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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又是一个冬日少见的艳阳天,阳光从雕花窗棂里透进去,把屋里的寒气驱散了几分。
荔枝把陆缄要带走的东西认真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纰漏,方命张婆子等人跟她把东西送出去给等在二门外的长寿,叮嘱道,“左边的藤箱里放的是日常用的药丸,右边的藤箱里是给诸先生和师母的礼物,到了地头就记得提醒二爷先送过去,二爷的其他东西都在那口大藤箱里。”长寿应了,见陆缄辞过陆老太爷等人出来了,便迎上去,“二爷,东西都收拾好了。”陆缄道,“走罢。”
荔枝带着樱桃,张婆子等人,目送陆缄出了门,方才转身入内。行至半途,只见吕氏身边的大丫头素锦笑嘻嘻地提着一只篮子过来,笑道,“你们这是从哪里来?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荔枝笑道,“送我家二爷出门呢。”素锦就道,“我家奶奶日常就骂我,但凡能有你半分能干,她也比现在轻松得多。”荔枝忙推道,“姐姐说笑了,我们二奶奶也经常夸你能干的。”
素锦就笑着拉了她的手,“咱们莫要互相吹捧啦,上次我们奶奶看到二奶奶裙边挂了个七彩双蝶结,委实精致好看,就同我讲,让我给她打两个,可我是手笨的,不会。往日里你要伺候二奶奶,是个大忙人,我也不好意思问你,趁着今日你空了,教教我罢。”
荔枝有些犹豫,素锦看出来,立刻又是福礼,又是作揖的,“好妹妹,你是要我给你行什么礼,说什么好话才肯?”接着就压低了声音,“你若是不想去我那边,我使人去拿了丝绳来,咱们去前头亭子里晒着太阳打。”
荔枝正是不想去吕氏那里乱蹿,亦不想领素锦去林谨容房里,见说只去亭子里便应了,只是特别强调,“我还有事呢,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素锦就笑,“你家两位主子都不在,还不是你说了算,忙什么?”便把手里的篮子交给身边的小丫头,吩咐道,“你去替我交了差,同迟妈妈说,我寻素心有点事儿,慢些回来,然后去我房里把丝绳送过来。”
荔枝便也吩咐张婆子等人,“都回去,樱桃和桂嬷嬷说,阴冷这许多天,趁着太阳好,把被褥,坐垫,奶奶,二爷的大毛披风拿出来翻晒一下。我稍后就回来。”樱桃应了,摆出管事丫头的样子,领了张婆子等人回去,素锦看得只是笑,扶了荔枝的手朝荣景居走去,“二奶奶身边的人顶个的好用。”
樱桃回了院子,把荔枝的话传给桂嬷嬷知道,桂嬷嬷道,“我正有这个想法呢,趁着二爷和奶奶都不在,正好翻晒一下。”樱桃叫上两个刚来不久的小丫头双福和双全,“都来帮忙。”又吩咐张婆子等人捡着日光充足的地方竖起竹竿系绳子。
正忙碌时,忽见林玉珍身边的大丫头芳龄进来,“咦,都在晒被褥呢?”桂嬷嬷小心仔细地把林谨容的一件灰鼠皮大氅理好,笑道,“芳龄姑娘怎么有空过来?”芳龄道,“是太太让我来请嬷嬷过去帮个忙。”桂嬷嬷忙停住手,“是太太有吩咐吧?”芳龄就笑起来,“是,大姑娘不是病了这许久么,胃口委实不好,厨房里做去的东西都嫌油腥难吃,听说嬷嬷好手艺,做得好羹汤,太太请你过去帮忙给姑娘做点吃食。”
林玉珍开了口,就算是林谨容在,也断然不会拒绝的。桂嬷嬷忙去洗了手,不放心地交代樱桃,“仔细看好,莫让虫儿啊,鸟儿啊,猫啊什么的污了东西,更注意别让风吹落了。”樱桃有些嫌她罗嗦,就笑道,“嬷嬷放心,我们几个就在这旁边守着,哪儿也不去。这么多双眼睛呢,一看到有什么过来,我们就撵。”桂嬷嬷知道她一向理事,得了这话便放心地去了。
冬日的太阳最是绵软人,几个小丫头坐在廊下阴凉处嫌冷,坐在日头下晒着却又发因,双福就提议,“我们抓石子儿玩吧?”樱桃如今也有十三岁了,平日里连桂圆都不放在眼里的,自诩为除了荔枝、豆儿之外这房里最管事的人,她又怎会和两个八九岁的小丫头玩这种孩子玩的游戏?当下就道,“不玩。”见双福和双全都怏怏的,便又拿出大丫头的架势来,“准你们玩一会儿。”那两个便笑了,掏了磨得又圆又光的小石子出来,蹲在院门边去玩。
正玩得高兴,忽见几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手挽手地过来,在院门边探了个头,小声道,“樱桃在么?”樱桃正学着荔枝的样子,拿了个绣绷子严肃地坐在那里绣手帕呢,听见这声叫唤,认出是平日里经常一起闲磕牙的世妹,都是陆家的家生子,父母在这府里多少都有些体面,忙出声招呼她们进来,“进来。”那几个小心翼翼地含着笑进来,“不会有事吧?”原来都是知道林谨容和陆缄不在,趁着有空特意来寻樱桃玩的。
樱桃便去拿了些瓜子糖果来招呼她们,“二爷和奶奶都不在,就在这院子里坐坐,晒晒太阳荔枝姐姐不会怪罪的。”三言两语,便又开始瞎扯,一个说今早陆绍的通房桂香气得大/奶奶动了胎气,挨了陆绍一脚的事,一个又说陆建中的两个通房为了争给陆建中洗脚而翻了脸,甚至连王安家的侄儿要娶外头哪个管事的孙女儿做媳妇都说了出来。
樱桃正听得津津有味,忽听一声猫叫,紧接着一只猫从院门口飞快蹿了进来,双福,双全立刻站起来出声吆喝驱赶,那猫却是受了惊,四下里只是乱蹿。
张婆子拿了一根竹竿,暴喝道,“都让开,看老娘怎么收拾它!”两竿子下去,没打着猫,倒惊得那猫一连带翻了好几根竹竿,众人忙得不行,扶竿子的,抱褥子的,收毛皮大氅的,都只恨自己少生了几只手,樱桃见势不妙,忙起身去拦着正房的门,不让它进屋。”
那猫便又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院子里的人一起吆喝驱赶,才算是把它给轰得上了树,停在树上不敢下来,只是凄惨怪叫。丫头们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幸灾乐祸地笑它,“有本事上得去就要敢下来,叫吧,叫吧,急死你个坏东西。”
“怎么回事?”荔枝行到门口看到一片混乱,不由皱了眉头,严厉地看着樱桃。
樱桃见她眼里冒火,心里有些发憷,赔笑道,“不知这猫从哪里跑来的,进来就四处乱蹿,总算是没让它跑到屋里去。”
荔枝听说没进屋,脸上的厉色就少了些,仍是道,“晾晒被褥,为何不关了院门?”
樱桃便蔫了,上前小声道,“她们几个来寻我玩,我忘了让人关门。”
那几个见势头不妙,便要告辞,荔枝转身就把院门关了,给张婆子使了个眼色,又换了副笑脸,上前拉她们几人坐下,“难得你们来做客,见我来了便要走,我会吃人么?双全去倒茶,双福啊,去把前些日子铺子里才送来的乌梅糖和糖渍金桔各取一碟出来给你这几位姐姐尝尝鲜。”
这几个丫头对着笑眯眯的荔枝,就说不出要走的话来,便都挨着坐了,含着笑拿了东西吃。荔枝方吩咐一旁惴惴不安的樱桃,“守着我做什么?还不去看看晾晒着的东西适才可否被猫爪勾了丝?可否弄脏了?”
樱桃突然惊醒过来,上前挨着检查过来,在一件秋香色扫雪裘皮袄子前头站住了脚,带了些惊慌道,“姐姐,奶奶这件袄子上头钉着的银镶宝双鱼香球坠角不见了一个!”
第264章 偶病
“不见了?你没看错吧?别不是拿出来晾晒的时候掉在了箱子里?”荔枝仍然含着笑,眼睛从对面几个小丫头面上一一扫过。
樱桃道:“不会,桂嬷嬷有交代,拿出拿进都要看清楚,这件衣服拿出来的时候,是我亲自看过的,那时候还是一对儿呢。”一边说,看向那几个小丫头的眼神就不善起来。
到底是年纪太小,没经过事,沉不住气,荔枝眼瞅着樱桃马上就要开口说狠话,立刻就拦在前头笑道:“兴许刚才忙乱一气,不小心扯下来掉在哪里也是有的。不然,在周围找找?”又含笑看着那几个小丫头:“要请几位妹妹帮忙一起找找,若是找不到,只怕大家都难逃干系。这银镶宝双鱼香球任是一个,也可以买我等这种人一个了。”
她面上含笑,话也说得还客气,但那关上的门,门神一样的张婆子,脸上透着戾气的樱桃,无一不显露着不客气和怀疑。虽则不是说只要来串门子,主子的东西掉了就一定要算在她们头上,但总是能找得上,搜身搜屋子都是有的,与其后面丢脸说不清,不如这会儿弄清楚的好。
那几个小丫头互相对视了几眼,不拘是有鬼还是没鬼,都站起来道:“好。”
众人四散开来,都低着头在院子里找,找了约有盏茶功夫,突听得双福喜道:“在这里了!”
众人回头,只见双福喜滋滋地捧着只镶了宝石的银鱼香球在林谨容的小花圃边站着,道:“我看见这里有光在闪动,就过来看,竟就看见在这里头。”
樱桃就冷笑起来:“真是奇了怪了,这衣服晾在这边,这银鱼却跑到了那边,长翅膀了。”
荔枝淡淡瞥了她一眼,笑道:“既然找到,那就好了。”
那几个小丫头就主动告辞:“既然东西找到了,我们就先回去啦,出来太久,怕有人寻。”
荔枝也不留她们,只让樱桃:“你去送送你的小姐妹们。”
樱桃铁青着脸,到底是忍住了,把那几人送出了门。转身进来,就扑地一下把门关上了,冲着双福道:“别人都找不到,就你找到了,你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双福再小也明白她这不是好话,当下就红了眼圈,哭着跪了下去:“荔枝姐姐替我做主,不是我偷拿的。若真是我,让我烂手烂脚不得好死。”
荔枝冷声道:“都给我住口!这是要让人看笑话么?”
待得那两个都住了口,收了声,方冷冷地看着樱桃:“你长本事了,自己失误了还把气撒到旁人的头上去。要做管事大丫头,可不是嘴厉害就能做的。”
樱桃的脸一下子红得滴血,随即眼泪“吧嗒”“吧嗒”止不住地往下掉,哽咽着道:“她们平日里就专和我闲磕叨的,好多事儿还是从她们口里打听来的,她们来找我,我总不能不理。我也没让人进屋,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晾个被子衣裳的,谁会想得到。”
荔枝不理她,先温言安抚了双福和双全两句,打发二人下去,方道:“你说得不错,但你的确是错了,我说出来的,你未必记得,也未必当回事,所以你自己下去想,想好了又来找我说道。”言罢命张婆子等几人拿了梯子,把那只猫抱下来,让人辨认是哪里养的。
樱桃闷闷地哭了半晌,去找荔枝:“姐姐,我想明白了,二爷和奶奶都不在,我们就该紧闭门户不纳客不惹事,我一开始就不该随便放人进来,更不该让她们随便摸这些东西。东西不见了,不见得就是拾到的那个人,也有可能是真正偷东西的人为了脱罪扔掉的。等奶奶回来,我就主动去领罚。”
这孩子七八岁就进来,也算是荔枝一手带大的,虽则占强,但对林谨容是真忠心,平日做事也算聪明利索,所缺不过是磨练。荔枝见她如此恳切,也就不想为难她了,便拉她在身边坐下,低声道:“不是我苛刻你,是为了你好。你看到的,奶奶过得不轻松,咱们得仔细了再仔细。”
荔枝一边说,一边把手里那个镶宝银鱼香球拿给她看:“看见没,这东西是奶奶的陪嫁,上头有表记的,被人拿了去,就算是不能作害,卖到外头去也有损奶奶的清誉。早前东西不见了,你拿不准东西是否在别人身上,贸然就做出那种凶样来,若是搜到也就罢了,若是搜不到呢?可不是一点余地都没了?日后你还怎么和她们交往?还有双福和双全,日后便是你的帮手,不能随便冤枉人寒了心的。”
樱桃又是丢脸又是羞愧,趴在荔枝怀里狠狠哭了一大场。荔枝皱眉摩裟着手里的银鱼香球,今日的事情也太巧合了,林谨容和陆缄都不在,那边素锦刚把她路拦了去,这里桂嬷嬷就被林玉珍叫走,接着有人寻樱桃,猫又受惊跑进来捣乱,明显就是有人捣鬼,居心叵测,得把这事儿赶紧说给林谨容知道才是。当下便吩咐双全:“去找芳妈妈进来。”
冬日里的凤翅山另有一种风采,傍晚时分,站在平济寺的观景石台上往下看去,霞光璀璨夺目,丛山层层叠叠,在雾霭中半隐半现,犹如一幅绝佳的山水图。
让人赞叹造化神奇之际,忍不住又生出些许感慨来。
林谨容扶在石栏上极目远眺,任由晚风把脸颊吹得生疼,乱了发鬓。这人生太出人意料,她苦求之时什么都得不到,已不在意时却突然摆在了她面前,简直就是莫大的讽刺,更让人啼笑皆非。
留儿冷得鼻头红红的,大声提醒她:“四姐姐,该走了!”
这次说过不在寺里留夜的,水老先生秘制的汤药也只在暖瓶里装了两顿,陶氏生怕断药会影响疗效,便决定无论多晚都要赶回去。林谨容便转了身,牵着留儿的手,带着随侍的下人沿着山道下了山。陶氏与周氏等人早在下面等着的,见她主仆几个俱是冷得脸青鼻子红的,少不得责怪了林谨容几句,周氏劝着:“孩子们难得出门,不就是图个开心么?走罢,走罢。”
陶氏方才罢了,把留儿交给周氏照料,拥着林谨容上了车,眉眼间掩盖不住的欢喜:“虽则只是个中平签,然则也是没有大碍的。慢慢养着,他总会来。”
林谨容应了,懒懒地靠在软垫上,没有一点精神。陶氏唬了一跳:“别不是吹病了?”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林谨容的额头,见果然是有些发烫,急得只是怪责:“叫你莫要去吹冷风,你偏拗着去,这下子可好了!你活该啊!”说了又忍不住心疼,却也没有其他法子,只能让林谨容将头靠在自己的大腿上,尽量让她躺得舒服些。
“从十二岁那年生了场病之后,我已经很多年不曾生过病了。算来,也该小病一场啦。”林谨容并不放在心上,眼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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