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寺内长老,还请施主移驾去问他。”妫婳便去了。
老和尚似乎已经近百的年纪了,眉须白长。行动略显迟缓,可却沉稳淡定,不显呆老迟钝,看这来还颇有精神。此时他周围许多等待解签的香客,妫婳见他忙着,不便询问,便只在一边好奇地看着。
解了一会儿签,老和尚抬眸,忽然见了妫婳,立刻大吃一惊,双目顿亮,身子不由得往后仰。妫婳也惊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见此,索性开口问:“请问大师,净云住持在哪儿?”
老和尚愣了一会儿,才微微平静下来,眉目慈祥地道:“还请施主移驾东院静心阁等候,净云大师正在坐禅,约摸午时才能出来。”说完单手打了个手势以示敬意,妫婳也双手合十拜了下说:“谢谢大师。”便向东院走去了。
妫婳觉得很奇怪,总觉得那老和尚看她的眼神怪怪地,似有什么隐情,但妫婳也只是心里有点小别扭,也没怎么在意这件事,可是送完了东西便要回府,半道却被老和尚拦住了。
“女施主请留步!”老和尚说道。
妫婳回头,见他双手合十地拜着她。妫婳惊奇了一下,问:“大师怎么知道我是女子?”
老和尚却淡笑不答,说道:“贫僧见施主有些佛缘,因此才上来请施主抽支签。”说着把签罐拿上来,祥和地道,“女施主请!”
妫婳愣愣地看着他,又看看那只签筒,却是铜筒,上面印些古老的花纹,似有些年代了,与寺里摆在台面上的那些签筒皆不同,这只铜签筒,看起来更加神圣些。
看着老僧恭敬地拜着,妫婳迟疑了一下,还是信手抽了一只,看了看,都是些不懂的符纹,奇形怪状地犹如蛇形。老僧忽然道:“这些都是天竺梵文,此签筒乃建寺大师法空自天竺取经后求回的神物,如今为凌云寺镇寺之宝。”
妫婳吓了一跳,没想到这竟是如此神圣的东西,忽然就觉得手中的签很沉重了。不敢再多拿,忙还给老僧道:“大师,还给您!”
老僧淡笑平静,并不予责怪,然后接过了签。细细地瞧了几眼,原本神色还算平静,后来眉头越来越皱,眸光也似乎忽然凝住了一般死死地盯着那签,然后居然双手微微颤抖。
妫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许久,老僧缓缓地把签放铜筒里收好,然后双手合十拜道:“阿弥陀佛!”
妫婳问:“大师,怎么了?这签面……怎么样?”
老僧拜道:“女施主想问什么?”
妫婳想了想,片刻,才轻轻地道:“小女子想问缘。”
“何缘?”
妫婳咬咬牙,还是道:“姻缘。”虽然这是她一直不敢正视的问题。
老僧忽然拜道:“阿弥陀佛,女施主的姻缘在天家。”
“……天家……”妫婳忽然小小地惊了一下,“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女施主命格高贵,老僧只能参悟至此,阿弥陀佛。”
后来,老僧再也没有和妫婳说什么,妫婳也只得忐忑不安地回到骊襄侯府,心情为大师那几句话一直惊疑不定。本还想改天再去拜访大师的,可是晚上忽然听到消息说,凌云寺净空大师圆寂,留书一封,云:辰位偏移,帝气旁出,月莲降世,水落草兴。贫僧参悟天格,乃逆天行道,遂,命数至此。
妫婳也只大概听出月莲降世是什么意思,心里虽有疑惑但也无可奈何,遂此事便作罢。
几日后,妫婳正在房中看书,沁玟忽然进来说道:“小姐,大公子邀您去竹墨斋呢。”
“什么事?”妫婳放下书问。
沁玟道:“奴婢不知,不过奴婢听到竹墨斋楼上有说话声,似乎来了什么人。”
“嗯,知道了。”然后妫婳便放了书去了。
到了竹墨斋,很惊奇地,竟然见到了汲墨兰。妫婳愣愣地看了他几眼,汲墨兰也定定看着她,眉目温和,嘴角微微噙笑,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妫婳只觉得此时的汲墨兰眸光清润得仿若脉脉流水。
妫婳以为自己眼花了,清冷的汲墨兰几时这么温和……甚至是温柔地看过她了。遂低下头,朝她大哥一福道:“大哥招我来有何事?”
妫岚笑道:“我与君雅正在讨论华章会的事,说到行书一事,我说我妹妹可写了一手好字,君雅不信,非要叫你来证实一下,我只好叫你过来了。三妹,来,写几个字让君雅看看,否则他还一直不信呢。”
妫婳秀美微微蹙起,道:“大哥,就为了这件事吗?”
汲墨兰薄唇一挑,清冷笑道:“我一直记得三小姐的卫夫人小楷可是写得极好呢。”
浅浅的一句话,淡淡地讽刺。妫婳忽然就不甘心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便上前提笔,凝视着纸张道:“汲公子想让我写些什么?”
汲墨兰清浅一笑,眸光清润,缓缓说道:“香梅不辞冰雪凛,傲放枝头娇如画。”
妫婳信手挥墨,潇潇洒洒两行字顷刻而就。抬头对汲墨兰挑眉道:“汲公子,可还满意?”
汲墨兰斜眼瞧了一眼,忽然就笑了,笑容爽朗,眉眼弯如月,一刹那放佛所有的阳光都失了色。
妫婳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高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汲墨兰笑罢,瞧了她一眼,忽然愉悦地对妫岚道:“云峰,这回你信了我的话了吧?”
妫岚仍旧低头默默研究着妫婳的字,许久,忽然不可置信地摇摇头道:“真不可思议,居然……居然是我……妹妹……”说完惊讶地抬头看向妫婳。
妫婳更加莫名其妙了,看着大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汲墨兰揶揄愉悦的神色,她忽然觉得自己被算计了,可是又不知道被算计了什么,然后惊疑不定地问:“汲墨兰……大哥,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无事。”汲墨兰噙着笑脉脉看着她道,“就是在研究一个人,香雪画姑娘,你可让本公子好找呢。”
妫婳大惊,愣愣地看着汲墨兰,却见他一直脉脉地看着她,清润的眸子里水波流动,情绪暗涌,流转着看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眼神,虽温润,却放佛能看穿她的灵魂。
妫婳从没有感觉这么透明地摆在一个人面前过,放佛所有的事他都知道,她心里忽然就慌了,有些不知所措,讷讷地道:“你……你胡说什么,我不是香雪画……”
汲墨兰薄唇微微一挑,犀利浅笑道:“你当然不是香雪画,你是妫府的三小姐,雪海园的妫婳,香雪画不过是你的化名罢了。”
“不是……”妫婳欲辩驳,妫岚忽然道:“三妹,我们已经研究过你的字迹了,若说你的行书与他人也无甚大差异,但香雪画这三个字却写得极特别的,与香雪画的行书如初一格,别人难以模仿,你又何必再反驳,又何必一直瞒着大哥呢?”
“大哥,我……我不是香雪画……”妫婳仍辩驳。
汲墨兰冷笑道:“香雪画的文稿忽然出先在华昌会上,除了能接近华昌会赛文稿的人做的以外还能有谁呢?而去年的华昌会正由云峰收集文稿,而你自己也说许多很重要的文稿交由你帮忙云峰传送的。且三小姐这行书还真是写得好呢?云峰也说过,他很偏宠你,经常毫无保留地和你谈论军政史,虽没见你写过任何文赋,但思想上却是极为有见地的。香雪画,你还想隐瞒些什么呢?”
妫婳忽然默默地低下头,轻轻道:“我是香雪画又怎么样?如今的天下不允许女子有才干,可谁说女子不如男儿呢,我隐姓埋名写篇文赋不过是想证明一下,汲公子又为何这样一再追查,又有什么意思呢?”妫婳眸光灼灼地看向他。
汲墨兰一愣,然后眸光沉沉地看着她,眼里情绪暗涌,看着妫婳,忽然间既钦佩又怜惜,还有什么东西,他自己也不知道。
妫婳忽然回避到了他的目光,低头一福道:“大哥,汲公子,若没什么事,小女子告退了。”说完便退出去。
“妫婳……”汲墨兰忽然说道。妫婳微微回身看着他,似犹豫了一会儿,汲墨兰才说道,“平日若有空,可以去书道台,我……我会令小斯给你备一间香阁,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是对她的认可吗?然而这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妫婳没说话,于是只微微一福,便退出去了。
中元八年六月,帝令齐王查证经州水灾,官商勾奸,囤积居奇,私卖盐粮,抬高物价一事,齐王查办一月未果,后有人指证齐王包庇谋犯,不日,又有人弹劾齐王实为此事主犯。穆帝大怒,削齐王官职,庭杖二十,罢其朝三月,令其闭门思过。
妫婳听到消息后,就惊了,第一反应就是齐王定是遭人陷害了,第二反应是此时正在立储关键时期,稍有差错,齐王都会全盘皆输。可是,他不能输啊!
妫婳急得立刻冲到齐王府去,敲门,可是下人却说齐王被皇上罚去景阳府邸闭门思过了,三月内不能外出,亦不能见外人。景阳府邸在京城三十里外的地方,妫婳是见不到齐王的了,所以只能干着急又无可奈何地回府。
妫婳内心复杂,今年是皇上选储的时期,可是齐王却连连出事,这样下去,他可怎么办啊?齐王把大业看得很重,若是他失败了,他定会伤心难过,甚至心灰意冷,颓废终生的吧。她不想看到他这个样子,难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不,是偶办法,而且是好办法发,也是唯一的办法,可是……
可是……如果不这样就救不了齐王了……
妫婳很痛苦,一直幽幽地想着,默默地流泪,就这样坐了一夜,第二天天还未大亮,她就早早整装出府了。
她已经决定了,只能这样子了,为了齐王,为了天下,她甘做西子。
只因为,对她来说,齐王比什么都重要!
十八,入宫。
沧漓史载:穆帝中元八年四月,琼芳池月莲宫有神女降世,帝大惊,命人请之,然神女不知所踪,帝寻两月有余,七月,有女自报家门,曰月莲真身,吏视其色,乃倾国倾城之姿也,人间姝颜皆无以能比。遂上报画像,帝视之,曰真神女也,遂派凤辇迎之。
入宫的那日,宫中派了许多宫妇捧着华服宝物来到骊襄侯府上,雪海园里外都候着许多宫人,屋内有宫妇给妫婳梳理妆扮,园外有侍卫把守,闲人勿近。连骊襄侯也不得入内,只得背手站立在门外,望着雪海园外沿墙种植的含苞初放的栀子花,微眯的眼眸映着明媚的日光,竟然显出几许忧郁。
管家默默看这骊襄侯,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自从五夫人过世后老爷便再也没来过雪海园了,他也不许下人提起五夫人,仿佛世上从来没有过这个人,可是管家知道,老爷身上一直带着五夫人送与他的帕子,那是五夫人生前唯一送与老爷的东西,即使那条帕子已经老旧了,但老爷依然片刻不离身。管家是猜不透的他的心思的。
妫岚忽然急匆匆走过来,管家急忙一拜,可妫岚并不理会他,而是直奔骊襄侯道:“爹,三妹就要入宫了,你怎么不拦一下她,难道你甘心让您的女儿嫁入那个吞人的地方吗?”
骊襄侯回神,冷声道:“拦什么?那是她自己选择的。”
妫岚有些气急道:“爹,您平时都没管过妫婳,现在都这时候了,难道你还不应该出面劝她一劝?您这样对得起自己的女儿吗?您又对得起五夫人吗?”
“放肆!你这是和父亲说话的语气吗?”骊襄侯瞪眼大声道。
妫岚亦强硬,冷声道:“自小到大就没见爹看顾过三妹一眼,孩儿不管您与五姨娘有过什么,但妫婳毕竟是您的女儿,您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妫婳是我女儿吗?你可记得当年你五姨娘怎么说的?”骊襄侯陡然怒起,大声斥责道。
“五姨娘疯后胡言乱语语,难道爹爹也信?爹爹想想也知道妫婳不可能不是您的女儿。”
“混账!你现在学识见长了,底气也强硬了,连尊父孝义之礼都没有了是吧?”
“老爷,大公子,你们就少说两句吧,宫人还在里面呢,你们莫伤了和气……”一旁的管家急忙劝住道。
骊襄侯忽然深深闭眼道,似痛苦隐忍,许久,忽然道:“不要在我面前提五夫人,还有,妫府总要选一位女儿入宫,她去也好,免得为父还要烦心想着怎么为娇儿躲过一劫,这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哼!”说完甩袖而去。
“爹……爹……”妫岚喊了几声他都不应答,而是大步地走了。妫岚亦长了些火气,但不知从何处发泄。
过了一会儿,妫婳装扮好出来了,仍是那天月莲女神的打扮,浅白粉底长裙,发髻轻挽,斜插一支晶莹的月莲花。面上经过宫妇一番胭脂薄粉,精雕细琢的打扮后,已经美丽得仿若仙子,妫岚都想不到自己的妹妹经过一番装扮后竟能美成这样,美得简直……让人不敢直视了。他欲上前,立刻被侍卫拦住了,妫岚只得望着她道:“三妹,你真的要入宫吗?你不是一直躲避着这件事吗?后来又为什么……”
妫婳垂着秀美的长睫,扇了扇,平静地道:“大哥,对不起,小妹让您担心了。”
妫岚急道:“为什么,有什么事你就不能和大哥说吗?”
妫婳依然淡静地道:“大哥,没什么事,是我自己突然就想进宫了的。进宫多好,当妃子,也总比在府里受气的好。”她忽然自嘲地笑道。
妫岚不信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而且有大哥的照顾,怎么会让你受气,就妫娇偶尔会欺负你,可是你以前也没有进宫的想法啊。”
妫婳忽然低头笑了,“大哥,别问了,就是我自己忽然想进宫的。前阵子去参加百花宴,参观了一下皇宫,我发现我忽然喜欢上那个富丽堂皇的地方了,感觉自己那么多年来待在雪海园里又破又小,真的很寒酸,我都呆不下去了,所以就想换个地方,而皇宫,就是我最向往的地方。”说完,灿烂一笑,一副很单纯又很向往的样子。
妫岚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仿佛第一次见到妫婳一般,“不对,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你怎么可能变得这么爱慕虚荣了,三妹,到底怎么回事?”
妫婳垂眸一笑,笑容却很惨淡,心里默默地在滴血,可是她仍旧踩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