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婚(校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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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校对版)- 第2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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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纶口鼻带血,发丝凌乱,却仍是笔直地跪在屋子正中,他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睛一直盯着青石地砖,甚至不想抬起来看别处一眼。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和你在一起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们想做什么?你说不说?”陆建中盼望着,如果陆纶能够说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出来,也许还会有转机也不一定……

  陆纶却还是一味的沉默,逼得极了,也不过轻轻一句:“他是我大哥,他是我救命恩人,别的,我什么都没有再想说的。”

  陆建中便不再说话,只眯了眼睛细细打量着陆纶。天色大亮,把陆纶的眉眼照得清晰明了,他那双眉毛,长得真像陆老太爷啊,陆建中叹了口气,仰头靠在椅子上,也不再说话。

  有人在外轻轻敲了两下门,陆经试探地低声道:“爹?”

  陆建中一个激灵,强打起精神道:“进来。”

  陆经脸白得像纸,提着一个食盒抖手抖脚地走进来,探头探脑的从陆纶身边走过去,小声道:“爹,不早了,熬了一夜,先吃点东西再说其他事吧?”

  陆建中看了他一眼,他回看着陆建中,父子俩的眼神只有彼此能看懂。陆建中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陆经抖手抖脚地打开食盒,从第一层捧出一碗素面并几个素包子来:“现在厨房里就只得这个。”

  陆建中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素粥和包子,虽然接了陆经递过去的碗筷,却并不动手,只拿眼角瞟着陆经。陆经点点头,劝道:“父亲,天大的事情也要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吃了再说吧。”

  这碗粥和包子很安全,没啥大事儿。陆建中低下头,舀了一勺粥递到口边,却又放下了,他宁愿饿着。

  陆经看看一直低垂着头,默然无声的陆纶,清了清嗓子,低声道:“爹……”

  陆建中带了几分莫名其妙的火气:“嗯?”

  陆经舔舔嘴唇,口干舌燥,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爹,五弟也折腾许久了,让他也吃点东西吧,不管是什么事,都饱着肚子再说……好么?”

  陆建中鼻子一酸,又飞快地压了下去,可那个“好”字始终说不出来。他只是发狠地瞪着陆纶,这个不孝子,害得他如此……如此难受,一辈子也不能睡个好觉了……

  陆经从眼角觑着他父亲,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没放过,他鼓足勇气,又重复了一次:“爹?”

  陆建中不说话,相当于默许了。

  陆经打开食盒第二层,从里头取出一碗素面汤,连着筷子递到陆纶面前,干涩地道:“五弟,你最爱吃的面汤……”

  “什么都不要吃!”陆纶的耳边突然想起林谨容的话,他没接陆经双手递过来的那碗面汤,而是猛然抬起头来看着陆经。虽是亲兄弟,但陆经和他从小就不对盘,似乎是不管他做什么,陆经都看不惯,最喜欢告他状,最喜欢捉弄他,可是,不管怎么样,那都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兄弟间的小事。他不曾真的放在心上,但真的从他记忆里,陆经就从没有这般对他好过,不独替他求情,还这么体贴地给他弄了早饭,双手递到他面前。陆纶突然很想笑,他以为他是早就做好准备了的,表情大概很平静。

  但陆纶不知道,他此刻在陆经的眼里,眼神凌厉而悲凉,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好像是绝望,又好像是坦然,还似是解脱。陆经捧着碗筷的手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他不敢再看陆经的脸,掩饰地把碗筷放回食盒里,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爹爹,让五弟起来坐着吃吧?”

  陆建中又点了点头。

  人都要死了,当然要做个饱死鬼,还要坐着好好地吃,好好地死。陆纶慢慢起身,坐到了椅子上,看着那碗面只是不动手。他记得从前郭海和他说过,不管是什么人,不得不死的时候,总是舍不得的,他舍不得什么呢?陆纶有些迷茫。

  陆经把那碗素面汤推到陆纶面前:“五弟……”你吃,两个字,他说不出来,好像背后有双眼睛,无所不知的眼睛,黑幽幽地盯着他,他又冷又怕,气都喘不过来,他想,陆纶一定是知道什么了。

  陆纶的手终于伸向那碗素面,他垂着眼,低声说:“我不太相信什么和尚道士之类的,太吵了,还浪费钱财,江南那边流行火葬,一个陶罐就好。”他替他们考虑得很周到,一把火给烧没了,验尸都没法子,干净得很。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陆经目瞪口呆,陆建中差点没把面前的粥碗打翻,但他们谁都没有开口阻止陆纶。陆纶夹起一筷子素面,准备喂入口中,心情就和他跟着郭海在北漠的草原上行走,初次遭遇北漠马贼,一刀砍死一个准备拿长枪捅他的北漠人一样,说不出的古怪。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陆建中听到他的心腹管事在大声给人请安:“小的给老太太磕头了!”

  “开门!”陆老太太的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陆建中和陆经惊慌地对视了一眼,陆纶已经放了碗筷,站起身来,朝他们笑:“祖母年纪大了,自来慈悲心肠,受不得这些,我稍后再吃。”一边说,一边理了理发髻衣裳,又将一方丝帕沾了茶水,细细擦去口鼻上的血迹。

  门开处,林谨容扶着陆老太太走进来,陆老太太微微气喘,看到房里有两份早饭,也不见什么大阵仗,就有些责怪地瞪视了林谨容一眼。不是说要被打死了么?早前她见门紧紧闭着,还以为不得了来迟了呢,原来人家父子在吃早饭。

  林谨容看到陆纶面前的那碗素面,上牙和下牙控制不住地磕起来,她惊慌地看着那碗面,又看看陆建中和陆经,只想把那碗面给打泼了,揭穿他们的阴谋,全然没有顾上陆老太太责怪的目光。

  陆建中定了定神,上前赔笑道:“母亲,您老人家怎么来了?”他忍不住怀疑,难道又是老大在捣鬼?

  既然已经来了,便不可能不管,陆老太太威严地坐下,冷笑道:“我怎么不能来?你们究竟有多少好事瞒着我!”

  陆纶走到陆老太太跟前跪下:“祖母,孙儿不孝。”

  陆老太太举起拐杖,重重地砸在他身上,怒骂道:“兔崽子,你简直无法无天!打死你活该!什么人,救了你的命,可以让你连前途名声孝道都不要?老二,你重重地给我打!好生教训教训这个不知事的东西!”

  陆建中不知老太太到底知道了多少,但这样子,分明就是来雷声大雨点小,特意来护着陆纶的。便赔笑道:“母亲,是儿子没有教导好……您老休要为他气坏了身子。”

  林谨容定了定神,计上心来,朝樱桃招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樱桃领命快步走了出去。待得樱桃去了,林谨容上前道:“哎呀,这素面已然糊了,待我让人重新做。春芽,你端下去,让人重新做来……”

  陆经忙道:“二嫂,你放着莫管。”

  林谨容吃惊地拔高声音道:“三叔,我不过是好心,你怎地这样……”

  “吵什么?成何体统?”陆建中话音未落,陆老太太的眼皮跳了跳,突地道:“什么面?值得你叔嫂这样闹腾?”

  “老太太……”林谨容颇有些想不管不顾的豁出去,陆经与陆建中却不这样想。先缓缓再说,陆建中冲上前去,一脚踢在陆纶身上,骂道:“小畜生,你还不快给你祖母认错,到你祖父灵前跪着去?”

  却见陆缄大步走进来,怒声斥骂道:“不能就这样轻饶了他!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绝对不能轻饶!否则日后谁也不会再把礼义廉耻当回事了,今儿他是无意,明儿他是为了报恩,陆家要堕落了么!如果不严惩陆纶,族中谁还敬我家!”

  这可真是平地起波澜,陆缄此言一出,除了林谨容暗里松了口气外,所有人都呆了一呆。

  陆建中最烦躁,这两父子到底要干什么?当真要赶尽杀绝么?不单要命,还连最后的脸面都不给他留?真是可恶到了极点!陆经满脑子都是浆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陆老太太则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一向最是宽恕的陆缄,怎会如此咄咄逼人?再想起林谨容早前的表现,她陡然惊觉,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陆纶垂着眼,面无表情,命都可以不要了,还在乎这个么?

  陆建中早忘了那碗面,只管怒气冲冲地指着陆缄道:“二郎!你待要如何!这种事情尚且轮不到你来管,是长辈的事!去叫你父亲来!”

  陆缄镇定自若:“陆家不是谁的陆家,我能管!我该管!”他转身指定了陆纶,大声道:“似这样的人,便该告他忤逆,除了族谱,断了关系,赶出去!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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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了断

   陆老太太不能接受,谁不会犯错?陆纶犯的错虽然有点离谱,但是好好教训一顿也就是了,怎能轻易赶出去?便皱起眉头看向陆缄:“二郎……”

  “请祖母恕罪。”陆缄打断她的话,朗声道:“法不容情,陆氏家规不是拿来开玩笑的。当今天子以孝治天下,最重的就是孝道人伦,我家出了这样的子弟却不管教,日后被人知晓,叫家中其他人如何立足为人?”

  陆绍从后头跟进来,微微冷笑:“说来说去,不过是怕拖累了二弟为官的名声……”

  陆缄垂下眼,一言不发。

  “闲杂人等悉数退下!”陆建中的脸色极其难看,沉声吩咐陆经:“三郎,去请你大伯父来。”

  “儿子这就去。”陆经“嗳”了一声,去前不忘去收那碗早就被泡糊了的汤面。

  林谨容上前按住那碗汤面:“三叔莫管这个,我来收。”既然陆建中让请陆建新来,那就说明他们之间是早就结成了共识的。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和陆缄就算是想好了退路,也要真正当家的认可才是。她只有依靠着陆老太太那点慈爱心,尽量多的给陆纶争取一条活路。

  陆经恼了,他是为了谁来?惹祸的不是他,他却要跟着受罪丢命,林谨容夫妻二人愿意承当这个风险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何必非得拖着其他人不可?陆纶自己都晓得要承担责任,他夫妻二人添什么乱?装好人是吧?谁不会装?真够恶心的。于是毫不客气地从林谨容手里夺走那碗汤面,冷冷地道:“二嫂,你还是管好你自己为好。一个妇道人家,不该伸手的地方莫要乱伸手!不该管的事情莫要乱管!”

  陆缄并不知那碗面汤有什么秘密,只陆经这态度,就已经把他气得够呛,于是起身上前一步,将林谨容护在身后,冷笑道:“三弟好威风!我平日不在家,你就是这样对待你二嫂的?她好心好意收拾碗筷,哪里做错了?我竟不知,什么时候收碗筷是你一个大男人的事了!”他这话,有五分气愤,也有五分借机搅局的意思在里面。

  林谨容忙道:“二郎,算啦。”口里这样说,却趁陆经只顾着和陆缄打交道的当口,假装失手,把一碗汤面悉数倒在陆经手上。

  也不知那东西会不会透过皮肤渗透进去?陆经吓得脸色惨白,怪叫一声,扯了袖子擦手,狂奔出去一路狂呼:“快打水来!”

  到底有多毒?就连汤泼在手上都吓成这个样子?林谨容暗自心惊,却带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痛快,“哎呀”了一声,惊慌道:“我不是故意的,烫着了吗?明明已经凉啦。”手却死死抓住陆缄,不许他碰那东西。

  怎会闹成这个样子?陆纶神色复杂地看着陆缄和林谨容,陆老太太目瞪口呆。她再老再糊涂,也能看出这事儿真的不是一般的严重。

  计划已经悉数被打乱,得重新计较了,陆建中喘了口气,气急败坏地吩咐已经看出不对,正在观察形势,陷入深思中的陆绍:“去请你大伯父来!”

  不多时,陆建新阴沉着脸走进来,先阴阴地看了林谨容和陆缄一眼,换了张柔顺的面孔,走到陆老太太跟前请安:“儿子教子无方,惊扰母亲了。”

  陆缄仿佛是同陆建新扛上了:“父亲,陆纶这事儿……”

  陆建新猛地回头,凶悍地道:“闭嘴!退下!”

  陆老太太阴沉着脸道:“这是怎么回事?”话音未落,又听门响了一声,陆缮探头探脑地抱着个盒子走进来,先偷看了林谨容一眼,又含着泪看看陆纶,怯怯地喊了一声:“祖母、大伯父、二伯父。”

  陆建新冷冷地道:“你来干什么?出去!”

  陆缮抖了一下,害怕得嘴唇都白了,却仍是飞快跑到了那碗被打泼的面汤前,笨拙地把怀里的盒子放到地上,抖手抖脚地从里头抱出一只鸡来。那鸡见了吃食,本能地就要去啄。

  好嘛,鸡都冒出来了。陆建中气得一脚踢飞那鸡。那鸡怪叫一声,慌不择路,反倒拍着翅膀朝着他扑过去,陆绍匆忙去拦,那鸡眼看着陆老太太那里没动静,便又折身朝着陆老太太的方向飞过去。众人便都齐齐去拦,一时间鸡飞狗跳,等到终于把鸡给关进箱子去了,陆建中一巴掌就响亮地搧在了陆缮脸上。其实他最想打的是林谨容,陆缮这老实蔫吧孩子都干出这种事来了,除了这女人在中间捣鬼以外,再不作他想。但他气归气,却是不敢真的当着陆建新和陆缄的面去打林谨容或者是骂林谨容,他只能把气都出在陆缮身上。

  陆缮捂着脸呆了片刻,耻辱怨恨害怕伤心齐齐涌上心头,突然一头朝着陆建中怀里撞将过去,哭喊道:“你凭什么打我……我叫你欺负我,我叫你总欺负我爹娘,你为老不尊……”

  陆建新在一旁看着,叹气:“不成体统。”却丝毫没有要去劝服的意思,陆缄与陆纶同时上前,将二人拉开。陆缮哭得像个孩子,伏在陆缄肩上伤心得要死,陆缄紧紧抿着唇,沉默地拍着他的肩头,一张脸雪似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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