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良文问:“看到了没有?”
郝春把目光盯在那红印上点了点头:“看到了,你说我身上也有?”
“嗯。”
潘良文很肯定应下,郝春真有种想脱起衣服来看看的冲动。这是件多奇妙的事,两个不同的身体却因为母亲相同而有了同样的印记,从此不论天涯海角,都不会遗失,就像这样分隔多年还是能被找到,能和家人团圆不再孤单。
不过冲动归冲动,尽管身上的衣裳里三层外三层,最里还有肚兜,但她也了解自己若过激是会吓到这位小帅哥,只好将观看红印留给私密的时候。
“天冷把衣服穿上。”她说着,便伸手拉上潘良文的衣领。
“我身体好着,不会冷。”想了这么多年,找了这么多年,今朝失散多年的妹妹就在自己身边,就这样亲切地关心自己,潘良文的心里暖呼呼的,哪还会觉得冷。
别说潘哥哥的身材虽然不像方岚那么精瘦结实,但挺宽厚,三分肉七分健实,也算是好身材。
郝春绕到潘良文身前帮他整理着衣襟,很不小心地看到他的胸膛,心里不由暗自比较起来,待帮潘良文整理好衣裳,她甜美一笑道:“那现在我是不是该叫你哥哥?”
潘良文摸了摸郝春的脑袋:“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傻,这也要问的,那时你不会说话,可是看着就招人喜欢,祖母总看着你叹息,可惜她五年前就走了,她要是知道你回来了在九泉之下都会笑。”
“哥——”郝春没想潘良文也是会说笑的人,便冲他唤了声。
潘良文没领会她的意思,立了下眼问:“怎么了?”
郝春见潘良文被自己喝得紧张,“咯咯”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我饿得要命。”
“哦,那令她们上饭吧,我和你在这处吃,你和我说说这几年是怎么过的,有没有吃苦?”
潘良文零阿珠将饭端到这屋,就和郝春坐在了厅中的方桌边听着郝春进方家的经历。
郝春自然是不会老实相告自己是穿来的,依然说自己醒来就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后来被张嬷带回方家,开始做方家的丫头,然后又说了在方家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大概也就是在方家生活的琐事,最后总结道:“除了那三少爷比较讨厌,其他人都还好,生活不算辛苦,但很多事都要小心,有时心比较累。”
潘良文对自己妹妹由痴到如此聪慧,而又通晓事理,感到了万分啧啧称奇,任他与士大夫辩论满腹经纶,但此时看着郝春半饷竟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心情,就握住郝春一边肩头,温柔道:“妹妹回来了,哥哥不会再让你吃苦。”
有哥哥真好。
郝春看着潘良文,已能想象到今后要过上穿前所向往的大家闺秀生活,虽然迟来了八年,但终归来了,她还是很感动。
“少爷,姑娘。”阿珠和几个小丫头端饭而来,打破了他们兄妹相聚的美好气氛。
潘良文带着些不满意道:“往后要称二小姐。”
那些不明事理的丫头面面相觑了眼皆才轻声回应:“是。”
郝春突然想起来:“对了,说了半天,我叫什么?”
“哎,连这个你也忘了。”潘良文轻轻叹下道:“你叫潘玉珍,大姐叫潘玉琴。”
“哦。”郝春应下,想了下问:“这样说我还有个大姐,她现在在哪里?”
潘良文浅笑了下道:“她两年前出嫁了,去年姐夫出任齐州知州她跟着去了。”
“这样……”郝春想着,又问:“哥哥,和我说说家里的事吧。”
潘良文把一只烧鸡腿夹到郝春碗里道下:“边吃边说。”便开始说起了潘家的事:“我们家以前算有些薄产,但祖父喜欢与人斗酒做诗,散去了不少钱财,后来祖父病故,家里的钱财也就散尽了,我们就从大屋搬到市井,那时还没你,我才两岁,爹为了振兴家业只顾科举不顾家计,生活只能靠娘与祖母变卖嫁妆和做些缝补的活贴补家用,后来有了你家里就更拮据,爹娘常因小事吵架,后来你大病一场就痴了。”
哎!真是每个被穿的身躯都有个悲惨的故事。
郝春默默扒了几口饭,又问:“那我离家前发生了什么?”
潘良文微拢起眉头,缓缓吃了两口饭,才开口:“那是爹上京赶考两日前的事,你离家前日爹和娘还为盘缠的事争执过,隔日黄昏娘给你换上了新衣裳,和爹说要带你出去玩,我还想跟去,可是爹不让,还骂了我一顿,结果他们回来后就说你丢了,从那日起我就见娘常常看着你的小衣服拭泪。”
郝春听着潘良文的讲述,心里发闷发酸,满腹的不舒服,有种被抛弃的痛苦纠缠在她心底,嘴里的饭也食不知味起来。
潘良文见郝春顿然不发一语,关心问:“妹妹,怎么了?”
“没,没什么。”郝春浅声回应,拿着汤匙舀起一匙摆在桌中的香菇鸡汤喝了两口,压了压心头的不爽快。
正文 第六十八回 家事累
吃过中午饭,潘良文和郝春浅浅聊了几句就让出房要她歇息。
郝春吃完饭就特别的显累,心想大概是因为赶了大半个早上的路所以身体才太累,便要了些热水泡了泡脚,宽了衣就歇在铺着厚厚缎面棉褥的床上,虽然比不上现代的席梦思,但比起方家下人房里只铺了席子和旧棉被的硬床板可舒服得多,她躺下没多就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了约莫一个时辰才醒来,起身梳理过就很是无趣地坐在了房里,在这所谓的家中除了潘良文,她一个人也不熟悉,房里唯一两只能说话的活物,皆老实地候在一边,除了上前帮忙穿衣裳,说起话,只有问有答,每次莺莺话声落下,便是把房里承托得更安静,她收集够这家人的信息,索性也就不和她们说话了。
由阿珠阿花她们嘴里郝春知道,这侍郎大叔后院有正室和妾室两人,正室久病卧榻,后院的杂事便由妾室打理,府里除正室的三个孩子外——当然这还得算上她一个,还有妾氏的两个儿子,她们称为二少爷和三少爷。
郝春将潘玉珍的身世结合侍郎府的状况,又由那位侍郎大叔在房里的态度敏感地觉察,那位侍郎大叔是不想要潘玉珍。准确的说,是一开始他们就抛弃了潘玉珍,很明显,在那种拮据又常引发纠纷下,他们突然将潘玉珍打扮一番带出门去,就此丢了,由侍郎大叔那番话很明显他们两夫妇是知道潘玉珍怎么不见的,从侍郎夫人的态度看她是抱着赎罪的心理,而侍郎则不愿面对——
嗯!当然是如此了,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他现在有了功名利禄,又有了更年轻的女人,也不愁子嗣问题,一个痴傻的女儿对他来说根本轻如浮云,而若他们夫妇两丢弃女儿是真,这还是他人生最大的污点,他应该是极为不愿面对此事。
郝春越想越觉得这侍郎府根本不是个好归处,但又想潘良文对自己还不错,而且看来他是极在乎自己这个妹妹,事隔多年还这样念念不忘,千里迢迢的寻找。
哎!
郝春为自己身体坎坷的身世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有些怀念起在方家的日子,特别是那里的某些人,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又是自由之身,她也不想再回去当小丫头,便打算将就的住下来,等适应了京城生活再另做盘算。
是夜,她方用过晚饭,潘良文走进了房门,瞧见坐在方桌边擦嘴的她,瞧了眼桌上的残羹问:“妹妹,吃得还习惯吗?府里的厨子是京里人,不会做家乡菜。”
郝春回味了下,笑道:“可以的,味道很好。”今夜的菜色,可谓是她在方家过小节才能吃到的丰盛,且她南北风味都喜欢,胃口极佳,身体特好。
潘良文很高兴她吃得习惯,落坐在他对面的一只小凳上道:“明日我带你逛逛花园,你看看喜欢住哪一处,我让她们把房子打扫出来。”
郝春偏头疑惑,潘良文解释:“这是客人女眷住的地方,现在已经确定你是我妹妹,自是不能让你住这里。”
“哦。”郝春明白的应了声,想起自白天见了面后,这个身体的娘就没有再见的意思,唯恐这只是剃头担子一头热,那双亲还没要认她这个女儿,只是潘良文爱妹心切自己激动着,便犹豫问:“那个,娘和爹他们还没说要认我。”
潘良文见她神色低垂,觉得她是方进这个家而不自在,关切望着她道:“妹妹莫担心,娘见到你回来很高兴,但因为太高兴了,身体有些不适,太医说她的身子是受不来大起大落,所以要静养一下,再见你,爹他……”他说到潘栋梁微微拢了下浓如墨书的一字眉接着道:“爹其实也很开心,只是比较不苟言笑。”
那样也叫开心啊?!小哥哥,你也太不会撒谎了吧。
郝春心里清楚,但没有戳破潘良文这善意的谎言,将嘴角微成个漂亮的弧线道:“我明白。”
潘良文瞧见郝春脸上那美丽的红月牙儿,心里美得不得了,整个人一下子被一家团圆的幸福塞满,不由就将下巴托在桌上望着她,也微起和她一样的燕形嘴角,所谓的“爱妹”就成了暧昧,他打量她身上的衣物,觉得外面铺子做的衣裳罩在她娇小的身上有些过宽,便道:“过两日带你上街挑几匹布给你做几身合身的衣裳。”
“嗯。”郝春觉得这个府里有些闲闷,正想找个地方排解,这一听闻潘良文要带自己上街便拍着手应下来了。
翌日,风轻云淡,空气中透着寒冬冰凉的气息,过了早饭的时间潘良文便来找郝春,并带她了解侍郎府。
她在潘良文的陪同下走到一处种有簇簇斑竹,竹子下有石桌的院门外,顺着院路走进一座立有假山,圈有花圃,绿瓦红柱的别致小庭院,扯着嘴角问:“这个地方看起来很清幽。”
潘良文领略郝春眼里的喜欢道:“妹妹喜欢,我让人把这里收拾出来。”
这么可爱的地方就要归自己了,郝春很自然勾过潘良文一臂道:“哥哥真好。”
郝春这一勾,又是把潘良文推向兄妹团聚欢喜的深渊,他低眸侧望她那活泼上提的红唇,一片激荡在心间,着实找不到话来回应。
潘良文默声享受兄妹情意时,郝春拉着他的一臂往院里正房那两扇关着的朱色雕花门走去,打算参观一下屋里。
不过在这闲置许久的房屋里除了被随意放置在这里的椅子便是别无他物,潘良文就询问她想要些什么,也建议她在某些地方摆些什么才好看有品位,他们就在房里像两个天真的孩子说了半饷,才在潘良文提议下到正屋探望乔氏。
他们进入正屋的寝内,郝春见乔氏比昨日穿戴得整齐许多,那一捧综褐的头发一丝不乱地绾在头顶上,发髻上只有一两只玉骨便无其他装饰,暗淡无光的额上系着条镶有黄玛瑙的枣色头带,身上也是一身的枣色,唇上虽擦了薄薄的胭脂也掩饰不了那病弱憔悴的样子。
乔氏方用了药正靠在榻上休息,见着郝春来了就忙坐起身,向她伸开双手示意她过来。
既然来了就是为了探望乔氏,她也不多想便走到了榻前,乔氏瞧她靠来一把拉她做在榻上就将她搂在怀里嘘寒问暖。
还是那股难闻的中药味!
郝春入门就闻见了和昨日相同的中药味,但今日窗户微开将房里这股药味吹散了一些,而这猛地一扎到乔氏怀里,那股药味一下就蹿进她的鼻腔,直达脑门让她只顾烦着这股味无法思索其他,连回应乔氏的嘘寒问暖也只是“嗯嗯,哦哦,是,还好。”
这时,潘栋梁和连氏走入门来,瞧见郝春眉头一皱,返身便夺门出了寝,潘良文忙追了上去:“爹,爹——”
潘栋梁返身怒对他:“又把她带来做什么?”
潘良文急着眼,不解:“爹为什么要这样对阿珍?”
潘栋梁沉了口气,气定神闲道:“谁能证明她是真的阿珍,她除了样貌有些像你娘,还有什么像阿珍,别忘了阿珍是个痴儿,连话都说不好,哪有她一脸的机灵像。”
“她的病已被人治好了,就凭她背上的红印还不够……”
“啪!”
潘栋梁扬手给了潘良文一巴掌:“我已经忍得够久,你要哄你娘从别处弄个姑娘回来说是阿珍,我也没什么好说,可你别和你娘一样太思妹成魔了……”他以一种“我知道你在做什么”的神情射杀潘良文:“谎言就是谎言,既然她被治好,为什么会忘记以前的事,她连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是谁,叫我如何相信她就是阿珍,你要哄你娘,我不说什么,但是别让她出现在我面前。”
潘良文被潘栋梁训得立在原地不敢动弹,乔氏带着郝春在两个丫头的拥扶下走出寝门,望向潘栋梁祈求:“阿梁,我相信她是阿珍,就算她不记得一切,我抱着她依然能知道她是阿珍。”
潘栋梁盯望着跟在乔氏身后的郝春咬着牙关,胸口起伏地喘着气,片刻猛爆出一声:“我不想看见她。”就寻着屋门去了。
郝春方出寝室就见潘良文为自己的事糟了潘栋梁一巴掌,现在看到坏人退场,忙赶到潘良文面前,看着他红了一边的花脸以目光询问他,他满脸透着尴尬的羞辱,微微摇了摇头。
不论真实的内因为何,郝春觉得这位侍郎大叔实在太过分了,就算不想认女儿也不该动手打人,她想若真是潘玉珍还活着看到这样的场面应该会痛苦的再想死一次。
郝春咬了下唇,坚定开口:“哥,既然这样让我离开吧。”这种陌生又毫无亲情的地方她不想再留,她只想清闲又舒畅的度日,根本不想纠缠在别人的家务事里。
“妹妹。”潘良文忙扶住郝春一边肩头:“不要难过,爹……他……想通了就会接受你。”
乔氏上前一把抱住郝春嘤嘤哭泣道:“阿珍,你爹狠心,你还有娘。”
这个娘也不太可靠吧!
郝春下巴抵在乔氏的肩头上,心里想着,但嘴上没说,憋着口气忍着她身上的药味。
在一旁看了许久的连氏上前扶住乔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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