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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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飞歌-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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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夫子教导我们要言行一致,举止端庄。”他认真答道。

    我点点头,“那你一定要记住,不论何时,做人便都要有信有立,君子立信而安身,做一个好皇子…”

    长大以后,便可以少受些苦难,平安一生,是帝王家最奢侈的享受。

    他似懂非懂地点头应着,拉着我玩闹一番。

    晚间正准备就寝,忽听外殿有人禀报,麒麟阁是刘彻平时下朝后处理公文的别馆,天色已晚,而刘彻今晚并不在。

    我不予理会,不一会却有黄门侍者来报,我犹豫了片刻,最终整理好衣衫,款步走入麒麟阁。

    “为何是你?”步撵上坐的,正是那晚密林中的白须老者。

    “陛下恰好不在,不知大人何事禀报,不如明日早朝再议?”我淡淡道。

    “不…老臣今晚便要…咳咳…”他使劲咳着,仰身歪在榻上,无力道。

    “丞相大人年事已高,且素有固疾。”一旁的小黄门提醒道。

    我眉头微蹙,环顾道,“你们可知陛下现在何处?”

    “奴婢不知。”众人垂首。

    “美人,老臣有话要说。”他游离的目光定在我脸上。

    “都退下。”我抬手屏退左右。

    “女子,你过来。”他低哑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疑惑着走过去,低伏身子,“丞相大人是要本宫传话于陛下?”

    “那晚陛下不听劝告,执意不肯杀你,老臣便知这后宫朝堂要变了…”他顿了顿,我猛地一惊,忽然想起那晚情形。

    “为何?”

    “陛下是明君,祸水殃国不可为…昔吕后乱政,犹有训诫…”

    “丞相不必费心,本宫没那份心思,也没那份能力。”我轻声打断他。

    “老臣时间不多了,容我说完。”他费力地吐了口气,接着道,“转告陛下,老臣去后,放眼朝中,丞相一位该由…”

    停滞了片刻,我看他情形不对,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我这就替你去寻陛下!”

    “李蔡可担重任…”他攥住我的袖摆,眼神忽而浑浊,“还有一人可用…”

    我屏气静听,生怕他一个咽气,“李蔡可担丞相一职,另一人位是何人?”

    夜风从窗外吹来,屋子里烛火忽明忽暗,白发老者伸出枯瘦的手臂,只闻得细弱的喘息音,殿上弥漫着一股悠远沧桑的气息。

    “朱买臣…”话音刚落,他便颓然倒下,沉静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笑意,安详平和。

    “你怎么了,醒醒…”我不知所措起来,连忙对外喊道,“来人!”

    老丞相闭着眼睛,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我命小黄门前去宣太医令,一面带着几名侍卫匆匆赶往椒房殿。

    直觉告诉我刘彻今夜一定留宿椒房,事到如今,也顾不得宫规条例,丞相命不久矣,不能再做耽搁。

    “美人深夜来此,不知有何要事。”冉乐将我挡在殿门外。

    “陛下可是在此?”

    “美人莫让奴婢为难,惊扰凤驾可是大罪。”她加重了语气。

    “帮我禀告陛下,本宫有要事相告。”

    “这…”

    我看她不肯放行,挥开她的手,径直闯入殿内。

    “美人不可…”

    “出了何事?”刘彻拢着衣衫大步走出,看到我微微一惊。

    “夜深单薄,莫染了寒露,有事自让宫人来报便是。”他揽过我,将外衫拢在我身上。

    “陛下,臣妾有要事相告!”我避开他的目光,抬头见卫子夫只着了水红色中衣走出,纤细袅娜地立在刘彻身旁,妆容未退,发髻微拢。

    “李美人,是夜已深,何事不能明日再说。”她强抑住不悦,依旧柔和地说道。

    我四下望顾,踮起脚伏在刘彻耳边,将事情大概说了出来。卫子夫站在原地,我这样不避人嫌、目无尊卑的行为已是僭越。

    “皇后,朕有事处理,你早些休息。”

    “诺。”卫子夫并未多问,可我明显感到了她的怒意,可这种情况下岂容我解释?

    “臣妾告退。”我象征性地拜了一拜,便被刘彻一把带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应该都猜到了,私奔失败。。。。

    又回去了,宿命啊宿命。。有点伤感。




54

54、箫鼓鸣兮发棹歌——寒食 。。。


    在众人隐晦的目光中,他步履匆忙地走出椒房殿,我亦步亦趋。今晚过后,后宫不知又要生出多少流言蜚语。

    他一路上神情肃然,我几乎是小跑着才勉强跟上。

    麒麟阁中,太医令正在紧急救治,刘彻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直到太医跪了一地,我便知道回天乏术,丞相已是油尽灯枯。

    将人送回相府,他又派去了几名太医,整个过程忙碌了将近一个时辰。

    当我看着步撵远去,心中郁郁不能平复,他的临终遗言竟是托付于我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祸水”,世事无常。

    因果缘法,一切皆是虚妄。

    麒麟阁中只剩下我们俩人,铜烛摇曳,刘彻斜在软榻上,手中握着两方竹简,静静地阖上双眼。

    良久,他似是感叹,“公孙弘之后,再无《公羊春秋》。”

    我走到他身旁,将桌案上的几卷书简合上,最后一本卷轴中,是半篇未完的书目。

    “当年董仲舒去,仍有公孙弘,办太学、设五经博士。朕还记得,朝中老臣多反对,只有他们二人全力相辅。到如今,人去矣,万事空。”

    他揉着眉心,半靠在桌案上,玄色薄衫垂落下来。穿过悠悠岁月,我仿佛看到了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君王,踌躇满志,指点江山。

    物是人非事事休,回望来路时,才发现已经那么长。

    我见他疲态尽显,便准备唤侍女进来服侍,刚站起身,却被他叫住。

    “公孙临走前,如何交待?”

    “朝中李蔡可为相,朱买臣可用。”我正色道。

    “没料到,公孙最后一句话竟是对你说的。”刘彻目光投向别处。

    “那晚,”我敛了情绪道,“是你执意不肯杀我?”

    “是。”他利落地应道。

    “我想知道原因。”我鼓起勇气道。

    “没有原因,当时不想杀你,仅此而已。”他轻描淡写道,仿佛说着不相关的事情。

    “有人引我过去,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若有下次,朕绝不会留情。”

    “此事不准让第三者知晓,今晚你夜闯椒房已是不妥。”他叫住我。

    “若不是看他坚持不住,陛下认为臣妾会愿意去?”我俯身拜过。

    “朕是担心你,你可明白?”

    “臣妾先行告退。”个中滋味难以言表,拢了拢衣衫,不回头地走回昭晔阁,刘彻没有跟来,他整晚都待在那里。

    三日后,丞相公孙弘病毂,年八十,李蔡接任丞相,朱买臣任丞相长史。

    后来我才知道,李蔡便是那日在曲台殿外,和我对诗桃夭的男子。

    后来我才知道,李蔡是李广的堂弟,从文帝时起就颇有政才,文能出奇策,武能斩匈奴。

    李广一脉,卫氏一脉,独占汉家江山大半好物华。

    四月初,芳菲尽,随着第一次河西大战落下帷幕,我的承明殿禁足之期已满,汉军驻守河西郡,入夏再战。

    深宫度日,不知今夕是何年。

    生活似乎陷入停滞,一切都在向前,独我留在起点。

    凤栖梧落满灰尘,我再也没有兴致去拨弄,翡翠玉色蒙了黯淡,我很久未曾梳妆。

    案几下的玉华膏,想来也没有再涂的必要,因为刘彻已然久未留宿猗兰殿。

    我从不过问他去了何处,若是他来,便只是淡淡的询问,客套的回避。

    猗兰殿的封赏愈加厚重,猗兰殿的宫饷愈加丰盛,又是何必?

    谁欠了谁,谁又离不开谁?情字种种,皆无从算起。

    初入宫时,我会用满心的愤恨去抵抗、去救赎,可如今,我连恨得力气也没有了。

    没有希望便不会有失望,这样,也好。

    不知觉,便到了寒食节,这一日宫中禁火,只吃冷食。

    自上古时期,已有了寒食节的雏形,混沌初开,文明尚未萌芽,火是一种圣神的存在。

    人们离不开火,又往往受灾于火,便有了每年一次的祀火之灵,除旧火迎新火,谓之禁火节。

    延至春秋时期,为纪念给晋文公割股充饥的名士介子推,遂改为寒食节。

    百家禁火,谓为寒食,寒食之后,清明遂至。

    “寒食节…岁寒而春至,春暖不知秋。”我倚在窗前,喃喃低语。

    南陵为我披上一件外衫,“长秋殿祭祀之宴隆重热闹,美人要不要去散散心?”

    我摇头道,“不必了,哪里也不想去。”

    “您整日闷在殿中,不知陛下有多么心疼。”

    “锦衣玉食,有什么可心疼的?”

    “那奴婢陪您到殿外散散心吧。”南陵轻声问道。

    “也好。”

    桃花将谢,卷落一地残粉,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以前读红楼时,总认为黛玉悲观得过于矫情,侯门闺户,才貌双全,为何整日悲春伤秋?

    命中不可触碰的苍凉,愈是繁华,散场时,便愈加落寞。

    “你可有家人?”绿叶映衬中,南陵的小脸更显娇嫩。

    她缓缓垂下头,“奴婢五岁时便没了父母,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姐姐失散多年。”

    “你想出宫么,嫁一个普通男子,平淡过完一辈子。”我顿步驻足。

    “奴婢不敢奢求,只愿尽心服侍美人。”她慌乱道。

    “若我是你,必求一个安稳的前程,而不是一辈子困在这笼子里。”

    南陵不再答话,绕过猗兰殿,缓缓走入繁茂的花圃,交错的树影中,只见远处一行人喧闹着走来。

    一抹靓丽的淡粉色在树丛中明艳夺目,那女子正微笑着侧头,她身旁站着同样春风满面的刘彻。

    我进退两难,只得立在原地,粉衣女子显然也发现了我,拨开树丛走来,不过十五岁的模样,明眸不避讳地打量着我。

    “方才我还在想,这偌大的长安城,却并未见过许多貌美的女子,原来都被陛下藏在未央宫里去了。”她打趣道。

    刘彻浅浅看向我,尔后摸着她的发髻道,“朕真是说不过你这张嘴,该是时候寻个驸马,来管制你这丫头了,这是李美人。”

    “那我若看上了哪家男子,陛下要为我做主才是~臣女见过美人。”她颇为正式地拜礼。

    “她是中山王次女,昭阳翁主刘子虞。”刘彻介绍道。

    我颔首微笑,她接着补充,“正值寒食节祭祀,家父遂进京面圣。”

    “嗯,昭阳翁主乘兴而来,必要尽情而归,陛下,臣妾不便多扰。”

    “长秋殿祭祀大宴,美人不去参加么?”刘子虞询问道。

    我还未开口,刘彻便已解下披风裹在我身上,“不去也罢,该是好生静养。”

    “臣妾告退。”

    “陛下,李美人果然独特,不施脂粉却也这般娇艳,当真如您所言…”刘子虞的声音逐渐淡去。

    中山王刘胜,景帝第九子,当年刘彻任主父偃为中大夫,颁布推恩令,将藩王的封地分给子孙,雨露均沾,化整为零,长此以往,便消弱诸王势力。

    中山王此人极善韬光养晦,削藩之后,便醉心于美姬酒色,生了数不清的儿子女儿,再无心过问政事,潇洒地做起了太平王爷。

    看昭阳翁主和刘彻的样子,应是相熟已久,若是换做旁人,见了刘彻早已被那份气势压了七分。

    夜空漆黑如墨,长乐宫的灯火映红半个天际,更衬出猗兰殿的幽静。

    远而望之,刘彻和他的姬妾臣子们,应是在欢庆盛宴吧。

    坐在窗边,夜风轻轻地吹,南陵从身后替我围上披风。

    “你说,我这样算不算虚度年华?”我并未回头,轻声道。

    “你认为呢?”

    我骤然回头,却看到刘彻站在身旁,正定定凝着我。

    “陛下,长秋殿的宫宴结束了么?”他久未踏足这里,以至于见面时,竟生出陌生的尴尬。

    “歌舞宴乐,朕在席上坐着,忽然间就想起你来。”他拥着我坐下。

    “嗯。”我看着他的侧脸,一霎恍惚。

    “如你所言,朕不能看你这般虚度下去,过几日便是清明,朕许久未去姐姐家,平阳府也是你的故居,陪朕出宫散散心吧。”他搂住我的肩膀,轻轻拂动着。

    “臣妾要歇息了,陛下也该早些安寝。”转眼便到了宫定时分。

    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拦腰将我抱起,“爱妃同朕一起。”

    不由我反抗,便落入起伏的帷幔之间,他今晚极其温柔,耐心地逗弄起我的兴致。

    “小瑶,朕该拿你怎么办?”脉脉缠绵中,他如是说。

    鼻子酸楚,身子软成一汪碧水,可眼泪却是止不住地流,其实,我也想知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刘彻动作逐渐减慢,手指抹去我的泪水,抵住额头望着我,眸光深不可见。

    喘息声平复,他翻身将我搂在怀里,不再进一步占有,“睡吧。”

    “刘彻…”我靠在他胸膛上,说不出的滋味。

    “身子这么凉,多添些被褥才是。”他温热的手抚摸着我的背,一丝一毫,皆无关情、欲。

    安然入梦,梦醒不知愁。

    清明时节,细雨如丝,我素面朝天,只束了发,身着淡青色的长裾深衣,简单的连宫婢都不如。

    御撵驶出金马门,经过西市时,刘彻忽然探出头来,“第一次见你,便是在这桥上。”

    “我带着面具,将你错认…”我猛地住口。

    作者有话要说:每每查资料写文时,总是觉得古人的节气 或者 地名人名,起得都很有美感,遐想无限。

    寒食节,听着便有万家灯火,淡淡炊烟的意境。




55

55、箫鼓鸣兮发棹歌——惘然 。。。


    刘彻原本柔和的脸色,骤然冷下,直到平阳府,他才恢复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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