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即使如此狼狈,他依然是这世间最好看最吸引人的男子。
太妃忽然冷哼一声,说道:“汲统领方上任,诸事多学,今天禁卫军亲卫中郎将的值班任务就教给暂代统领吧,汲统领,护驾本宫往太极殿!”说完飘逸一转身,便走了。那朱红的长裙披帛划了一圈,披帛尾摆飘到汲墨兰脸上,汲墨兰反射性地闭眼,只感觉到那薄纱披帛柔软如棉,清香淡雅。他定定地不说话,默默地忍受下太妃恶意的刁难。
刘公公看了一眼汲墨兰,摇摇头,便跟上太妃去了。这汲墨兰半夜被召,连宿值班,白天方要得休息却又被太妃恶意刁难故意延长班时,也是挺可怜的了。
汲墨兰站起来,疲惫得发红的俊眸冷冷地看着她离去,薄唇紧抿,俊逸的脸上却是清冷得面无表情。
“贵太妃娘娘驾到——”一声高呼,响彻金銮大殿,文武百官精神一抖,皆垂首恭敬站好,金座上正胡乱地翻着折子的皇帝沧漓淳吓了一跳,立刻从座位上跳起来,提着龙袍便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下跪拜好,急得连珠旒帝冕都差点抖落,太监大总管唤了一声“皇上……”他才赶紧扶正,然后又惶恐地跪好。见皇帝如此惶恐,大太监何公公也无奈地摇摇头。
太妃进殿,凤冠红衣,仿佛带了光彩一般,惊艳全场,百官纷纷持笏跪地下拜,高呼“贵太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沧漓淳则惊吓得不断磕头喃喃道:“母妃娘娘千岁,母妃娘娘千岁……”真是窝囊得没有半点皇帝的样子。
太妃冷冷瞥了一眼皇帝,浅笑道:“皇上平身吧。”然后如云长袖缓缓一展,“众卿平身。”
“谢贵太妃娘娘——”下面呼拜一声,才纷纷持笏起立。
太妃走到垂帘后入座,早朝这才正式开始。痴呆皇帝沧漓淳几乎是无用的,整个早朝都是无聊地坐在龙椅上玩弄奏折,大臣禀报的事他事事看向后座的太妃,朝中一切大小事皆由太妃说了算。朝中一些忠于先帝的大臣当然是愤慨的,已被销了亲王之爵的晋王沧漓湛更是愤怒,那眼神恨不得扒了太妃的皮一般。但大家碍于妖妃的权利与狠毒都是敢怒不敢言。
沧漓汐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妖娆的脸上只露出一丝情绪莫辨的神秘微笑,似嘲讽又似得意。
说到江中叛乱一事的时候,朝堂上便变得格外肃沉起来。谁人不知如今天下叛乱四起,为的就是反对太妃当道,而这些叛乱中,声势最为浩大的便是江中一带。
这些官员中绝大部分都是希望太妃倒台的,都巴不得朝廷抑制不住叛乱呢。所以当朝堂上议论平叛一事时,识相的就闭口不谈,讳莫如深。只有一些奉承巴结或坚贞忠烈的臣子才敢说话。
“江中叛军的首领陆云飞可是前朝兵部尚书的三公子呢,这人倒是有些本事,梓洋谷一战,他领着两千叛军也能击败朝廷三万军马。”太妃缓缓说道。
“回娘娘,这陆云飞不过巧幸险胜一次罢了,下次岂还有这等机会。娘娘大谋大略,手中操握几十万精兵,歼灭陆云飞一党还不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易。”汲大人奉承道。
太妃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轻轻一笑,依然淡定道:“这陆云飞倒是个人才。如今我朝面临北方夷族外患,国中又这么打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反倒合了狄国的心意呢。”
“娘娘,是这个陆云飞太过于鼠目寸光了,如今国有外患他还为了谋几分势力与朝廷对抗。真是不知轻重的狗东西!”
“哼!”某位大人忍不住哼了一声。太妃厉眼瞥过去,忽然浅笑道:“林大人,本宫听说当年你与陆大人可是至交呢。那么您对这位陆云飞小辈也是有些了解的了?”
林大人怒气内敛,持了玉笏出来拜道:“禀陛下,据为臣对云飞贤侄的了解,深知他绝对是忠于朝廷忠于沧漓氏的贤臣。至于造反起叛,定然也是出于清君侧,匡复皇族正统,平定天下的好意而考虑的,还请陛下慧眼明断,认清忠奸。”
他直接跳过太妃而转向痴呆皇帝禀报,看来是对太妃掌权十分不满了,而这一番慷慨陈词也是直指太妃的。
“林预青,你这是什么意思?”汲大人指着他怒道。
“汲大人,老夫不过是尽本分为陛下献忠言罢了,你激动什么?难道你希望陛下蒙蔽忠言,做个无知皇帝?”
“你……”
皇帝沧漓淳听到有人提到他,莫名其妙地看了林大人一眼,又回头看看珠帘后端坐的太妃,然后又回头玩他的手指去了。
“汲大人稍安勿躁,同朝为官,摸伤了和气。”太妃平静地说道,然后转向林预青,温和道,“林大人,您是忠言可嘉,这清君侧是迟早要清的。然而当今本朝最急迫的还是北方狄国的侵扰吧,难道我们不应该想个法子击退了狄国先再说?这陆云飞倒是个将才,本宫倒是有意招抚呢,只苦于无人。如今,听说您与他有交情,那么这招抚之任就叫给你了,希望林大人不要让本宫失望。”说完微微一笑。
林预青早已气得青筋直跳了,但沉思片刻,还得回拜领命。
沧漓汐莫名一笑。太妃这计策比直接杀了林预青还毒辣多了,若直接杀了他是解气快意,但会引起众怒,还不如派他去收服叛军呢。这样一来若他去劝说陆云飞,那就是重权轻友的不仁不义小人了,若他直接投奔了陆云飞与朝廷为敌,那又成了背弃朝廷的不忠不义之徒,毕竟,太妃虽当道,但皇帝还姓沧漓姓氏呀,他背弃朝廷就是背弃沧漓氏,历史上或多或少都会对他有些骂名,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是左右不是人了,这对于重视名誉的林预青无疑是最致命的打击。
退朝后,沧漓汐紧跟着到内殿求见太妃了。太妃愣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来回辗转了几步,还是挥挥手命人宣他进殿。
太妃方走到高位坐好,楚王便跟着走进来了。两边宫人齐齐鞠躬行礼,大殿宽敞,清明的乌砖石地倒影出一道风度翩翩的修长身影。沧漓汐款款走来,嘴角淡淡噙笑,妖娆的媚态,逸懒的神情如摄魂般一下子俘获全场的目光,仿佛所有的光彩都投射到他身上了。
他眼神慵懒,淡淡扫向太妃,看似不经意,但眸光深处的汹潮暗涌也只有太妃看得清楚了。太妃神色镇定地端坐着,宽袖下的长指却不经意地搅着裙衣,不由得紧了紧。
楚王莫名地笑了一下,神色似乎有些得意。忽然转眼注意到了候立一旁沉默不语的汲墨兰,这般气度,这般相貌,这也是个气质不容忽视的男子呢。沧漓汐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了然浅笑道:“哦,原来是汲大公子呢。汲大公子也来禁中当值?”
汲墨兰淡淡扫了他一眼,薄唇微挑,冷冷一声道:“拖娘娘的福,小臣当了个禁卫军暂代统领。”
面对他的讽刺,沧漓汐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妖娆的眼神扫向太妃,“哈哈,娘娘,暂代统领?这真是个有趣的职位呢!”
对于他的嘲笑,汲墨兰淡淡地别过眼去,神色淡定,置若罔闻。太妃执起一杯茶垂眸浅尝,也不说话。
沧漓汐低头笑了一下,忽然对汲墨兰摆手道:“汲暂代统领,你可以先下去了,本王有要事找太妃娘娘……秘密相商。”后面那句话是斜眼对太妃笑着说的,神色里有些莫名的暧昧。
太妃喝茶的动作停了一下,忽然沉声说道:“慢着!汲统领就留在这儿吧。”太妃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好放下茶盏,斜长的睫毛淡定,神色不惊不慌,仿佛在说一件平常的事。
沧漓汐看着她,还是得意地笑了一下,故意拉长了音说道:“好——娘娘说的是,汲统领就留下来吧,也好保护好咱们的娘娘……不受侵犯。”说着灼灼地看向太妃。
太妃长婕闪了一下,终是淡定沉默,仿佛没听到。汲墨兰则是不屑地淡淡别过眼去,对他们的纠葛不做任何表示。
沧漓汐自己找了个位置就坐下了,太妃瞥了他一眼,对于他的无礼不做表示。沧漓汐笑道:“半年不见,年娘当令人刮目相看呢。”他以最慵懒的眼神说出最犀利的话。
太妃顿了一下,抬起精雕细描般妖娆的凤眸细细地看他:“王爷想说什么?”
沧漓汐垂眸,轻轻转动着茶盏,风轻云淡地笑了一下,“萧大将军的几十万大军可谓娘娘的坚实后盾,可娘娘却派他外出平叛,反而空虚了京城这么一块心腹重地。小王当时就想娘娘倒是好胆量呢,一点也不怕死。后来才知道娘娘还留了一手,就是百年世族,在朝中威望极高的汲家。本王倒是好奇,娘娘是怎么把汲家拉到手的?”
听到汲家,汲墨兰清冷的眸光似乎波动了一下,但面上无任何情绪,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太妃淡淡地说道:“王爷好像关心错地方了,现在这处境,王爷难道不应该更关心自己?”
“我关心娘娘就是关心我自己呀。”沧漓汐轻笑了一下,慵懒的眸光忽转为犀利地看着上位,“本王不知道娘娘给了汲府什么好处才能让他们走到你这一边的。但本王想劝告娘娘,汲府百年大家屹立不倒必定有他们的生存之道。他们很识时务地懂得只衷心于最有潜质最能掌握王朝命脉的人,其他人他们只会假意奉承吧?娘娘女主当道有把握永远掌握这个王朝的发展吗?本王只是奉劝娘娘在用人的时候小心一些。”说着,目光灼灼地盯向她,冰冷一笑。
太妃冷冷淡淡地执起一杯茶浅尝,说道:“本宫不知道王爷会这么好心地来劝告本宫呢。王爷说这句话也是别有目的的吧?”说完,犀利地回视他。
沧漓汐垂眸,摇摇头,浅笑道:“有没有目的,娘娘聪明颖悟,可以慢慢琢磨,到时谁是谁非,也比较清楚了。劝已带到,话不多说,本王告辞!”说完,站起来,朝太妃一拜,神秘地笑笑,便利落地转身走了。
太妃冷冷地看着他走出宫殿,忽然神色一忿,“啪”地猛摔了杯盏。
七,墨兰婚事。
汲墨兰从禁中回到府邸时已是半夜,连续在宫中当值两日夜,他已经耗尽了精力。正困乏地要回屋里睡觉时,忽有小斯来报:“大公子,您总算回来了,老爷等了你好久呢,说是让您回来立刻去书房见他。”汲墨兰疲惫,但也只得打起精神往父亲书房里去。
到了书房,中书令萧大人正挑夜批奏章。汲墨兰上前拜道:“爹,孩儿回来了,让父亲久等了。”
萧铭抬眼看了他一眼,说道:“哦,回来了,坐吧。今天为父找你来只是有一件事相商。”
汲墨兰依言在一边坐好,问道:“爹,什么事?”
萧大人合上公文看着他,“墨儿可还记得三年前,你与韩家小姐文定的婚事?韩家与我们汲家是至交,韩小姐又与你青梅竹马,无论从八字还是感情方面来说你们两都是及般配的,我们两家也都很看好这桩婚事。”
萧大人站起,走出书桌。“本来五年前这桩婚事就该定下了的,可是你不愿太早成亲,韩小姐大度,又愿意等了你两年,等到她都十八岁了,你才终于同意成亲,可是你娘又突然病故,这桩婚事就搁下来了。”
汲墨兰垂眸,静静地听。
“三年前韩小姐都十八岁了,这年纪实在不宜拖婚了的,本来我们两方家长都愿意取消婚约让韩小姐另嫁的,可没想到这韩小姐对你一片痴心,非嫁你不可,甚至以死相逼。两家无奈,只得不再取消婚约,而是延后三年举行,如今你守孝三年终于圆满,这韩小姐都已二十有一了,老姑娘了,可人家都是为了等你才这样的,墨儿,做人要有良心,你不能辜负了这么一位好姑娘啊。”
“爹,孩儿知道您要说什么了……”沉静的汲墨兰方要说话,却被萧大人摆摆手止住了。
萧大人说道:“我知道你心思高傲,对择妻要求很高。可是按你这标准你要去哪里找到一个入得了你眼的姑娘啊?你如今也二十有五了,又是汲府长子,你的几个弟弟妹妹都差不多完婚生子了,你这婚事还得拖到什么时候?你让爹爹什么时候才能抱到长孙?”萧大人激动得忍不住拍手感慨。
“爹。”汲墨兰垂眸静静思索了一会儿,才坚定地说道,“孩儿也有自己的考虑。我择妻的标准并不高,我只希望找到一个能让孩儿心动的,让我真正喜欢爱护的人而已。”又沉静了一会儿,才道,“一旦我遇到那个人,无论她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什么经历,我都不会在乎,我只想与她在一起,生死守护。可惜……”汲墨兰抬头定定看着他,眸光灼灼坚定,“孩儿对韩小姐没有那种感觉。”
萧大人就激动了,大声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说即使韩小姐等了你那么多年,甚至蹉跎了青春你也还是不愿娶她了?”
汲墨兰垂眸,沉思良久,然后仿佛下了重大决心一般,坚定地说道:“那孩儿只能说,此生孩儿必定要辜负韩小姐了。孩儿把爱情看的很高尚,所娶之人必定是自己所爱的,绝对半分勉强不得,父亲也了解孩儿的秉性的,知道孩儿主意一定就难以改变,所以汲韩两家联婚一事,还请不要再谈了。”
“你……你你你……你混账!你怎么可以做那负心的无义之徒?”萧大人猛拍了桌子骂道。
“父亲,孩儿从没承诺过韩小姐什么,怎么能称作负心?孩儿不孝,惹父亲生气了,但孩儿的立场绝对是坚定的,如若父亲生气,不想见到孩儿,那么孩儿告退!”汲墨兰说完,一拜,便退出去。
“混账不孝儿,你你你……你好!”萧大人在后面发作汲墨兰也不理,仍是坚决地走出去。萧大人烦躁地踱来踱去,忽然指着他的背影道:“站住!你告诉我,你那么坚决地拒婚,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汲墨兰浑身一震,停下来,默然许久,忽然答道:“不知道!”然后又大步离去。气得萧大人青筋直跳,他居然说不知道,不知道,这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和父亲吵架,半夜方得睡,还好第二天不用当值,好不容易能指望睡个懒觉的汲墨兰大清早的又被小厮唤醒了。汲墨兰睁眼躺在床上,不悦地冷声道:“干什么?”
那门外的小厮都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