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给了郝春不咸不淡的笑,便带着春香和周嬷离开。
此日午后,周嬷便带着个相貌平平的少妇入到了郝春的面前,说着新来的乳娘,郝春清楚着是叶氏预先安排下的,也不推拒,收下了乳娘,便和乳娘轮流喂孩子,她很快也觉得有个乳娘的好处,比如夜里睡得太熟,也不用担心孩子饿醒这自有人比她关注。
五日后的晨,郝春方用完午饭,便闻春香在院里低声:“老爷回来了,说少爷要坐几日班房,让二奶奶给打点书和衣物。”
“二少爷出了什么事?”小姚关心。
院里突然没了声,郝春心里担心,便望向收拾碗筷正准备出门的小巧道:“先别出门去。”
小巧听了郝春的话留住脚步,见着郝春下床便伸手要去扶,郝春则对她摆了摆手,几步便靠到窗门边,将翻窗推开一道缝目光便往外望去,就见小姚和春香立在院里悄声细语,不一会两人便快步入了明堂,转进正屋。
她瞧见两人匆匆的情形一下觉得方岚应该出了什么事,而叶氏又不想让自己知道。
方岚是她夫君,他要真出了什么事,他比谁都急,便是忙差小巧到正屋瞧瞧。
方岚平日闲来最爱看什么书,春夏穿什么衣衫郝春最为知道,小姚和春香入了正屋两人也说不清该给方岚准备什么,小巧一来她们就知道郝春知道了这事,便都挪身去了西厢。
郝春坐在屋内榻上,见着春香她们入门,便开门见山问:“二少爷出了什么事?”
春香低着头,瞥眼转了圈,为难道:“早上老爷回来,说二少爷要在州上坐监,说要给带上书和衣衫。”
怎么会这样?
事情实在出乎意料,郝春心头一紧,但事在眉梢,不论如何得先给方岚准备书和衣衫再说。
郝春把方岚平日常看闲书放置的位子和几件春夏衣衫放置的地方告诉她们,让她们赶紧准备去。此日夜她把小姚支去拿茶水,就让小巧取了笔墨来,赶紧给潘良文写了书信,隔日趁张嬷进房收拾衣物时,要她找人将信送到京里。
然而郝春的信未到京里,她反而先收到潘良文托人捎来的信,信是先寄往童家,再由童夫人派来探望郝春和孩子的嬷嬷捎带过来,信上说方家已无事,方岚坐监只是走个过场,他已让童鹤年关照过州府衙门,要郝春放心,另又问了她生了没有,表示很想看看自己的侄儿(侄女)。
郝春看了潘良文的信悬在心上几日的石头才算是放了下来,想到自己那封信的多余,且这趟回信过去估计又得小一个月,到时孩子都满月了,着实为古代这艰难的书信往来汗了一把。
尽管通信麻烦,但郝春还是给潘良文回了信,这次童家送信来给郝春提了个醒,她想这没有邮政的时代,难说托人捎信能到得了潘良文手里,童家和潘家常有联系,自然要他们送信更稳妥些。
方岚在州府里坐了约莫十来日的大监才回了家。
“二少爷回来了,要先沐浴吗?”
郝春在西厢听到院外小姚热情的招呼,挪身下床套上外衫便是小跑出房门,瞧见小姚一路踩过明媚晨阳跟着方岚入了明堂,便立在西厢门边唤了声:“小姚。”
小姚停下紧跟着方岚的脚步,忙返身望向里在西厢门边的郝春,郝春看着小姚望来的眼神舒下口气道:“小姚,来一下。”便朝同立在明堂里的方岚微起笑脸。
方岚瞧见郝春略带倦意的俊脸上浮出笑意,几步奔出明堂,快步走到郝春身前道:“我这几日没洗澡,只是换着干净衣衫罢了,里外脏得很洗了澡再过来找你。”
郝春像是担心被磕坏的心爱宝贝般打量他那胡子拉碴的俊脸问:“这几日过得怎么样?”
“班头对我还行,吃的,盖的都有,就是想你和孩子。”
方岚说得轻松淡定,然而郝春还是不舍他在那里吃苦,说是坐班房,但坐牢哪有好的,郝春几步靠上前,伸手心疼地拂过他额上几缕凌乱的发丝,浅浅道:“我也想你……现在回来就好。”
方岚微微拉扯起唇角,抬起双手握住郝春拂过自己额发的手拉到自己胸口道:“是的,没事了。”
郝春明白地点了点头,望向立在方岚身后的小姚令:“小姚到厨房让嬷嬷给少爷准备热水。”
小姚目光触到郝春投来的眼神忙低下头,应了声:“是。”便低着头略过方岚身后。
郝春目光随小姚的身影而走,很快又把眼神转到方岚脸上,目光转为关切问:“饿吗?”
方岚道:“早上还没用饭。”
“我让人给你备吃的,你先回屋里歇一会。”郝春道。
“嗯,我把这些东西放到房里,过去大屋一趟,再回来。”方岚将另一手上的包袱举了举道。
“想必公公婆婆也担心你。”难得将方岚盼了回来,郝春实在想和方岚多待一会,但想时日方长,便低声应下。
方岚入正屋放下手里的包袱,遂去了大房正屋,他这坐监回来叶氏少不了嘘寒问暖关心他一番,因此他在大房待了约半个时辰才回来,回房后便是洗澡用饭休息,到了夜里才算是恢复了清爽的精神,也或许是因为刮了胡渣,郝春觉得他比方回来时清爽了几许。
夜里方岚在西厢和郝春一起用过饭,便是抱着女儿不放,拿着郝春小时候做的布袋偶逗得女儿笑得和一颗开心果般。
郝春坐在床边望着两父女玩得开心,自己也跟着微微笑着,顿又怕方岚将女儿逗得太欢道:“阿岚,把她放在摇篮里吧,孩子闹得太欢晚上会睡得不安稳。”
方岚听了郝春的话,由床前不远回到床边,小心将女儿放到摇篮里,落坐在床沿轻轻推着摇篮,静推了一会问:“你说女儿叫瑶,还是叫琳好?”
郝春挪身靠到方岚身边,将头靠在他肩头上一同看着女儿:“你取的叫什么都好。”
方岚见孩子渐渐安睡,恬淡地轻笑了下。
静默了片刻,郝春想起了一茬事来问:“游秀丽怎么办?”
方岚顿了下,眼眸下望:“过几日我再和爹爹,二叔商量,说来我们是为了自保让游家独挑罪责。”
郝春感觉方岚的犹豫,她顿为方岚这种犹豫感到担心:“岚,就算我们不让游家独挑罪责,游家能逃过去吗?”
“不能,如果不这样做我们也会和他们一起被搭进去。”
“那这样说,我们做得也没错。”
“不过对游秀丽来说太残酷,也许该帮她找户好的人家,我知道这很难……”
“阿岚……”
天啊,他在踌躇,为了另一个女人,而自己要说什么呢,再说仿似就像可侩子手,将不幸的人推到更深的深渊,可不说难道要看着自己男人同情心泛滥吗?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各种心
郝春终是没再多劝方岚。
游家因收受贿赂等罪名被查抄,男嗣皆被收押,女眷则被贬为官奴送往各地为奴,游家便是树倒猢狲散了,然官府并未下令通缉私自逃走的游秀丽和游秀真,这事也就这样过了。
四月末时,方鸿翔由外独自收茶回来,方鸿翔、方鸿飞、方岚借说茶市情况,顺带商讨了游秀丽的事,经过三人决议打算先向游秀丽说明一番,再给她找户人家。
方鸿翔回院和曹氏商量过游秀丽的事,此夜饭后,曹氏便带着碧珠进了院里西厢,入门瞧见坐在罗汉床上绣着绢儿的游秀丽,微起嘴角笑唤:“阿丽。”
“舅母。”游秀丽把手里的女红放在罗汉床上,起身迎上曹氏。
曹氏走到罗汉床边,瞧见她放在罗汉床上的绢儿随口问:“绣帕子呢?”
游秀丽跟上前,点了点头,曹氏便拉过她一只手道:“别站着,坐下说话。”
游秀丽随着曹氏落坐罗汉床上,曹氏目光游移瞥了眼门外,又回到游秀丽身上道:“你在我们家也住了两个来月,我们这院毕竟小,你舅舅出出进进……你年岁也不小,若多落人口舌,也害了你姑娘的名声,你爹和哥哥已入了牢,家里的女眷被遣散成官奴,幸而你逃出来,如今也该为自己考虑一下,不如就找个称心的人过日子。”
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游秀丽早有心里准备是这样的结果,但想到家里这巨大的变故便是无语凝噎,低头哀泣。
曹氏见游秀丽哀伤不语,缓和地默了会,才张口问:“你怎么打算?”
“我住在这里是劳烦了舅舅和舅母,我不想浑噩地随意嫁人,我削发为尼便是。”
曹氏还念着往日和游夫人几面薄情,便将一手覆在游秀丽的大腿上道:“你还年轻别傻了,成家过安稳的日子才是正经想法。”
“舅母不必劝我了。”游秀丽落泪道。
曹氏入西厢时,方思芩正好透过闺阁的窗子瞧见,游秀丽在家里的处境她也是略明白,因此紧随其后地下了楼,到西厢门外她没有忙着进门,悄悄听了一会,听明曹氏要让游秀丽嫁人,才轻推小门入了西厢,走到游秀丽身后,双手搭在她肩头,望向曹氏拢眉道:“娘,为何要逼阿丽妹妹嫁人,她已没了容身之处。”
“我哪是逼她,她在我们家也不是长久之计,游家的事已落下,她也该考虑终身了。”
“娘,她的终身在我们家,还要让她去哪里……”
游秀丽一听,将挂着泪的脸望向方思芩拢着眉急道:“姐姐不许乱说,我已决心入佛门,再不想红尘世事。”
“你这是什么傻话,那原就是你的,要不老天也不会让你曲曲折折地又回到我们家。”方思芩低声劝道。
曹氏瞧不明白问:“你们说着什么?”
游秀丽真怕方思芩将她的心底事全盘托撒出来,忙摇头道:“姐姐,不要说,我没这样想过。”
“阿芩?”曹氏正声问。
有些事可说,有些事可做不可说,方思芩知道要说出游秀丽心里的秘密那简直是将她往绝路上推,因此转了圈明眸,低头将眼瞥向一边收声道:“没什么,我只是让阿丽妹妹在我们家多住些时日,直到找到好的归宿。”
“你的身子不太好,就不要担心这个了,说来也是亲戚,我们和你大伯哪会亏待阿丽。”曹氏对方思芩落下话,转而向游秀丽道:“阿丽我们也不是要赶你走,女儿家的名声不可轻视,那些入佛门的胡话就不要再说了,我和你二舅会给你寻户体面人家,但你也该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大富大贵的人家难说,能找个吃穿不愁的人家就不错了。”
“舅母,我……”
游秀丽有满腹的话来不急说,曹氏已起身低望她道:“嫁妆上你放心,我们会让你体面的出嫁。”落了话,曹氏望向方思芩道:“你身子还没恢复别坐得太晚。”
“是娘。”
方思芩低眸应话,曹氏转身出门,游秀丽便低声嘤嘤哭起,方思芩几步上前坐到她面前,抬起捏在一手的绢子为她拭泪道:“你在这里为他落泪,他哪能知道,这泪该流在他面前,落到他心里。”
游秀丽止住哭泣,抓过方思芩手里的绢子,侧坐过身,拭着自己的泪道:“姐姐说这个是何意思……我才不……”
方思芩将一手紧捏住游秀丽落在大腿上的一手:“你真的这么想,若他娶的是哪家闺秀便没什么好说,难道你觉得那个丫头佩做方家二奶奶吗?”
“姐姐别说了,别说了……”游秀丽拼命摇头道。
方思芩抬起另一手握住游秀丽的脸颊止住她摇动的头,认真的看着她:“你放心万事有我,我们姊妹多年,我怎么可能看着你带着伤心另嫁他人,再说原本我们是做定堂姑嫂的。”
方思芩的话若春风拂过游秀丽孤独无依的心,她将头依在方思芩的额边,低低喃语:“万幸还有你这样一个姐姐,真是万幸了。”
方思芩抬手轻抚着她的额鬓,将眼瞥到罗汉榻一边的方桌上,凝视跳动的烛火,贝齿咬唇,冷微出一个厉色。
五月艳阳似火,一串串雪白的槐花高挂在枝头上,沐浴在红霞中,迎风飘摇,芳香微沁引得蜂蝶尽忙碌。郝春抱着女儿走在过槐树下,抬望着树上的槐花道:“妞妞,你看花,花开得多漂亮。”
女儿三个月大,养得白白胖胖的,每当郝春抱她到园子走动,她总是会挥着一双似玉藕般粉嫩的手臂,发出依依呀呀的声儿,配上那灵动天真的乌眸就好似在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一样,所以郝春每走到一处就会不自觉哄逗着她说话。郝春知道她不一定懂,可看着她抬眼凝望每样东西时,郝春又是那么确信孩子能明白,因此每日午休过都会抱她出门走走。
“我们去亭子里瞧鱼,好不好。”郝春说着,便朝池子的方向走去,沿着池边走过,走向通往前院的廊子,由廊子尽头叉开的边门去了下房院子。
郝春抱着孩子走到下房院子,见到张嬷带着一个粗使丫头在晾衣裳,便凑了上去。
“二奶奶。”张嬷迎上郝春靠上来的脚子欠了个身。
“你忙着晒衣裳呢。”郝春关心道。
“夫人见我年纪大,让我管着小丫头做杂事,也不忙。”
这一晃十年,张嬷也不比郝春方见到那会健壮精神,如今不仅白发满头,行动也迟缓了不少。
对郝春来说,她也说不清张嬷到底是恩人,还是因财才顺带地关照了自己一把,不过人生境遇弯弯绕绕,不论何种原因,功过已相抵,何况也因这样的因缘际会,她才算在这个时空有了个家,遇到爱自己的男人和生了个可爱的孩子,现在再看这个老人,她便是当她为亲近的长辈。
郝春对张嬷笑了笑,让步到一边道:“咱到一边坐一会。”
“好,好,二奶奶先到那边廊下坐着,我到厨房端茶过来。”
张嬷说着要走,郝春唤住她:“嬷嬷不必忙,让小巧去吧。”
跟在一边的小巧听到郝春这样说,很识趣上前道下:“嬷嬷,不忙,我下去拿茶便是。”就小跑着往厨房去了。
郝春和张嬷一起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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