里。
一边脚步轻快地走着,我心里一边还在胡思乱想,如果这是本小说的话,那么现在应该必不可少的有一句“她走了,而在她没有看见的阴暗角落,一个人影嘴角浮上笑意”之类很阴很腹黑的描写吧。
但是我知道依阳大叔那种性格,看到了信是不会追出来的。
尽管徒步的速度并不快,但是据我收集到的可靠情报,差不多天黑的时候应该就能看见一个小村庄,如果顺利的话,半个月后,我就可以回到峨嵋了。
当然,指的是“顺利的话”。
因为倚天剑是很强大的,走到哪儿都是引来江湖豪杰竞折腰的存在。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修行了乾坤大挪移·简易版的缘故,我的体力比从峨眉山下来的那时似乎翻了个好几倍,几乎是一个质的飞跃,一路上保持快速只歇一两回都没有问题。这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心中默默感激了阳大叔好几回。
天黑了,我看到远处村落的炊烟刚刚熄灭。
估摸着现在大约是现代的七点多钟,我来到了这个小村子,放眼望去是稀稀拉拉的小草屋,我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找地方借宿,毕竟看上去这里的人生活也并不太富足。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叮铃铃的声响,以及一声马儿的响鼻,我愕然地回头,看见青衫窄袖束发美大叔牵着一匹高大的马儿缓缓走来,身后是滚滚的烟尘,画面看上去隽永而美好。
“丁丁~不辞而别可是不厚道的哦。”阳顶天微笑着一步步走来。
我感觉喉咙像被人掐住一样发不出声音,我想说大叔您是不是看了我的信之后又是心碎又是焦急地赶来了?但是看您那笃悠悠的模样,不像啊。
“……我留信了……”我苦笑着一步步往后退去。
“哦。”阳顶天保持着很腹黑的微笑,“你是说‘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挥手作别西天的云彩’‘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哦……诗写得不错,不错。”
不辞而别的女主被男主发现是很正常的,男主很生气后果严重开始强取豪夺也是很正常的,但是……怎么看,阳大叔既非男主又不生气,那阳大叔追来干嘛?
情况不妙啊……
我一边不动声色地一步步缓慢地后退,一边扬起蒙娜丽莎的微笑道,“阳大叔,您听好了。第一,这首诗不是我写的。第二,阳大叔,我不是故意的。第三,阳大叔我是有意的,第四,我要回去了师父很想我我也很想她,第五……呃……”
“第五?”阳大叔微笑着问道。
不是我词穷了,而是我忽然发现我开始倒退无能,我明白了是阳大叔的拿手绝招乾坤大挪移,于是只好再次苦笑,“第五,阳大叔,你追来干嘛?”
阳顶天也不再一步步逼近,只是微笑着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道,“第一,给你送马;第二,跟你道别;第三,你忘了一些东西。”
说着,他从身后取来个包裹,扔给我,我接住。
“里头有盘缠,干粮,你带的那些还不够。还有……咳,你的日记。”
“日记?!明明我已经秉着言情女主一贯作风将日记本连同这些日子的美好回忆埋在了小木屋后三步后左转的第一个大槐树下……不,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你你你你……侵犯我隐私?”
“呃……应该是这样说没错,所以为了补偿你,我把我的日记也一起放进去了。”阳顶天的语气很无辜。
“你的日记?!是不是那种武学心得或是明教秘闻之类的?!”果然吧果然吧,我终于也走进主角的俗套一回了……
“是吗?日记这种东西是你来了之后我才会写的,所以模式也都模仿你了……你没告诉我,日记里可以写这些东西啊。”阳顶天还怕我不信似的,作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我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
“好了,人也来了,东西也收了,咱们就此别过吧。”阳顶天没给我太多的缓冲时间,把马匹的缰绳塞我手里,然后转身就走。
虽然很不想像所有电视剧里演的一样离别前必须废话一通,但是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叫住了他。
“阳大叔,你不觉得,我和你‘同居’了那么久,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一点事儿了?——比如你为什么没死,还有你教我乾坤大挪移……咳,简易版的原因。”
阳大叔回头,深深地看了我良久,然后一拍脑门,叫道,“这事儿我差点忘了。你看,我们是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谈,还是我跟你长话短说了?”
“坐下来长话短说。”
“好吧。事情很简单,当年我看上了一小姑娘,成昆那混蛋就是她师兄,但那小姑娘跟了我后又和那成昆缠缠绵绵,有次在秘道里偷情被我见着了,于是我就被气死了。”
“……”我按住额角蹦出的青筋,“完了?还有你不觉得你省略了太多不该省略的东西吗?比如那小姑娘为什么知道秘道的存在?”
阳顶天特不屑地看我一眼,“哪能完啊?完了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啊?至于那秘道是我当时中了那小姑娘的美人计一下子不小心说露了嘴,于是就破罐破摔告诉她了。”
“可是……为什么我没用美人计你就乖乖告诉我了呢?”
“因为你是我徒弟呀。”
“慢着慢着,什么时候我又成了你徒弟了?”
“可是你学了我的功夫,不是我的徒弟难不成我这乾坤大挪移·简易速成版是免费教你的吗?”
“……别转移话题,你不是被气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
“当年我研究这乾坤简易速成版已经有几个年头了,那时我被气得走火入魔,就是这乾坤简易版改良过后的些微真气让我在假死了几个时辰后又苏醒了过来,但是一身绝学也只剩下了一两成,之后我又发现那小姑娘自刎在我身边了,顿时心灰意冷,便随便杀了个下人放在秘道里,再写了封遗书,留下乾坤大挪移的秘籍,就远走高飞了。”
说完他又感叹似的摇摇头,“我已经不过问江湖世事很多年……想必明教也经历了合久必分的必然过程了吧?唉,人老啦,懒得管这些红尘俗世啦……”
我之前还听得很投入,听到他最后那句话又忍不住吐槽一句,“那您今年贵庚?”
阳顶天远目了,“丁丁你不是说过一句话‘身高不是距离,年龄才是问题’么?所以你就别问了,如果你真的要相亲,我可以介绍一个……”
我眉间抽搐一下,“我还说过一句话,就是‘你这个伪沧桑的混蛋快去死吧’!”
“……”
之后我们聊着聊着就不知不觉就聊到深夜了,他聊到他年少时曾以一掌“大九天手”打得海外灵蛇岛岛主跪地,何等风光无限,十年后灵蛇岛岛主之子韩千叶又寻来,要他与寒冷的湖水中一战,他却没有应战,又是如何的遗憾……恩仇爱恨,俱往矣,说到最后他便又是对着皎洁的月亮叹息。
我一直很认真很认真地听着,这是我在古代第三个夜谈的男人。这不是青涩充满着探索的小六,也不是胸中丘壑万千的杨逍,而是一个接受过风霜洗礼岁月雕刻的男人。
如流水般的月光下,我们随意坐在村子的古井旁,他说,我听,偶尔会插几句嘴,渐渐天明,直到天明。
我莫名的想起来一句话:相伴到黎明。
阳大叔是个很好的人,可惜太大了吧?我想到这里,也忍不住笑自己的胡思乱想。
其实,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他,比如,你一个人,寂寞吗?
但是这个问题在我看来太过矫情,我虽然很想知道,但始终问不出口。
寂寞是什么呢。
伉俪背叛后自刎,绝世武功散失殆尽,教中大业难展抱负,含恨归林藏掩锋芒……带着这些沉重的回忆,一个人在水井边、古树旁,感受着月光的沁凉,没有人可以倾诉,没有人能明白你……这是不是,就是寂寞?
人不是平面的,一个人有很多面,外显或内敛,众所周知或不为人知。而阳顶天,在今夜,第一次对我说他的快意他的后悔,这个男人此时显得“沉”和“静”,我指的是他的心。
虽然,我还是喜欢那个脱线而废柴的大叔,而不是现在这个会道起平生不得志的曾经的一方霸主。
破晓。
“丁丁。”阳顶天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封用油纸包着的信件,递给我。
“这是什么?”
“如果你在日后能遇见明教的四大法王或逍遥二仙,就这封信交给他们吧。”
“作什么用?”
“秘密哦。”
“能看吗?”
“不行。”
“那好吧……我走了。”
“一路平安。”
我翻身上马,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小声道,“总觉得你在咒我啊……”
阳顶天站在几步之遥微笑着看着我,我紧了紧包袱,对阳顶天挥了挥手,一时想不出好的道别词,只好又挥了挥手,然后轻夹马腹,轻快的马蹄声哒哒响起……我没有回头。
我可以说,阳大叔,我会来看你的,也可以说谢谢你,我不会忘记你的,但是不知怎地,每每到这种场景之下,我这人却总会变得口拙。
好吧,如果我在心里默默地说,你能听见的话,我就送上最实际的祝福,阳大叔,祝你越来越年轻吧。
已经是晨了。
我一手执缰绳,一手轻轻挡在额前,遮住渐渐耀眼起来的阳光,忽然觉得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而在很久以后,我仍然会怀念与阳顶天“窗烛影摇书案上,野泉声入砚池中”的日子,虽然天天用乾坤大挪移打扫房间打扫到内力耗光而虚脱,但不论是辛苦还是无奈,主旋律依然是淡淡温馨而充实的。
那时我会想,这样的日子过下去也未尝不可,但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男子,从一开始只想给自己找一个接班人,能将自己穷其一生改编出的乾坤大挪移流传于世间,是不可能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让我住在这儿一辈子的。
这件事无关大义无关黑白,只是一个历经了明教的起伏跌宕、兄弟情人的爱恨离愁之后的男人,对相伴一生的绝世武学的责任,也是一个交代……仅此而已。
第 十 二 回
苦行了几日,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我找到了一家客栈。
只是,当我看到客栈名竟然是“同福客栈”后差点一下没把持住,就要直接扑街了。
进了客栈,我什么也没说,直接吩咐小二准备个房间,烧热水,老娘要洗澡!因为除了睡眠不足之外,几天不洗澡的异味也是女人的天敌之一!
泡在热气蒸腾的木桶中的我,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我准备下去吃早餐了。
但是,我没有忘记我这次狼狈逃回峨眉山的罪魁祸首——倚天剑,就这样身背长条状物体,立刻就会被各方势力的探子给知晓行踪。虽然,恐怕当自己一进入这个客栈,自己的行踪就已经暴露了。
不管如何,我几经思量,终于想了个办法,将腰间挂着的佩剑越女剑与倚天剑对调,只是剑对换,剑鞘还是不变的,但是越女剑那剑鞘极窄,我只好两手抓住倚天剑柄死命往里头塞,塞得死紧死紧,恐怕想要再拿出来得把这剑鞘毁了才成。
完工后,我把那把倚天剑壳儿的越女剑藏在被栽赃率很高但是选择这个地点的人依然不减的床垫之下,完事儿后,我对着镜子梳洗打扮了一会儿,便下了楼。
我一边下楼一边还在回味刚刚镜子里那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皮肤没了刚下峨嵋时的白皙,多了些健康红润,眼睛反而有些狭长,形状似鱼,颇有灵气,整个面庞看上去还算清秀干净。而腰间的佩剑以及高挑的身材,怎么看都是一个初出江湖的小剑侠。
好吧,嫩就嫩了点。
楼下大厅已有了几个来吃早点的客人,但看上去皆是风尘仆仆的赶路人,有一对年老的夫妇在低声谈话,还有一个带着斗笠的黑衣人独自吃着早点,而三四个看上去颇为彪悍的大汉正在高声交谈。
我看也没看,就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当我刚把配剑放在桌上,周围有些嘈杂细碎的声音停了停,复又响起,这时我才发现,我的左下方是那个黑衣人,右下方是那对老夫妇,前方,赫然是那群大汉!
我嘴角一抽,想起用三面楚歌来形容自己的情况很正确。
感谢我在阳顶天一年能算是强化家务训练后的课外知识,好歹学了点辨别有无武功的方法,而我发现,这三桌的人,竟然都是身怀武艺的练家子。其余几人不足为怪,但是那对夫妇,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客官,您的菜来了。”
“哦,谢谢。”我正陷在思索中,反射性地就回了一句。
“嗨,这都是小的该做的,哪用得着谢啊。”小二笑呵呵地道。
不知觉带出了前世的习惯,我一时有些怔忡,良久后才叹了口气,然后动筷,吃饭。
前头的那几个大汉高声谈论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哎,二弟,你说这倚天剑失踪了一年,还能找得到么?”
“我看,恐怕是掉到什么没人的山沟沟里去了,不然峨嵋派以及江湖上各大势力竭尽全力地寻找,怎么连点蛛丝马迹也没呢?”
“就是啊,对了,你知道拿了那倚天剑跑了的人是谁么?”
“这谁能不知道啊,去年都传疯了。哦,对了,最近还有人送她一个‘豆蔻蛇蝎’的称号呢。”
“蛇蝎?用这名字来形容一小姑娘?”
“谁叫她才十几岁,就用极狠的手法一举诛杀了昆仑派二十几个实力中上的弟子啊!简直跟那赶尽杀绝的灭绝一个样!听人家说她以前还是最有希望竞争到峨嵋掌门的弟子呢,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